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在实践中成为“能在”——对历史唯物主义的后形而上学存在论阐释,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历史唯物主义论文,形而上学论文,能在论文,在实践中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在最一般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层面,马克思如何理解历史,理解世界,如何理解存在?这是一个最为基础的问题。在我们看来,历史唯物主义的实践思维具有一般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意义。在历史唯物主义这里,由于实践思维方式的引入,存在概念不再表示抽象的本体、自在的存在,而是具体历史实践关系中的存在状态及其生成过程。这样一种由实践和历史中介的存在概念不仅意味着超越物质实体的广延性,因此具有了价值,而且意味着超越实存的开放性,因此指向未来。也就是说,“存在”由此成为实践生成中的可能性存在。简言之,“存在成为能在”。这一命题是存在论经历了本体论的漫长历史之后,后形而上学思想视域中存在论的基本命题。此一命题在此将通过三个递进的环节得以展开:第一,作为基本存在范畴的历史是实践生成中的可能性领域;第二,历史性由此成为基本的存在论范畴,这意味着存在概念只能是由对象化规定的对象性存在;因此第三,经由历史唯物主义实践概念的中介,后形而上学的存在概念将被理解为“能在”,即在物性中超越物性,在现实中超越现实的对象化生存空间。在这一空间中,作为存在论的哲学本质上是面对存在与超越实存的存在之思。 一、历史作为实践建构的可能性空间 作为实践贯穿的历史内在论①,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贡献在于:通过实践概念——这一概念指的是人们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活动,打破了意识的自我封闭线,消解了物质与精神、思维与存在在观念论中的抽象对立。这就是说,立足于思辨反思的本体论建构被彻底瓦解了,存在不再被理解为抽象的本体,而是具体实践关系中的对象性存在。在这个对象性的存在概念中,差异性和多元性具有了基本重要的地位,存在因此被理解为现象。由现象理解存在,意味着不是在现象之外、现象之先去寻找绝对的抽象本体,并最终以抽象的绝对“共名”来规定存在。在这个意义上,作为西方主导形态的本体论哲学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由此进入到了后形而上学的存在论视域。在哲学这种具有根本性质的类型转化之中,历史唯物主义率先起到了开创性和推动性的作用,宣告了思辨本体论及以此为基础的先验认识论的终结。 不过,这样一种对存在的理解还只是历史唯物主义实践概念具有的超越思辨哲学的一般意义。在这个一般的意义上,历史唯物主义还只是与分析哲学、存在主义、过程哲学乃至实用主义等等一样,分享后形而上学思想的共同原则,并同样具有终结思辨本体论的思想史意义。也即是说,这样一种存在观念,还没有充分地揭示历史唯物主义不同于其他后形而上学思想的特质,更不要说彰显其独特的理论优势了。问题的关键在于,历史唯物主义的实践意识不仅在对象性的意义上理解存在,而且是在对象化的对象性意义上理解存在范畴。由实践的对象化规定的对象性存在意味着差异性和多元性,从而远离了自在概念,存在不再是就世界本身而言的存在状态和存在方式,而是实践中的生成。实践意识将主体性,也就是创造性和推动性原则纳入存在概念,存在因此是在对象化的意义上理解的对象性存在。 这一存在概念不仅一般地超越了抽象的本体概念,而且超越了具体的实在概念。存在被理解为人化的生存空间和生存过程,历史由此本质地被纳入存在论,历史成为基本的存在范畴。历史作为思考的基本对象意味着哲学从抽象本体论中获得解放,成为生存哲学或实践哲学。马克思有一个不是十分贴切的表述叫做“哲学的终结”,在反对抽象思辨的意义上,新的理论被马克思称为“实证科学”②。之所以说马克思的表述不是十分贴切,乃是因为马克思将思辨形而上学看成哲学本身,因而没有将由他自己推动的这样一种从思辨本体论到社会历史存在论的转移看成是西方哲学主流形态的终结和新的思想视域的开启。