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家的老牛论文_彭瑜

爸爸家的老牛论文_彭瑜

(中央民族大学,北京 100081)

爸爸家的老牛也曾经是小牛,出生于1958年。在那个饥荒的年代,人口出生率低不说,死亡率还奇高。大人都没有吃的,小孩能有什么吃的呢?很多人被活活饿死。

老牛是姑姑的宠物,也是玩伴,不像现在的小孩子养猫养狗当宠物。当年养一头大牯牛挣的工分相当于一个壮劳力,可以犁田、耙田,挣十个工分。爸爸家的牛只能犁田,不能耙田,挣九个工分,相当于奶奶一天的工分。姑姑那时候年纪小,只能放牛,放牛也能挣工分,一个工分大概就一分钱吧!奶奶30岁生下大伯,爷爷40岁那年有了爸爸,到姑姑18岁也能挣工分的时候,大伯六岁、爸爸四岁,放牛的任务就落在大伯和爸爸头上了。后来大伯也开始读书了,于是爸爸的学前班就是放牛,兼放羊、割猪草。

在爸爸家所在的生产队,1968年约有十来个小孩出生,所以玩伴很多。他们一起上山放牛砍柴,每天带着腊肉、香肠、鸡蛋、红薯、洋芋,准备野餐。他们把牛往山里赶,让牛自由自在地吃草,还天天烧烤。虽然夹着灰、和着泥吃下肚,但也别有一番滋味!有时候玩得无聊啦,就砍点树枝拿回家当柴火,由牛拉着回家。不仅老马识途,老牛也识途呢。

随着叔叔的出生,爸爸家的家庭成员稳定在六人,三个人加上一头牛挣工分,日子过得还算富足。夏天有凉鞋,冬天有水靴,过年铁定每人有一套新衣服、一双解放鞋。这些吃穿用度有老牛的苦劳,更是奶奶的功劳——精打细算,统筹安排。

野餐吃饱啦,就吹牛,小伙伴们都晒自家的牛长得有多肥!谁家养的牛最肥,谁家养的牛力气大,谁家的牛得奖了。那时候的牛要在全村参加评选,一等奖是三把镰刀,二等奖两把镰刀,三等奖一把镰刀,意思是要多割草喂牛。牛还要戴着大红花,在敲锣打鼓声中接受表彰。得奖说明这家主人养牛养得好,勤劳,加二十个工分!这家的女儿好嫁、儿子好娶。

爸爸家的牛很能吃,可是怎么吃也吃不肥,所以没有得过奖。爸爸回家问奶奶:“我们家牛怎么老是养不肥啊?”奶奶说:“她每年下个牛崽怎么能肥呢?我们队上大多数牛,都是咱们家母牛生的呢!最大的七月家的牛是咱们家老牛生的哦,最肥的正月家的也是咱们家牛生的啊!”

放牛的日子一天天重复,有一天爸爸突发奇想可以骑牛玩。牛是要经过训练才能骑的,刚好家旁边有条小河,河岸比牛稍微低一点,牛跑不快。爸爸就先给她抓痒痒,然后骑上牛背。牛悠然地吃着草、喝着水,慢慢的就习惯啦,习惯被爸爸骑。

爸爸骑牛的事情不知道怎么样被奶奶发现了,警告爸爸不准再骑牛:“你有脚有手的为什么要骑牛呢?牛耕田那么辛苦,要知道爱惜!何况它还通人性呢?”爸爸把奶奶的话当耳边风,乐此不疲地骑着牛。终于有一天奶奶狠狠地打了爸爸一顿,还说:“隔壁家的叔公就是因为小时候骑牛摔断了腿,回家不敢告诉父母,后来腿残疾了,成了瘸子。”爸爸狡辩说:“你怎么知道我在骑牛呢?”奶奶说:“你看你裤子的内侧油光发亮,牛身上汗多,沾在裤子上了。”人家的马有马鞍,爸爸就给牛做个牛鞍——用草树枝编成。这样裤子不会弄脏,奶奶发现不了。爸爸为自己的聪明才智高兴,可这个牛鞍总是莫名其妙的失踪。奶奶不骂也不打爸爸,直到有一天爸爸看见奶奶拆掉牛鞍,奶奶还轻声说:“幺儿好勤快哟,还知道每天捡点柴回来煮饭啊!”爸爸有苦难言。

小伙伴们不谈牛有多肥啦,开始升级谈牛有多壮,谁家的斗不过谁家的。爸爸家的牛又瘦又小,他也插不上话,只得在一边听他们吹嘘。有个小伙伴故意让爸爸难堪,说:“你家的牛怎么又瘦又小呢?怎么喂的呢?一天到晚偷懒?”爸爸说:“我们家的牛,把最好的精华都给了她的孩子们,所以瘦!”小伙伴问:“什么意思啊?”“你看最肥最壮的牛都是我们家的儿子,你们看看它们敢不敢打骂、说它妈妈的不是?”那天不欢而散,小伙伴们都觉得爸爸在侮辱他们,相当于说爸爸是他们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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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过后,他们又来找爸爸玩,大概是向父母求证过。

七月说:“当年为了领这头牛还请你妈吃过饭呢!”

