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经济的伦理定位，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伦理论文,市场经济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市场经济的伦理定位是经济伦理的根本理论之一，这个定位取决于市场自身的运行机制的方式，以及它与何种社会制度相结合。认清这一问题，关系到对市场经济的伦理本质的认识，关系到当前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道德建设的方向和方法，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一
为了讨论市场经济的伦理定位这一问题，先需界定市场经济。一种西方经济理论是从经济制度去界定市场经济，市场经济的核心、本质是生产资料所有权的一种制度，亦即是资本主义经济制度。英国的《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认为：“资本主义亦称自由市场经济”，它“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生产资料大多为私人所有，主要是通过市场的作用来指导生产和分配收入”[1](P356)。日本的《现代日本经济事典》写道：“私有财产制度是市场经济制度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制度”，市场经济制度有三个原则，即“私有财产制度的神圣不可侵犯”，“契约自由的原则”，“自我负责的原则”[2](P149)。另一种西方经济理论是从经济运行机制和方式来界定市场经济，把市场作为经济活动中资源配置的一种工具，起着资源配置的作用和商品、劳务的交换作用，使经济顺利运行。美国经济学家D·格林沃尔德主编的《现代经济词典》把市场经济界定为：“一种经济组织方式，在这种方式下，生产什么样的商品，采用什么方法生产以及生产出来以后谁将得到它们等问题，都依靠供求力量来解决。”[3](P275～276)因此，一些经济学家并不认为市场经济是资本主义所特有的和二者可以划等号的。法国经济学家勃拉尔顿断言，市场经济不等于资本主义制度，虽然市场经济是资本主义制度的动力。市场经济追求的不仅是利润，重要的是追求经济发展和提高人民生活，而资本主义制度只追求企业利润[4]。
根据西方经济学家们从市场经济的多年实践中总结概括的市场经济理论，我们可从经济运行机制和经济体制两个视角去界定市场经济：(1)从经济运行方式、机制方面界定，市场经济的前提是契约自由和经济主体自由的原则，自由支配、使用和追求财富的原则，经济活动的目的是获取最大的利润。(2)从社会制度视角界定，市场经济可以以生产资料私有制为基础，私有财产制度是根本的人权和法律道德的核心原则；同时，市场经济也可以与生产资料公有制相结合，也肯定和保护充分私有财产。两种市场经济形式都肯定、鼓励个人去追求自己的利益，在法律允许范围内自由地尽可能地获利，社会、政府应当创造一切可能的条件和良好的外部环境，制订相应的法律和道德准则。
个人主义(individualism)一词，一般认为是19世纪法国思想家托克维尔在1835～1840年间出版的《论美国的民主》首先使用的。个人主义的定义有很多，其中较为经典的有《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的定义：个人主义是“一种政治和社会哲学，高度重视个人自由，广泛强调自我支配、自我控制、不受外来约束的个人或自我”，“作为一种哲学，个人主义包含一种价值体系，一种人性理论，一种对于某些政治、经济和宗教行为的总的态度、倾向和信念”[5](P356)。《新帕尔格雷夫经济学大辞典》的“个人主义”条目：“个人主义是一种社会理论或意识形态，它赋予个人比赋予团体或社会以更高的道德价值，因而它提倡让个人随心所欲地去做他们认为最为有益于他们自身利益的事。”[6](P853)德国的乔治·恩德勒主编的《经济伦理学大辞典》“个人主义”条目：“个人主义是一种社会理论，……个人主义以社会生活现象只能从个人行为上来理解为出发点。”[7](P205)在西方，个人主义是一种价值体系，一种人道主义的世界观、历史观，一种社会制度。个人主义作为价值体系，一切价值均以人为中心，也就是一切价值都是由人来体验的（但不一定是人所创造的）；个人本身就是目的，具有最高价值，社会只是达到个人目的的手段；个人在社会中是平等的，个人都是目的而不是另一个人谋利的手段。哈耶克概括得很好，他说：“个人主义的基本特征，就是把个人当做人来尊重；就是在他自己的范围内承认他的看法和趣味是至高无尚的。”[8](P21)个人主义在政治领域生活中，表现为民主制度、自由。个人主义在经济生活领域中，个人是经济人，可称之为经济个人主义。
