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朴素系统观及其对《天工开物》的影响，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天工论文,周易论文,朴素论文,其对论文,系统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摘要]
今天《周易》研究的热点之一就是学习《周易》整体地把握世界的思维方法。这一思维方法蕴含着丰富而朴素的系统观。本文试对《周易》系统观的三大特征及其对《天工开物》中系统工程萌芽的启迪作用作一探讨。
[关键词] 周易 朴素系统观 整体性 协调性 最优化
古代，《周易》在中国居于群经之首；现代，在世界范围又掀起一股《周易》热，《周易》热的热点之一就是学习《周易》整体地把握世界的思维方法。这一思维方法蕴含着丰富而又朴素的系统观。本文试对《周易》系统观的特征及其对我国古代系统工程之萌芽、科学技术发展的启迪作用作一探讨。
《周易》系统观具有整体性、协调性、最优化等三大特征。
一、整体性
《周易》系统观的整体性特征首先体现在，它把八经卦视为一整体。在《周易》里，卦是宇宙万物生成的整体模式。《系辞上传》说：“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生成后又分别表征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种自然物质现象，并赋予这八种物质现象不同的特点作用，再以这些不同的性质为分类标准把世界万物分成八类，概括进这八个框架中，这样八卦就表征宇宙万物之整体了。因为事物是相互联系、对立统一的，《周易》把八卦列成两两相耦，相反相成，从而推动万物的生化。又因为事物总是存在于一定的时间、空间，《周易》又以八卦表征八方四时，这样八卦作为宇宙万物的整体模式就更全面而深刻了。
以上是从宇宙大系统看八卦之整体性，若从小系统来看，八卦又表征某一类事物之整体。如，《说卦传》将八卦与人的身体作比类，说：“乾为首，坤为腹，震为足，巽为股，坎为耳，离为目，艮为手，兑为口。”这样八卦又构成了人身之整体了。又比如，《说卦传》把乾、坤比作父母，震、坎、艮比作三个男孩，巽、离、兑比作三个女孩，这样，八卦又组成了社会的细胞——家庭之整体了。
《周易》系统观的整体性特征除了体现在视八卦为一整体外，还体现在视六十四卦为一整体。六十四卦的每一卦是由两个经卦重叠而成，它表征物质世界相互联系运动变化。物质世界的相互联系和发展变化是一个有序的整体过程，六十四卦的排列鲜明地体现了这一特点。《易经》（通行本）六十四卦排列从乾坤开始，意思是先有天地然后才有万物。接着是屯、蒙两卦，屯卦象征事物处于初生时期，蒙卦则象征事物尚幼小处于蒙昧时期。最后以既济、未济卦告终。既济卦象征事物达到了完美成功。未济卦象征事物发展不可穷尽，旧的过程终结意味着新的过程开始。其中的排列特点是“两两相耦，非覆即变”。很明显，《易经》作者把六十四卦视为一整体，表征天地万物的产生，相互联系，发展变化是一个有序的整体过程。
此外，六十四卦的排列以乾坤为始，《文言》专门解说乾坤两卦，并把乾坤视为六十四卦之门户，都无非是强调从天地这一整体把握和认识世界万物，其用意也是十分明显的。
《周易》系统观的整体性特征还体现在视每一卦为一整体。《易经》六十四卦，每卦由六个爻组成，初爻、二爻表征地，三爻、四爻表征人，五爻、上爻表征天，这就是三材之道。可见，《易经》每一卦都是由天、地、人组成的宇宙整体之缩影。
从微观来看，《易经》每一卦的内涵又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每一卦都有一个中心内容，卦爻辞围绕这一中心展开，而形成一个小整体。例如，艮卦，其中心是反映人体各器官，其六爻均围绕着人身体各器官展开，初六爻：“艮其趾”，六二爻：“艮其腓”（腓，腿肚子），九三爻：“艮其限”（限，腰），六四爻“艮其身”（身，胸部），六五爻：“艮其辅”（辅，脸），上九爻：“敦艮”（敦，头）。这样六爻从脚趾到头构成了人身的整体。