以实证科学同思辨哲学的对立来规定自己的“历史理论”容易导致误解,而且确实已经导致了根本的误解。这就是以自在和实在的概念来理解历史,因而将社会历史的存在论思想阐释为一种类似于自然科学意义上的必然性理论。在这样的思想路线上,已经初露端倪的“实践”思维方式又被严实地封闭起来了,历史仍然还不是“实践的”,而是被理解为与抽象主体对立的抽象实体。 事实上,在实践中介的存在论视域中,就历史唯物主义本身的思想原则而言,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③,是生存实践中流动与驻停的辩证过程,是超越从而链接了物质性和精神性的独特的存在领域。历史唯物主义正是通过实践思维开启了这个存在领域,对于这个存在领域的哲学把握也必须奠基于以实践为基础的存在论。否则,对于社会历史的理解就会在决定论和唯意志论之间来回倒转。真正说来,这种常见的观念论倒转不过是传统本体论框架中物质本体和精神本体之间相互倒转的一个变体而已,它永远无法走进具体的历史的深处,领会历史性本身。立足于辩证的实践思维,后形而上学存在论的历史概念根本瓦解了这种抽象的倒转,在理解历史的起点、过程和终点上突破了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历史因此被看成实践建构的可能性空间,一个超越实存的开放领域。 首先,这种历史概念不再需要抽象的本体论作为叙事的理论基础,作为理论的绝对起点。我们已经说过,本体论意味着还原主义、抽象主义和绝对主义的思维方式,它到具体的经验现象之外和之先追寻本体的存在。因此,在传统的本体论中,历史并没有获得基本的地位。相反,它只是被看成本体展现和下降过程中的现象世界,是一个后续的、派生性的补充领域。比如在基督教神学中,历史不过是超现实的神圣世界异化和坠落的非存在,而在抽象的物质本体论那里,历史不过是自然物质世界的副本和延伸。后形而上学的存在论超越了本体论的思辨抽象,历史被理解为基本的存在范畴,是实践中介的对象化规定的对象性领域,历史的阐释不再需要历史之外和之先的本体作为理论上的出发点,历史存在论实际上就是历史现象学,就是对于实践中的存在关系、存在状态、存在方式的现象学式的考察。放弃对于历史观的本体论奠基和本体论证成,是后形而上学历史存在论的基本要求。 其次,这种历史概念不再将历史的过程看成是纯粹决定论的或纯粹偶然性的过程,而是实践中介的辩证过程。传统的本体论认为,现象之外或之先的存在及其绝对原则支配和决定着现象的过程,它们本身则是不受到现象影响的、排斥了实践性和历史性的自在真理。在这一思想路线上,历史被看成一种非实践的、受到绝对必然规律支配的决定论过程,人被排斥在历史的理解之外。人类的实践至多不过是被看成“提线木偶”不自主的扭动。与此分享同样逻辑并构成抽象对立的是机缘论和唯意志论,认为历史是纯粹偶然性的领域,只不过是客观的偶然性或主观的偶然性略有不同而已。立足于实践思维的后形而上学历史概念认为,历史是实践中生成的可能性空间和存在过程,是主客体辩证法展开的状态,因此受到实践中介的可能性逻辑的支配。这种历史的可能性逻辑是对抽象的必然性和偶然性的双重否定。在这里,决定性和选择性、必然性和偶然性、客体性和主体性不再处于抽象的形而上学对立之中,而是对象化实践活动中耦合的辩证关系。历史因此是一个充满存在可能性的领域,而不是按照命定论的纯粹必然性或纯粹偶然性运动的自在过程。 最后,这种历史概念不再预设完美的终极状态,从而导致对历史的目的论理解。传统的本体论在寻求绝对起点的同时,往往也寻求绝对的终点,而且终点与起点往往同一,形成一种封闭的过程概念。因此,本体论的历史观常常设定一种终极状态和终极完满,认为人类历史的最终目的是“天堂”,神圣的天堂或世俗的天堂,一种绝对的完满和完成。在那里,人类的存在是不再有任何可能性、不再有未来的封闭过程。历史不再有历史,而是终结了。这是一种目的论的历史观。这种历史观在将共产主义理解为世俗天堂的版本中有充分的体现。后形而上学的历史概念不再以这种目的论的方式理解历史,而是以实践中介的可能性为基础,认为只要还存在人类,人类的历史就是实践中介的开放过程,就是面对现实而又超越现实的可能性领域,它永远处于自我扬弃的境域中,不会有绝对完满和终极的状态。绝对完满只是有限的人类理智思考无限存在时想象力枯竭的想象。