战略群组的存在性及其对企业绩效的影响——基于中国上市公司的研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群组论文,中国论文,其对论文,绩效论文,上市公司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引言
在Hunt于1972提出应用战略群组作为行业内企业战略与绩效的一种分析单元之前，普遍使用的绩效分析是基于工业企业的产业组织经济学(IO)研究，主要采用Mason和Bain的传统模型，以行业为主要的分析单元，特别重视行业市场结构对企业行为和运行效果的影响，认为行为由结构驱动，行业绩效取决于行业结构特征，而将同一个行业内企业绩效的差异笼统地归结为管理的有效性或微观的经济因素，如规模经济等。之后，随着组织行为和战略管理研究的兴起，从企业个体的层面进行绩效分析成为管理研究的又一热点。但是，研究结果却难以令人满意，仅用这两个极端的层次并不能充分解释企业的绩效差异[1-3]。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学者们发现竞争结构中，介于产业组织理论中将产业作为整体分析和企业管理理论中将企业作为个体分析的两个极端之间，还存在着一个层次，即战略群组(strategic group)。
根据企业资源与战略的相似性，将同一行业内的企业划分为战略群组，为解释行业内企业之间的动态竞争和绩效差异提供了一条新的路径，它能提供产业分析和企业个体分析无法获得的信息。迄今为止，学者们在多个行业的实证研究也证明了战略群组能够为深入了解企业的战略与绩效、分析竞争的本质与结构带来新的启示。然而，战略群组的众多研究虽然已经覆盖了如银行、航空、医药、零售、钢铁等多个行业，但仍未能完全解决战略群组研究中的两个最基本问题：战略群组是否存在？如果存在，它们是否(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对企业绩效有影响[4]？先前的大量研究证明了在不同的行业中战略群组的存在性，但这并不能清楚地说明战略群组是否普遍存在；同时，关于战略群组与企业绩效之间关系的研究揭示，在不同行业中，群组对于企业绩效的影响不一定显著，导致对不同的行业进行的研究往往得到相互矛盾的结论[5]。
本研究着重于通过理论上的逻辑推演以及实证分析，来回答这两个问题。首先，本文在明确战略群组作为分析企业战略以及动态竞争的有效分析单元的基础上，基于战略群组的基本理论，通过建立一套判断准则，包括市场异质性、移动壁垒的高度等，来判断某一具体的行业内是否存在稳定的战略群组。之后，通过建立层次线性模型，逐层分析行业、战略群组、企业个体三个层次对绩效的影响。运用这种方法分析战略群组与企业绩效之间的联系，不仅可以同时验证多个行业内战略群组对企业绩效的效应，解决以往研究仅仅局限在某一特殊行业的问题，提高结论的准确度、可信度和普适性，同时还可以全面地分析竞争对企业绩效的影响，既明确了行业之间、战略群组之间的绩效差异，也分析了由于群组内企业个体异质性带来的绩效差异。最后，以中国的上市公司为样本进行实证分析，在更广阔的背景下验证战略群组研究的两个基本命题，是对现有的战略群组研究范围的重大扩展。
二、理论与研究框架
(一)战略群组理论
1.战略群组 Andrews是最早提出战略群组理念的学者。他在1951年用技术标准，根据技术过程的相似性对行业进行分组。而Hunt在描述上世纪60年代的家用电器行业的绩效时率先提出了“战略群组”这一概念。他用3个关键的战略变量(垂直一体化程度、产品多元化程度、产品多元化的差异程度)将该行业的企业划分为4个不同的“战略群组”[6]。但战略群组的概念真正得到重视得益于Caves和Porter等人在上世纪70年代末的研究。在此之后，战略群组的相关研究开始在战略管理的研究中占据重要的位置。
Porter将战略群组定义为“行业内在专业化程度、品牌、产品质量、技术领先性等战略维度上追求相似性的一组企业”，他认为战略群组是以移动壁垒为边界的一种行业结构要素[7]。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战略群组的概念呈现多元化。之后，Cool和Schendel、Hatten等人也分别从各自的研究角度对战略群组进行了定义，虽然战略群组这一概念尚无统一的定义，但是具有统一的判断标准，即资源与战略的双重相似性。通常，战略群组被认为是同一产业内追寻相同或相似战略的公司群体[8]。