在近当代西方的经济伦理思潮中，经济个人主义是很重要的方面，为个人主义价值体系的形成提供了现实的经济内容。近代市场经济确立之后，经济自由主义的理论和政策均占主导地位。经济个人主义表现为对个人对经济利益的占有、使用和随意转让的充分肯定，有人称为个人占有主义。C·B·麦克弗森界定个人占有主义说：“个人占有主义认为，人本质上是有形财货的追求者和获取有形财货的贮藏所。”[6](P853)1972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英国的约翰·希克斯认为斯密的名著《国富论》就是建立在个人利益的基石之上。在经济行为中，个人的一切经济活动无论从动机到目的都是为了获取个人私利，正是这种个人利益的强烈追求促进了经济发展和社会繁荣。美国经济学家施蒂格勒指出：“斯密有一个极重要的胜利：他把在竞争条件下个人追求私利的行为的系统分析置于经济学的中心地位上。这个理论是《国富论》王冠上的宝石，它成了（而且至今仍然是）资源分配理论上的基础。”[9](P213)在斯密稍后的约翰·穆勒则更为清晰地表述经济个人主义的现实内容，即人都有权占有和自由支配自己财产。他说：“每个人应有权随意处理他的全部财产。”[10](P229)哈耶克也是个典型的个人占有主义理论的认同者，他认为：“真正的问题不在于人类是否（或应该是）由自私的动机所左右，而在于我们能否让他按照他所知道的和关心的那些眼前的结果来指导自己的活动，或者能否使他去做看来适宜于那些被假定对这些活动的整个社会意义有比较全面认识的其他人的事情。”[11](P14)经济个人主义原则设计一套最有效率的规则能使人类发挥其独创精神，依据这套原则建立的是个人对财产占有、使用自由的私有制，建立的经济秩序将使个人通过追求自己利益时能对他人尽可能做出贡献，并且产生社会经济的最大效应，这里的关键是个人自由占有财产的权利。
综上所述，经济个人主义的伦理本质可以概括为：(1)人性自利的本性并非是利己主义，它在经济领域中表现为个人从事经济活动的动机和目的都是为了攫取个人利益，并且尽可能获得最大利益。它在价值上是中立的，在道德上可以不予评论。(2)个人通过自己的经济活动，有权自由地占有财产。在经济活动中，个人通过自由竞争，不受社会、政府或其他权威的支配，以合乎竞争原则的手段占有财产。个人能够占有财产多少不受外力决定，而完全视他自己在竞争中的能力和机缘。在个人自由占有财产的过程中则受道德制约，即个人不应通过损害他人和社会去获取自己的财产。(3)个人在经济活动中有权自由支配、使用自己的财产，不受外力的支使和干预，光占有财产而无权自由使用财产则无法调动个人的积极性，因为人的天性对财产的追求是无止境的，自由使用财产才有可能使财产不断增加。这样，个人在经济活动中的自由度成为道德的一个重要准则。(4)经济个人主义不仅是一种社会理论，更为重要的是一种社会制度，即是个人自由占有、使用财产的私人所有制。但是，经济个人主义并不同情竞争中的失败者，做个胜利者还是失败者是个人自己努力的结果，责任在自己并非在社会制度。个人占有财产的私有制具有先验的道德合理性，是不需要论证的。(5)为保证个人在经济活动中的自由、平等，在政治制度上必然是民主制度。民主制度本质上保证个人在经济中的自由和财产私有权，保证个人在行使自己经济权利上不损害他人自由行使经济的权利，民主制度是人类历史上最合乎道德的社会制度。
应当说，经济个人主义的理论是经济学家和伦理学家们对市场经济中个人经济活动和德性的一种理想化的表现，也是一种美化，然而它确实又反映了市场经济本身的一种机制和运行方式。因此，我们只有深入市场经济的内在规律、运行方式，才能真正说明经济个人主义的伦理本质，说明其内容的现实性。
二
个人在经济领域中的私利的内容和实现形式是客观地历史决定的，是由个人在经济关系中的地位所规定的。在不同经济的社会形态中，个人经济利益的内容实现形式均不相同，经济个人主义只是市场经济社会形态的产物。
