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俄共复兴与叶利钦当选,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叶利钦论文,俄共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举世瞩目的俄总统大选已落下帷幕。 叶利钦在第二轮投票中以53.8%对久加诺夫40.3%的优势竞选连任, 呼声较高的久加诺夫则痛失良机。选举结果的确值得思考。
一、俄共复兴:社会主义还是民族主义?
苏联解体后的几年中,俄罗斯政坛纷繁复杂。靠反共起家的俄罗斯民主派一度盛极一时,反共成了时髦,与社会主义相对立的自由主义暂居上风。曾有2千万党员的苏共在总书记建议下颓然解散。 恢复党籍不久的罗伊·麦德维杰夫沉痛地回忆道:“成千上万的群众把党中央大厦围得水泄不通,然而他们不是去捍卫党而是争着向离开大厦的苏共党员吐唾沫。若不是当局组织警察拦住群众,保护他们撤离,他们就可能得到人身伤害。”而继承苏共遗产的俄罗斯联邦共产党在一年后重建时在诺大个莫斯科竟然找不到一间会议厅。然而谁又能料到在1993年12月杜马选举中俄罗斯联邦共产党竟异军突起,获13.5%的选票,夺得国家杜马中65个席位,成为仅次于俄罗斯选择和俄罗斯自由民主党的议会第三大党。1995年俄共在国家杜马中一跃而为第一大党。获22.3%的选票,且俄共党员谢列兹尼奥夫当选为俄国家杜马主席。这又使不少人颇感震惊。俄罗斯民主派则似乎走下坡路,俄政治钟摆继续左倾,俄共复兴已成为不争的事实。然而我们必须清醒看到俄共复兴并不是前苏共的东山再起,更不能简单地认为是社会主义的复兴。
首先,我们必须认清俄共复兴的社会历史条件。俄罗斯当前仍处在社会转型期,俄共复兴是这一过程中的过渡性历史现象。俄政治局势虽然相对平稳,斗争力度有所降低,但俄罗斯的社会转型期远未结束,政治、经济改革仍需时日。而在这种转轨过程中,俄罗斯当局推行休克疗法,实行激进的私有化政策,引起极大消极后果。政治上,民主派四分五裂;经济上,生产下滑。人民生活水平下降,社会两极分化加剧,治安状况恶化,犯罪率直线上升。人民群众不满和失望情绪上升。针对种种社会经济问题,俄共提出加强国家调控以制止生产衰退,与通货膨胀和失业作斗争。针对社会分配中的两极分化,提出实现社会公正,为贫困者提供社会帮助等措施。这正好迎合了人民群众对当局、对现状极端不满的社会心理。叶利钦似乎是清楚这一点,他在第二轮投票前告俄罗斯选民书中说:“6月16日你们投了我的反对票,这是你们的权利; 但是我还是认为与其说你们投票赞成我们过去的生活,不如说你们投票对当前生活中的困难表示不满。”罗伊·麦德维杰夫也认为:“俄共在选举中之所以取得胜利,主要不是因为该党同苏共相比有多大创新,而是因为现行统治制度在其活动的各个方面所犯的错误。”可见,俄共复兴是建立在自由主义当权派失误的基础上。
其次,人们对现状的不满导致了传统意识和传统价值观念的复归。
有的学者认为俄共复兴与苏联社会主义时期的成就及相应的社会平等、公正的社会主义价值观深入人心相关。社会主义时期的巨大成就,安居乐业,社会平等与当前俄罗斯的社会动荡、贫富悬殊形成极大反差。这不能不勾起人们对过去时代的回忆。不可否认苏联所取得的社会成就有目共睹,就连西方左派学者拉舍尔·米利班德也不得不承认:“苏联在经济增长、现代化教育和福利及在迄今严重受到歧视的多数人创造新的可能性方面决不是没有成绩的。”但是我们必须指出问题的另一面,苏联社会主义建设中的一些问题并不是社会主义所固有的,恰恰是历史传统观念的遗留。比如平均主义与社会公正问题。在俄罗斯的历史传统中,平均主义地、禁欲主义地阐述公正,不惜任何代价要求平等,把财产看成是罪恶的观念根深蒂固,平均主义是与俄罗斯古老的村社制度联系在一起,即使在苏联社会主义时期乃至今日俄罗斯仍有影响。戈尔巴乔夫曾指出,“战争和战后时期,当时情况非常困难,很困难。但是所有人都困难。后来也都忍受住了。但是我们的人民不能忍受不公平性。”就是在当时许多知名的苏联人民代表中也时常有这样的呼声,为了平等不惜任何代价,哪怕所有人都生活得不好,但却生活得一样。因而,在今日俄罗斯社会转型期,人们不能容忍社会不平等,把选票投给俄共与其说是社会主义价值观念的复苏,不如说是对历史传统中平均主义的社会公正思想意识的认同。