战略群组研究主要关注群组间的竞争以及群组与绩效的关系，认为战略群组的出现加剧了行业内的竞争，战略群组的作用大小主要取决于行业内战略群组的数量及分布、它们之间的战略距离(strategic distance)以及市场的依赖程度[8]。群组的数量越多，越势均力敌，他们之间的竞争就越激烈；群组之间的战略距离，即差异化程度越小，竞争越激烈；市场的依赖性，即群组的目标市场越相似，竞争越激烈。
迄今为止，经过30多年的发展，战略群组的理论研究已经取得了丰富的成果，同时推动了产业组织经济学和战略管理理论等相关领域的发展。对战略群组是否存在以及战略群组对企业绩效的影响的实证研究已经成为战略管理研究的主流之一。
目前关于战略群组的研究主要呈现出以下3个特点：一是研究范式的同一性。先前的各个研究绝大多数都按照同一个范式进行，即先选取某一特定行业，然后通过理论与逻辑推理分析该行业内存在战略群组，继而选取一系列关键的战略变量，收集数据进行实证分析，划分出战略群组，最后应用方差分析等方法研究战略群组是否会对企业绩效产生显著的影响；二是研究方法的相似性。迄今为止的大多数战略群组研究仍然采用聚类分析的方法进行；三是研究结果的不一致性，即针对战略群组研究的两个最基本的问题的答案不统一。
2.移动壁垒 产业组织理论认为，一个产业阻止新的企业进入是一个重要的产业特征，这种阻止力量被称为进入壁垒，同理，阻止行业内的企业退出该行业的力量成为退出壁垒。进入与退出壁垒有如双刃剑，在决定加入一个产业的难易程度、增加了企业的跨行业经营的难度同时也保证了行业内企业利润的获取[9]。而进入退出壁垒在战略群组层面的体现就是移动壁垒，它是确保产业内成功企业免于被竞争者侵入的结构因素，这些因素会让一些尚未处于此群组内部的成员很难移入这一群组[10]，并且阻止群组内的企业在各个战略群组之间自由移动。移动壁垒是阻碍群组内企业任意改变其竞争位置的结构力量。
由于行业特性的不同，不同行业会产生不同的战略群组移动壁垒。但行业的进入与退出壁垒并不是产生移动壁垒的唯一因素，规模经济、产品差异化、资本需求、政府政策、品牌、顾客忠诚度等都可以产生移动壁垒。
移动壁垒的“高度”主要由模仿而带来的成本和不确定性决定，被认为是战略群组内潜在利润的决定因素，任意两个战略群组之间的移动壁垒的高度由这两个群组之间的“战略距离”——企业战略维度上差异的大小来表示[11]。先前的研究还表明，企业在新进入一个行业时，一般会选择行业内移动壁垒最低的战略群组，当成功地进入这一行业后，则会通过不断的获得有关的知识、资产以及经验向高利润的战略群组移动[10，12]。
由于战略群组可以通过多种方式产生移动壁垒，其中大多数移动壁垒难以跨越或者跨越代价高昂，例如技术专利、分销渠道、规模经济、社会网络等。群组外部的企业之所以难以有效地模仿内部企业所采取的战略，是因为它们将不得不面对复制战略所带来的高成本、长周期以及收益的不确定性。因此，群组间的移动壁垒不仅是群组存在的基础，也是在产业横段面上造成群组间持续的维持利润差异的主要原因[13-14]。
(二)战略群组存在性的判断准则
按照战略群组的定义与特点，一个行业内不一定会存在战略群组，或者短期内会产生群组，但是并不稳定，会随着技术、规模经济等移动壁垒的降低而消失。若实际行业中并不存在稳定的战略群组，那么关于战略群组的研究不仅得不到预想的结果，甚至会得到无意义的错误结论，因此，一个行业内是否存在战略群组的判断对于战略群组研究至关重要。
回顾战略群组领域的实证研究文献，早期检验战略群组存在性的常用方法是聚类分析或要素分析法。聚类分析包括多种不同的运算法则，战略群组研究中最常用的是Ward’s法则。后来，有学者指出，这些聚类方法具有明显的缺陷和局限性。实际上，将任何聚类法则用于任何数据时都能够产生聚类。因此，聚类的存在不能证明战略群组的存在[4]。
