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网络分析在教育研究领域的应用——基于教育类核心期刊刊文的评述,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研究领域论文,教育类论文,核心期刊论文,社会论文,网络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引言
作为研究社会关系的一种实证研究方法,社会网络分析方法(Social Network Analysis,简称SNA)已有70多年的发展历史,近30年来已发展为社会科学研究的一种新范式。[1]社会网络分析是对社会关系结构及其属性加以分析的一套规范和方法,它以不同的行动者(如个体、群体、组织)所构成的关系作为主要研究对象,而不是行动者本身,即社会网络分析的研究对象为关系数据,而不是传统统计学意义上的属性数据。[2]由于教育活动所具有的社会属性,SNA同样适用于对教育活动的研究,可以做宏观层次的整体社会网络结构分析、中观层次的社会网络的内部子结构分析、微观层次的行动者的中心性与声望分析。[3]
如果说问卷调查方法是引入教育研究领域最“古老”的研究方法,那么,社会网络分析则是引入时间最短的一种研究方法。相对其他研究方法,社会网络分析是目前教育研究者较为陌生和使用较少的一种方法,但也是具有相当潜力的一种实证研究方法,被视为研究社会结构的最简单明了、最具有说服力的研究视角之一。[4]有理由相信,在未来几年内,它将成为整个教育研究领域的一种重要的研究方法。那么,目前教育研究领域对社会网络分析方法应用现状如何?存在哪些需要注意的问题?
二、样本的选取与分析方法
(一)样本的选取
本研究试图找到所有在教育类核心期刊中发表的应用社会网络分析方法的论文作为分析对象。为此,笔者以CSSCI检索源和北图2008版核心期刊中的教育类刊物为检索对象,在CNKI中国期刊全文数据库中采用“支持网”、“支持网络”、“网络分析”、“社会网络”等关键词查找论文的标题和关键词,检索范围跨度为2001—2010年,获得初始样本共计56篇。在样本编码过程中,通过人工阅读正文内容方式发现了非社会网络分析方法的论文16篇,并删除了4篇仅介绍而非应用社会网络分析方法的论文,最终剩余有效样本36篇(见表1)。需要说明的是,选择核心期刊作为检索范围,主要考虑提升样本的质量,在非核心期刊中散落着较多的社会网络分析的研究论文,但质量相对较低,缺少研究价值;也正因为此,导致本研究的样本量较少,但反映出来的问题也许更值得人们反思。
从表1可以看出,最早在教育类CSSCI检索源期刊上发表SNA论文的时间为2006年,而近两年发表的论文数量有明显增加,呈现快速发展势头。
另外,在刊发SNA论文的10种期刊中,有6种为教育技术学领域的专业期刊,其他教育类刊物为4种;从发文数量看,教育技术学专业期刊共刊发了32篇SNA论文,占88.9%,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究其原因,除了SNA需要熟练运用专业软件外(教育技术学研究者之于软件的使用通常占有一定的优势,技术工具应用的意识更强),与教育技术学的交叉学科属性也有一定的关系,交叉学科吸引了来自不同专业领域的研究者,也带来了多维视野和开放思维,对新方法的应用更为敏感;此外,教育技术领域研究者不仅发表了一些专门的推介性论文,在相关SNA应用论文中对该方法也做了科普式的介绍,起到了较好的启蒙和推动作用,而教育学其他学科领域尚缺少这种必要的启蒙工作,也因为学科属性的区隔,教育技术学专业期刊上发表的相关论文也未能触发其他教育研究领域的关注,未能形成辐射效应。
(二)研究方法
采用内容分析法对样本论文进行统计分析。内容分析法是一种对文献内容进行客观、系统和定量的描述的研究方法。笔者采用逐一阅读论文样本的方式,对样本中使用社会网络分析方法的主要情况进行了完整编码,并用简单的频数分布和百分比分布来揭示有关问题。
三、社会网络分析
方法使用情况的统计与评述
(一)学科领域的分布情况
尽管绝大部分样本来自教育技术学专业杂志,其作者也主要为教育技术工作者,但其研究选题却有不同的学科归属。经过内容分析比较,以教育学二级学科(参考《学科分类与代码》GB/T13745-92)为分类依据,36个样本的学科归属情况如表2所示。
