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的外部影响及其内在机制_形容词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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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接触的影响是受语(recipent language)从源语(source language)吸收自己所需要的成分或特点的过程。这个过程称为“语言影响的获得”。语言影响的获得有其内部和外部的条件。怎样认识内部和外部的关系,是语言接触和语言影响研究中尚未完全解决的问题。本文通过我国少数民族语言与汉语接触关系的事实,主要从语音、句法两方面论述语言内部结构机制在语言影响中的重要作用,认为必须加强语言内部结构对语言影响获得制约的研究。

一 语言内部机制和语言影响的获得

研究语言影响,除了梳理受语获得的现象和规律外,还要进一步探索致使语言影响获得的因素,即认识决定受语发生变化的因素。促使受语获得影响的因素,既有外部因素,即源语对受语的影响条件,又有内部因素,即受语本身存在的内部机制条件。但二者之中哪个更重要,哪个是决定性因素,语言学界的认识则存在差异。其中,持“外部决定论”者,认为外部的社会因素是“唯一决定性因素”,语言内部结构机制因素则处于次要地位,或被支配地位。持“内外均衡论”者,认为语言结构内部因素与外部因素同等重要,二者一起共同起作用。这两种认识虽有差异,但都不同程度地存在轻视语言内部机制因素的重要作用,对形成语言影响获得的内部因素的重要性估计不足。在国内的语言接触研究中,我们看到有的在揭示语言影响获得的现象时,只重视描写其来源和结果,不重视解释其产生的原因和过程;只见源语的影响,不进一步探究受语接受影响的内部结构机制条件的配合。这样一来,就把原本是内部机制在起主要作用而产生的语言接触结果,全看成是外部因素作用的结果;而把外部对语言影响获得的推动作用,看成是决定性的因素。比如,有的语言原本没有声调,后来由于内部语音结构的调整和变化,产生了孕育产生声调的土壤,出现了声调的萌芽,再加上有声调语言的影响,进一步促进了声调的发展。但这二者之中,究竟哪个更重要,哪个是决定因素?显然,内部语音结构是更重要的。为什么同样是外部语言的声调影响,有的语言实现了,而有的语言未能实现?原因是各自内部提供的条件不同。一般的情况是,如果没有内部因素的支撑,外部影响的力量再大,也难以在受语中站住脚。

语言影响在语音、语法、词汇等不同领域存在不同的特点,语言内部因素对语言影响获得的制约也不均等。相对而言,语音、语法受语言内部机制制约的强度比词汇更大些。本文主要从语音、语法上论述语言内部机制对语言影响的重要作用。

二 语言接触中语音的影响

语音的影响主要是使受语增加新音位、新的结构模式,以及增加过去未有的语音演变规则。增加新的语音成分是有可能的,但也存在一定的难度。新成分的确立,必须靠语音内部机制条件的支持,否则,源语的特点就不可能在受语上附着。

比如,我国许多少数民族语言都没有f这个音位,但是与汉语接触后,有的语言增加了这一新音位,而有的语言则始终不吸收,都用p或ph来代替。未能吸收的原因是没有形成适合f植根的土壤。如维吾尔语与众多有f音位的语言接触已有上千年的历史,但始终没有产生这一音位。

又以韵母为例。大理白语受到汉语千年以上的强烈影响,从汉语里吸收了超过60%以上的词汇,但未能把汉语的鼻韵尾吸收到自己的语音系统中。① 究其原因,是因为白语的语音结构机制还未能提供增加鼻韵尾的条件。

又如,过去都以为哈尼语的复合元音ie、iu、ia、ue、ua是受汉语借词的影响而产生的,因为只看到这些复合元音主要出现在汉语借词上,如“参观”等,而忽视了从哈尼语本身去寻找致使的内部条件。这就未能抓住决定语言影响获得的主要原因。其实,哈尼语能出现的这些复合元音,是有其原有语词的语音系统特点作为基础的。哈尼语在语音系统中虽无复合元音韵母,但有双唇腭化声母和舌面音声母,这两套声母与单元音结合的音节,发音上接近复合元音韵母。如:音近。另外,哈尼语零声母音节跟在另一音节之后,容易合为一个复合元音音节。如:。有了这个基础,汉语借词的复合元音就容易被哈尼语所接受,哈尼人也就不难读出复合元音的汉语借词。总之,哈尼语在汉语借词中使用复合元音韵母,都有其内部的条件,外部的语言影响使这些复合元音在哈尼语音系中得到巩固和发展。

