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处所宾语的“把”字句中V后格标的脱落,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宾语论文,处所论文,字句论文,标的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 引言
0.1 本文讨论的“把+O+V+L”句式是“把”字句中的一种,与处所范畴有关。句式中V实际上应写作VR,即以动词加上补语后的形式再带上宾语;句式中的O是“把”后的宾语,L是动词或VR后的宾语,且这个宾语在语义上是表示处所的。下列句子都在本文讨论的范围之内:
小王不小心把水洒在床单上。 把个孩子生在火车上了。
你怎么会把车翻到路边上了? 我不小心把皮包掉进水里了。
杨重把老大太送出古董店。 小王把车开上了马路。
0.2 比较以下两组例句:
A.小王不小心把水洒在床单。 B.杨重把老太太送出古董店。
我要把悲伤深深地埋藏在心里。 小王把车开上了马路。
我把外套脱在椅子上。 不小心把皮包掉进水里了。
你怎么会把车翻到路边上了? 他赶快把脸扭到一边。
A组的例句中,VR都是“V在”动介式结构,“在”通常看作为静态的介词,因此A组的例句都可以有如下的变换:
把水洒在床单上→水洒在床单上
把悲伤埋藏在心里→悲伤埋藏在心里
把外套脱在椅子上→外套脱在椅子上
把车翻在路边上→车翻在路边上
B组例句中VR是“V上”等动趋式结构,“上/下、进/出”等趋向动词都具有位移的语义特征,所以B组不可能有上述变换。可见,所谓的“把+O+V+L”句式,实际上由于R的不同可以分为两类,A组和B组是有差异的。关于A组的句式,有“致使原来L中不具有的事物留存于L中”的语义信息(金立鑫,1993),许多学者都注意到了这一点。而B组的句式,反映出来的语义信息应该是“致使某一事物在位移过程中与L发生某种联系”。从空间位置系统考虑,A组和B组的句子可以看作是典型的位置句和位移句的变换式。(齐沪扬,1998)
0.3 我们把R看作为“把+O+V+L”句式中V后的格标,但R并不总是需要以显性的形式存在,在某些情况下,它完全可以脱落,如:
把车翻在路边上——把车翻路边上
把瓜子扔进嘴里——把瓜子扔嘴里
脱落后在语义上与原式没有差别,同时也丝毫不会影响“把+O+V+L”句式中动词的配价关系等问题。(齐沪扬、唐依力,2001)这种情况可以称作为格标的脱落。
0.4 我们认为,任何一种语言,都存在着语言形式和语言意义两方面的演变。语言形式演变中的一个重要特征是语音的简化或弱化,语言意义演变中的一个重要特征是语义虚化,即由有实在意义的词逐渐演变为意义虚灵的语法成分。这种过程通常被称作语法化。正是语言形式和语言意义两方面的演变共同促成了“把+O+V+L”句式中动词后格标脱落这一语言现象。那么,在什么情况下格标可以脱落?或者说,影响格标脱落的主要因素有哪些?我们认为下文的几个问题与“把+O+V+L”句式中格标的脱落是有联系的。
0.5 本文采用的语料,大都出自于《王朔文集》(华艺出版社)四卷本中。之所以选择某个作家的全部作品作为例句出处,是为了在作某种统计时可以有便利之处。
一 动词的移动性功能问题
1.1 从形式语义角度分析,空间位置中的静态位置和动态位置反映了静态义和动态义的不同,而反映静态义和动态义的句式,则可称为“位置句”和“位移句”。位置句和位移句的差异往往是由句中动词的不同性质造成的。在“把+O+V+L”句式中,动词的不同性质又反映出了动词移动性功能的强弱。动词的移动性功能,主要与(1)表示处所的N、(2)表示存在的V、(3)表示移动的V、(4)表示物体的N等因素有关。(齐沪扬,2000)