从抽象的目的论解放出来,在实践中以开放的可能性意识看待存在,我们才能获得历史,拥有自己的历史。 总之,立足于实践思维,在后形而上学的存在论视域中,从形而上学思想中解放出来的历史概念成为基本的存在范畴,历史被理解为实践中介的可能性空间和可能性过程。这种转变与存在论的变革是统一的过程,因为这意味着在对存在的理解中历史性成为基本的世界观原则,成为存在论的基本范畴。 二、历史性成为基本的存在论范畴 在历史唯物主义的阐释中,存在着一种对立。这就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历史”是作为解释对象还是作为解释原则。也就是说,历史唯物主义是一种关于人类社会历史的理论,核心是历史得到了唯物主义的理解,因此区别于历史唯心主义,也就是区别于唯心主义的历史观;还是说,历史唯物主义是一种历史的唯物主义,唯物主义得到了历史的理解,具有了历史的视域,因此不再是自然科学的唯物主义,不再是抽象本体论意义上的物质本体论。深刻地理解并走出这一对立,不仅是历史唯物主义当代阐释的基本方向,而且是能触发哲学存在论变革的思想核心。 不用说,在马克思的部分表述中,在恩格斯几乎全部的表述中,特别是在后来形成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框架中,历史唯物主义被阐释为唯物主义的历史观,一种社会历史理论,历史仅仅是解释的对象,是哲学原则的应用性领域。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先看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中一个重要的脚注。马克思说:“如维科所说的那样,人类史同自然史的区别在于,人类史是我们自己创造的,而自然史不是我们自己创造的。工艺学揭示出人对自然的能动关系,人的生活的直接生产过程,从而人的社会生活关系和由此产生的精神观念的直接生产过程。甚至所有抽掉这个物质基础的宗教史,都是非批判的。事实上,通过分析找出宗教幻象的世俗核心,比反过来从当时的现实生活关系中引出它的天国形式要容易得多。后面这种方法是惟一的唯物主义的方法,因而也是惟一科学的方法。那种排除历史过程的、抽象的自然科学的唯物主义的缺点,每当它的代表越出自己的专业范围时,就在他们的抽象的和意识形态的观念中立刻显露出来。”④ 卢卡奇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中曾经引用过这段话中的第一句⑤,好像马克思这里要讲的中心问题是历史与自然的根本区别。卢卡奇忽视了马克思思想的实质。事实上,马克思的意思显然不是强调区别,而是强调实践中二者能动的统一。马克思说,对于人类生产工具的工艺学考察可以揭示出人与自然之间的能动关系,从而揭示出现实生活的生产与精神观念的直接生产过程。马克思强调要在这种能动的统一中揭示现实生活的实际过程,将这一过程理解为社会历史的“物质基础”,并指出,对于宗教等意识形态的分析不能抽象掉这个“物质基础”,而是要揭示这个物质基础和“世俗核心”。很显然,马克思讲的物质基础并不是指自在的物质本身,自然科学意义上的物质,而是指表明人与自然之间能动关系的生产实践。自然科学的唯物主义没有从这种能动的过程来理解自然,它们在理解自然时排除掉了“历史过程”,排除了实践,本质上是抽象唯物主义。显然,历史在这里是一种看待世界的“眼光”,一种方法论的原则,一种世界的观法。只有将自然放到历史过程中进行理解才能避免自然科学的唯物主义的缺点。 以历史的眼光看待世界、理解存在,我们称之为“历史性”成为存在论的基本范畴,它意味着对于存在的理解走出了思辨本体论的基础主义、抽象主义和还原主义,进入后形而上学。“历史性”成为马克思思想的基本原则并不是偶然的、一个随意的“脚注”,而是一以贯之的。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提出了“人化的自然”,批判非对象性的存在概念。《德意志意识形态》批判费尔巴哈“非历史”的自然概念是一种抽象的自然,而不是现实的自然,人生活中感性的自然是工业的产物,历史的产物。“晚年恩格斯更是在一般的意义上指出,法国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并不懂得‘历史的自然观’,因而只是停留于自然科学的唯物主义上。