意识到这一问题之后，研究者们开始在使用聚类方法之前，采用理论推演的方式来判断战略群组是否存在，然后再运用聚类法则去验证这种存在，最终采用经验法则来人为决定行业中战略群组的数量。但是，这些理论推导与判断准则往往只针对单一的特定行业，不具有普适性。Ajay Mehra与Floyd认为，可以从战略异质性和资源的不可模仿性这两方面来判断行业能否形成战略群组[15]。本文在参照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提出，对于不同的行业来说，是否存在稳定的战略群组，主要是由3个关键因素决定的(图1)：一是移动壁垒的高度，不仅体现为Ajay Mehra与Floyd认为的核心资源与能力的复制难度，还表现在规模经济、政府政策准入性、品牌等其他组成移动壁垒的要素的强弱。二是目标市场的异质性。一个行业内的市场应该可以划分为若干个细分市场，每个市场的目标顾客群都具有自身的特征与偏好。假设行业内只有一个细分市场，所有的企业都在同一个细分市场内竞争，那么很可能所有的企业都采用相同的战略、提供完全一样的产品与服务以满足同一顾客群体的需求。此时，行业内的企业也属于同一个战略群组。而上述这两种行业内所有企业隶属于同一个群组的情况，对于战略群组与企业绩效之间关系的研究，并没有实际的意义。三是行业所处的生命周期。随着行业自身的发展，行业中的移动壁垒的高低以及市场的可分割性会发生变化，进而对战略群组的存在性产生影响。
图1 战略群组存在性的判断准则
具体来说，对于第Ⅰ类行业来说，顾客需求的异质性不足，企业难以采用差异化战略，行业内所有的企业被迫提供相同或相似的产品，覆盖整个市场，竞争的实质是范围经济和价格。即使个别企业采取了少许差异化的经营，较低的移动壁垒也会使得竞争对手轻易的就可复制该企业的战略与行为，企业的竞争优势难以维持。因此，此类行业中存在战略群组的可能性较小。例如资本密集型的企业，如铁路运输等，或者是依赖于特种原材料或能源的企业，如火力发电厂、水库等。
对于第Ⅱ类行业，目标市场较低的异质性限制了产品市场定位中的战略距离，群组内外部企业的战略差异不明显，但由于存在较高的移动壁垒，群组成员之间仍然具有较高的资源相似性，因此会形成战略群组。移动壁垒还会有效地抑制群组内企业的移动，但由于市场的竞争密度较大，企业往往会改变战略，努力寻求差异化以吸引更多的顾客或者进入其他行业以降低本行业内激烈竞争带来的风险，因此，群组可能在短期内具有稳定的结构，但长期中很可能发生变化。这一类的企业包括医药、医疗器材等行业。
对于第Ⅲ类行业，市场的异质性能够保证各个战略群组之间足够的战略距离，降低了不同细分市场间竞争的强度，同时，较高的移动壁垒会帮助企业维持长期的竞争优势，获得持续性的经济租金。因此，在这样的环境下，行业内能够产生稳定的战略群组，例如保险业、软件业和各种制造业等。
对于第Ⅳ类行业，市场需求的异质性程度很高，面临不同的市场，行业中仍然会出现战略群组。但是由于移动壁垒较低，核心的优势资源与能力容易复制，因此拥有较高利润的群组企业的竞争优势难以维系，因此战略群组的成员和数量可能会发生频繁变动，形成不稳定的战略群组。这一类的行业包括零售业、家庭用品行业等。
基于以上分析，在研究战略群组与绩效的相关关系时，应选取具有稳定的战略群组的行业，即第Ⅲ类行业中的企业，也应适当涵盖第Ⅱ类行业中的企业，以保证研究的完备性。因此，本文选取通信设备、电气设备、汽车及其零部件、机械、电子设备与仪器等制造行业以及化工、房地产、造纸、零售、纺织、制药和软件服务业等符合上述战略群组存在条件的行业进行后续的绩效分析。
(三)绩效分析
战略群组的研究由产业经济学发展而来，最初的研究关注于群组的相似性，认为群组内的企业倾向于通过建立起移动壁垒，共同对抗来自群组外部的竞争[10]。因此，处于不同战略群组的企业将面临不同的竞争环境，进而导致群组间的绩效差异。随着研究的深入，学者们发现：即使战略群组是由一组具有相似战略的企业构成的，由于群组成员之间风险偏好、资本差异以及执行战略的能力不同，战略群组内部成员之间仍然存在绩效差异，之后的研究也开始关注群组内部企业层面上的绩效差异。但是，至今为止，虽然大多数战略群组的研究关注群组之间的绩效研究，有一些研究探索了战略群组内部企业间的绩效差异，如Leask和Parker(2007)、Lawless等(1989)，还有极少数的研究兼顾了战略群组与企业个体对绩效的影响，如Nair和Kotha(2001)，大部分研究仅仅针对单一行业进行，战略群组与绩效联系的实证研究结果也是不统一的，因此在此关系研究上仍未得出明确的有说服力的结论。
实际上，目前已经证明，绩效研究应包括行业、战略群组、企业三个层次，没有将这3个层面整合起来的研究都是片面、不准确的[2]。从方法上来讲，只分析问题的一个层面也会带来混乱。例如，如果战略群组对单个企业绩效具有影响，那么，仅仅对个体层面的分析进行的研究就违背了作为传统的统计方法的样本独立性的假设；如果单个企业的资源对绩效有影响，那么，仅仅对战略群组层面进行分析就抛弃了更低层面的有意义的差异[16]。