再谈谈声调的影响。声调是超音段成分。无数事实说明,无声调的语言要借用有声调语言的声调困难较大。这里以孟高棉语声调的起源为例。孟高棉语原无声调,后来萌芽了声调,但历史不长。究竟孟高棉语的声调是如何产生的?有的认为,孟高棉语如佤语、布朗语、德昂语的声调是受汉语影响而产生的。其实不然。据刘岩研究,“孟高棉语声调产生的原动力是声韵系统和音节结构的简化”,是对声韵系统和音节结构简化的补偿,而不是汉语的影响。② 当然,汉语的影响对声调的产生和演变也起到促进作用,但绝不是决定性的。如果没有内部音韵的变化,根本不可能产生声调。

安多藏语至今未能产生声调是个有价值的例证。安多藏语与汉语接触的历史已很长,借入了不少的汉语借词,而且不少安多藏人已是藏语和汉语的双语人,但安多藏语至今未产生声调。这是因为安多藏语还保留大量的复辅音声母和丰富的韵母系统,尚不具备产生声调的内部机制。而拉萨藏语已出现了声调系统,其声母、韵母已大量简化,具备了产生声调的机制。胡坦认为,“声调的产生是声韵母简化的结果”。③ 朝鲜语的情况也是这样。朝鲜语中的汉字词已占60%以上,而且朝鲜族中不少人都是朝鲜语、汉语的双语人,但朝鲜语并未因此而产生声调。

再说,有声调的语言要向另一种语言借入一个新的调类,也是有难度的,同样需要有内部机制因素的支持。如果没有,借词再多也不可能产生声调。比如,哈尼语的高升调(35)过去一直把它当成是汉语影响产生的新调,在音系的描写中说成是“高升调是受汉语影响新增加的声调”,或“高升调只出现在汉语借词中”。诚然,哈尼语的高升调主要出现在汉语借词上,如“公共”等。但高升调在哈尼语的连音音读中早已出现。如:“给了”。连音为产生新的调类提供了条件。

语言影响能使一些面临消亡的语音现象“死灰复燃”,但能够“复燃”的根本原因还在于残存的“死灰”,语言影响只是促成“复燃”的外力。这里举缅甸语浊塞音、浊塞擦音“复燃”的例子。通过亲属语言比较,可以获知古代藏缅语是有浊塞音和浊塞擦音的,后来经过历史演变,现代藏缅语彝语支语言的彝语、哈尼语、纳西语还保留着这些浊音,而属于缅语支的载瓦语、阿昌语,浊的塞音、塞擦音均已消失,缅甸语也已大部消失。因而,缅语支与彝语支比较,都以清的塞音、塞擦音与彝语支的浊音对应。例如:

缅甸语的浊塞音、浊塞擦音出现在固有词里的极少(如“膝盖”),是缅语浊音濒临消亡留下的遗迹。但这极少数固有词已不足以支撑浊塞音、浊塞擦音的独立地位,后来由于大量外来借词(如英语、巴利语)的进入(如巴利语借词“佛”),才使得浊塞音、浊塞擦音在缅甸语的音位系统中具有了独立的地位。这就是说,外来借词不是引起缅语存在浊塞音、浊塞擦音的根本原因,而是使得这些濒临消亡的浊音“死灰复燃”。如果没有少数固有词的“火种”,浊塞音、浊塞擦音的“复燃”则难以实现。

