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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于19世纪中叶的马克思主义,对全世界发生了极其重大的影响。如果说马克思的政治思想或社会主义学说在上世纪下半叶和本世纪上半叶的革命与战争时期震动了并改变了世界历史的发展,那么,从本世纪下半叶起,马克思的哲学思想或关于人的实践和发展的学说,则在和平与发展时期影响着全人类的行为;而且,倘若世界历史继续沿着这一方向前进,则马克思的哲学思想影响将会波及到下个世纪。甚至还可以这样说,假如没有人能在马克思哲学的以下三个重要方面超过他,那么,马克思的哲学思想将继续影响着人类,成为人类行为的自觉的或不自觉的发生方式和趋向目标。
一、实践与人的本质对象化学说
马克思是德国古典哲学优秀成果的继承者和僵峙局面的突破者。在人类哲学发展史上,围绕着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形成了思维与存在何者为本原的本体论和思维与存在如何一致的认识论。这两个问题的探讨,在马克思之前是一种什么状况呢?
先说本体论问题。传统唯物主义以存在作为思维的本原,力图把思维还原为存在,用自然界来解释人类的思维活动,从而把自然尺度当作人类全部行为的根据,形成了自然本体论。唯心主义则以思维作为存在的本原,力图把存在还原为思维,用精神来解释自然界的存在,从而把精神尺度当作人类全部行为的根据,形成了精神本体论。这两种本体论相互排斥,形成了尖锐的对立。再说认识论问题。由于传统唯物主义以自然为本体,只是从被动的方面理解人与世界的关系,取消了人的能动性,因此它坚持的是一种单纯的客观性原则。由于唯心主义以精神为本体,只是从能动的方面去理解人与世界的关系,取消了自然的客观性,因此它坚持的是一种单纯的主观性原则。这两种认识互不相容,也形成了尖锐的对立。
自然本体论及其坚持的客观性原则和精神本体论及其坚持的主观性原则的尖锐对立,使得自身在哲学认识的逻辑发展中走向了各自的反面。首先是由认识论的分歧导致本体论的反向,洛克的唯物主义的经验论归宿为贝克莱的主观唯心主义,笛卡儿的唯心主义的唯理论归宿为斯宾诺莎的唯物主义和莱布尼茨的客观唯心主义。其次是本体论的分歧导致认识论的反向,经验论归宿为休谟的不可知论;唯理论归宿为斯宾诺莎和莱布尼茨的可知论。德国古典哲学,经过康德的不成功的综合,这一分离和对立的倾向由黑格尔和费尔巴哈发展到极端,形成了典型的精神本体论和自然本体论。
马克思敏锐地看到,旧哲学之所以陷入困境,就在于他们在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上各持一端,使二者难以转化。他在费尔巴哈关于哲学的本质是人和自然的思想的影响下,在费尔巴哈初步沟通思维和存在的基础上,一方面批判了他的只对自然保持直观顺应的人的本质,另一方面又批判了他的与人的活动无关的纯粹存在的自然,从人与自然的相互作用、相互生成的新角度,解决了近代哲学陷入僵峙对立又一筹莫展的重大矛盾。
人的本质是什么?马克思从黑格尔的学说中得到启发,他称赞黑格尔,说:“他抓住了劳动的本质,把对象性的人、现实的因而是真正的人理解为他自己的劳动的结果。”(《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120页。下引该书,只注页码)马克思把黑格尔的思维化了的人返归为现实中的人,并在与动物的对比中,论证了人的劳动本质的基本特征。他说:“动物和它的生命活动是直接同一的。动物不把自己同自己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它就是这种生命活动。人则使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自己的意志和意识的对象。他的生命活动是有意识的。”又说:“动物也生产。它也为自己营造巢穴和住所,……但是动物只生产它自己或它的幼仔所直接需要的东西;动物的生产是片面的,而人的生产是全面的;动物只是在直接的肉体需要的支配下生产,而人甚至不受肉体需要的支配也进行生产,并且只有不受这种需要的支配时才进行真正的生产;动物只生产自身,而人再生产整个自然界;动物的产品直接同它的肉体相联系,而人则自由地对待自己的产品。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建造,而人却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怎样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到对象上去,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第53页)