自然经济的社会形态的特点是土地财产和农业构成社会经济的基础，个人生产目的不是为了发财致富，而是为了满足自身的需要和享受。个人在自然经济社会形态中表现为双重性。一方面，个人在人与物的关系，不管其从属经济关系如何，始终表现为人是生产目的，有其崇高的一面，但是建立在落后的社会生产力基础上。另一方面，个人的经济目的的实现通过人对人的直接统治来实现的。个人利益的实现只有通过共同体（共同体又以统治阶级或其代表者君主）来实现，个人的剩余物品之中的大部分无偿地为其掠夺，个人缺乏从事经济活动的活力和积极性。总体上缺乏个人的主体性，无个性受到赞扬和提倡，经济个人主义决不可能成为自然经济的伦理基础。
西方近代以商品生产占统治地位的市场经济是经济个人主义产生的物质根源，或者说是深层次的经济原因。市场经济体制运行方式必然产生经济主体以自我为中心的价值取向和伦理道德观念，市场经济与资本主义社会制度的结合是经济个人主义形成并成为普遍伦理价值导向的社会经济基础和必要条件。
——从经济主体考察经济个人主义，经济主体只不过是经济范畴人格化，是一定经济关系的承担者。个人作为商品经济范畴的人格化，每个人作为这种经济范畴而彼此对立着，又彼此发生联系。商品经济的运行方式和机制使每个人只关心自己的利益，每个人都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独立个体，每个人都是一个“神”。每个人以自己的私人利益为最高目的，没有比这个目的更为重要和更高尚的东西了。市场作为共同利益实质上就是个人的私利的交换，为个人私利的实现提供外在的平等的条件，共同利益就是私利实现的一种方式。
——从使用价值考察经济个人主义，商品生产和交换的动力源于个人的需要。作为商品生产者的个人，只有基于其间的自然差别以及由此产生的不同的需要，才会产生交换行为，这里商品的使用价值是主要的因素。个人的需要是商品生产者交换行为的动力，个人自然也就处于中心位置，一切经济活动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并且以此作为自己行为的道德准则。
——从商品交换考察经济个人主义，商品交换的内容都是商品生产者个人的精神和体力的物化。个人是按照他的意志去生产他愿意生产的商品，他的自由意志充分体现在商品这一物化的形式中。个人自由意志的物化，就是个人自由实现。另外，在商品交换中由于个人都具有自由的规定性，只有个人与他人的自由交换才能实现商品交易，每个人的交易都是自由和自愿的。商品交换的内容的自由规定性，决定个人作为经济行为主体的自由本性。确立个人的自由在经济活动中的确立和对经济行为的自由选择，这正是经济个人主义的核心内容之一，使得经济个人主义得以成为市场经济的伦理导向和定位。
经济个人主义作为一种价值观、道德观和经济伦理观，它得以产生、发展和完善的经济基础是商品经济，以及商品经济得以运行的市场体制。市场经济与何种社会制度相结合，对于伦理定位的影响极大，甚至是决定性的影响。市场经济的主体是人，伦理道德的主体亦是人，社会制度之历以起重要作用，因为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任何个人只有置于具体的社会生活环境之中，置于一定的生产力和社会交往形式之中，这种个人才是现实的个人，个人怎样生产和生活，个人就怎样。“以一定的方式进行生产活动的一定的个人，发生一定的社会关系和政治关系。”[12](P28～29)市场经济与资本主义所有制相结合，个人具有独立发展的新形式，具有形式上的自由，是历代所不具有的。经济个人主义得以弘扬和发展，并且成为社会普遍的观念，甚至成为社会制度的一种思想渊源，则是资本主义所有制的结果。资本主义所有制承认、实施私人有权自由占有和支配财产，即资本主义财产私有制，并且以此作为市场经济运行的根本前提和根本性的制度保证。资本主义所有制和市场经济相结合这种经济的资本主义社会形态，是经济个人主义得以产生、发展的经济的和社会制度的基础。
三
市场经济一旦与社会主义制度相结合，经济个人主义将不再成为伦理定位，个人自由发展成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伦理定位。这种伦理定位意味着社会道德发展的必然趋势，以及道德的最终发展目标，同时，意味着当前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为此创造着必要的物质条件和精神条件。个人自由发展，表现为个人社会化的个人联合起来，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交换，并把自然力量置于自身控制这下，而不再作为异已力量来统治自己；表现为社会生产尽量以最小的消耗，在最无愧于人类本性的条件下，从事社会生产活动；表现为自由发展的个人组成的联合体，使人成为自然、社会和自身的主人；表现为个人的自由个性和全面发展成为人类发展的根本目的。社会主义制度为人类历史发展这一趋势创造着物质的和精神的条件。