1.2 观察“把+O+V+L”句式中动介式和动趋式各自表现出来的句式特征,我们发现,这一句式中动词后格标得以脱落,与动词的移动性功能有关。徐丹的论文《关于汉语里“动词+X+地点词”的句型》里,认为现代汉语里的“在”、“到”的分工到近代的《儿女英雄传》里才得以完成,在《水浒》里还有“在”的趋向动词的用法。徐丹看到动词“移动”的语义特征对“在/到”互相替换的影响。(徐丹,1994)其实,动词移动性功能不仅对“在/到”有影响,对其他R的脱落也有影响。格标脱落的情况常见于以下动词:
1.2.1 非持续的偶发性非移位动词(“翻”、“掉”等)
(1)把车翻沟里了 (2)把他掉水里了
1.2.2 持续性的非移位动词(“锁”、“停”等)
(3)把车锁礼堂门口了 (4)把车停路边
1.2.3 非持续的非伴随移位动词(“扔”、“递”等)
(5)把望远镜扔沙发上 (6)把茶递他手里
1.2.4 持续性的非伴随移位动词(“掖”、“放”等)
(7)把钱包掖怀里 (8)把手放脖子上
如果R前的动词不仅具有[+移位]的语义特征,而且具有[+伴随]的语义特征,动词后的R一般不能脱落。如:
(9)把他带回家(*把他带家里)
(10)把他拉回了团里(*把他拉团里)
1.3 比较以下两句:
(11)我把他送到了门口(*我把他送门口)
(12)我可不想把你送上刑场(我可不想把你送刑场上)
上述两句中的动词“送”似乎具有完全相同的语义特征,其实不然。(11)句中,“送”具有[+伴随移]的语义特征,格标不可脱落;而(12)句中的动词“送”除了可以理解为具有[+伴随移]的语义特征外,也可将之理解为具有虚指意义的动词,即施动者不一定去“刑场”;也就是说,“送”这一动词不一定具有[+伴随移]的语义特征。与此类似的例子还有:
父母辛辛苦苦攒钱,是为了把他送到国外去
(父母辛辛苦苦攒钱,是为了把他送国外去)
施动者“父母”不一定也去国外。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动词后的格标可以脱落。
1.4 位置句和位移句中的动词可根据其移动功能的强弱,分为非位移动词和位移动词,其中位移动词又可分为自移动词、他移动词和伴随移动词。(齐沪扬,1996)通过上述对“把+O+V+L”句式中一些格标脱落句例的考察可以看出,格标脱落明显地受动词移动性功能的影响,呈现出强弱不同的情况。根据格标脱落的难易程度,不同的动词分布在一个连续统中。非位移动词后的格标最容易脱落,格标最不容易脱落的是伴随移动词。大致呈如下情况:
非位移动词>他移动词>自移动词>伴随移动词
(停、锁) (扔、递) (掉、落) (领、送)
1.5 我们在有关论文中曾经谈及,从移动性功能的强弱来说,汉语的动词分布在一个连续统中,大致的强弱情况是“伴随移动词>他移动词>自移动词>非位移动词”。(齐沪扬,2000)上述“把+O+V+L”句式中VR脱落的情况表明,脱落的易和难的连续统分布,大致上与动词的移动性功能的连续统分布相反。只是他移动词与自移动词的分布没有变化,主要是受了“把”字句构成条件的影响,因为他移动词容易构成“把”字句:大多数动词后面只能带一个宾语,当后面出现处所宾语时,表示客体移动的对象宾语只能用介词“把”提到动词前。说他移动词后的格标容易脱落,可以说是受了数量上统计的影响。
二 格标R虚化的问题
2.1 语法化通常指语言中意义实在的词转化为无实在意义、表语法功能的成分这样一种过程或现象,中国传统的语言学称之为“实词虚化”,“语法化”一词主要偏重于语法范畴和语法成分的产生和形成。“把+O+V+L”句式中典型的R是“在”,“在”的语法化过程与汉语体标记“着”的形成过程密切相关:首先,“在”也能够出现在“动+X+宾”格式中的X的位置上;其次,“在”也属于补语的一种,是由指动补语发展而来的。
2.2 徐丹(1992)在考察了近代汉语大量语料后,得出“汉语北方话中的‘V在’与‘V着’是‘V著’的两个变体”,而“V著”后引出地点词L的用法在六朝时就出现了。同时,徐丹(1992)还认为,“尽管‘在’字早已在文献中作为动词出现(V前V后均有)”,但“V在”具有“附着”、“动作一致性”的语义特点,与“在……V”的关系不明确。可见,“把+O+V+L”句式中VR中的“在”已经虚化,这是“在”会产生脱落的一个重要原因。