Fox、Srinivasan和Vaaler率先建立模型，研究这三个层面对企业绩效的影响。他们用模拟退火算法研究了1974-1977年这一时间段中稳定与不稳定的行业与群组的效应。研究结果表明，约40％的绩效差异来源于战略群组[17]。之后也有学者的研究支持这一结论，认为群组对企业绩效的变异有显著的贡献，[2,18]。但是，先前的大多数战略群组研究不能完全摒除行业、企业个体对绩效的影响。因此，我们有必要从行业、群组、企业三个层面分析绩效差异。本文不仅验证战略群组与绩效的显著相关性，还关注每个层面对企业绩效的作用力度，并分析各个层次着重影响了绩效的哪些方面与指标。
1.行业与企业绩效 许多领域的研究都认为行业对企业绩效有重要的影响。传统产业组织理论认为，产业结构(Structure)决定企业行为(Conduct)，企业行为影响企业绩效(Performance)，即经典的“结构—行为—绩效”SCP范式。其研究结果表明，产业集中度越高，企业的盈利水平就越高，产业内的企业通过进入壁垒来维持这种利润差异[9]。经济学的相关研究认为，企业绩效受市场结构、行业密集度、增长率以及进入壁垒的高度等因素的影响[19]。类似的，基于环境的组织演化理论认为，行业环境与企业绩效密切相关[20]。行业的特征例如行业的复杂性、竞争程度以及行业管制或调控的变化都会对企业的绩效产生直接影响。先前众多的实证研究也证明了这一影响[21-23]。理论与实证的结果都证明了行业与企业绩效的关系，这里不再赘述，我们可以得到如下假设：
假设1：不同行业的企业绩效之间具有显著差异。
2.战略群组与企业绩效 战略群组与企业绩效的关系主要体现在直接与间接两个方面。间接影响主要由两个条件产生，一是存在有效的移动壁垒来对抗新进入者和模仿者；二是处于同一个战略群组内的企业可以通过战略交互作用，形成一股市场力量，建立并巩固移动壁垒，有效地阻止群组外的企业模仿群组内企业的战略，从而营造出一个有利于群组内部成员的竞争环境[21]。如前文所述，这两个条件最终都是通过移动壁垒发挥作用。由于行业中的机会并不是均匀分布的，而移动壁垒的存在，使得在产业这个相对同质性的宏观环境中，不同的战略群组又面临不同的微观竞争环境与机会，这种环境的异质性会导致不同群组之间产生绩效差异。
移动壁垒主要通过两种方式发挥作用，一是阻碍群组外企业的模仿与复制行为，削弱来自群组外部的竞争压力，维持群组内外不完全竞争的状态。假设群组成员之间不存在任何移动壁垒，在理想的情况下，行业内的企业可以自由的在各个群组间移动，则会在行业内产生一个类似于完全竞争市场的环境，使得所有群组成员的利润都趋向于零，即群组之间不存在绩效差异，但实际中移动壁垒始终存在，只是高度不同，不完全竞争就会导致利润差。二是移动壁垒是战略群组的边界，起到维护群组稳定性的作用。如果移动壁垒是模糊不清的，或者其高度有限，那么群组的数量、群组的成员及其战略重点都可能会随着发生变化，就难以产生战略交互作用，巩固群组内成员的竞争优势，带来绩效差异[24]。以专用性资产投资这一移动壁垒为例，首先，对于群组成员与潜在进入者来说，专用性资产的成本是不对称的；同时，这种投资构成了群组的边界，阻碍了群组成员在不同群组间的移动和退出等行为。因此，潜在进入者知道无法轻易地将现有的群组成员驱逐出去，加之面临较高的成本，还可能会受到现有群组成员的联合抵制或其他报复行动，增加损失专用性投资的风险，企业往往会十分谨慎地考虑是否进入或移动到一个新的群组中去。正是基于这两种方式，移动壁垒通过维护本群组的竞争优势，帮助群组成员获得差额利润，继而造成群组间的绩效差异。在稳定的行业环境中，这种效应往往会更加持久。而在动态复杂的环境中，虽然移动壁垒的作用被削弱，但是群组内的企业往往会观察并参考群组内其他成员应对环境变化的措施，由于同一群组成员拥有资源、战略、历史、规模等多重相似性，他们最终很可能会采取相同或相似的行动以抵抗环境的变化和来自群组外部的竞争压力，保持群组的边界和竞争优势[25]。
除了通过移动壁垒影响企业绩效之外，战略群组还可以通过企业管理者的认知直接作用于企业的行为。管理者了解并关注自己企业所处群组内其他成员的行动，在一定程度上会模仿群组内其他企业应对外界变化的行为，对自身绩效产生影响。综合直接与间接两方面的因素，我们预测，战略群组是绩效差异的一个重要来源。