人的这种与动物迥然不同的生产活动,就是对世界进行能动的改造。马克思总结道:“因此,正是在改造对象世界中,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这种生产是人的能动的类生活。通过这种生产,自然界才表现为他的作品和他的现实。”(第54页)改造世界的活动也就是实践,马克思说:“通过实践创造对象世界,即改造无机界,人证明自己是有意识的存在物,它也就是这样的一种存在物,它把类看作自己的本质,或者说把自身看作类存在物。”(第53页)
类存在物也就是社会存在物。人结成社会或形成类是人的改造世界的实践发生的前提和表现的形式。马克思吸取了费尔巴哈的“只有社会的人,才是人”的合理观点,十分重视人的社会性的本质。他多次说,“人的本质特性……是人的社会特质”;“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国家、社会”[①a]。“人的本质是人的真正的社会联系”(第159页),“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②a]。与费尔巴哈不同的是,马克思把人的社会性理解为人的实践的社会性或社会性的实践,人的社会性的本质在于人的改造世界的实践性,因此,马克思说:“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③a]社会的本质是实践,实践的表现是社会;社会、实践合二而一,成为“社会实践”。这就是人的本质。
社会实践的实质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马克思说:“劳动的对象是人的类生活的对象化。”(第54页)又说:“人通过自己的外化把自己的现实的、对象性的本质力量设定为异己的对象……它的对象性的产物仅仅证实了它的对象性活动,证实了它的活动是对象性的自然存在物的活动。”(第124页)还说:随着人的实践的本质力量对象化连续不断的进行,“对象性的现实在社会中对人来说到处成为人的本质的现实”。(第82页)这就是说,人的实践本质的对象化,就是人把自己的力量运用在对事物的作用和改造上。这一活动,一方面以被作用了、改造了的亦即对象化了的对象来证明人的实践本质,另一方面,面对人存在的自然界由于人的作用和改造而成为人的实践的对象。这两个方面的结合,就使得对象化成为相互的过程,人的本质以对象在现实世界中的对象物来体现,物的性质由人的活动而对象到人的本质中,这就是人的本质和物的性质的对象化的统一。人的本质与物的性质合二而一,成为“自然界的人的本质,或者人的自然界的本质。”(第85页)
人的社会性实践活动把自然界纳入了人的社会生活中,由此,马克思改造了费尔巴哈的抽象的自然观。自然界不是在人的活动之外的只供直观顺应的纯粹客观存在,而是人的社会实践的对象和产物。马克思说:“从理论领域说来”,自然界“都是人的意识的一部分”,即自然界是人的实践的对象;又说:“从实践领域说来”,自然界“也是人的生活和人的活动的一部分”。(第52页)即是说,自然界又是人的实践的产物。因此,马克思对人的感性世界规定道:“感性世界决不是某种开天辟地以来就存在的、始终如一的东西,而是工业和社会状况的产物,是历史的产物,是世世代代活动的结果”[①b]。由于自然界纳入人的社会活动,由于社会“是自然界的真正复活”(第74页),这样自然界和社会就结为一体,组成作为人作用和改造的对象世界,费尔巴哈的人与自然界的关系也由此发展为马克思的人与世界的关系。人的实践所改造的对象,不仅仅包括自然界,而且也包括社会;也就是说,人的实践改造活动不仅推动自然界的变化,还要推动由人结成的社会的发展。