其三,俄共复兴与民族主义密切相关。伴随自由主义失势的是民族主义的兴起。在今日的俄罗斯,形形色色的政治势力都开始求助于“民族问题”“俄罗斯思想和爱国主义”。民族主义的兴起在俄罗斯并非偶然。从历史上看,泛斯拉夫主义和大俄罗斯主义在俄罗斯民族心理中根深蒂固。前苏诗人谢·叶赛宁在诗中写道:“抛弃罗斯吧,你将在天堂生活!”我会回答:“我不需要天堂,只要给我祖国!”这大概能说明俄罗斯人的民族情怀。俄国历代沙皇均以泛斯拉夫主义为治国方略,不断开疆拓土,到19世纪中叶,沙俄已成了欧洲宪兵。大俄罗斯沙文主义对俄国的社会主义建设危害不浅。十月革命后,列宁力主实行民族平等和民族友好原则,反对大俄罗斯民族沙文主义,促进民族和睦,然而列宁的思想和意见并未得到很好理解和接受。二战后的几十年,苏联以人民生活为代价发展成同美国相抗衡的超级大国,虽然人民生活较苦,但却满足了俄罗斯人的民族心理。谁料想,苏联解体,俄罗斯的国际地位因国力衰弱而一落千丈。俄罗斯的民族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在这种情势下,民族复兴、再造昔日辉煌就不能不具感召力和诱惑力。民族主义成为当今俄罗斯的时髦货。俄共迅即举起民族主义大旗。1995年1 月俄共三大通过的纲领虽未放弃阶级斗争、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的提法,但明显突出了其民族主义、大国主义色彩。它公开声称:“苏联是俄罗斯帝国地缘政治的继承者,”并把社会主义与俄罗斯的民族性联系起来,“俄罗斯思想本质上就是深刻的社会主义思想。”久加诺夫则声言:俄共以民族爱国主义为支柱。俄共副主席别洛夫则说,爱国主义感情比阶级感情更悠久。久加诺夫又在其理论新作《大国》一书中大谈“大国主义”“宗教价值观”“民族价值观的”伟大,阶级斗争理论和实践对俄罗斯的害处。至于无产阶级国际主义,俄共领导人在公开场合几乎不提。此外,俄共还放弃了战斗的无神论,倾向于与传统的东正教一起抵御西方文化。不仅如此,俄共在其党纲中要求:戈尔巴乔夫、雅科夫列夫、叶利钦和谢瓦尔德纳泽对背叛党、无视民族利益、摧毁我们的祖国承担个人责任,”甚而公开称“从废除别洛韦日协定开始以宪法途径并在自愿基础上恢复联盟国家。”一时间引起国内外极大关注,民族主义与极端沙文主义并无不可逾越的鸿沟。在人类历史进程推进的今日,极端沙文主义已受到多方抑制。民族主义是把双刃剑,“善御之者则自强,不善御之者则自伤”。尤其是在民族主义成为时髦的当今俄罗斯政坛,民族利己主义和俄罗斯沙文主义也混杂其中。针对这一点,罗伊·麦德维杰夫认为:“俄共没有同极端民族主义组织划清界限,在该党领导人的声明中仍可以听到恢复大俄罗斯国家体制、强国地位和俄罗斯民族主义传统的要求”。当然,我们并不能就此把俄共复兴与日里诺夫斯基现象等量齐观,但应指出俄共复兴不是传统的社会主义回归,与其说复兴的社会主义,不如说复兴的是民族主义。
二、叶利钦当选:自由主义还是民族主义?
作为自由主义代表的叶利钦靠反共起家,自由主义一度走红,然而,自由市场经济体制并未建成生效,西方式三权分立、多党制议会体制并未使激荡不已的俄罗斯政坛安定下来。俄共复兴,民族主义情绪的反弹都促使执政的叶利钦放弃其极端的自由主义政策。尽管如此,与俄共复兴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俄罗斯民主选择一直在走下坡路,在1995年12月杜马选举中所得议席从上届76席猛跌至9席不及原来的1/8,与俄共 157个席位相比简直不能望其项背。 然而叶利钦何以能在短期内化险为夷,力挽狂澜呢?