假设2：同一行业内属于不同战略群组的企业绩效之间具有显著差异。
3.企业个体与绩效 战略管理理论认为，企业的特征、资产和行为是造成绩效差异的力量[23]。其中，典型的代表是资源基础理论，其核心思想是企业将自身的独特资源转化成为核心能力，进而获得竞争优势与利润[26-27]。由于资源的限制，企业只能提供有限的产品与服务，满足部分市场上顾客的需求，不同的产出会带来不同的利润。显然，获得超额利润的企业必然会被竞争对手所模仿，此时，除了不可复制的资源之外，企业还会自觉不自觉地设置各种障碍来防止自身优势的丧失。Rumelt将这些障碍称为“阻隔机制”(Isolating Mechanism)，并将其定义为“所有的妨碍对手获取模仿性租金的因素”[28]。这种阻隔机制的作用类似与行业层面上的进入壁垒和战略群组层面上的移动壁垒，主要通过企业的历史、因果模糊性、转换与搜寻成本、专利、品牌等发挥阻碍作用。
虽然处于同一群组的企业具有一定程度的资源相似性，但是仍然具有一些核心的不可复制与模仿的资源存在，而正是由于阻隔机制的存在，使得不同的企业个体具有不同的资产积累、风险组合以及战略的执行能力；同时，战略的相似性会导致战略群组内部企业战略距离的减小，企业会开始争夺本属于组内其他成员的市场，加剧组内的竞争[16,29]，因此，具有相似战略的群组内部成员之间很可能也存在显著的绩效差异。
假设3：战略群组内部企业的绩效之间具有显著差异。
综合以上分析，本文绩效分析部分的研究框架为：
图2 绩效分析框架
三、研究方法
(一)样本
本研究的数据主要来自2001-2007年公开披露的上市公司年报。在万德金融数据库(WIND)和中国证券市场数据库(CCER)中共选取了满足上文战略群组存在性条件的12个行业，包括化工、造纸、电气设备、机械制造、房地产、汽车及其零部件、制药、纺织品、零售、软件服务、通信设备、电子设备与仪器等在内的12个行业中的849家上市公司，去除指标信息不齐全的公司，最终共获得有效样本820个。
(二)研究时间的选取与检验
本文采用2001-2005年中国国内的上市公司数据来分析战略群组的特性以及其对企业绩效的影响。这段时间是我国宏观经济平稳运行的五年，各个行业面对的政治经济环境也较为稳定。我们对每一个行业内企业的资本密度、销售收入与成本之比、销售收入与资本投入的比值、公司规模(总资产属于非正态分布，取其自然对数表示企业的规模)等一系列关键的战略变量进行了方差分析(ANOVA)，检验联合假设
如果该行业没有受到外来的冲击或冲击较小，那么每年这个行业的指标均值应该不会发生显著变化，如果这个行业的政策制度等外界环境变化较大，那么受冲击后的年份，均值将会显著偏离原来的均值[2，14]。结果表明，这些变量在2001-2005这一时间段内均无显著变化，意味着2001-2005年对于本研究所涉及的行业来说是相对平稳的时期，适合研究此时间段内的战略群组特征。
考虑到战略转换的“粘滞性”，本研究相应的选取了2003-2007年的绩效数据。先前研究认为，连续五年的绩效指标是对企业绩效的稳定、可靠的测量[30]。之所以在战略与绩效指标之间选取两年的时间跨度，是因为一些战略特征会产生立竿见影的效果，而其他一些则需要数年才能够对绩效产生作用，而选取两年的跨度是较为合理的[31]。
(三)绩效指标的选取
由于本研究涉及多个行业，我们选取了几个最基础的绩效指标。首先，用资产收益率ROA表示企业的财务绩效。其次，使用Tobin's Q，即企业股票市值对股票所代表的资产重置成本的比值来表示企业的市场价值。这里，我们采用实证研究中广泛采用的Chung和Pruitt在1994年提出的Tobin's Q的近似算法，其计算公式为：
Tobin's Q值=公司市场价格/公司重置成本=(年末流通市值+非流通股份占净资产的金额+流动负债-流动资产+存货的账面价值+长期负债)/年末总资产
最后，我们使用利润增长率来测量企业的成长能力。如何准确的衡量公司的绩效是管理、会计等领域争论不断的议题。有学者争论说，资产报酬率ROA仅能传递经济收益率的少量信息，也有学者认为，用Tobin's Q值评价公司成长机会比评价其绩效更好[32]。虽然各个绩效指标各有缺点，但这3个指标综合在一起，不仅能表示会计基础、市场基础的企业绩效，并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企业的可持续发展的潜力。