(二)论文作者影响力分析
仅以第一作者为例,发表SNA论文达到2篇的作者包括王陆、陈向东、胡勇、冯锐、李文昊、叶新东等,单从发表论文数量的角度,王陆的发文数量达到了5篇,但从作者总被引用次数情况和单篇文献被引次数来看,情况有所变化。表3呈现的是36篇样本论文的参考文献中引用次数达到4次的社会网络分析文献作者,其中刘军次数最多;如果排除教育领域外的研究者,王陆、陈向东、叶新东的被引次数不相上下,具有较为均衡的学术影响力;从表4单篇文献的被引次数看,刘军的《社会网络分析导论》被大多数研究者所引用;而教育领域内的黎加厚、叶新东、陈向东的论文具有相对较高的引用率。从作者被引次数和文献被引次数可以看出,当前教育领域的社会网络分析正处在“拿来主义”的学习阶段;从引用文献集中在一两位作者的一两本专著的角度看,也表明当前的研究具有鲜明的启蒙特点,信息来源较为单一。
(三)研究基础的介绍
任何一篇学术论文的开篇,通常都会有研究背景的说明或研究问题的提出,而忌讳开门见山地直接论述研究的方法和主要观点。更为重要的是,在一个规范的社会网络研究报告中,都有一个专门的部分介绍与研究主题相关的文献综述,并从中发掘出研究的主要概念、观点、框架,形成研究假设、理论模型等。根据这一标准,笔者对36个研究样本进行了统计,从表5可以看出,缺少研究背景或问题提出的论文有5篇,占13.9%,而有文献综述的论文只占19.4%,有研究假设的论文仅1篇。
(四)数据收集方法分布
在社会网络数据的收集方法中,问卷调查法、深度访谈法、观察法、文献档案法、利用被调查者的“自我汇报”等是常用的方法。其中,问卷调查法在社会网络分析中是最常用的数据获取方法。但在36个论文样本所使用的数据收集方法中,问卷调查法仅10篇,占27.8%,比例较低;而利用BBS的发帖、回帖(共14篇)和博客链接(共7篇)获取数据可以归属于观察法,占58.3%,处于主导地位。(见表6)
需要强调的是,如果采用问卷,应该说明问卷来源和设计过程,介绍问卷的构成(主要调查框架、维度或主要因素);问卷初稿设计好后,必须先经过试测和修正才能正式施测,并提供信度和效度数据。[5]但在这10篇采用了问卷调查法的论文中,仅有一篇论文简要指出了问卷来源,所有问卷均没有提供信度、效度说明,也没有涉及问卷的设计和矫正过程。
鉴于58.3%的论文样本是根据网络链接的有无或发帖、回帖的有无建构关系的,有必要将网络关系分成实质关系和形式关系两种类型。我们认为以这种评判标准建构的关系是一种形式关系,它不同于通过问卷调查、访谈、实地考察等方式建立起来的关系,前者是一种虚拟的没有得到行动者证实的关系,而后者恰恰相反,是直接从行动者身上获取的被行动者自身证实的关系。我们进一步考察这些形式关系网络的构建过程,主要有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将博客中的友好链接作为判断关系的有无,并不考察两者问是否真正有博文的引用或评论、互动情况。换言之,博客链接也许仅仅是行动者的一时兴起或通过链接名人博客抬高身份,而并未付诸实际的交互行动。另一种情况是只考虑论坛成员之间是否有帖子的回复,并不分析帖子内容持何种态度(支持、反对抑或不置可否),不同意见的回帖表达了不同的关系网络,焉能混为一谈?关系的建立是基于内容的,是嵌入在行动者之间的各种互动行为当中的,这种根据网络链接的有无或发帖回帖的有无建构关系,是一种机械的建立网络关系的做法,是对“关系”的误解与误用。如果能够考察博客作者之间是否有实际的交互行为或分析发帖、回帖的具体内容指向,建立的关系才是可信的,此时,基于网络的内容分析或在线调查均是获取这种实质关系的重要手段。
(五)研究内容分布
从社会网络分析的主要内容出发,我们将36篇论文样本所涉及的研究内容做了分类并统计。(见表7)
对这些内容类别的研究都有对应的分析方法,这些方法构成了社会网络分析独特的统计和研究方法,并区别于传统的统计方法。从使用频率的角度,大体可以将这些研究内容分为三类,第一类是使用频率最高的三种分析内容:社群图、密度、中心性,均有超过三分之二的使用者;第二类是使用频率中等的凝聚子群和关系矩阵,约有45%的使用者;第三类是使用频率较低的位置与角色、矩阵相关性、核心—边缘、桥。需要关注的是,前两类中,除凝聚子群外,其余研究内容均不能深入分析网络的结构特征,而使用率最低的四种内容恰恰是分析网络结构的最佳对象。以“桥”(扮演连接两个小团体的行动者)为例,它是从中心性延伸出来并紧密相连的概念。“桥”一方面可以带来中介利益——包括信息利益以及操控利益,但另一方面也会夹在两个团体之间,受到行动限制,常见的“桥”有协调者、中介者、守门人、发言人、联络官、齐美尔连带等。[6]遗憾的是,在涉及中心性分析的25个论文样本中,除了对舆论领袖有所讨论外,没有一篇论文涉及对不同“桥”的分析。