以上是从横的方面看，若从纵的方面看，一卦又体现了事物发展的整体过程。卦中每一爻体现这一整体过程的每一阶段。例如，乾卦，其中心是阐述龙的腾飞过程。六爻围绕这一中心展开，初爻：“潜龙勿用”，为龙之潜伏阶段；二爻：“见龙在田”，为初露头角阶段；三爻：“终日乾乾”，则为反复练习准备上腾起飞阶段；四爻：“或跃在渊”，为开始腾飞阶段；五爻：“飞龙在天”，龙已飞上天；上爻：“亢龙有悔”，龙飞到了穷极之阶段。这样，通过六个阶段，龙腾飞的整个过程就动态地体现出来了。
二、协调性
协调性是《周易》系统观的又一重要特征。这一特征首先体现在，《周易》视每一整体为天、地、人三才的协调统一，要求人“与天地合其德”。《文言》说：“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易传》所提出的“天人合德”之命题，其要点概括起来有三方面，那就是：天人皆物、人效法天、天人调谐。天人皆物即认为天、地、人共同构成宇宙之整体。她们都是自然之物，虽然形态相殊，但本质则一，她们都在遵循阴阳之道，进行阴阳交变，所以天、地、人的关系是和谐协调统一的。所谓人效法天，即认为天地之变化乃是自然法则，人的行动应效法天变以顺应自然。《周易》认为，乾为天，其可变化无穷，其他六十三卦均由乾卦变化而来。而人应效法天之变化而变化。所以《大象传》的象辞都是天人并论的，即都有天变和人效法天变而使天人协调的两句话。下面列表举几例说明：
所谓天人调谐即视天、地、人为一整体，要求人与天地协调统一。关于天人调谐思想，《易传》提出了“财（裁）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范围天地之化”的命题。《泰卦·象传》说：“天地交，泰。后以财（裁）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清〕陈梦雷注解：“天地之道，以形气全体言。财成，以制其过也。如气化流行相续，圣人分之以春夏秋冬；地形广邈交错，圣人限之以东西南北之类是也。天地之宜，以时势所适言。辅相，以补其不及也。如春生秋杀，圣人使春耕秋敛；高燥下湿，圣人使高黍下稻之类是也。裁成辅相，皆所以左右辅助乎民。”〔1〕
《系辞上传》说：“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陈梦雷注释：“范，如铸金之有模范；围，匡郭也。天地之化无穷，圣人范围之，不使过于中道。以天道言，如一岁分四时生长收藏。以人身言，如欲动情胜，为之礼义检制是也。曲成不遗又随万物之分量形质，使大小方圆各有成就也。”〔2〕从上述命题及陈氏的注释可见， 《易传》作者对自然规律（即“天地之道”和“天地之宜”）不是消极被动的反映，而是积极的能动的反映，并加以灵活运用，既承认客观存在的自然规律，又肯定人的主观能动性，目的是使天人关系调谐而为人所用。
《周易》系统观之协调性的特征还体现在一卦与六爻的结构关系上。《周易》视每一卦为一整体，其卦爻辞的意义不仅由其所构成的元素的属性所决定，更重要的是由其整体及所包含的各部分的综合协调关系所决定。比如，衡量一爻之吉凶与否，不但要看这一爻本身是否得位居中，还要从上下卦的对应爻的关系看它是否有应，从相邻爻的关系看它是否成顺比。更重要是看它与整个卦时（指此卦特定的条件、环境）是否协调适应。
三、最优化
最优化是《周易》系统观的又一重要特征。这一特征主要体现在其视阴阳交感平衡协调为吉，要求人们得道而趋吉避凶。
