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武术门户准入制度的教育社会学考察,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社会学论文,准入制度论文,传统武术论文,门户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G8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323X(2013)05-0050-06
社会不是由个人构成的,而是表示这些个人彼此发生的那些联系和关系的总和,[1]彼此关系的实现,在范·根纳普看来,是一个仪式的过程,即“进入一个村庄或一座房子,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或者通过街道与广场。这种同一性解释了为什么从一个群体到另一个群体的通过经常是在入口之下进行,或进入‘开着的门’来仪式化地表达[2]”。这个“入口”、“开着的门”就构成了一些行业的准入制度,它是确保行业规范和发展的重要保证。同样,“师访徒三年,徒访师十年”以俗语的形式,勾勒出一幅跨入武术门户所需的仪式图景。传统武术门户讲究师访徒、徒访师,互相都要看看,你值不值得我教,你有没有资格教我,你愿意跟我学,就要守我的规矩,你要是觉得不公道,可以拒绝跟我学。此处所言“三年”、“十年”虽是虚词,但却折射出武术门户的准入制度。而作为一种身体教育实践,它是如何被社会建构的,背后体现了怎样的关系?其生命力何在?能否为我们今天的学校教育提供经验借鉴?值得考究。
1 “师访徒三年,徒访师十年”:教育准入制度的实践
师徒互访在武林界可谓司空见惯,看似平常,却是各门户立足于社会的不二法门,其意义不仅仅局限于为提高自身门槛而形成的一种准入制度,更重要的是通过师徒互访的互动仪式,构建起了一种基于社会担当和责任意识的伦理关系。这种关系属于“目的合理性行动类型,它是形式法理、义理的领域,行动的规范取向或行动志向基于普遍的规则系统:社会上占支配地位的、人们普遍认同的价值和范围”(马克斯·韦伯,1968)。即“一种维系亲属关系的伦理规范成了师生关系及其从此关系衍生出去的关系的伦理道德准则”。[3]
1.1 师访徒:义理与法理的规训
武术门户是一种自动组合的江湖团体,虽不在当地官署立案,但它却“是一个命运共同体,在此种关系的范围,各方都是作为一个契合的单位去行动,也都被当作这样一个单位来对待”(裴迪南·滕尼斯,2010)。由此看来,师徒任何一方的行动都会对门户共同体产生影响,就师父而言,尽可能地避免给社会、自身门户造成负面影响,成为了构建师访徒模式的关键。
1.1.1 师访徒:技艺传承的实践
师父意味有着更多知识的同化和积累,令自己的经验和洞见能够传递给年轻一代,因此师访徒的首要任务就是传承本门户的武技。纵观历史上各拳种门派,无一不把传人的选择当否,视为本门拳种是否能够辈嗣繁盛的第一关键所在。[4]为确保门户兴旺,师父往往对心仪的门生有着具体的期待,如摔跤名家常东升先生曾言:
“予收徒素严,非同一般开馆招生者流之滥。体格不好,智慧不够者固然不收,人品不佳者尤要禁绝。技不轻传,固不可不慎也。”[5]
古拳谱亦载有:不传“骨柔质钝者”[6],“不传根底不好之人”,“不传心术不正之人”[7]。师访徒之所以要设立一个标杆,并非偶然,而是与武术自身的特殊性分不开,对此卞人杰在《国技概论》中强调指出:
“凡百学艺,莫不有师,况乎技击之学。疾徐闪展之度,非亲拟不能悉;开合封闭之妙,无启示不为功。苟无师承,宁能窥其要耶?”[8]
针对性的指导是成才所必需的,武术作为一项体验性较强的身体技术,“必须得有人教,学会后可以自修,不管公布了多少秘密,光有书本,也是不够的。”[9]在离开师傅手把手教学的日子里,很难把握武学的精髓,更别说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李仲轩对此感同身受:
“虽然尚云祥名声在外,但没有一个明确的拳路示人,因为学形意拳是要师傅教徒弟一个对一个地带出来的,就算写成文字全部公布,要没有实际练拳的体会,也难以明白,而且在教拳时有时做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就能让徒弟搞懂,而转化成文字则难度太大。”[10]
“凡是武师真传的,人数一定不会很多,三五个人,才能忙得过来,教得透。广收门徒,往往就会出现‘教拳的多,传功的少;讲招的多,传理的少’的情况,这不是武师们不实在,而是因为功、理很‘身体化’的东西,得身教方能体会得出,讲是讲不明白的”,“‘以口传口’是不行的。”[11]
师徒互访是“培养精英的理想范式”[12],为避免弟子“只会招式,不懂法理”的现象,门户择徒往往是精中选优:
十年寒窗一个读书人,七代出一个贵族,三百年出一个戏子。大戏子被称为“妖精”,的确如此,能惊天动地,能颠倒众生……我们收徒弟,要在大戏子中再挑选——也不可能,宁缺毋滥,得一个好徒弟,真是祖师爷显灵了,不衰你这一脉。[13]
1.1.2 师访徒:社会责任的承担
师访徒不仅具有传承武艺的责任,同时也肩负着一定的社会义务。“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左传》),古之武可以安邦定国,故孔子言“有文事者必有武备”,“诚于武事,熟而习之,用之于国,则治乱持危;用之于乡,则除贼捕盗。”[14]古之武亦可以倾城亡国,始有秦始皇“收天下兵聚诸咸阳,销以为钟鐻,以弱天下民”(贾谊《过秦论》)。然清廷自拳匪之乱后,外人则以技击为盗贼行为,是招祸乱……[15]一时间武术作为一种暴力手段被推上了前台[16]。鉴于武技的破坏力,后人授拳,日渐审慎起来,如《清稗类抄》中说:“谈元授道,贵乎择人”、“不仁者,不与传”,说的是正直的武术门派、世家,都十分重视选人传技,最忌讳有品行不端的弟子败坏门风。[17]八极门规就曾明确规定:“不可恃血气之勇欺压乡里;不可贪图小利害及同胞;不可自恃武勇罹杀身之祸;不可呈自身之刚强灭他人之志;不可因比试之胜负引类呼朋,以致同室操戈;入门拜师须父兄亲领,并行拜师之礼;为师授徒须先教以仁义,再教以忠勇。”[18]少林拳法同样要求,“凡俗家子弟,不肯轻以传人技术,以免贻害于世;如深知其性情纯良,而无强悍暴狠之行为者,始可一传衣钵……勿得以一时兴会,而遽信其平生。”后十戒第七条还特别强调:“传授门徒宜慎重选择,如确系朴厚忠义之士,始可以技术相传,惟自己取生之得力手法,非相习久而相知最深者,不可轻于相授。”[19]
之所以谨慎地选择徒弟,是怕武术之“剑”落入不纯之人手中,而加害于社会;这也是传统武术在文化传承与社会责任的天平上倾向了社会责任的表现,“未曾学艺先习礼,未曾习武先习德”,这种“德为艺先”的观念不仅是择徒的标准,更成为师父社会责任承担意识的反映,没有武德不仅祸害社会,造成不良风气,向恺然在《拳术传新录》中所载:
湖南凤凰厅,民俗强悍,善武术者相遇,每以技决生死,其决斗之法,凭地绅立死不责赏之约,择广场列榇于旁,初以徒手相角,任人观览,死者即纳入榇中,随时埋掩,而群致贺于角胜者之家,胜者出酒食相飨,乐乃无艺,死者家族,无怨言无怨色,但自咎死者无能而已。若徒手不能决胜负,则各持利刃,对立互砍,一递一刀,不能闪让,血流被体不顾也。弱者经数刀,即倒地不能复砍,强者每互砍至五六十刀,遍体皆为刀裂,犹挥刀不已。[20]
无视生命的“对立互砍”已让人不寒而栗,更糟糕的是,武德失范还会把自己弄得家破人亡,对此李仲轩深有感触:
“我(李仲轩)是由袁斌介绍给唐师的。袁斌一次和媳妇吵嘴了,一怒之下把媳妇的脚腕子给掰断了,他媳妇几日后上吊自杀了。”[21]
害人害己有悖社会法理,为防止此类事件的发展,各门户制定了一定的戒约,如《少林衣钵真传》规定:“一不打太阳为首;二不打对正锁口;三不打中心两壁;四不打两肋太极;五不打海底撩阴;六不打两肾对心;七不打尾闾风府;八不打两耳扇风,”[22]观之八个不允许打的部位,无一不是人体的薄弱环节。社会责任的承担,使师访徒以不讲情面开场——不是关系越好教得越多,许多拳师连自己儿子都不传,关键看对方人品:
练武是“孝”字为先,连自己父母都不孝顺的人,没有人教他,每日要以“忠义礼志信”来衡量自己,即是忠诚、义气、礼节、智慧、信用。一个人有了这种内在的修养,心思就会清爽,悟性就高了,老师选徒弟,主要看他的气质是不是清爽……[23]
1.1.3 择徒路径:互动与关系网络
择徒是一个时空的跨度,亦是一个具体的考察过程,对此《少林拳术秘诀》中说:“师之授技,须先考察其人之性情、志气、品格,经三月之久,始定其收留与否,盖以师择人最严”,“虽其人之性情良、志气坚、品格高洁,苟无恒久耐苦之心,专一不纷之概,师必不收矣。”[24]考察或在教拳过程中发生,或在入门之前进行,但总体而言多是发生在熟人社会,经过短期或长期考验:
短期考察。通常发生在传艺者与受艺者之间是乡里关系,或经人介绍,彼此知晓底细,据孙玉铭回忆:
1907年冬,东郊大孙庄村燕青掌门人“赛胜英”陈善之嫡孙陈玉山(1861-1926)来村挂棍设场授艺,当时学者三十余……孙玉铭是其中最小者……每到习武时,孙玉铭总是早去晚归,持之以恒,酷暑严冬,毫不松懈,伏天汗流浃背,严冬时节,普通人棉衣皮帽,不敢出屋,而孙玉铭在院中练功,单衣布鞋,侧骨寒风,大雪飞舞,照练不误。由于练功出类拔萃、虚心好学、团结同道……受到师父陈玉山的器重,因此加意指教,得其艺中真谛。五年后,功夫大成,被誉为“铁架子”,在武林开始小有名气。[25]
长期考验。对师徒双方而言这是一个“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的过程,如:
尚云祥年轻时求李存义指点,练了趟拳,李存义就笑了:“你练的是挨打的拳呀。”一比试,李存义没用手,一个跨步就把尚云祥跨倒了。尚云祥要拜师,李存义说:“学,很容易,一会儿就学会了,能练下去就难了,你能练下去吗?”尚云祥说:“能。”李存义只传了劈、崩二法。隔了十一二年,李存义再来北京,一试尚云祥功夫,感到很意外,说:“你练的纯。”对别人说:“我捡了个宝。”从此正式教尚云祥。[26]
“劈、崩二法”,对李存义而言,是如此之简单,但对尚云祥而言,就是师父的“金科玉律”。“隔了十一二年”更透露出尚云祥的坚持和努力,基于这份锲而不舍的精神,李存义被打动,遂收其为入室弟子。