正月说:“当年为了领这头牛还给你们家送过一只鸡呀!”

还有一个说:“当年,当年为了领这头牛,我爸爸还给你们家帮忙修过房子呢!”

“我冬天喜欢把牛绳捆在腰上,这样不会冻着手。那天老牛看见它儿子——你家的牛,不顾一切冲过去,把我给拉倒了,还拖了好远,你看,这膝盖,这脸,这疤,都是证明,母子连心啊!”爸爸对小伙伴说。

老牛像爸爸的母亲,爸爸的母亲——奶奶就像老牛。她的儿子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她的儿子也是在村里把事业做得最大的,儿子们都没有给奶奶丢脸。

下田捉泥鳅、逮青蛙,下河搬螃蟹、抓鱼虾的日子静静地肆意流淌,上山捡蘑菇、挖野菜,上树摘野果、掏鸟窝的岁月悄悄地野蛮生长。一路滚铁环,一坝踢毽子,一坡学斗鸡,一山藏猫猫,童年渐渐模糊远去。

1976年姑姑出嫁了,1978年爷爷生病了,1980年大伯到县城读书了,生活的重担全部压在奶奶身上。1981年土地承包到户,牛也分到各家饲养。老牛原来只是犁田,耙田的重活都是她的孩子们干,现在孩子们都分家了,奶奶和老牛披星戴月、含辛茹苦共同担起这个家。农忙时耕田犁地,农闲时套辕拉车,用她们瘦弱的身躯驮着家人们踯躅前行,陪伴孩子们长大成人。在爸爸人生最艰难的10年里,奶奶默默奉献,无怨无悔,用行动证明了不贪不占、不骄不纵、不亢不卑的做人原则,让爸爸懂得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

奶奶有两个“绝活”:一个是看眼睛——有的人无缘无故眼睛疼、红肿,只要她一看就知道对方家里什么东西位置放得不对,把东西拿开,不久眼睛就好了。她从不收钱,人家眼睛好了,拿点东西来感谢她,她还是欣然笑纳的。另一个就是做红娘——奶奶并不十分能说会道,更不会夸大其词,但是做媒的成功率很高,她做的媒,没有夫妻离婚的。十里八乡找她说媒的特别多,她也特别乐意牵线搭桥、玉成好事。

随着年龄的增长,家人们对老牛也更加照顾了。冬天用稻草给它做窝保暖,给她喝热水、米汤,可惜她不吃肉,如果她吃肉爸爸也会让给她吃;夏天给她吃最嫩的草,希望她健康长寿,也能多做奉献。然而在1986年的一个冬天,老牛再也站不起来了,爸爸还轻轻地打了她两下。奶奶叫爸爸赶快去通知队长,队长说:“牛,可能不行了。”三天后,老牛走了。牛郎织女家的牛,可以被埋掉,至少留个全尸,而爸爸家的牛不能。她是公有财产,由队里支配。牛皮卖掉,牛肉分掉,牛骨碎掉。咱家分到了牛肉,奶奶没有要,只是割了一块牛皮。牛角,留给了孩子们。爸爸后来用牛角雕刻了一枚印章,当作唯一的留念。这个印章深深地烙在爸爸的心里。奶奶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招待这些宰牛的邻居,让他们轻一点、慢一点,不要割痛了老牛,不要惊吓到老牛。

老牛走了,没有带走一片云彩,却为家人们遮风挡雨二十多年,贡献了平凡的一生。老牛走了,奶奶像失去了一个好姐妹、好朋友、好战友。奶奶的担子,更重了。十五年后,奶奶也走了,走的那么安详,就像睡觉一样。爸爸总是回想起小时候,在老牛身下躲太阳,也想起奶奶的影子为他遮太阳;回忆起骑在牛背上的快乐,也回忆起骑在奶奶脖子上的欢乐;回忆起有一次被火烧伤,奶奶用嘴吸他脚上的脓水;回忆起他吃多了不消化,奶奶彻夜不眠地背着他抖了一夜,那时候没有江中牌健胃消食片,只有浓浓的母爱;回忆起奶奶的音容笑貌,回忆起奶奶的举手投足。奶奶把爸爸养大,爸爸却没有陪奶奶变老。爸爸为了生活远走他乡,没能床前尽孝,每年寄的生活费,逢年过节烧的纸钱,也不能减轻他对奶奶苦涩的愧疚和无尽的思念。

奶奶就像这头老牛,这头老牛就是奶奶。谨以此文纪念奶奶。

论文作者:彭瑜

论文发表刊物:《知识-力量》2019年10月43期

论文发表时间:2019/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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