《周易》认为每一整体都是阴阳的对立统一。《系辞传》说：“一阴一阳之谓道”。即以阴阳交感平衡协调为原则，衡量一事物发展是否符合客观规律，是否处于最优状态。一卦卦象如果阴阳交感平衡协调，那么它所象征的事物发展就处于最优状态，卦辞往往表现为吉，反之则往往表现为凶。例如泰卦，其卦象为下乾上坤，乾为天为阳气，阳气的特点是上腾的，坤为地为阴气，阴气的特点是下沉的，阴阳两气相交感，所以这卦表征自然界的生化运动处于畅通无阻的最优状态。其卦辞：“泰，小往大来，吉，亨”，《象》解释此卦曰：“……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又如咸卦，其卦象为下艮上兑，艮为阳卦为刚阳，兑为阴卦为阴柔，阳刚在下，阴柔处上，表示阴阳二气相交感平衡协调，故其卦辞是吉利的。卦辞：“亨，利贞，取女吉”，《象》曰：“咸，感也。柔上而刚下，二气感应以相与，止而说，男下女，是以‘亨，利贞，取女吉’也。”
《周易》以阴阳交感平衡协调为整体最优化的标准，衡量事物之吉凶、得失、利弊，还体现在爻辞的分析上。《易传》根据“一阴一阳之谓道”的原则，给每卦设六位，规定初爻、三爻、五爻为阳位，二爻、四爻、上爻为阴位。如果某卦某爻能按这六位去就位就被称为得正，得正者象征人称其职，物当其位，一般来说是吉利的，另从上下卦的对应爻的关系看也一样，凡是符合“一阴一阳之谓道”的原则就称为有应，有应者象征得助，事物有发展前途，一般来说也是吉利的。从相邻爻的关系看也是如此，相邻两爻，为一阴一阳，而且阴爻在下者为顺比，顺比之爻一般也是吉利的。以上说明，《周易》视阴阳交感平衡协调为吉的原则乃是衡量每一整体或部分是否处于最优状态的基本原则。故此《周易》要求人们把握和遵循这一原则，使自己的行为或事物发展处于最优化状态。这就是《周易》的所谓得道而趋吉避凶了。
综上所述，整体性、协调性、最优化乃是周易系统观的三大特征。这些特征都明显地蕴含着系统思维方法的萌芽。这一思维方法对我国古代系统工程的萌芽，科学技术的发展起了启迪的作用。例如，我国十七世纪科学家宋应星所著的科技百科全书《天工开物》的含义及其记载的种种工艺技术，就体现了周易的系统观，蕴含着系统工程的萌芽。
首先，《天工开物》一书书名中“天工”和“开物”两个词分别出自《尚书·皋陶谟》和《周易·系辞上传》。“开物”一词在《系辞上传》是这样出现的：“夫易何为者也？夫易开物成务，冒天下之道，如斯而已者也。”从历代名人众说纷纭的注易中可以发现“开物”是指人工开发万物，如唐代孔颖达在《周易正义》中说到：“开物”就是“开通万物”。宋应星根据周易的思想把“开物”视为“人工”，“天工”视为自然力，合成“天工开物”这一成语和命题，并定为书名。其意思是：人凭借自然界的工巧和法则开发万物。〔3〕从这书名的含义看，宋应星是继承了《周易》“天人合一”的系统观，把“天工”（自然）与“人工”看作一个对应统一的系统。在这一系统中自然与人这两个要素既相互区别，相互对立；又相互协调，相互作用。宋应星在《天工开物·卷序》开宗明义指出：“天覆地载，物数号万，而事亦因之，曲成而不遗。岂人力也哉！”这就是说，天（自然界）有其自身产生和运动的规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人应效法天，按天道（自然运行的法则）办事，取得天人协调。作者还认为，人对自然规律也不是消极被动的反映，而是积极的能动的反映，并加以灵活运用。他在《野议·民政议》一文中就明确指出：要把天生之物变成物质财富还得靠人工，“夫财者，天生地宜，而人功运旋而出者也”。综上可见，宋应星“天工开物”一书书名是受启于《周易》“天人合一”系统观的。
《天工开物》一书字里行间也充满了《周易》的系统思想。例如，《天工开物·粹精》曰：“杵臼之利，万物以济，盖取诸小过。〔4〕为此者，岂非人貌而天者哉？”意思是说人们使用杵臼解决了谷物加工问题，这是从《易经》“小过”卦象得到启示的。这样做看起来是人力加工，实际上是利用天工（自然力）。这就是周易人效法天的思想。又如，《天工开物·陶埏》曰：“水火既济〔5〕而土合。 ”意思是说水和火协调起了作用，粘土就牢固地结合而成陶瓷器。