(六)传统统计方法的使用情况
尽管社会网络分析的数据类型为关系数据,与一般的属性数据不同,但如同数据获取过程中常常要结合问卷调查法一样,对关系数据的统计分析也常常要结合传统的数据统计方法,特别是推断统计方法。
例如,通过社会网络分析可以计算出整体网每个行动者的内向程度中心度(in-degree centrality)和外向程度中心度(out-degree centrality)等数据,这些数据可以非常方便地与其他属性数据和关系数据做相关分析、回归分析或因素分析等。但是,在36个论文样本中,超过80%的论文都仅仅局限在社会网络分析方法本身,缺乏更广阔的研究视野,将社会网络分析当做一种孤立的统计分析方法来使用。(见表8)
又如网络图的密度,在36个样本中,绝大部分论文均提供了基于中心度计算出的网络密度,以此表明网络成员结构的紧密关系,却完全忽略了行动者中心度的变异程度(中心度的标准差①),如果变异程度大,那可能说明网络连线集中在某一两个节点上,相同的网络密度,有些网络可能有意见领袖,有些可能是比较平均的连带关系。换句话说,相同密度的网络,网络结构可能完全不同。
造成研究样本中使用传统统计方法较少的现象,可能有多种原因:一方面,教育研究者对社会网络分析方法本身处在学习阶段,能运用好社会网络分析的一些特定统计方法已属不易,而要将其与传统统计方法融会贯通,颇有难度,尚需时日;另一方面,可能与大多数作者所参考的《社会网路分析导论》中的观点有关,该书认为“尽管对关系数据也可以进行传统的定量统计分析,但是社会网络分析方法更适用于分析此类数据”,部分研究者可能误解了这个观点,以为使用社会网络分析方法必然拒斥传统的统计方法,其实不然。
(七)网络类型的类别分布
社会网络有两种类型,一种叫做自我中心网络(ego-centric network),一种叫做整体社会网络(socio-centric network)。自我中心网络又称个体网、主体网,是指在网络中有一个核心的行动者,主要分析关系会产生什么影响或什么因素会影响关系,即社会连带问题;整体社会网络又称整体网络或全网,它侧重分析一个相对封闭的群体或组织的结构特征。[7]相对而言,整体网络分析所需要的数据较容易获得,不需要进行大规模的街头拦访或长期跟踪。但是,整体社会网络分析需要回答两个核心问题。第一个问题是,群体中间的每一个行动者在整个团体中间占据怎样的一个结构位置?这主要涉及行动者的中心性和角色分析,据此可以做个体行为的预测研究。第二个问题是整个群体的结构有什么特征,这个群体的结构是非常紧密还是非常松散?权力集中还是权力分散?从网络类型的角度分析36个样本的分布,可以看到,86.1%的研究属于整体网络分析,但正如前文所述,大部分适用于分析整体网络结构特征的研究内容和分析方法的使用率却是最低的。两个数据相对照,表明当前教育研究领域对社会网络分析方法的运用水平还有相当的提升空间。(见表9)
(八)网络的数量分布
每个行动者所处的社会网络不是单向度的,通常会同时嵌入多个关系网络中。例如,研究一个学习型组织的知识网络,可以从三个维度加以考察。其一,知晓网络。行动者对于其他行动者所拥有的知识、技能的了解情况——专业知识在共同体内传播的前提。其二,沟通网络。行动者之间相互咨询、交流信息的状况——反映了行动者之间的信任关系,使专业知识传播成为可能。其三,知识网络。对行动者的专业发展有确实价值的知识传递网络——反映共同体的知识共享、传播、创新能力。[8]又如,假设我们要调查个人在组织中间的社会关系,可将之分为三种社会网络,一种是情感网络,一种是情报网络,另外还有一种是咨询网络。有了多个网络,不仅能从不同角度分析行动者的行为和整个网络的结构特征,还可以对多个网络进行相关分析、回归分析、因素分析等,更深入地发掘关系数据背后隐藏的信息。遗憾的是,对36个论文样本的调查统计发现,大部分研究针对的只是单一层面的关系网络,缺少多层面的审视。(见表10)