2.3 赵金铭(1995)考察了现代汉语中“S+V+(在/到)+NL”句式,除了得出与徐丹相似的“V在+NL”和“在NL”中的两个“在”“并不同一”的结论外,还进一步把“V在”中的“在”看作动词后缀。赵金铭(1995)认为,在北京口语中,“S+V+(在/到)+NL”句式补语位置上的“在/到”有一个弱化形式“·de”,说“·de”比说“在/到”更普遍。在更口语化的句式里,连这个“·de”都省略了。如:
抓在手里/抓手里 搁在书柜里/搁书柜里
贴到信封上/贴信封上 躺到沙发上/躺沙发上
在赵金铭(1995)看来,“V在”中的“在”虚化程度更高,已经完成了“动词—介词—后缀”这样一个语法化过程,这是“在”具有脱落形式的主要原因。
2.4 赵金铭(1995)考察的是“S+V+(在/到)+NL”句式,事实上“把+O+V+L”句式中“在”的脱落情况也是如此,因为相当一部分“S+V+(在/到)+NL”句式可以转换成“把+O+V+L”句式。但是,以往的论文在论述格标脱落的问题上,都将格标局限于介词“在”和“到”。其实,“把+O+V+L”句式中的R不止介词“在/到”,还可以是介词“向/往”,趋向词“上/下、进/出”等等。我们说,其他一些R的脱落也和这些词的虚化有关。如:
把车翻进山沟里了——进山沟里找东西
把孩子送回家里——回家里看望孩子
作为R的“进/回”在语音上读轻声,在语义上虽然也有这两个词“从外往里”的意思,但更多表现出的是一种虚化了的“动作一致性”。由此可见,“把+O+V+L”句式中R的脱落总是和R本身的语法化特征联系在一起的。
2.5 (13)把孩子放在/我那儿 (14)把花生扔到/进嘴里
(15)把这猴抱你们家 (16)把烟雾吐向天花板
(17)把车开上马路 (18)把桌上的烟装回自己的口袋
(19)把元豹揪出人群 (20)把他拉下车
上述例句中有的格标可以自由地脱落(如例(13)、(14)),有的则要在L后加上一些方位词或趋向词(如例(15)、(16)、(17)、(18)),有的则不能脱落(如例(19)、(20))。考察不同格标的脱落情况,我们发现,这些由介词和趋向词充当的格标也分布在一个连续统中。格标脱落最容易的是介词“在/到”,最难的是趋向动词“下”和“出”。相对于可以与“在”互换的介词“”来说,不能与“在”互换的“”脱落起来要稍难些。R脱落的强弱情况如下所示:
在/>>进/入/上/回……>向/往……>下/出……
2.6 需要说明的两点是:
第一,“进”、“入”、“上”、“回”等之所以脱落倾向弱于“到”,是因为后者脱落后更容易找回。如上述例(14)、(17)、(18)都是。
第二,“向/往”等虽然也可以脱落,但脱落后与原句意思有差距。如:
(16)a.把烟雾吐向天花板 (21)a.把我抬往急救室
b.把烟雾吐天花板上 b.把我抬急救室去
两组中a句的L表示的是物体移动的方向,而b句中的L表示的是物体移动的终点:“把烟雾吐向天花板”中,“烟雾”移动的方向是“天花板”,但说话时“烟雾”并不一定到达“天花板”;“把烟雾吐天花板上”中的“烟雾”已经到达位移的终点“天花板”上。所以b句中的L后面一定要加上与移动终点有关的方位词或趋向词,否则,“把烟雾吐天花板”、“把我抬急救室”都是不成句的。可见,格标脱落前后的句子意思是不同的。
三 处所宾语L和“把”后宾语O的语义特征问题
3.1 “L”是“把+O+V+L”句式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句式中动词必有的补足成分。作为“把+O+V+L”句式中的“位事”,在空间中表示不同的位置,不同的动词对这些不同的位置会有各自的选择,并呈现出不同的格标。
3.1.1 L是O存现的处所,或者L是事件发生进行的处所,格标为介词“在、到”等。选择这样L的主要是非位移动词。如:
(22)我把衣服卷成团夹在自行车后座上。
(23)为什么把包留在这儿呢?