历史唯物主义包含着一种以历史的、实践的观点来看待物质世界的取向,而不是从自在世界的意义上,不是从抽象本体的意义上理解物质世界。”⑥历史地看问题,讲的不是在物理时间中把握事物,而是要在特定的历史实践关系中理解事物属性和本质,把握事物在实践中的存在方式及其发展变化。离开了历史性眼光,看不到实践中自然与历史的统一性,就会在自然观上陷入抽象的自然主义,在历史观上就陷入抽象的唯心主义,比如在费尔巴哈那里;同样的,如果世界观缺少了实践中介的历史性原则,忽视了自然与历史之间统一中的差异性,用自然物性的必然性逻辑来解释历史,就会导致机械论的、宿命论的历史概念,比如地理环境决定论和机械的经济决定论等等。 历史性作为世界观,作为存在论的基本原则,讲的是世界观和存在论的属人的对象性本质。世界是在实践中、因而在观念中与人同属一体的世界,因此只能形成一种属人的存在观念。我们只能历史地看世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与观看者相关的、因此是历史性的世界。孙正聿先生有一个简明而精彩的说法:“这个世界观的‘世’不是一个与人无关的、自然而然的‘世’,而是‘人生在世’之‘世’,这个世界观的‘界’不是一个与人无关的、无始无终的‘界’,而是‘人在途中’之‘界’,这个世界观的‘观’,不是一个与人无关的神的目光,而是人自己的目光。在这个意义上,所谓的‘世界观’就是一种‘人生在世和人在途中的人的目光’。”⑦历史性作为世界观表达的就是这样一种属人的对象性意识,而不是一种自在的客观性。我们永远不可能将自己从存在论的“论”中,从世界观的“观”中抽离出来。历史唯物主义的实践思维使对象性成为一种思想的自觉。抽象的绝对和本体在这种历史性的相对意识中被瓦解了。也就是说,离开了人类存在的自在概念,不论是自在存在还是自在逻辑都是抽象的观念。 历史性作为存在论范畴,要求在历史过程中历史地理解事物。这里的历史和过程讲的是要在特定的社会历史时空中理解事物的存在及其过程,任何关于事物的认识和概念都只能是对象性的认识。马克思曾经说过:“黑人就是黑人。只有在一定的关系下,他才成为奴隶。纺纱机是纺棉花的机器。只有在一定的关系下,它才成为资本。脱离了这种关系,它也就不是资本了,就像黄金本身并不是货币,砂糖并不是砂糖的价格一样。”⑧事物作为历史性的存在,要么本身就是社会历史的产物,要么被纳入到了社会历史的关系中成为历史性的存在并且被历史性地理解。所以,历史性作为存在论范畴不仅是说存在在一般意义上属人的相对性,而且是说存在在具体历史语境中的具体性。这就是通常说的一切以时间、地点、条件为转移,不能静止地、孤立地、片面地看问题。更重要的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历史性强调的联系和发展,乃是被实践中介的历史过程,而不是自在联系和自在发展。这是历史唯物主义作为后形而上学存在论的优势和关键所在。意识只是被意识到了存在,存在论上的存在也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立足于实践思维,历史唯物主义的历史性概念表达的就是存在及其意识的属人性、相对性和具体性。 需要强调的是,历史性这一概念在这里并不是指通常的历史主义或历史决定论。它既不表示一切都是历史过程中的没有驻停的永恒流动,以此持相对主义的立场;也不表示历史的过程是一个受绝对必然性支配的自在过程,因此持一种绝对主义的立场。这一范畴,以实践的统一性为基础,强调物质与精神,存在与意识之间现实的统一,也就是说,现实的存在和现实的意识都是各自包含了对方的统一。在实践中,也就是在具体的历史过程和历史语境中,任何事物和关于事物的认识都是具体性与总体性、现实性与可能性、确定性与流动性等等的辩证统一。对立中的每一个范畴都只是从特定视角形成的对于事物的抽象,实践中的统一才构成现实的真理。 三、后形而上学思想视域中存在即能在 历史作为存在范畴,是实践贯穿的历史内在论的一个基本思想成果。因为历史作为存在范畴不仅直接地瓦解了在反思哲学中建立起来的二元论哲学框架,而且实践中介的历史概念直接地瓦解了本体论的自在概念。作为存在范畴的历史概念,奠定了历史性作为存在论原则的思想基础。历史作为存在范畴和历史性作为存在论范畴,本质上讲的是内在相关的同一件事情。这就是,存在不再被抽象地理解为实存、实在、自在,后形而上学思想视域中的存在概念是真正的现实,是统一,因此是实践生成中的“能在”。