实践是人的本质,人的实践本质的对象化活动是人生存的基本方式。正因为如此,马克思把人的社会实践作为整个世界的基础:“这种活动,这种连续不断的感性劳动和创造,这种生产,是整个现存感性世界的非常深刻的基础。”[②b]由此,实践也成为马克思新哲学的基础。如果说“自然”或“自然的人”是费尔巴哈哲学的基础,“精神”或“思维”是黑格尔哲学的基础,那么,“实践”或“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活动”就是马克思哲学的基础。在“实践”中,经过改造的唯物主义的“自然”本体和经过改造的唯心主义的“精神”本体已融合在一起,变为“实践”本体中的两个要素,即实践的主体和客体。如果说“主观能动性”是黑格尔哲学的原则,“客观实在性”是费尔巴哈哲学的原则,那么,“主体性原则”就是马克思哲学的原则。在这一原则中,“主观能动性”和“客观实在性”也已融合在一起,变为实践活动中相统一的两个尺度,即实践的内在尺度和外在尺度。如果说黑格尔的哲学是思辨的唯心主义,费尔巴哈的哲学是直观的唯物主义,那么,马克思建立的新哲学,就是融合二者的优秀成分又克服了二者的局限性的实践的唯物主义。
二、异化与人的本质复归学说
如果说实践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那么,难道人的一切对象化活动都能如愿以偿,都能达到预定目的吗?黑格尔首先指出异化不仅是主体外化客体,而且同时客体还作为主体的对立面与主体相对立;费尔巴哈通过神是人的本质的异化的说明,指出对象到上帝的人的本质不但与人对立,而且还要人绝对地服从它。马克思以实践综合了黑格尔和费尔巴哈的异化观,指出在人的实践过程中,在一定条件下,人的实践不但达不到目的,反而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后果;这些后果有的不但对人无益,而且还会反过来控制、支配人。马克思把这种现象看作是伴随着人的本质的对象化活动一并出现的人的本质的异化活动,并把这种异化精确地定义为:“劳动所产生的对象,即劳动的产品,作为一种异化的存在物,作为不依赖于产生者的力量,同劳动相对立。”(第47页)
当马克思运用他的异化观去观察人类的实践历史时,他发现了人的本质异化的两种形式。
人的本质异化的第一种形式,是人对神或国王的异化,这发生在中世纪的封建社会里。马克思说:“中世纪各等级的全部存在就是政治的存在,它们的存在就是国家的存在。”[①c]而中世纪又是政教合一的社会,封建君主同时就是宗教上的神,封建统治同时也就是上帝对人间的统治,因而马克思也称之为“基督教国家”。“在所谓基督教国家,实际发生作用的不是人,而是人的异化。唯一发生作用的人,即国王,是与众不同的存在物,并且还是被宗教神话了的、和天国与上帝直接联系着的存在物。在这里占统治的关系还是宗教关系。”[②c]国王以王权和神权对人的统治,使得人不得不把自己的一切异化给神或国王,人在社会生活中丧失了自身。
人的本质异化的第二种形式,是人对物或财富的异化,这发生在推翻了封建统治的资本主义国家里。马克思说:“政治解放同时也是人民所排斥的那种国家制度即专制权力所依靠的旧社会的解体。……旧社会的性质是什么呢?一句话:封建主义。”反封建的政治解放推倒了以神权为外壳的王权,从而,人的被神或国王异化的现实生活重新回到人自身。然而同时,政治解放也促使人的社会生活“完成了政治生活同市民社会分离的过程”,中世纪统一的政治国家分裂为相互矛盾对立的政治社会和市民社会。政治社会,使人成为从事公共活动的公民,是人的政治生活或类生活;市民社会,使人成为物质活动的个人,是人的物质生活或个人生活。因而,“在政治国家真正发达的地方,人不仅在思想中,在意识中,而且在现实中,在生活中,都过着双重的生活——天国的生活和尘世的生活。”在尘世的即市民社会的个人物质生活中,“现代的市民社会是彻底实现了的个人主义的原则”,“实际需要、利己主义就是市民社会的原则”。这样,人的本质在市民社会中再度丧失,呈现为对财富或经济的异化,对此,马克思概括说:“物的异化就是人的自我异化的实践。”[③c]