《天工开物》中所记载的种种工艺技术，更体现了《周易》系统观，蕴含着系统工程的萌芽。本文略举其中二例加以说明。
例一，瓶窑接缸窑，又称联窑法。这是古代运用《周易》系统观和类似于系统工程的方法烧制陶瓷的典型例子。因陶瓷器件有大有小，所需要的温度不一样，一般烧小件用瓶窑，大件用缸窑，但如果分开烧，一则成本高，二则难以达到高质量。“凡缸瓶窑不于平地，必于斜阜山冈之上，延长者或二、三十丈，短者亦有十余丈，连接为数十窑，皆一窑高一级。盖依傍山势，所以驱流水湿滋之患。而火气又循级透上。”“其窑鞠成之后，上铺覆以绝细土。厚三寸许。窑隔五尺许，则透烟窗，窑门两边相向而开。装物以至小器装载头一低窑，绝大缸瓮装在最末尾高窑。发火先从头一低窑起，两人对面交看火色。”“火候足时，掩闭其门，然后次发第二火，以次结竟至尾云。”〔6〕意思是说，把瓶窑、缸窑造在山坡上，几十个窑连接在一起，一窑比一窑高。这样依傍山势，既可避免积水，又可使火气逐级透上，最小件陶器件装最低窑，最大的缸瓮放最高窑。发火从最低窑开始，逐层往上烧，这样火气循级透上，从而达到大小陶件一齐烧成的目的。这种联窑法的好处是：使每一窑余热得以充分利用，既节约了燃料，同时使上面窑的温度大为提高。这种效果是单窑烧所不能达到的。联窑法将相互独立的个体联接成一个能产生更高效能的整体，充分发挥了系统工程整体结构的优势。
例二，群炉汇流铸造法。古代要铸造大的钟鼎，古人运用《周易》整体观和类似于系统工程的方法，“四面筑炉，四面泥作槽道，其道上口承接炉中，下口斜低以就钟、鼎入铜孔。槽旁一齐红炭炽围。洪炉熔化时，决开槽梗（先泥土为梗塞住），一齐如水横流，从槽道中枧注而下，钟、鼎成矣。”〔7〕由此可见， 群炉汇流铸造法把熔铜炉与钟（鼎）模联结起来构成一个整体（系统），要求所有的熔铜炉与钟（鼎）模之间取得协调，“一齐如水横流”向钟（鼎）模浇铸。由于同步浇铸，温度均匀，接口部分就能做到“天衣无缝”而达到最优化。
《天工开物》记述的系统工程萌芽的事例远不止这些，然而就上述二例已不难看出，《周易》系统思维方式启迪着后世系统工程的萌芽，从而促进了中国科学技术的进步。
*本文1995年12月22日收到。
The Simple Systematic Perspective in I-Ching (The Book of Changes) and Its Influence on Tien-Kung-K'ai-Wu
He Jiebing
Abstract One of the topics of general interest in the study of I-Ching today is to examine its way of thinking which regards the world as an organic whole.Such a way of thinking consists of a simple yet significant systematic perspective.This article delves into the three main features of the systematic perspective in I- Ching and its enlightening influence on the germination of system engineering in Tien-Kung-K'ai-Wu
注释：
〔1〕〔2〕〔清〕陈梦雷：《周易浅述》。
〔3〕参见杨维增：《论〈天工开物〉的本义及其认识论价值》， 载《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1年第二期。
火性（阳）向上，阴阳交感平衡协调，故表征办事成功。
〔6〕〔7〕〔明〕宋应星：《天工开物·陶埏·罂瓮》，《天工开物·冶铸·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