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昂论基督教与现代科学的兴起，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基督论文,科学论文,教与论文,迪昂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现代科学的兴起及其机制是科学史和科学思想史研究的焦点问题之一。从历史事实上看，现代科学确实兴起于中世纪的基督教传教士、神学家、教授和天主教大学以及修道院中间。在通常情况下，中世纪的世界观被认为是与科学的世界观相对立的世界观。然而， 如果科学逐渐兴起于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那么，又如何理解基督教和科学在整体上看来是矛盾的关系？在这方面迪昂的研究是开创性的。巴特菲尔德认为“迪昂的著作是科学史家对中世纪态度发生重大变化的一个重要因素”[1]。
一
迪昂（Pierre Duhem，1886—1916）是著名的法国物理学家、科学哲学家和科学史家。作为科学家，他在热力学、电磁学以及流体力学等领域作出了突出的贡献；作为科学哲学家，他提出了具有独创性的科学整体论的思想[2]，不过他的这个思想受到普遍关注是20世纪60年代以后事，费耶阿本德有其重要的贡献[3]；作为科学史家，他是非常特别的一个，几乎不与其他的科学史家相联系[4]，他的科学史思想也长期被忽视，就连他在科学与宗教关系上的开拓性工作也没有受到R.霍伊卡的关注[5]。然而“迪昂的研究，开创了把科学史研究建立在严格的文献考证基础上的风气。可以说，到这个时候，科学史研究的学术传统和基本范型已经奠定了较为坚实的基础”[6]。那么，迪昂是如何看待基督教与现代科学兴起之间的关系的呢？
在考察科学的发展时，科学史家所要面临的困难是，为什么古代三大文明（中国、印度和埃及）各自独立地展示着一个相似的活力论的科学模式。在这些模式中科学始终处于胎死腹中的循环中，而与天才人物的使用、社会组织以及社会和平无关，上述这些条件都是外在论者所认为的一个文明产生科学的充分条件。尤其是，西方文明在直接相连的前几个世纪中，无论是在智力上还是经济上都大大落后于与之竞争的东方，特别是中国文明[7]。如果过分强调物质生产方式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就容易忽视研究理智上的思潮如何能够独立地改变社会状态，从而影响政治和经济。现在的共识是，当生产方式，即社会所能利用的技术和经济体系能够且确实影响到上层建筑的意识形态时，相反的影响也一样能够发生，因为影响的作用是相互的。
在现代科学与基督教形而上学的关系上，迪昂的根本观点是什么？迪昂注意到理智的思潮对理解唯一的文明——基督教文明，发展出一个自我支持的现代科学的必要性。他否认社会学上非智力的、外在论的因素是产生现代科学的充分条件。迪昂认为基督教与现代科学两者之间有着直接联系，现代科学是在拒斥各种各样的传统希腊哲学概念之后自然诞生的。他通过考察现代科学的理智根源，把神学和科学看作是相近的智力活动而把它们联系在一起[4](P378—379)。
二
如果现代科学兴起于中世纪，那么它究竟兴起于何时呢？它又经历了哪些过程才逐渐成长起来呢？按照迪昂的说法，“如果我们要为现代科学确定一个诞生日期的话，无疑应当选择1277年”[4](P394)。因为那一年巴黎主教坦皮尔（Tempier，E）提出了219个命题的禁单。为什么这219个命题就可以标志为现代科学的诞生日呢？因为这些命题对哲学的属性、上帝的本质及其可知性、分离的智慧（天使）、人的自由、自由意志、信徒的道德、人类的不朽、报偿和惩罚等各个方面作了理性的批判和反思[8]。坦皮尔无疑是在维护上帝的权威，他充分承认上帝的统治权和自由权，但这些理性的批判在一定程度上也限制了上帝的权力和任性，这对现代科学的诞生是非常重要的。
按照迪昂的观点，基督教在现代科学兴起上有三个方面的重要性：（1）基督教神学自身的理性批判精神以及和异教观念之间的斗争产生了适合现代科学兴起的文化氛围。（2）中世纪基督教信徒的科学创造性。（3）文艺复兴及科学革命时期天才人物在科学研究方面的继承性。
1.基督教的发展与科学思想文化氛围的营造
迪昂在科学哲学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就是常识是科学的来源的两个源泉之一[9]，而且“科学若不返回到常识，它就会无力确立勾勒它的方法和指导它的研究的原理本身的合法性”[9](P118)。迪昂认为“历史的目的就是达到对人类常识意识的认识，而基督教就是一种普遍的意识”[4](P377)。经过长期的与各种神秘宗教和信仰的斗争，基督教取得了胜利[10]，成为中世纪文化生活中最强大的力量，其基本的观念和故事成为常识的重要组成部分。人们对上帝的看法影响了他们的自然观，而这种自然观又必然影响他们探究自然的方法，亦即他们的科学。基督教在形成之后也经历了重大的修改和发展，如《圣经》新旧约、派别的分化等。