3.1.2 L是作位移运动的O所面对的方向,格标是介词“向、往、到”等。选择这样L的主要是他移动词。如:
(24)刘女士把上身探向前,头一点一冲地说。
(25)分局长把一肚子怒火都喷射到他头上。
3.1.3 L是作位移运动的O的位移起点,格标是趋向动词“出、下”等。选择这样L的可以是他移动词,也可以是自移动词与伴随移动词。如:
(26)几个小伙子把韩健拖死狗似的拖出水面。
(27)我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拉下车。
3.1.4 L是作位移运动O的位移终点,格标是趋向动词“进、上、回、到”。这是“把+O+V+L”句式中最常见的一种格式,选择这样L的主要也是所有的位移动词。如:
(28)杜梅拎着盆进来,把盆“咣朗”一声扔进一摞盆里。
(29)她父亲叫嚷,试图把高晋带回自己房间照料。
3.2 在“把+O+V+L”句式中,L可以表示O在位移过程中所处的不同情况:
3.2.1 当L表示O存现的处所或者表示事件发生进行的处所时,R往往可以脱落。如:
(30)把包留在这儿(把包留这儿)
(31)把车锁在路边(把车锁路边)
3.2.2 当L表示的是作位移运动的O的位移终点时,R有时可以脱落。如:
(32)把垒球棒放回门后(把垒球棒放门后)
3.2.3 当L表示O位移的方向时,R可以脱落,但脱落前后的句子意思不同。这一点已在前面论及。
3.2.4 当L表示O位移的起点时,R是不能脱落的。
把他拉下车(*把他拉车)
把韩健拖出水面(*把韩健拖水面)
3.3 有一点需要注意:当L表示位移终点时,R如果脱落,L后需要加上方位词。如:
(33)把其余硬币装进裤袋(把其余硬币装裤袋里/*把其余硬币装裤袋)
(34)把裤子挽到大腿(把裤子挽大腿上/*把裤子挽大腿)
这一点,2.6节中已有所解释。
3.4 在“把+O+V+L”句式中,动词可选择的“把”后宾语这个补足语的语义角色是多种多样的。大致有如下几种:
(35)眼下我们只好把他的书放在儿童物柜台出售了。(受事)
(36)一不小心,把她掉在水里。(施事)
(37)夏红光顾笑没留神抬肘把一个碟子碰到地上打碎了。(当事)
(38)我早说过,你别把我掺和进你那些臭事里。(共事)
(39)该把精力都用在学习上。(使事)
(40)我便把我的电话号码写在她的本子上。(成事)
(41)他开始把希望寄托在张燕生身上。(感事)
(42)她把报纸糊在我的脸上。(凭事)(齐沪扬,2000)
我们发现,如果“把”后的宾语是表示施事时,后面的L只能表示O存现的处所,脱落最容易发生,在我们从《王朔文集》找到的404句“把+O+V+L”句式中,“把”后宾浯表示施事的句子只有10句,其中9句中的格标可以脱落,不能脱落的也只是因为音节上的问题;当“把”后的宾语是表示受事时,后面的L可以表示O的各种情况,脱落的情况也较为多见;当“把”后的宾语是表示当事、共事、使事、成事、感事、凭事等时,后面的L不可能表示O存现的处所,经常出现表示物体位移的起点,脱落的可能减小。因此,就R的脱落情况而言,大致呈如下趋势:
施事>受事>当事/共事/使事/成事/感事/凭事
四 有关音节长短的问题
4.1 音节的长短对句子的结构也会产生极大的影响。音节的长短与语言的节律有密切的关系,而语言节律的客观依据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安排节奏时的某些选择限制。(张斌,1998)在“把+O+V+L”句式中,这种选择限制决定了格标的是否脱落。从考察的结果看,格标的脱落要受到以下几个因素的影响。
4.2 受V的音节的影响。我们曾对《王朔全集》(四卷本)做过统计,所有符合本文要求的例句中,双音节动词后格标脱落的只有8例。这8例如下:
(43)把阵阵寒噤传遍他的全身
(44)把脸贴近玻璃
(45)把陈北燕靠树按坐地上
(46)把你扭送公安局
(47)把每一个弯回凸凹铭记脑海