对人的本质的两种异化,马克思曾联系起来作了明确的说明:“宗教的异化本身只是发生在人内心深处的意识领域中,而经济的异化则是现实生活的异化,——因此异化的扬弃包括两个方面。”(第78页)如果说第一种异化的克服已由“政治解放”所完成,那么,第二种异化的克服,则是马克思新哲学所主张的“人类解放”的任务。马克思要求社会“摆脱自己以前的发展范围,直接从事于人类解放,为反对人类自我异化的极端实际表现而奋斗。”[④c]这种“人类自我异化的极端表现”是什么呢?就是“使人成为受屈辱、被奴役、被遗弃和被蔑视的东西的一切关系”,即人的劳动异化。马克思对劳动异化作了深入的分析:“异化劳动,由于(1)使自然界,(2)使人本身,他自己的活动机能,他的生命活动同人相异化,也就是使类同人相异化……这样一来,异化劳动造成了如下的结果;(3)人的类本质……变成维持他的个人生存的手段……(4)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自己的生命活动、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这一事实所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人同人相异化。”(第52—54页)劳动异化是人的实践本质的异化,这一异化也就是人之成为人的本质的丧失。因此,消除这一异化,实现人类解放,恢复人的本质,就使得马克思的新哲学闪现出了耀眼的时代光辉。
实现人的第二种异化的克服的唯一途径,只能借助人自身所拥有的实践的本质力量,即人对社会能动地革命批判和改造活动。这样,马克思就把人的实践本质和人的异化的非本质结合在一起。他说:“实践的人的活动即劳动的异化行为”(第51页),又说,“异化劳动借以实现的手段就是实践的”(第56页),还说,“自我异化的扬弃和自我异化走的是一条道路”(第74页)。异化的发生是实践的结果,但是实践虽然会产生异化,实践的进一步发展则又会克服这一异化,也就是说,人会把异化的后果再当作对象对其进行新的对象化活动。“实践”与“异化”的结合,大大开掘了马克思哲学的深度。人的实践活动实际上是对象化和异化的统一过程,对象化,这是实践的正的方面,即人按照预定目的对客观世界进行能动的作用和改造;异化,这是实践的负的方面,即对象化的产物不符合人的目的或反人的目的。如果说异化的克服又有待于人的对象化的实践,那么,实践的本质就是对象化和克服异化的统一。
异化的非人目的和反人目的性质,表明异化是人的实践本质的失落,劳动异化就是这一人的本质失落的极端表现。因而,从对象化和异化相统一的实践过程与对象化和克服异化相统一的实践本质的相互关系看,人的实践性本质活动就展现为三种形态,即人的实践性的本质活动、人的实践性本质活动的异化或丧失、人的实践性本质异化的克服或人的实践性本质的复归。马克思对这种人的本质的异化和异化的克服导致的人的本质的复归作了这样的概括:“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扬弃”,“人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人向自身、向社会的人的复归”(第77页)。马克思的异化理论从反面论证和丰富了人的实践本质,实践不但产生异化又能够克服异化;异化虽然使人的本质失落但异化的克服又使人的本质得以复归。人要想确证自己的本质,不但要进行对象化的实践活动,也要致力于克服实践中的异化现象。人的实践就是这样一个从实践到异化再到克服异化、从人的本质实现到失落再到复归的错综复杂、无穷无尽的过程。
三、人类解放和人的全面发展学说
以对象化和克服异化相统一的人类实践,对于人类自身,对于人类中的每个个体有什么意义呢?马克思说:“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第88页)原来,人以实践为存在方式,从事改造世界的活动,为的是在这种活动中全面地占有自己的本质,使自己成为一个全面发展的人。
然而,在相当长的一个历史时期内,人的本质却以异化的方式存在着。如果说异化和克服异化是人的实践的产物和对象。那么,在人的本质异化时期,相对于人的全面而自由发展的实践趋向目标,就是人的片面而不自由的存在时期。