在重大的理论问题讨论方面，尤其重要的是阿奎那主张用理性去检查和领悟基督教信仰，这种彻底的唯理论在很大程度上促成了现代科学研究的学术氛围的形成。基督教经历改革之后，虽然派别林立，但在基本的观点方面，存在着根本的一致性[11]。这些一致性表现在对上帝的颂扬，自然的非神化，刻苦自励，人们可通过上帝的作品去理解上帝，上帝在其创造物中安排有某种秩序性，信徒通过信仰而非善行而获救，等等。特别是对自然的非神化的观念是非常重要的，在迪昂看来，这是现代科学发展的必要前提，它使基督教从其传播以来就已经不再像古典时代的科学那样，把自然、天体、现象界当成众神，而是把它们看作上帝的创造物[12]。这样在思想文化中就清除了自然的神性，形成了通过对事物的理性把握而达到对上帝的理解这样的文化氛围，而这一氛围的营造在客观上有利于现代科学的兴起。“我们有理由引以为自豪的科学，如果有一个可见的诞生的话，那么，它的产婆就是天主教会”[4](P999)。
2.中世纪知识分子的创造性
亚里士多德的思想和著作对中世纪的欧洲影响是巨大的，它是中世纪教育和智力活动的中心[10](P25)。在亚里士多德的学说中有许多重要的错误结论和思想，成为现代科学的发展的不利因素和羁绊。迪昂详尽论述了亚里士多德科学论著的传入及其研究[10](P104)，引证了大量的材料回答了“谁克服了这些妨碍因素”[4](P399)。在为数众多的人物中，从总体上抛弃亚里士多德物理学最初的关键一步是由布里丹和奥雷斯姆作出的。
布里丹为解释物体受力后之所以继续运动，提出了“冲力理论”。这种理论认为加到抛射体上的动力是加到物体本身之上，而不是加在空气上。这个冲力（不是空气的推动力）如果没有外力作用，能使物体永远保持匀速运动。在自由落体的情形下，由于自然重力使原有冲力逐步得到增量，因此冲力是逐渐增大的。天体接受上帝给予的冲力后，就无需天上其他因素作用而保持其运转。他把冲力定义为“物体的质量与速度的乘积”，是最早的动量概念，因而他也被认为是现代动力学的奠基人之一[10](P51—55)。
奥雷斯姆创立的用图线表示运动的方法，是把几何学引进物理学的一个重要步骤。为了表示速度随时间而改变，他用水平线上的点代表时间，称为经度；不同时刻的速度用纵线表示，称为纬度。这种图线的方法是最初的坐标几何表示法。他用这种方法证明了物体从静止开始用匀加速运动所经过的距离，等于这个物体在相等时间内最后速度的一半的匀速运动所经过的距离。这种证明在匀加速运动中以平均速度求路程的方法，和伽利略在分析自由落体的运动时的方法，在原理上是一致的[10](P58)。
3.文艺复兴及科学革命时期天才人物在科学研究方面的继承性
作为“文艺复兴”天才人物的代表，达·芬奇在许多领域都取得了突出的成就。在迪昂之前和之后的很长一个时期里，这些成就被认为都是达·芬奇的天才创造，“在每一学科里他都登峰造极。……如果说彼特拉克是文艺复兴时代文学方面的前驱，列奥纳多就是其他部门的开路先锋”[13]。事实上，迪昂通过大量细致的研究，发现在许多方面达·芬奇是有前驱的，并且他也相当了解其前驱的工作[4](P392)。这种情况对哥白尼和伽利略来说也是如此。他们在许多重要的方面或多或少的继承了历史的成果[10](P87)。
总之，“现代科学的燎原之火源自于希腊异教神学和基督教神学之间碰撞所产生的火花”[4](P404)。1277年的禁单是解放欧洲强大智力潮流的开始，从此，在基督教文明的世界里，与地球运动的发现一起，历经伽利略、开普勒、牛顿以及许多成就卓著的人的努力，现代科学获得了质的飞跃，以一个自我支持的形式平稳迅速地发展起来。
三
迪昂的工作使人们认识到一种被社会久已遗忘的历史画面。他开辟了新的学术研究领域，提出了新的编史学方法，所有这些无论怎样肯定都不过分。正如其他开创性工作所具有的片面性一样，迪昂的工作具有很大的片面性，其构图也是粗略的。无疑，迪昂所述的历史画面是客观存在的，但是这种画面到底是如何构图的，在学术界尚有很大的争论。随着历史的进展，这一领域的研究工作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图画也越来越细致起来。
迪昂工作的片面性表现在：（1）他进行论证的材料都是来自巴黎，世界上其他地区的资料不在其视野之内，这样，其历史构图的准确性，也受到了应有的怀疑，如柯互雷的《伽利略研究》就不同意迪昂的观点[10](P106)。（2）他过分强调了基督教神学相对于古希腊文化对科学兴起的作用。如果把现代科学的诞生过程看作像生命那样的诞生过程的话，每种因素都是重要的，缺少看似无关紧要的微量元素，胎儿也不会正常，甚至会流产或胎死腹中。事实上，欧几里得的几何学原理、亚里士多德的先验分析法、关于逻辑定律的陈述、如何分析一个论辩形式的公正性、阿拉伯数字的运用、东方思想的影响等，对科学的兴起也都是必要的。
宗教伴随着历史进入了21世纪，许多人具有一种或多种宗教信仰。如何协调宗教和科学的关系，也是新世纪所面临的重大课题，或许迪昂关于基督教与科学的关系的论述将有助于理解这一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