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它为未来个人自由发展创造着物质和精神条件，在现实上使个人自由发展有了更为广阔和真实的经济以及思想道德保证。它不仅建立在人们利益一致的基础上，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人们在经济利益上有共同利益，人际关系建基在经济机制上的真正的互利互惠。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的个人自由发展建立在个人利益和社会利益相结合的伦理原则基础上，是市场经济运行之中的应有之义。在我国现阶段，无论是个人主义还是集体主义，都是处理个人利益和社会利益的一种道德原则，都是人类历史上个人自我实现和个人自由发展的一种实现方式，一个不可逾越的必经阶段。然而，集体主义建基于不同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基础之上，建立在社会成员的个人利益和社会利益相一致的基础上，作为个人自由发展的一个必经阶段发挥着重要的历史作用。
社会主义所有制从理论上讲，可以说消除了劳动和资本的对抗状态。但是中国现阶段依然存在多种经济成分，有些经济实体中依然存在剥削剩余价值问题，这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是不可避免的。这并不妨碍从总体上讲，社会成员的个人利益和社会利益可以相结合，产生矛盾也不具有对抗性质。市场经济体制使个人利益和社会利益的结合之中，个人更具有主动性和选择性，市场经济则用经济手段本身使二者相结合。这种结合是牢固的、内在的和必然的，因为经济运行方式使个人利益和社会利益相结合符合规律本身。个人利益和社会共同利益相结合使个人利益的实现和发展得到充分的保证，为个人自由发展创造了物质条件。
市场经济体制与社会主义所有制相结合的经济社会形态，决定了个人利益的原则，这个原则为个人自由发展创造了必要的物质条件。它充分肯定个人利益的合理性和合乎道德性，尤其是社会主义所有制中的公有制成分则从经济结构本身体现了对个人利益的重视。我国社会主义所有制是以公有制为主体的多种经济成分并存，其中有大量个人所有制成分，这种所有制更为体现了个人利益的重要性，而且它作为经济运行的目的性成为经济的根本动因。我国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又实行以公有制为主体的多种经济成分，以及实施以按劳分配为主的多种分配形式，实施以生产要素进行分配等等，这就决定了个人利益的内容不仅包括消费资料，而且包括生产要素诸如资本、技术、生产工具等等。个人利益实现形式也是多种方式的，以劳动、技术换取货币，或者以其他诸如资本等非劳动方式换取货币等。这些在计划经济形态中道义上备受谴责，在市场经济形态中成为合理的和合乎道德的。
对于个人自由发展的具有根本性意义的条件之一，是个人占有充分的自由支配时间。个人的自由支配时间的获得，并依照自己意志去支配，去发展自己的才智，使人类能力发展以自身为目的。个人的自由支配时间的获得，依赖于社会生产力的高度发达。现代市场经济有效地提高劳动生产力，西方发达国家正不断减少每周工作日，给人以越来越多的支配时间。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目的也是为了发展生产力，并从发展眼光来看，它将比一般现代市场经济更为有效地促进社会生产力发展，不断缩短工作日，为人们提供更多的自由支配时间，使个人的身心得到越来越全面的发展。
同时需要指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社会主义制度与市场经济相结合的经济形态，它具有一般市场经济的基本特性。因此，我们需清醒地认识到，由于市场经济不管与何种社会所有制相结合，都有它自身不变的经济运行方式和机制，因此也存在一种普遍的共同的伦理机制，为两种不同的市场经济所共有。因此，经济个人主义存在的经济根源依然存在，其影响也是深远的、长期的。在社会主义道德建设中，必须采取相应措施清除其影响，为个人自由发展创造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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