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树上结樱桃,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石榴论文,树上论文,樱桃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4岁那年的春天,爸妈在永无休止的争吵声中结束了婚姻,我也被迫转学到一所郊区中学,随妈妈一起到继父家生活。
继父的家坐落在一个小巷的尽头。刚一进门,我便看见四合院里一株硕大的石榴树绿荫如盖,葱郁的榴叶丛中竟有串串鲜红欲滴的樱桃若隐若现,像一串串小灯笼,很是迷人。
哇,石榴树上竟然结着樱桃!
“好看不?”一直跟在后面显得局促的继父脸上也活泛了些,说:“不过,这樱桃并不是石榴树结的,你仔细瞅瞅,它旁边还有一株樱桃树哩。”
我的兴奋一下子一扫而光,既是因为自己的误解,更是因为继父那献媚般的回答。
我的眼睛像刀子一样狠狠地剜了他一下,他一下子噤若寒蝉,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恨透了继父,在我的记忆里,爸爸和妈妈争吵时出现频率最高的就是他的名字。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妈妈,而我却失去了父爱的荫庇,失去了美好的未来,本来爸爸答应我,等我高中毕业后送我到澳大利亚留学的。
我的房间被安排在向阳的一个偏房里,透过窗户便可看见院子里的石榴树和樱桃树。它们也许偎得太近了,而且樱桃树不如石榴树粗壮,所以猛一看去,樱桃就像结在石榴树上一样。我无法否认,走进家门的第一天,我便喜欢上了院子里的石榴树和樱桃树。在以后的日子里,除了这株石榴树和樱桃树以外,我对这个家没有一点感情,包括妈妈。继父是镇政府里的一个小职员,绝没有爸爸的功成名就,魅力十足。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偏偏看上了这个一无所有的男人?
在他们三人的爱情争夺战中,我是最大的牺牲品。一看到继父和妈妈有说有笑的样子,我的心里像长满了锋利的刀子。
14岁,正值青春叛逆期,我丝毫不掩饰对他们婚姻的痛恨,经常当着妈妈的面训斥继父。一次吃午饭时,我再次因一语不快而抢白了继父。妈妈立即神色凝重地纠正我:“小樱,他是你爸爸,你要尊重他。”
“我爸爸?”我一下子把筷子拍在桌上,斜着眼看着他说:“我爸爸有宝马轿车,他有吗?我爸爸答应我出国留学,他有这个能力吗?”
我竹筒倒豆子般把心底的所有怨恨泻出,觉得一吐为快。继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直到我说完好久他还双眼直直地愣怔在那里,恍若梦中。而妈妈则脸色铁青,掩面倒在沙发上,双肩一耸一耸地哭泣,她不敢相信刚才的话出自她的宝贝女儿之口。
我畅快淋漓,感觉自己像一个刚打过胜仗的士兵,昂着头从他们面前走了出去。
我坐到石榴树下的小凳子上,正午的阳光从树叶间渗露下来,时值盛夏,我却感觉有一种彻骨的冰冷袭遍全身。我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报复和伤害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但唯有这样才能缓解心底的痛恨。
这个家就这样在我的搅和下笼罩在一种冰冷与沉闷的阴影里,我们三个人都生活在痛苦之中。一天,妈妈告诉我,小樱,眼看你就要上高中了,我跟你继父商量好了,决定把你送到姥姥家去住,这样你可以有个安宁的学习环境……
我如愿以偿地回到了城里的中学。但经历了那么多,我已经对学习没了兴趣。我的叛逆性格继续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无法束缚。就在那时,我喜欢上了班里的花花公子冯羽。我俩像个成人一样如火如荼地恋爱着,泡网吧、进舞厅,玩弄着小资情调。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忘记烦恼……
深冬的一个上午,妈妈突然到学校来找我:“樱子,不好了,你爸爸出车祸了。昨晚他在市里干活,回家太晚被车刮了,现正躺在医院里。知道吗樱子,他是为了给你攒大学的学费才这么拼命的,他心里一直对你有愧呀。大人的事你是不了解的。”
我的心钝钝地痛了一下。我随妈妈去了医院。继父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看见我进来,他痛苦而努力地挺了一下身子,说:“樱子,你能叫我一声‘爸爸’吗?”目光里满含期待。
我抿紧嘴,倔强地一声不吭。我恨他啊,恨他从爸爸那里抢走了妈妈,恨他败坏了我的前程……
“樱子,快叫爸爸呀。”妈妈焦灼地启发了我好多次,但我仍是一言不发。
“樱子,有一件事瞒了你14年了,一直没有告诉你,现在你长大了,我告诉你真相吧。”眼泪哗地从妈妈眼眶里涌了出来:“樱子,他才是你的亲爸爸啊,15年前我爱上了你爸爸,在我怀上你三个月的时候,你外祖父强行拆散了我们……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过得并不幸福,要不是为了你的成长我早就离婚了……十几年来我们一直都对你很愧疚,欠你太多了,尤其是你爸爸。”
继父闭上眼睛,痛苦地喘着粗气。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病房里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爸爸?眼前这个长期以来被我鄙视、被我伤害得满心是伤的男人竟然是我的亲生父亲!
“樱子,你还记得咱家四合院里那棵长在石榴树旁的樱桃树吧。”爸爸努力让自己的语速变得轻松起来,望着脸色苍白的我说:“你知道樱桃树为什么长在石榴树下吗?”
我茫然地摇摇头。爸爸长吁了一口气,凝重地说:“樱子,知道吗,这棵樱桃树和你一般大呢,自你出生那天起,我在院子里种下的,石榴树和樱桃树在一起正好是你的名字——刘樱。14年来,我每天都精心呵护着它就像呵护着你,现在它长在石榴树前,你看多美啊……”
我的眼睛模糊了。原来,父爱一直未曾走远,我的生命一直装在父亲的心里,就像这株樱桃树一直有石榴树在为它遮风挡雨。
“爸爸!”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扑到爸爸怀里,任凭泪水洗刷我的脸庞……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长大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