“存在是能在”这一后形而上学存在论的根本命题是人类历史发展的结果。一方面看是人类历史实践的结果,从另一方面看则是人类思想发展的结果,核心就是人类能动的实践在现代进入意识。也就是说,“存在是能在”这一命题将它所主张的历史性纳入到自身之中,将自身看成是历史性的。它是今天我们以实践的思维方式谈论存在得到的对于存在的根本领会和根本规定。 关于能在这个概念,在海德格尔那里有重要的意义。简言之,海德格尔认为此在即是能在。在1924年的《时间的概念》中,海德格尔将死亡阐释为人的最极端的可能性。海德格尔说:“什么是‘一向具有本己的死亡’呢?那就是此在向他的消逝,向一种确知地和完全不确定地站在面前的他本身的最极端的可能性的先行。作为人类生命的此在原初地是可能之在,是确知而又不确定的消逝之可能性的存在。”⑨《存在与时间》仍然将此在规定为可能性的存在。但是,能在在更基本的生存的意义上被使用了,它被理解为此在的存在本身,是此在在世的在世方式。“这个在其存在中对自己的存在有所作为的存在者把自己的存在作为它最本己的可能性来对之有所作为。此在总作为它的可能性来存在。它不仅只是把它的可能性作为现成的属性来‘具有’它的可能性。因为此在本质上总是它的可能性,所以这个存在者可以在它的存在中‘选择’自己本身、获得自己本身;它也可能失去自身,或者说绝非获得自身而只是‘貌似’获得自身。”⑩海德格尔以可能性规定此在。然而,如果说作为能在的此在本已经是在世的存在,此在对自身作为可能存在的存在有所作为必不会只是作用于此在自身。在此在的这种有所作为中,存在必不是自在的存在而是在世界之内与此在一道成为可能的存在。也就是说,此在不可能独自地成为能在,独善其身。如果只有此在是能在,那么,世界之作为世界,历史之历史就难以理解了。 具有超越性的此在必在世界之中存在才具有此超越性,此在作为能在同时就是说存在作为能在。此在作为能在是通达存在之为能在的根本道路。因为此在是能在,存在通过此在的揭示也与此在一道是能在,并且必然是能在。这一命题应该是海德格尔“基础存在论”之后存在论的命题。在我看来,历史唯物主义已经率先以实践概念将此一命题揭示出来了。实践的对象性和对象化的存在关联意味着存在成为能在,存在是能在。人在实践的对象化过程中使存在作为能在向人开放而且只能形成对象性的存在概念。任何意识也就只能作为开放中的可能性意识存在。存在作为能在这个命题,讲的当然不是能在是存在的一种可能具有或者可能不具有的属性,而是存在本身,存在就是能在。在能在之外将存在理解为自在、绝对、实体等等都是非现实的抽象,不是现实的、感性的存在本身。不是说这些概念不可能,更不是说存在在人之外不存在,而是说它们是非对象性的本体论抽象。 在一般的意义上说,存在乃是对象性的存在,在对象性的关系机缘中没有绝对的必然性或者绝对的不可能性,因此任何存在状态或过程都只是可能性。“存在是能在”这个命题当然具有这样一层初步的意思,因为这一层意思已经在批判绝对形而上学的道路上走出了重要一步,有助于瓦解抽象本体论及建基于其上的独断论认识概念。然而,这一排除了实践概念的理解,存在还是没有人的,没有历史的,对象性中还没有实践的对象化。在历史唯物主义的视域中,存在在人的实践中成为能在,并且是能在。抽象的对象性被对象化的实践中介,对象性的存在是对象化实践中的生成,因此本质上是能在。能在是自在和自为在实践中的统一,是真正的现实。现实在本质上就是能在。自在的偶然性、随机性没有揭示能在的真理,而实践中自为的选择性、目的性使存在成为自在与自为统一的能在。历史就是存在,就是存在作为能在最直观的概念。因此,正是通过历史作为存在范畴,通过历史性作为存在论范畴,我们才论及存在是能在,理解存在是能在。 存在作为能在,表明的是一种实践中的超越性,而不是存在的自在流动。世界是一团永恒燃烧着的活火,而且在一定的分寸上燃烧,在一定的分寸上熄灭。赫拉克利特的这一命题讲的是世界本身的自在自动。运动变化中闪现的可能性意识由于其中“分寸”思想的被强化,随后转瞬即逝地长期淹没在逻各斯的必然性概念中。辩证法还是抽象的客观辩证法,而不是实践的辩证法,实践中介的存在论。这是源自于古希腊的西方哲学的基本倾向,以致后来的马克思还要费尽心思到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中挖掘“原子偏斜说”,为现代的意志自由提供哲学论证。