语言影响还能使受语的语音出现不稳定性,出现自由变读。但不稳定的自由变读必须是受语原有的现象。据杨再彪研究,④ 蹬上苗语由于受到汉语的强烈影响,汉语成分和特点已进入了苗语的深层结构,蹬上苗语的汉语借词已占词汇总量的60%以上。由于汉语词汇的大量进入,蹬上苗语的语音出现不稳定性的现象,具体表现为音位的自由变读和半自由变读,如b与ph、d与th、dz与tsh等自由变读。比如,汉语的古全浊塞音、塞擦音声母阳平调字借入蹬上苗语后,浊音与不送气音都作为自由变读而存在。例如:“情人”。

语音影响获得的实现,存在不同的层次。一般看来,属于超音段的语音成分,如声调、元音的长短松紧,不易借用。

三 句法的影响

在语言接触中,句法特点不容易受源语的影响而发生变化。语言接触中比较常见的现象是,受语从源语中借进的词汇,仍然要遵循受语句法结构的制约,因为句法规则对句法成分的约束是强制性的。但是也应该看到,通过语言影响,受语产生新的句法形式也还是存在的。这种变化主要表现为受语植入源语中的某种语序,新语序与固有语序并存和竞争。新语序的出现,并不是简单地把借用成分搬入受语中,而是必须有句法结构内部机制条件的支撑。如果没有内部机制,新的语序是不可能根植下来。

以藏缅语“形修名”的语序为例。在藏缅语中,形容词定语与名词中心语的语序以形容词修饰语后置为主,但也有前置的。过去的一些研究认为,前置的是受汉语的影响产生的。其实,问题并不那么简单。在景颇语里,“形修名”的固有语序有“名+形”和“形+名”两种,在语用中以前者为主,但后者有逐渐增多的趋势。从起源层次上看,是先有“名+形”语序,后有“形+名”语序。但二者有一定的分工,凡较复杂的修饰语,或是多层修饰语,或是多音节的修饰语,其位置在名词之前。例如:

(1)

(2)

“形+名”语序的发展,显然与汉语影响有关。但汉语影响是有限的。它使景颇语形容词修饰语特别是多层定语前置大量增多。而能出现“形+名”语序,则是由其内部结构条件决定的。景颇语里,定语位置有前有后,名词、代词做定语是前置的,单数指代词定语做定语前置、后置均可。定语前置的语序,为出现形容词定语前置的语序提供了天然的内部条件。

仙仁土家语的形容词修饰名词时,也有两种语序。一是名词在前、形容词在后的语序,这是土家语的固有语序。例如:

(3)

另一是形容词在前、名词在后的语序,这是受汉语影响新产生的语序。例如:

(4)

仙仁土家语的形容词、数词、量词修饰名词时,也出现了“名+形+数+量”、“形+名+数+量”两种语序,前者是固有语序,后者是受汉语影响产生的新语序。当形容词是受语固有词时,两种语序皆可,但更多使用“名+形+数+量”的固有语序。例如:

(5)

但当形容词是汉语借词时,两种语序皆可,更多使用“形+名+数+量”的新语序。例如:

(6)

这种新语序的出现,除了上述部分定语置前的条件外,还与词汇的使用有关。具体说,这种语序中的形容词,多为汉语借词。

土家语中的数量词修饰语也能位于名词中心语之前,固有的“名+数+量”语序开始松动。例如:

(7)

(8)

数量词修饰语之所以能前置,其原因同于部分定语存在前置于中心语的现象。藏缅语有的语言如梁河阿昌语、绿春哈尼语等,也出现过数量词修饰语前置的新语序,也是由这些语言在这方面的共性特点决定的。例如:

(9)

(10)

接受语言影响时,在有的情况下母语人一时还顾不及去适应语言机制,就把新语序“囫囵吞枣”地带入母语中,但经过一段时间的使用,随着对借用成分的进一步消化、理解,会对借用成分做出新的调整。如哈尼语受汉语影响,开始一个时期是将汉语的VO语序的词语借入,如把(歌)“唱歌”、“跳舞”作为一个整体结构借进,但后来随着使用者对语言内部规则的潜在规范以及认识的加深,认为这种语序不符合本语的语序模式,于是就按本语的OV语序将它们改造成“跳舞”。把动宾结构“唱歌”、“跳舞”看成是名词成分,当“唱”、“跳”的宾语。这个过程,反映了语言内部机制对借用成分的制约。