(四)战略群组的划分
从上文战略群组的定义中可以获知，战略群组是行业内，一组在战略与资源上具有双重相似性的企业的集合。过去的大多数研究在讨论战略群组的分类时或是没有包括经营范围、或是没有包括企业资源，往往会导致模型的不完善，研究结果的可信度也大幅下降。本文将弥补这一缺陷，从战略与资源两方面入手，选取划分战略群组的关键变量。
在企业的战略方面，考虑到研究涉及多个行业，本文选取战略的几个关键维度来衡量：产品战略、定价战略、市场战略。产品战略，是对企业产品线宽度以及多元化程度的衡量，用企业提供的产品种类来表示。定价战略，用企业销售收入与销售成本之比来表示，由于每个公司的成本结构各异，即使产品价格相同，净利润也不同，同时企业的定价策略可以体现其在差异化与低成本战略之间的倾向性。因此，该变量可以捕捉到采用差异化战略或低成本战略的企业之间的差别[11]。最后，在营销策略方面，我们用销售费用与销售收入之比来表示企业对推广产品、拓宽销售渠道、吸引更多顾客方面的重视与投入程度。先前也有很多研究采用绩效指标来划分群组[4,24]，但由于本文的目的是证明战略群组对企业绩效的影响，为使研究更加严谨，在划分战略群组时不使用财务绩效指标。
在企业的资源方面，我们检验3个层面上群组内企业资源的相似性：物质资源、财务资源、组织资源。物质资源包括企业的设备、厂房、原材料等等，一个不断增加资本投资的企业可以被认为在不断的增加设施，扩大规模，同时，资本的投入也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企业的战略意向，因此，采用资本密度，即总的资本投入与销售收入的比值来表示企业的物质资源[33]；财务资源一般由企业的流动性和偿债能力表示，本文采用企业的资产负债比来表示企业偿还债务的能力；组织资源用企业的规模来表示。企业规模会影响企业把不同数量的资源分配到不同职能领域的能力。参照Cool等人的研究，企业的总资产比总销售额能更好的反映企业规模、总投资以及创造企业移动壁垒的能力[34]。这里，我们采用企业总资产的自然对数而非直接采用总资产的绝对值衡量企业规模，以体现不同规模增加相同绝对数量的资源的难度差异。
(五)聚类分析
在应用前文提出的战略群组的存在性的判断准则，对所选取的12个行业进行检验之后，我们对各个行业的样本采用层次聚类法(Hierarchical Cluster)进行聚类。用上述的衡量企业战略与资源两个层面共六个维度作为划分战略群组的关键变量。在聚类方法参数设置中选择Ward's方法，即离差平方和法，其基本思想是同一类内个体的离差平方和应该较小，不同类之间个体的离差平方和应该较大。距测量变量选择欧氏距离平方(Squared Euclidean distance)。由于变量的单位不尽相同，因此选择标准化的数据方法(z-score)。层次聚类法包含的Proximitice过程和Cluster过程可以帮助确定最好的分类结果并且决定每个行业中最优的群组个数，避免了根据经验法则人为地设置群组个数带来的偏误[35]。
(六)HLM层次线性模型
从本文的绩效分析框架中可以看出，本研究的样本特征是：企业个体镶嵌于战略群组，战略群组又镶嵌于行业之中，即具有三层的数据结构。但是传统的线性模型，不论是方差分析或回归分析，只能对涉及一层数据的问题进行分析，不能应用于两层或两层以上的问题。而且在嵌套的层次数据结构中，传统线性模型的“方差齐性”与“独立”的基本假设往往难以成立，如果不加以控制，会加大线性模型的误差项。传统统计方法不能解决的另一个问题是，在样本规模不相等时(例如，不同的行业有不同数量的企业)，无法对方差和协方差成分进行估计。
综合以上考虑，本研究选取层次线性模型(Hierarchical Linear Modeling，HLM)作为绩效分析的工具。这一分析工具由McNamara等人在2003年首次引入到战略管理的研究中来。层次分析的方法可以识别在高层系统中低层次的要素——例如在行业中识别各个战略群组，在战略群组中识别企业个体——将高层次与低层次的效应嵌套起来，在方差分析中，不需要测量每个层次的相关变量即可同时区分方差与协方差的组[36]。同时，由于行业与战略群组可以由固定的潜变量表示，但是企业层面与绩效的相关因素中众多，难以逐个罗列，层次模型恰可满足这一要求。