(48)把我绑赴刑场
(49)孙国仁把赵航宇扶离会议桌
(50)总指挥板着脸招呼刘顺明,请人把这老太太带离现场。
我们发现,这8个双音节动词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动补式结构,如“传遍”、“贴近”;另一类是偏正式结构,如“按坐”、“扭送”、“铭记”、“绑赴”、“扶离”、“带离”。但并不是所有的动补式双音节动词都能脱落格标。这里的动补式结构主要是指由单音节动词带上副词“遍”、“近”、“满”等构成的这一类。而且这一类双音节动词与表处所的名词结合紧密,动词后无需再带任何格标。在语料中我们也看到了诸如“按倒”、“放倒”、“推倒”之类的动补式结构,这些动词是不能脱落格标的。如:
(51)我冲过去把她推倒在床上(*我冲过去把她推倒床上)
(52)他把我按倒在草垛上一通乱啃(*他把我按倒草垛上一通乱啃)
(53)杨重一个绊把他撂倒在当院(*杨重一个绊把他撂倒当院)
格标脱落的偏正式双音节动词又可分为两种。一种是格标脱落后可以重新找回,如“按坐”、“扭送”、“铭记”;
把陈北燕靠树按坐地上(把陈北燕靠树按坐在地上)
把你扭送公安局(把你扭送到公安局)
把每一个弯回凸凹铭记脑海(把每一个弯回凸凹铭记于脑海)
另一种是无需补上格标,动词本身已经体现了极强的方向性,它们与处所的结合是很紧密的。如“绑赴”、“扶离”、“带离”。
4.3 受L的音节和O的音节的影响。L音节的长短对格标的脱落有影响。如果L是由比较长的音节组成,R一般不易脱落,即使R由“在/到”组成。试比较下列句子:
(54)把鞋插到元豹身后的地上(*把鞋插元豹身后的地上/把鞋插地上)
(55)把手放进老虎的血盆大口中(*把手放老虎的血盆大口中/把手放口中)
O如果由一个单音节或双音节名词充当的话,格标R很容易脱落;O如果由比较简单的名词性短语,亦即这个名词性短语的音节比较短的时候,格标R也经常脱落;当句式中的O前有长音节的定语时,R则不容易脱落。如:
(56)把一篮篮菜筐似的大簇花卉抬上舞台
(*把一篮篮菜筐似的大簇花卉抬舞台上/把花抬舞台上)
(57)把一个个盛满红葡萄酒的瓶子握在手里
(*把一个个盛满红葡萄酒的瓶子握手里/把瓶子握手里)
4.4 受V前状语音节的影响。V前状语的长短对格标的是否脱落也有直接的影响。如果动词前的状语是单音节词,格标脱落是很容易的。如:
(58)把香蕉直塞到嗓子眼儿(把香蕉直塞嗓子眼儿)
如果动词前的状语音节较长,格标则不易脱落。如:
(59)把腿笨重地搭在练功杆上(*把腿笨重地搭练功杆上)
(60)把那些肥肉又一片片夹到桌上(*把那些肥肉又一片片夹桌上)
4.5 上述现象表明,“把+O+V+L”不管在句式的哪一部分,如果要让格标脱落,所选择的都应该是较短的音节。这是因为“把+O+V+L”本身就是一个在口语中使用的句式,口语对音节的要求形成了格标脱落的各种条件。大致上说,从形成格标脱落的条件来看,首先是对动词本身音节上的要求,其次是对“把”后宾语和处所宾语的长短有要求,再次才是对动词前修饰语的长短的要求:
动词的音节>“把”后宾语和处所宾语的音节>动词前修饰语的音节
(单音节) (没有修饰语) (单音节)
五 与完句成分相关的一些问题
5.1 胡明扬、劲松(1989)曾明确指出,汉语的句段应分为能独立成句的独立句段和不能独立成句的非独立句段;句段的独立与否往往取决于其是否带有某些句子在结构上必需的成分,并首先将这类结构成分概括为“完句成分”。他们还进一步指出,常见的完句成分是一些助词和副词,此外,语序、否定以及疑问、祈使等表达功能语气的语调也具有完句作用。
完句成分是一个不依赖语境或上下文支撑的句子通常必须具有的结构成分。它具有使一个语言表达式能够独立成句的完句功能,它是句法结构上的成句条件。
5.2 比较以下两组句子:
A.把衣服晾外头 B.*把包掉水里
把车停路边 *把车翻沟里
把画挂墙上 *把水洒床单上