(九)网络的演变
社会网络不仅是静态的,更是动态的。从时间维度看,社会网络不是一成不变的,也不是先验的存在物,它有发生发展的不同阶段,处在不同阶段的社会网络有着不同的结构特征,因此,分析一个历时性的社会网络,我们需要回答网络结构是如何形成的?个人行为如何变成集体行为,集体行为又如何改变社会网络的结构?比如,经济学领域的研究者在研究集群网络时发现,产业集群网络的发展存在一个随时间演化的过程,经历了一个由“稀疏—密集—稀疏”的动态发展过程。[9]那么,教育领域的社会网络是否也存在类似的演变过程呢?遗憾的是,我们仅仅看到了一篇论文样本涉及了多个时间点的网络结构,绝大部分的SNA研究对象局限在某个时刻的既成网络。(见表11)
因此,一个出色的社会网络分析,不能把社会结构看成是给定的,而必须能够说明它们的起源和持续。更为重要的是,要全面分析网络的动态和变化趋势,就必须把行动者的动因纳入社会网络分析,因为在社会网络产生、维系、改变和解体中,行动者的选择是重要的因素;除了考虑到动因方面的因素,也不能排斥社会网络所植根的制度、政治和文化环境,这些条件的变化,也必然带来社会网络的变化。[10]
四、讨论
(一)如何看待当前研究中的不足
从上面的文献统计分析可以看出,社会网络分析在教育研究领域的应用还存在诸多问题。例如,缺乏研究基础的介绍,对关系数据的误解和获取方法的失当,停留于对网络信息的表层刻画而缺乏深入的结构分析,孤立地应用社会网络统计方法,忽略了真实社会关系的多重网络嵌套,缺少对网络结构演变的研究等。这表明教育研究者尽管已经开始接收这种新型的研究方法,但尚处于学习模仿阶段。
(二)如何看待教育技术学对社会网络分析的“先知先觉”
社会网络分析至少在教育社会学、教育管理学中大有用武之地,在教育学其他二级学科中也可以作为一种有益的研究方法,但目前对社会网络分析的接纳和使用,却以教育技术学为主力。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笔者在上文已有分析,但还需指出的是,整个教育学领域其实已经有了社会网络分析的思想萌芽,只是更倾向于做思辨研究,而没有采用其方法和工具开展具体的实证研究,这大概与教育研究的传统习惯有所关联。相反,教育技术学以技术应用为特色,率先利用社会网络分析的方法和工具有先天优势,但也正因为缺乏必要的理论积淀,教育技术学者对社会网络分析方法的驾驭主要体现在社会网络分析工具的使用上,对研究设计和更为深入的理论分析缺乏细致的考量,对社会网络分析方法的使用存在孤立化、机械化等倾向。
(三)如何看待社会网络分析的角色
就本文所分析的36篇论文而言,均将社会网络分析当做一种教育研究方法,更为突出的是,有超过一半的论文主标题中含有“社会网络分析”。作为一种成熟的学术研究,论文主标题应凸显研究对象或研究问题,而非研究方法本身,如同我们较少看到其他研究方法的名称直接呈现在文章主标题中那样。事实上,在社会学和管理学领域的社会网络分析,研究者也更倾向于用“支持网/支持网络”、“网络结构”、“整体网”等直指研究对象的字眼。在主标题中强调研究方法本身,实际上是一种“贴标签”式的用法。当然,社会网络分析也不仅仅是一种具体的研究方法,它在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上都有其独到之处,体现了20世纪学术思潮从实体论走向关系论的转向,是一种重要的思维方式和研究范式。[11]需要研究者从其产生和发展的背景、根源中去进一步把握实质,在更为上位的哲学视野中去审视其应用的法则。
(四)如何区分社会网络分析的适用对象
如同其他方法一样,社会网络分析不是一种万能的研究方法,也不是一种可以研究所有网络结构的方法。因此,在运用社会网络分析方法的时候,首先需要确认方法之于对象的适切性。例如,在一个泛在的网络里研究整体网络的结构是不可能的,又如在一个组织传播环境里面(如某门课程的教学),研究组织者(如教师)作为学生学习网络的意见领袖,这显然也是一个不需要研究的问题。
注释:
①密度是社会网络分析方法计算的结果,而变异程度则需要使用传统的统计分析方法计算;在常用社会网络分析软件中不能自动提供这种传统统计分析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