本研究采用三层HLM模型，来研究企业个体(第一层)、战略群组(第二层)和行业(第三层)对企业绩效的影响，HLM模型可以计算出方差在每一层次上的分布。具体模型如下：
四、研究结果与分析
应用层次聚类法对每个行业进行分析，最终形成的聚类结果如表1所示，12个行业平均的战略群组个数是4.75个。其中，两个行业的战略群组数为6，七个行业的战略群组数为5，有一个行业有4个战略群组，其余两个行业的战略群组数量为3。在分组之后，我们采用多因变量方差分析(MANOVA)，检验了每个行业内各个群组之间，在ROA、Tobin's Q和利润增长率3个绩效指标上是否存在显著的差异，取MANOVA分析的Wilks’Lambad方法中的F检验量，显著性概率小于0.05时，可以认为同一行业不同群组间，企业的绩效具有显著差异。结果表明，除通信设备行业外，战略群组内外部的企业之间均具有较显著的绩效差异。
在通信设备行业中，共有3个群组，共32个有效样本，在3个绩效指标的多因素方差分析中，仅有Tobin's Q指标不显著，为0.073，其余两个指标均显著。本研究的目的在于证明战略群组之间具有显著的绩效差异，而先前对于战略群组与绩效的研究表明，战略群组对企业的绩效主要体现在长期与短期的绩效指标上[22，37]，因此，在短期指标ROA与另一长期指标利润增长率均显著的情况下，我们可以认为，通信设备行业中的各个战略群组之间也具有较显著的绩效差异。
表2展示了应用HLM6.02中的三层线性模型分析的结果。我们着重关注方差在各个层次上的分布。从结果中可以看出，最大的方差成分均来自模型的第一层，即企业个体。此外，第二层，即战略群组层单元之间的变异比第三层行业层之间的变异都要大一些。对ROA来说，企业个体方差成分的估计值为62.600，占结果变量方差的87.93％，8.75％的方差变异来自于战略群组层，其余的3.32％来自于行业层。其中，战略群组与行业对ROA的影响均显著(p<0.05)；对Tobin's Q，最大的方差成分为企业层的68.641，占82.61％，结果变量方差中的17.28％是在模型的第二层战略群组上，而在第三层上的是0.11％，行业层的影响并不显著；对5年内的利润增长率来说，主要的方差差异来自于企业个体与战略群组，分别占73.37％和23.40％，其余3.23％来自行业层，三个层次均显著。这就证明了企业个体的绩效以及战略群组与绩效显著相关，支持了假设1和2；对ROA与利润增长率这两个绩效指标，行业层也有显著影响，在很大程度上也支持了假设3。
同时，我们还发现，战略群组对于企业绩效3个指标的影响均显著。但是，对于其中基于市场的价值Tobin's Q和表示成长能力的利润增长率的影响大于其对ROA的影响。在这3个绩效指标中，ROA是基于会计基础的短期绩效衡量，而Tobin's Q和利润增长率则更多的是对企业长期绩效的测度，所以，战略群组这一竞争结构对企业绩效的影响是持续的，而非暂时、间断的。
Burleigh等人的研究表明，在解释方差变异时，可以通过计算每一层可解释的方差所占的比重的平方根来表示各个层次的相对重要性[38]。以ROA为例，企业层所解释的方差比重为87.93％，其平方根为0.94；战略群组层所解释的方差差异为8.75％，平方根为0.27；行业层的方差成分的平方根为0.18。用各个层次的平方根除以总的平方根1.39，即得到各个层次对ROA差异的相对重要性。我们应用这种方法，分析的结果如表3所示。
根据相对重要性分析的结果，我们发现，这三个层次对与企业绩效的影响程度也不尽相同。从表3可以看出，企业个体在绩效分析的相对重要性最大。对于短期绩效指标ROA来说，企业自身的战略制定与执行以及管理层的特征都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0.68)；对于企业市场价值指标Tobin's Q来说，由于企业自身的竞争优势会反映在企业的股票价格上，这一价格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市场对于企业长期回报的预期，如果企业具有较优越的竞争地位，并且能较好地满足股东的期望，企业的股票价格就会上升，市场价值也会随之上扬。因此，企业个体核心能力与竞争优势的强弱，对企业市场价值的反应Tobin's Q也非常重要(0.67)；对于企业的成长能力来说，企业外在环境的资源禀赋、其发展战略以及企业已经拥有的资源至关重要，因此企业个体对利润增长率的影响也较为重要(0.57)。