人的社会实践本质的社会性和实践性的分离及其失落,在政治解放即资产阶级革命后的社会里表现得尤为明显。封建社会的解体和政治解放的实现,导致了社会生活的政治社会和市民社会的分裂。这种分裂对个人产生了重大影响,马克思对此作了十分深刻的论述。他说:“市民社会和国家彼此分离。因此,国家的公民和作为市民社会的成员的市民也是彼此分离的。因此,人就不能不使自己在本质上二重化。作为一个真正的市民,他处在双重的组织中,即处在官僚组织和社会组织即市民社会的组织中。”[①d]在分裂的社会里,现实的个人同时扮演着两种角色,作为政治社会(官僚组织)的成员,他是参与政治活动的公民,作为市民社会的成员,他是进行物质活动的私人。
更重要的是,人的这种双重角色还是相互对立、相互冲突的。马克思说:“市民社会的成员在自己的政治意义方面……才获得人的意义,换句话说,只有在这里,他作为国家的成员,作为社会生物的规定,才成为他的人的规定;因为他在市民社会中的其他一切规定,对于人,对于个人,都表现为非本质的外在的规定。”但是,“政治国家是脱离市民社会的一个抽象”,而且“人民的单个成员在他们的政治世界的天国是平等的,而在人世的存在中,在他们的社会生活中却不平等”。从中可见,一方面,个人在政治社会中是平等的,并且体现了自己的社会本质,而在市民社会中则不平等,并且丧失了自己的本质,另一方面,表现个人平等和自身本质的政治社会又是抽象的、虚假的,而表现个人不平等和非本质的市民社会则是真实的、实在的。对这种人的二重身份的对立冲突,马克思这样总结道:“前一种是政治共同体中的生活,在这个共同体中,人把自己看作社会存在物,后一种是市民社会中的生活,在这个社会中,人作为私人进行活动,把别人看作工具,把自己也降为工具。”在市民社会里,“在最直接的现实中,人是世俗的存在物。在这里,即人对自己和对别人来说,都是实在的个人的地方,人是想像中的主权的虚拟的分子;在这里,他失去了实在的个人生活,充满了非实在的普遍性。”从中可见,人的政治生活虽然是普遍的但又是不真实的,而人的市民生活虽然不是本质的但又是实在的。由于这种双重扭曲,就出现了“尤其使人不解的是这样一个事实:公民生活、政治共同体甚至都被致力于政治解放的人变成了维护这些所谓人权的一种手段,这样一来,公民就成了自私人的奴仆,人作为社会存在物所处的领域还要低于他作为私人个体所处的领域;最后,不是身为公民的人,而是身为市民社会一分子的人,才是本来的人,真正的人。”[①e]
这种人的本质分离和失落的状况说明了政治解放的不彻底性,必须进一步前进,发展到消除这一状况的人类解放。对人类解放,马克思描述道:“只有当现实的个人同时也是抽象的公民,并且作为个人,在自己的经验生活、自己的个人劳动、自己的个人关系中间,成为类存在物的时候,只有当人认识到自己的‘原有力量’并把这种力量组织成为社会力量而不再把社会力量当作政治力量跟自己分开的时候,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人类解放才能完成。”[②e]可以看出,马克思意指的人类解放,就是分裂为二的社会生活重新结合为一,以及分裂为二的人的本质重新结合为一。
这两个重新结合为一的实现取决于两个方面的革命改造。一是对人自身在市民社会中的利己主义倾向的改造,这一改造的根本途径,是消除财富集中于少数人而大多数人一无所有的两极分化现象;使每一个人都具有保障自己生存、活动、享受和发展的物质财富基础,从而联合起来进行创造性的活动。这样就消除了市民社会的利己性,使人体现了自己的实践本质。二是对由人的集体参与所形成的政治社会的改造,这一改造的根本途径,是实行以普选权为形式的民主制度。马克思说:“选举是真正的市民社会对立法权的市民社会、对代表要素的真正关系。……由于有了无限制的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市民社会第一次真正上升到脱离自我的抽象,上升到作为自己的真正的、普遍的、本质的存在的政治存在。”[③e]这样就消除了政治社会的抽象性,使人体现自己的社会本质。人的实践本质和社会本质的重新结合和相互充实,就意味着人类解放的完成。
人类解放为人的全面发展开辟了广阔的前景,而人的全面发展的实现,又取决于两个条件,即“生产力的普遍发展和与此有关的世界交往的普遍发展”[①f]。“生产力的普遍发展”,是人的实践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关系全面生成的结果。人通过实践不停地把自己的本质力量对象化到客观世界中,这种改造世界的对象化活动发生得越广泛、越深入,生产力的发展水平就越高,当人的对象性关系达到无所不在、无所不能即全面生成的时候,生产力也就达到了高度的普遍发展。“世界交往的普遍发展”,是个人社会关系高度丰富的结果。人通过实践活动不停地把自己与广阔的世界联系在一起,这种社会联系发展得越广泛、越深入,世界交往的水平就越高,当人的个人社会关系达到无所不在、无所不能即成为世界性的个人的时候,世界交往也就达到了高度的普遍的发展。由生产力的普遍发展和交往的普遍发展所促成的人的实践本质和社会本质的相互结合和完全实现,就使人成为全面发展的人。