从近处讲是叶利钦利用执政优势采取措施抵制俄共扩张。如叶从激进的“休克疗法”转而采取渐进改革,改组政府,撤换负责私有化的第一副总理丘拜斯,放慢私有化步伐。在外交上撤换亲西方的外长科济列夫,由对西方的一边倒外交政策到全方位外交,抵制北约东扩,突出强调俄罗斯国家利益的重要性。所有这些措施旨在满足俄国内民族主义情绪,平息百姓不满,抵制俄共影响。针对国内民族主义情绪反弹,叶利钦也举起民族主义大旗。他在提交给议会的题为《巩固俄罗斯国家》的国情咨文可以说明利用民族问题和爱国主义感情不仅是激进派的特点,而且也是叶利钦的特点,单凭这一点似乎也不足以成为叶利钦竞选获胜的充足理由。从远处讲还是民心所向。据一项民意调查表明,可供选择的两种情况:一个口袋里有钱但货架上空空如也的社会和一个口袋里没钱但商品琳琅满目的社会。大多数俄罗斯人考虑再三后宁愿选择后者。因为前者是社会体制问题,后者则是个人能力问题。
总统选举与杜马选举有很大不同。正如亚夫林斯基所说:“杜马选举所涉及的是不同的改革战略,而总统选举所涉及的将是俄罗斯的政治体制。”按照俄罗斯宪法,杜马权限远小于总统。在杜马选举中,人们可以把杜马作为发泄怨恨和不满的一个讲坛,一个工具。总统选举则涉及到俄罗斯社会的未来走向,涉及到每一个人的未来命运。对普通选民来说,把选票投给谁就意味着把自己的命运托付给谁。如果说杜马选举中俄选民把选票投给俄共是出于对现状不满的恋旧情绪,那么总统选举则是对未来命运的选择。俄罗斯共产党一向被当作秩序党,叶利钦则被认为是改革派。人们在社会变革中虽然怀旧,但又不愿意回到过去,对叶利钦虽然不满,但毕竟要在未来生活。因而叶利钦在竞选中蝉联总统宝座也就不足为奇了。
其次,俄共复兴并未打破俄政坛的左、右力量的均衡。
自苏联解体后,俄政坛大规模的政治冲突已成过去,政治斗争力度有所降低,各派政治力量经过分化组合各自定位。左、右力量呈均势状态。针对这一点,有的学者认为与其说政治钟摆向左倾斜,不如说左、右两极向中间靠更确切些。这里有两点需要说明:一是左、右力量均衡,中间力量更显重要。以俄共为首的左派力量不仅拥有遍布全国2 万多个基层组织、55万俄共党员,而且有固定选民,有一定社会基础,占全国30%的贫困人口是其强大后盾。而叶利钦的政权党的固定选民是大垄断财团和大批俄罗斯新贵。而第三势力,以列别德为首的军方选民和中间阶层既反共又反西方。这一派更能决定政治钟摆的摆向。这次总统大选颇能说明这一点,在关键的第二轮投票中,他们倒向叶利钦是叶获胜的重要因素之一。二是无论左派、右派都一改以往的左、右面目。久加诺夫在大选中主张在宪法范围内活动,通过选举获得政权,允许多种经济成份并存,发展市场经济,基本上树立“温和左派”形象。叶利钦也一改“自由主义”的极端倾向,加强社会保障,树立“温和右派”形象。左派、右派都着重把维护民族利益、国家利益放在首位。
既然俄共复兴并未打破左、右力量均衡,那么叶利钦获胜也不能被认为是偶然的。
叶利钦虽然也打着民族主义旗号,但我们仍然可以把其看作是自由主义的代表。即使叶利钦放弃休克疗法的激进措施,改为渐进改革,这仅是经济改革战略的变化,但就其实质和目标来说仍是自由主义的。改革依然以私有化、市场经济为目标。俄共虽然也主张发展市场经济,但更多地强调国家的干预调控。两者虽然都打着民族主义旗号,但二者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我们可以说叶利钦获胜是具有自由主义色彩的民族主义暂时得势,或者说是具有民族主义色彩的自由主义暂居上风。
三、前景展望:中间路线的命运
久加诺夫落选并不意味着俄共为首的左派力量在俄政坛影响式微,以俄共为首的俄罗斯左派力量最近又成立了俄罗斯人民爱国联盟,在国家杜马中俄共仍为第一大党团,对俄罗斯的政治、经济形势及政策趋向仍起巨大制约作用。叶利钦当选也不意味着自由主义在俄政坛占绝对优势。他在采取每一重大改革措施前不能不考虑左派的影响,不能不考虑3000万贫困者的切实利益。左、右力量的均衡将使俄政坛中左、中右路线之争更加扑朔迷离,这两派之争不能不使我们想起俄罗斯历史上斯拉夫主义者和西欧主义者关于俄罗斯的命运和俄罗斯在世界上的使命的争论。当时赫尔岑描述道:“我们大家都有爱,但具体说来爱与爱不同,两派都热爱俄罗斯,但斯拉夫主义者把她当作母亲,西欧主义者把她当作孩子。”也就是说无论俄罗斯的未来道路走向何方,无论是中左、还是中右,在政策选择上都要结合俄罗斯的现实,都要结合时代的现实。至于当下叶利钦的中右路线的命运,则前途未卜。因为俄罗斯现在仍缺乏一个现代西方社会中的“中产阶级”,俄罗斯的社会结构仍是金字塔形。且俄罗斯民族从历史上看就是一个爱走极端的民族,中派路线向来没有多大市场。因此,俄的未来仍潜存着巨大的不稳定因素和极其复杂的对抗性社会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