武艺不轻传,非师父保守、封建思想在作祟,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对众师父而言,他们内心承受着传承技艺与承担社会责任的双重压力,这种压力迫使他们审慎择徒,徒弟的人格、人品甚至家庭出身等等,都在考察范围内,古语云“非信廉仁勇,不能传兵论剑”[27]不无道理。
1.2 徒访师:志趣与超验使然
《礼记·学记》篇曾云:“能为师然后能为长,能为长然后能为君。故师也者,所以学为君也。是故择师不可不慎也。”可见择师自古有之,如最基本的“老师的身体不好,才练两年,老师故去了,或者老师保守等”。徒访师同样是一个时间和空间的互动仪式,因为武术是身体动作,必须得有人教,练武而无师自通的人,千百年来不遇一二,因此,好武就要拜师,拜师就要择善而从,才能学绝技、做好人,[28]由此徒访师的帷幕揭开。
1.2.1 徒访师:技艺的认知与追求
徒访师是基于个人爱好和天赋,寻找适合自己练的功夫,这与武术门户众多不无关系,故对门户的选择是基于他们对武技不断的认知和追求,最终发现自己的喜好。如李小龙幼年虽已跟父亲学习过太极拳,但该拳对于他的街头打斗没有什么用处。后来他又从多位叔伯处学过多种拳术,但对于他成为“街头霸王”也没有什么直接的作用。因为他在打斗中取胜多是靠自己的狠劲及拼劲,他的那些东学一招、西凑一式戏剧味颇浓的“舞术”,当时也只能算作“花拳绣腿”。直到他认识张卓庆,才逐渐端正了习武的态度,因为张卓庆那看似简单却凶狠、实用的打法竟令李小龙无从下手发招。至此,他只好要求张卓庆将自己引荐给其师父——一代武学宗师叶问,[29]继而开始了李小龙的正式习武生涯。
与李小龙围绕街头打斗而引发对武术的求知不同,顾留馨对武术的追求多为志趣使然:
“受父亲喜武熏陶,我(顾留馨)开始练拳是11岁,启蒙老师姓潘,练的是‘梅拳’。14岁时,有个武士会成立了,有位老师名叫宫荫轩,比原来的潘老师功夫要高,所以我就跟宫老师学艺。宫老师是保定人,练的拳脚‘金刚腿’。我的第三位武术老师是上海交通大学的武术教师兼中华国技传习所所长刘震南老师……他武艺高超,教的好套路很多……有一次,看到杨澄甫的弟子陈微明举办‘柔拳社’公开招生,说太极拳不仅健身治病,而且能够技击,将信将疑去学,最终师从杨澄甫,醉心太极拳。”[30]
1.2.2 徒访师:超越自我的实践
徒访师除了学会师父的功夫外,还有很多是基于超越自我的期盼,如为贯通拳理而访师。以前练武之人四处访师,就是要找名师解决这个“极盛而衰”的问题。武术这东西是很系统的,就算你一下悟进去的,还是要一点点练出来。否则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抬脚不迈步,是不行的。拜老师,就是找个人能帮助自己由“练拳”过渡到“炼拳”,就不会盛极而衰了,[31]孙禄堂先生实现了由“练拳”到“炼拳”的过渡:
幼随李奎元读书兼修形意拳,继从郭云深深造,历时8载,期间又得白西园、宋世荣、刘奇兰、车毅斋等前辈指导,尽得形意拳真义。为“阐《易》之义蕴,形之于拳术”,又访程庭华学八卦拳年余,绝受其术……而后徒步遨游南北十一省,访少林、朝武当、上峨嵋,闻有艺者,必访至,历时三年余,期间孙禄堂遇文始派隐真得其传授修道心法,又在容城从某公研修《易经》。后机缘巧合,又得郝为真太极拳之妙,经其数十年深修研悟,终于1918年将形意拳、八卦掌、太极拳三门拳术融会贯通,阐明拳与道合的武学思想及理论技术体系,并开创了孙氏太极拳流派。[32]
薛颠访师则是期许在技术上突破自我:
“薛颠本是北方武林大豪李存义弟子,天赋极高,与师兄傅昌荣私下比武失败,薛颠深以为耻,便去五台山做了十年和尚,跟灵空上人,又名虚无长老学习象形术,终于有了特殊的领悟”,“象形拳术上溯道家,中通禅宗,薛颠将其定为道艺,不是武艺。将拳术划分武艺道艺,是薛颠的惊世之举。”[33]
可见,徒访师无论是基于对技艺的认知与追求,还是超越自我的实践,都是为了通过武术规训自我、完善自我,最终实现了由大众向宗师、名家等社会角色的转变。
1.2.3 徒访师:社会流动的发生
徒访师,多为徒弟踏出乡关,在社会水平流动过程中实现的,具体实现路径可概括为如下三种:
一是比试。如郭云深曾于光绪二年徒步走到山西省与车永宏比试,结果被打败,后留在车家学了形意拳的五拳及十二形的一部分又回到河北,并从此发奋练拳,遂名扬天下。[34]
二是介绍。如李洛能“经商太谷,性喜拳,闻县内有戴龙邦者,善形意拳,遂往访焉。龙邦温文儒雅,谈吐不凡,颇异乎其为人,心羡异之。他日经友介绍,执弟子礼,”几经周折,历经十余载,“乃集形意拳之大成,直隶之有形意,洛能其造端也。”[35]
三是偶遇。如神枪吴钟园中学圃,一南方游客见其习练,遂向之走来,称腹饥口渴难忍,吴款待茶饭。饭间谈及武艺,游客之说,吴闻所未闻。饭后二人比试,吴屡试屡败,游客之招式,吴见所未见。吴知其为武林高手,毕恭毕敬侍奉之,拜为师[36]。再如1912年,孙禄堂在北京遇太极拳名家郝维桢(为真)。时郝已年过花甲,病困交加。孙闻之,将郝接至家中,请医喂药,遂将自己所习太极拳之心得窍奥告之孙禄堂[37]。
综上可见,师徒互访作为一种人才培养制度,并不是随意生成的,而是在国家意识形态下,循着一定的社会规则,在彼此互动的过程中建构起来的。互动不仅仅是师徒间的传艺与习艺,而且还涉及社会关系网络。
2 师徒互访:门户教育的期待与实践
师徒制在受教育者与教育者之间明确了一种类似于“父”与“子”的亲缘关系,即所谓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或“父”不但自己要有良好的道德情操与高超的武技水平,而且还要对“徒”或“子”负有一种特有的教育期待,这种期许不仅体现在“身心发展的构建,更重要的是教育目标的实现”。表现如下:
2.1 伦理观/道德感:人性的塑造
在师访徒仪式中,“德”是一个先验指标,也是师父对未来门户弟子教育的期许。清乾隆时河南汜水苌乃周《苌氏武技书·初学条目》中记有:“学拳宜以德行为先,凡是恭敬谦逊,不与人争,方是正人君子”[38]之说。“德为艺先”成为了各门户的准绳,如:
“李仲轩曾想找国术馆馆长薛颠比试,唐师、尚师不仅制止,而且唐师还跟李仲轩说:‘别比了,你跟他学吧。’见薛颠之前,唐师担心薛颠不收,说:‘见了薛颠,你就给他磕一个头。’在武林规矩里磕三个头已经是大礼了,而磕一个头比磕三个头还大,因为三个头是用脑门磕的,这一个头用脑顶磕的,‘杀人不过头点地’的‘头点地’指的就是这个,要磕带响的,是武林里最重的礼节。我见了薛颠,一个头磕下去,薛颠就教我了。”[39]
磕头作为一种跪拜礼,是一种伦理观的参照,磕头学艺无形中演绎了这种伦理教化。此外,德作为一种伦理认知,实现了与武技的融合,使武德教育常态化。唐维禄给李仲轩讲:
“练劈拳的时候,不准在人多的地方练,不准占别人的地方。遇到有人生事,不准动手比武,要学会以理服人、以德服人,要留着时间习武,不要卷入是非中,虚耗了光阴。”[40]