与这种形而上学的存在论相反,后形而上学的“能在”讲的是对于自在和实存的超越,是存在在实践中成为实在与应在统一的现实。在“能在”中才有生存的自由,才有发展,才有突兀而来的意外惊喜等等。 历史乃是实践生成和建构的空间,这个能在的空间是超越的存在。在这个属人的存在领域,任何一种存在都不再是是其所是的自在实存,而是人韵缭绕的为我之物,是历史性意义空间中的对象性存在。存在物的存在在这个意义空间中成为开放性的能在,存在是什么不再封闭于存在物本身的物理结构及其客观属性之中。一头牛是什么?是牧童的玩伴,是帮庄稼汉干活的伙计,还是祭坛上的牺牲,抑或是“笨得像头牛”中表达的榆木疙瘩?作为能在的人使存在成为对象性的存在物,存在不再是自在的物及其物性,而是在实存中超越实存的能在。存在作为能在的第一层含义就是超越实存,因此世界是立足于实存而又超越实存的意义空间。存在物在这个空间中通过这个空间而对人开放,因此是超越自身的可能存在,而不是抽象的“有”本身。 存在在意义空间中不再是自在的实存,因其被纳入不同的对象性关系而成为超越实在的能在。这种超越讲的还是意义空间中的没有时间的对象性关系。在实践中,能在“作为超越实在的存在”表达的另一层根本意思是,存在在历史的时间中被创造和被改变,不是静止的某种状态或者具有某种确定不变的意义,而是超越既定现实的可能存在,是历史实践中的不断生成。在这种生成中,辩证的实践意味着不再有绝对的必然性,或者绝对的不可能性,一切作为可能性展开和可能性存在。在这个意义上,能在是实在和应在的统一。这就是说,能在作为生成不仅意味着可不可能(实然),而且意味着可不可以(应然),是应然和实然在实践中辩证的、因而开放式的统一。 在如上双重超越的意义上,存在作为能在,作为超越实在的能在,乃是根源于实践范畴,根源于人在实践中的自我规定和自我创造。在后形而上学思想视域中,以实践为中介的能在概念实质上讲的是自由,是创造,因此是人的自我生成和自我担当的存在历史。 注释: ①关于“历史唯物主义作为实践贯穿的历史内在论”这一基本命题,拙著《实践与历史内在论》(载《西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6期)中进行了具体的阐释。本文的“能在”这个范畴在那里获得了超越形而上学本体论的思想基础,但并没有真正被提出来。其实,在《历史唯物主义:一种可能性思想》(载《哲学研究》2010年第6期)中,“能在”的思想已经在对历史唯物主义历史观的阐释中初见端倪了。但显而易见,“可能性”还没有真正上升到作为存在范畴之当代形态的“能在”高度。因此,本文可以看成是在前面研究基础上的进一步思考。 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73页。 ③《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95页。 ④《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429页。 ⑤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杜章智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年,第178页。 ⑥罗骞:《实践与历史内在论》,载《西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6期,第76页。 ⑦《马克思主义基础理论》第4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年,《前言》第1页。 ⑧《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344页。 ⑨海德格尔:《海德格尔选集》,孙周兴选编,上海:三联书店1996年,第17页。 ⑩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陈嘉映、王庆节译,北京:三联书店2000年,第50页。标签:历史唯物主义论文; 形而上学论文; 存在论论文; 本体论论文; 历史论文; 哲学研究论文; 物质与意识论文; 命题逻辑论文; 世界观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