很显然,从祈使的角度考虑,A组句子可以成立,而B组句子不能成立。这是因为任何一个进入祈使句的语言单位都要受到这个句式的语用约束。从“把”字祈使句的使用情况来看,其中最重要的语用约束就是:当说话人向听话人发出某项指令时,他对听话人应该不应该、能够不能够执行自己的动议和要求,有一个既合乎实际又非常清醒的估计,他必须向听话人发出一个非常明确的指令;从听话人的角度来看则是,当他听到某项指令时,必须马上就能意识到自己应该干什么,怎么干,否则该祈使句就不能起到应有的交际作用。A组的语境提示义是明确的,具有可接受性;而B组动词引发的全是消极的结果,语境提示义是模糊的。对于听话人来说,丝毫不具有可接受性,所以句子不能成立。
5.3 如果把以上两组句子都换成陈述句,那么它们都属于不合格的句子。
A.*他把衣服晾外头 B.*他把包掉水里
*我把车停路边 *我把车翻沟里
*他把画挂墙上 *我把水洒床单上
凭借语感,我们都能感觉到这两组句子似乎都尚未说完,听话人总希望能听到下文,因此这些句子都是不自足的,都不能独立成句。而下列句子则都是合格的了:
A.他把衣服晾外头了 B.他把包掉水里了
我把车停路边了 我把车翻沟里了
他把画挂墙上了 我把水洒床单上了
这两组句子显然都能成立。所以,单说“他把衣服晾外头”,如果没有下文,听话人会觉得对方的话还没说完;但只要在句末加上一个语气助词“了”,说成“他把衣服晾外头了”,就能独立成句。因此,语气助词“了”是“他把衣服晾外头”这一表达式独立成句的完句成分。
完句成分除“了”以外,还有“吧”、“正……呢”等。如:
(61)他正把画挂墙上呢。 (62)把车停路边吧!
有了完句成分“了”之后,我们再对B组句子作一简单分析。
*把包掉水里(把包掉水里了)
*把车翻沟里(把车翻沟里了)
*把水洒床单上(把水洒床单上了)
我们之所以认为以上3句去掉“了”以后不成立,是从语义上考虑的;从句法上来说,它们是可以成立的。但即使这样,加不加“了”,句子前后的意思是不同的。在这类句子中,“把”后的宾语多是动作行为的受损者,动词具有[-自主]的语义特征;这三句中,动词“掉”和“翻”的[-自主]的语义特征明显强于“洒”,因此前两句无法作为祈使句而存在。“把水洒床单上”可以看成是“有意而为之”的行为,即可以勉强作为祈使句而存在;而“把水洒床单上了”更倾向于无意识的行为。
5.4 值得注意的是,句式对语境的依赖性是比较强的。然而,在实际的语言运用中,只要语义不受影响,人们大多选择格标脱落的形式。虽然脱落原本是北京话口语中的一种比较特殊的语言现象,但是,随着社会的逐渐发展,在北方方言的语言交流中,只要语义允许,人们倾向于选择脱落的形式。由此也可看出,脱落现象在口语中运用十分普遍,因为它符合语言表达的经济性原则。这样,在口语色彩比较浓的祈使句、疑问句,格标经常脱落。又因为“把+O+V+L”句式的影响,用祈使句的场合多于疑问句。如:
(63)这不是逼着我把人民币砸手里么?
(64)你把它搁哪儿?
(65)你把书放这儿,那怎么行?
(66)你别把人家作者晾这儿,中午请人家吃一顿吧。
(67)把篮子搁凳子上。
(68)你把书扔床上!
以上几句,(63)至(65)是疑问句,(66)至(68)是祈使句。“把+O+V+L”一般不能用于感叹句,所以,感叹句格标脱落的语例我们没有找到。至此,从完句成分的角度考虑,“把+O+V+L”句式中格标脱落的易和难的情况,在相应的句式中大致有如下分布:
祈使句>疑问句>陈述句>感叹句
语言表达通常受两股势力的左右。一方面语言表达者总想表达得全面而精确,那就是尽量追求形式和意义之间的象似性;另一方面,表达者又总想省力,也就是尽量追求效率和经济性。因此从语言表达看,标记模式是最佳的解决方案。常用的无标记项在形式上简化或弱化,这样就兼顾了语言的象似原则和经济原则。“把+O+V+L”句式中格标脱落这一现象就极好地体现了标记模式的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