“水处卑下,往下流,所以练成钻拳后,人的性格会变得沉稳谦和,皮肤质地都会改善,声音非常悦耳,心思也会变得很缜密。以前老辈拳师不识字,可气质高雅,很有涵养,因为形意拳是内家拳,不但改造人体还改造心志”。“拳法里出功夫的都是基本功,要吃苦。做人最基本的是‘诚信,谦和’,要忍耐。‘老要颠狂,少要稳’,老年人死盯着规矩,小辈人就很难做了,所以老人要豁达点、随便点,小辈人可一定要守礼仪,如此才能和睦,传承才能延续。人品与拳法是相辅相成的。”[41]
以上文字情真意切的透露出以武育德,以德立人的教育期待,通过武德生活化、武德与武技的融合,使得伦理观和道德感在徒弟身上得以耕作。
2.2 奉献自我/打造精英:服务国家
师徒互访的终极目标不是“安身立命”的武技传承,而是一种精英教育,旨在培养具有奉献精神的社会精英。如唐维禄对李仲轩的肺腑之言,道出了他的教育期待:我们的形意拳是李存义传下的,宗旨是要保家卫国,不是招摇生事。唐师说:
“你凶,我悚(害怕,窝囊),你悚,我比你还悚——这才是我的徒弟。”勇气和本领要报效国家,对于私人恩怨,摆出一副窝窝囊囊的样子,最好了。[42]
打造精英、服务国家在武术界上有着悠久的传统,如南宋抗金英雄岳飞,明朝抗倭名将戚继光,近代武术家霍元甲,当代武术大师蔡龙云等等,他们不但武艺卓绝,而且具有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和民族责任感。正是基于武术门户对奉献自我的教育期待,使得弟子们在实践中形成了一种自我奉献的文化自觉,如:
列子学射,中矣,请于关尹子。尹子曰:“子知子之所以中者乎?”对曰:“弗知也。”关尹子曰:“未可。”退而习之。三年,又以报关尹子。尹子问:“子知子之所以中乎?”列子曰:“知之矣。”关尹子曰:“可矣,守而勿失也。非独射也,为国与身亦皆如之。”(《列子·说符》)
关尹子采用启发式教学,通过射箭,历时三年,使列子通晓了治理国家以及自我修养的要诀。而近代门惠丰老师入门时的第一堂课,老师对他服务社会的厚望毫无掩饰,直接言明:
当老师问及年幼的门惠丰习武为了什么时,门惠丰愣了一下,说:“为了锻炼身体!为了不受人家欺负!”“对!还有吗?”师父又追问了一句。门惠丰憋得脸红脖子粗地答不上来。师父说:“光有这两条还是很不够的!作为咱们习武之人,要做个好公民。共产党领导咱们翻身做了主人,咱应热爱共产党!热爱祖国!热爱人民!咱学好本领后,要好好地为人民、为政府做事情。”[43]
另外,门户家国同构的教育期待,我们通过门户辈序亦能窥探一二,如刘奇兰派系形意拳的辈分字号很严格,有了下一代传人,要按规定求字号取名字,其字号分别为“心存剑侠,志在建国”;李存义经与同门师兄商讨,决定从李洛能第二代传人起,“以华邦惟武尚社会统强宁”十字,作为各流派统一的辈序;六合门辈序诗曰:“仁厚尊家法,忠良报国恩,通经为世用,明道守儒真。”[44]“建国”、“报国”、“守儒”等辈序无不显露出师父对弟子服务社会的期待,而且这种期待衍化为弟子的名字,鞭策终生。
3 小结
人性并不是一种特定的实在,它非常富有弹性和潜力,[45]人性化问题一直是人类的中心问题,现在它更是具有难逃世人关注的性质。[46]传徒武术门户的师徒互访就是一种旨在唤醒人性、培养社会精英的理想教育模式。换言之,武术教育“不仅是一种传递知识、技能的场域,还是关注人、培养人、推进人性内在的实践过程”[47]。师徒互访不是一种封建思想的残余,而是一个社会建构的互动仪式过程,该过程强化了主体的终身目标意识和学习动机,体现了互动双方的价值认同和担当意识,最终使得社会关系被亲属化或说是公众关系被家户化了。
收稿日期:2013-0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