全面发展的人就是“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和个人成为“世界历史性的、真正普遍的个人”[②f]的统一。人的实践本质和社会本质全面实现的基本趋势,就是人不断地超越自身的狭隘性而趋向世界性,从而以历史性的无限进展达到世界性的占有世界。对此,马克思说:“每一个单独的个人的解放的程度是与历史转变为世界历史的程度一致的”。在个人与历史的世界性发展的趋势中,一方面,“各个个人的世界历史性的存在就意味着他们的存在是与世界历史直接联系的”。另一方面,“历史也就在愈来愈大的程度上成为全世界的历史。”[③f]个人的世界性存在和历史的世界性形成,就是人以全面的方式占有了全部世界,从而占有了自己的本质,人也就实现了自己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
马克思哲学的这三大学说,是人类思维的宝贵财富,它必将在越来越大的程度上影响着人类的行为。哲学要发展,并且会不断产生新的学说,就当前西方哲学最具有代表性的人文哲学、科学哲学、分析哲学和哲学解释学而言,它们不过是拓宽了马克思的实践与人的本质对象化的领域。社会要发展,并且会不断呈现各种新的形态,就当前发达国家的物质繁荣和社会主义国家的制度先进而言,它们不过是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马克思的克服异化和人的本质复归的学说。而哲学和社会的相互作用、相互促进和相互印证,则不过是沿着马克思的人类解放和人的全面发展的学说所指引的方向前进。如果说本世纪末人类才有幸从革命与战争时代脱出身来,真正步入和平与发展的时代,从而为马克思哲学三大学说的实现提供了现实的可能性,那么,在即将来临的下个世纪,马克思的哲学将会产生更加广泛的影响。而这也就是说,马克思是当之无愧的再跨世纪的伟大思想家!
注释:
①a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270页、第452页。
②a ③a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18页;第18页。
①b ②b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8页;第49页。
①c ②c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335页;第433—434页。
③c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441页、第344页、第428页、第345页、第448页、第451页。
④c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446页。
①d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340页。
①e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345页、第343页、第344页、第428页、第440页。
②e ③e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443页;第396页。
①f ②f ③f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0页;第51页;第42页、第41页、第5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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