处理语言接触导致句法变化问题时,还要认真分析和对待那些貌似于新语序的句法结构。那些在表层形式上看上去是源语(汉语)植入受语(少数民族语言)中的新语序或句法结构,实际上是由受语内部机制决定的。比如,有人认为少数民族语言受汉语的影响,不同程度地借入了表示复句各分句之间关系的关联虚词,因而增加了复句的语义类型。其实不然。借入的汉语虚词,是将复句各分句之间隐性的关系显性化,而并没有增添新的复句类型。因此,不能将汉语影响之下产生的句法新变化一概而论,这样就能避免将汉语的影响扩大化。

下面再看看藏缅语与汉语的语言接触中“是”字句的情况。藏缅语很多语言都没有汉语那种表示判断意义的“是”,用“主语+名词谓语”表示判断意义。例如:

(11)

但由于受到汉语的影响,有些语言借入了汉语的“是”。汉语的“是”字句,其中一部分是判断句,一般认为是VO结构;还有一部分是话题结构,“是”是话题标记。藏缅语有的语言借入了汉语的“是”字句后,过去总认为是这些OV型语言增加了VO型的新语序。但从现有的语料看,情况并不那么简单。下面先看一些语言的例子。

各地土家语都从汉语中借入了动词“是”和“不是”。在永顺大坝、龙山靛房等地的土家语中,“是”和“不是”具有与一般行为动词同等的句法地位,分别表示肯定、否定的判断意义。因为土家语是OV型语言,动词居于句末的位置,显然,判断动词“是”、“不是”也只能位于句末。例如:

(12)

(13)

(14)

仙仁土家语的“不是”也居于句末,也被当作动词使用。例如:

(15)

但值得注意的是,仙仁土家语从汉语中借入“是”后,“是”位于两个名词性成分之间,构成“主题+是+述题”的句式。这与汉语的肯定判断句的句式完全相同。例如:

(16)

(17)

如果从表层上把例(16)、(17)都看成是VO语序,那么,是否可以据此认为VO语序就是仙仁土家语受汉语影响产生的新语序呢?如果是新语序,那么,导致VO语序出现的条件是什么,支撑VO语序存在的语言内部机制又是什么?汉语借词“是”在仙仁土家语中只能位于话题之后,不能处于句末位置,我们认为这一点与“不是”不同。“不是”位于句末,是句中的谓语,这符合土家语固有的OV语序。如果“是”也被当作行为动词借进土家语,应该位于句末,但它则处在宾语之前,这就违背了土家语固有的OV语序,所以不能判定它是动词。而且“是”还能被省略,或者与话题助词同现。例如:

(18)

(19)

所以,我们可以采用另一种解释:“是”不是行为动词,其句法功能是表示前面的名词成分是话题焦点。例(12a)、(13a)、(14a)中的“是”是判断动词,而例(18)—(19)中的“是”是话题标记。“是”位于两个名词成分之间受土家语话题结构的制约,而不是新产生的VO语序。其实,“是”在汉语中也是既能表示肯定判断,又能充当话题标记,是语用助词。

仙仁土家语还借入了“就是”。“是”、。“就是”表示前面的名词是谈话的焦点。例如:

(20)

无独有偶,梁河阿昌语也有类似的例子。例如:

(21)

上述现象提示我们,研究语言接触不能简单化,也不能表面化,要多做点深入的分析。不能孤立地看问题,要把分析对象放到语法系统中去综合考察。

以上主要是谈语音、句法在语言影响中受到的语言机制制约的情况。至于词汇,它不同于语音、句法,甚至可以说是不同质的,存在更为复杂的层面。我们将另文探讨。

注释:

① 博士生赵燕珍(大理白族)提供的语料。

② 刘岩:《孟高棉语声调研究》,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6年。

③ 胡坦:《藏语(拉萨话)声调研究》,《民族语文》1980年第1期。

④ 杨再彪:《语言接触与语音的不稳定性——蹬上苗语音位变体个案分析》,《中央民族大学学报》2004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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