对于战略群组来说，其对企业的长期绩效指标Tobin's Q和利润增长率的重要性近似相等(0.31)，且大于行业的相对重要性。这就进一步验证了我们上面提出的行业的持续发展不仅与企业的个体特征密切相关，而且还与战略群组密切相关的结论。战略群组之间移动壁垒的存在，使得群组内的企业可以在较长的时间内保持相对稳定的竞争状态，并获得利润的收益。
产业组织学的经典理论认为，行业应与企业的产出显著相关，行业是决定企业利润的决定性因素。从表3中可以看出，行业确实对于企业的短期绩效ROA以及利润增长率有显著影响(3.32％，3.23％)，但是，对于企业价值的影响却不显著(0.11％)。这与先前绩效研究中，行业对企业绩效的影响水平相似，如Rumeltb，1991：ROA-5.4％；Hawawini et al.，2003：ROA-3.1％，TMV-1.1％；Hough，2006：ROA-2.62％等。实际上，随着企业产品种类的增多，多元化经营程度的提高，单一行业对企业发展与绩效的作用逐渐减小。考虑到中国股票市场的实际情况，公司的价值与上市公司的所有制结构、盈利能力、股本扩张能力以及高层管理团队特征的相关程度在不断提升，受行业的影响却在降低。最早由行业带来的优势以及逐渐被公司的治理结构与企业的治理制度等因素所代替，行业对于上市公司市场价值的影响也在逐步降低。
五、结论
自Schmalensee在1985年研究多个层次对企业绩效的影响开始，多变量、多层次的绩效分析已经有了20多年的历史。先前关于战略群组的研究受到质疑主要是因为，将单一行业内战略群组之间的绩效差异作为战略群组存在并对绩效产生影响的证明[4]。而本文着重于通过理论上的逻辑推演以及实证分析，基于战略群组的基本理论，通过建立一套判断准则，包括市场异质性、移动壁垒的高度、行业所处生命周期等，来判断某一具体的行业内是否存在稳定的战略群组；之后，通过建立层次线性模型，逐层分析行业、战略群组、企业个体3个层次对绩效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企业、战略群组、行业3个层次对企业的绩效都有重要的贡献。我们的结论不仅证明了战略群组的存在性，更重要的是，在很大程度上，战略群组对企业绩效的影响甚至大于行业的影响。这个结论非常重要，因为它有效地支持了战略群组这一竞争层次是决定企业绩效的重要因素的论断；而我们基于中国多个行业上市公司数据的研究，支持并丰富了西方学者的研究结论，也弥补了国内研究的空白。
本研究的发现也在一定程度上回答了组织行为与战略管理领域长期争论的关于企业绩效的问题。为什么一些企业的绩效比另一些企业的绩效要好？仅靠行业与企业个体两层面的分析已经不能完全解释这个问题，因此有必要在模型中增加新的、有助于解释大量结果变量方差的预测变量。而本研究加入了战略群组层次，并且验证了这一新的层次可以帮助更加有力的解释企业之间绩效的差异。与先前针对西方企业的研究结果不同，我们发现，在中国，战略群组对绩效的作用更多的体现在对长期绩效以及成长能力的影响上。而在实践中，绝大多数管理者仍然仅仅注重行业与企业自身的特征对产出的影响，忽略了战略群组这一层次。这一研究结果提示企业在战略分析与制定的过程中，不仅需要将行业、企业作为基本单元，同时还要考虑以战略群组为分析单元。以战略群组为分析单元可帮助企业界定竞争对手，了解竞争对手的行为，区分竞争关系的方向与强弱，掌握竞争的局面和激烈程度。
同时，本研究的结果也表明，不能仅用短期的财务指标衡量企业的绩效。假设只以ROA表示企业绩效，那么仅企业个体的特征就可以解释绝大部分的绩效差异(87.93％)，容易使得管理者忽略战略群组内外部的竞争对于绩效的影响。而实际上，从企业长期可持续发展的角度来看，尤其是利润的增长，企业个体的相对重要性就会显著降低，为0.57。因此，仅关注财务绩效指标往往会影响管理者对于企业经营结果的把握以及未来长期发展战略的制定。
本研究也具有一定的局限性。由于本研究的行业跨度较大，因此，在模型与指标选取上受到很大局限，例如不能选取研发密度、国际化程度等指标作为划分战略群组的指标(房地产等行业不适用)，将来的研究可以在比七年更长的时间段上，通过调查与访谈，获得更细化的指标体系，进一步深入分析企业个体、战略群组和行业对企业绩效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