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钻石模型视角的区域动漫产业扶持政策比较研究——以杭州、长沙为例，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长沙论文,杭州论文,为例论文,视角论文,钻石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问题的提出
受韩国文化产业发展路径的影响，政策被认为是后发国家实施追赶战略的关键所在。有研究者通过对亚洲国家文化产业集聚发展模式的比较，认为文化产业发展的内在增长引擎源于政府主导性的发育和成长[1]。如果以此作为考察的视角，我国动画产业的发展则最具样本意义。2004年，国家广电总局发布《关于发展我国影视动画产业的若干意见》，勾勒出振兴中国动漫产业的蓝图，成为当前国产动漫产业扶持政策的起点。在政策的推动下，截至2010年，由文化部、广电总局、新闻出版总署、科技部授权建立的国家动漫产业基地(含教学基地)共计55家。政策推动的效果如何？2000年，我国动漫产业年产量仅为4689分钟。但是到了2010年已经超过22万分钟，超过日本而成为世界动画年产量第一大国，2011年甚至超过26万分钟；我国动漫核心产品直接产值也从“十五”期末不足20亿元，到2009年已达64.3亿元，2010年更是突破了80亿元。预计到2015年，动漫产业核心层市场规模可达到500亿元[2]。同时，相对于我国内容产业国际贸易整体上的严重逆差，基于严苛的进口播出限制，动漫产业率先实现了进出口的顺差。2009年全国影视动画片出口额为3056.6万美元，虽然仅占全国影视节目出口总时长的14%，但却占了出口总金额的51.9%。[3]
上述我国动漫产业发展过程典型地表现为政府驱动型，政府成为区域动漫产业发展的规划者和驱动者，政策扶持被认为是动漫产业发展的主要支撑力量。因此，当前我国动漫产业的兴旺也理所当然地被认为是政策扶持的结果。但是，非常奇怪的是，关于扶持政策效果的产业调查却得出了相反的结论。据2010年对219家动漫企业的调查显示，相关税收、财政、土地、人才及市场准入等方面的优惠政策并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其支持作用并不明显；资金匮乏依然是我国现阶段动漫产业发展的大障碍，虽然每年我国都有相当可观的补贴用于动漫产品的制作上，但只有少数企业才能享受得到，绝大多数动漫制作企业尤其是民营和中小型企业则很难得到国家的资金支持[4]。在产业发展中，政府究竟应该扮演何种角色？我们应该用什么样的框架来判断当前我国动漫产业发展中政策的得失？迈克尔·波特的著名的“钻石模型”观点认为：一个产业的竞争力水平由四个因素决定——生产要素、需求条件、相关产业和支持产业，企业的战略、结构和同业竞争，政府的作用是通过优化上述四要素的关系结构而推动产业竞争力的提升的[5]。按照这一观点，从我国动漫产业发展的实绩来看，扶持政策是否着力于促进上述四个要素之间的关系优化呢？这或许是我们判断政策是否合理的基本框架，也有助于理性认识政策的作用，合理设定政策预期。
基于此，我们选择杭州和长沙两个区域作为我们考察政策与动漫产业竞争力关系的样本。长沙是我国动漫产业起步较早的城市之一，中国第一家动画专业卫星频道——金鹰卡通卫视以及国产卡通品牌形象标志之一——“蓝猫”都在长沙诞生。长沙动漫产业一度被认为原创先发优势十分明显，整体优势领先全国至少5-6年[6]。据广电总局统计数据显示，2007年全国制作完成的国产动画共186部，总量10.19万分钟，其中湖南为2.8万分钟，稳居全国第一，比位居第二的广东省多出近1万分钟，而湖南的宏梦卡通和三辰卡通两家企业年生产量就达2.5万分钟，占全国总产量近三成。[7]杭州以“动漫之都”的定位作为产业发展目标，杭州高新区动画产业园是国家广电总局首批命名的国家级动画产业基地中，唯一一个以科技园区命名的动画基地。
为何选择这两个区域为我们研究的对象呢？从国家广电总局公布的城市原创电视动画片年产量的数据(见表1-6)来看，2007-2008年长沙位居首位，到了2010年却已经不在前十的榜单中；而杭州的排名位居前列，2009-2011年则一直居于首位。长沙的产量在2007年为27993分钟，杭州只有10114分钟；但到了2009年，杭州产量跃升至27409分钟，长沙则降至13036分钟；2011年，杭州产量继续攀升至34606分钟，位居第十位的大连仅有7872分钟，长沙已经不在前十位，应该比这一数字更低。而从2012年的数据来看，杭州排名也已经跌到了第五位，为13371分钟，和上一年34606分钟的年产量相比，几乎跌去了2/3。我们希望通过对两地区域政策和产业竞争力关系进行比较分析后探究这样几个问题：第一，为何杭州动画产业发展保持了持续的产量增长，而长沙却在同期迅速滑落？区域产业政策在其中起到了何种作用？第二，杭州动画发展的重要指标是产量的增长，但这一指标是否代表竞争力存在较大争议，长沙是否出台了有别于杭州政策价值取向的增长在产量增长之外实现了产业竞争力的转型，还是竞争力衰退而基本上退出了动漫产业竞争的市场？第三，上述区域动画产业增长在区域发展和全国性市场融合方面是如何处理的？是通过开放，还是通过强化区域壁垒来实现资源的配置？
表1-6 2007-2012年全国原创电视动画片生产十大城市
二、杭州与长沙区域动漫产业扶持政策的发展比较
长沙作为国家数字媒体技术产业化基地、国家动漫游戏产业振兴基地和国家原创卡通节目制作基地，动漫产业在全国具有率先发展、品牌卓著的市场优势，是国内较早形成研发、制作、发行、教育培训、播出、衍生产品开发等比较完整产业体系的地区；在2002-2008年连续6年原创动画年产量居于全国首位，并曾占据国内总产量的半壁江山，形成了三辰卡通、宏梦卡通(两家企业后来合并)等一批在国内有一定知名度和影响力的优秀企业。长沙动漫产业的特征在于起步较早，立足原创，塑造了“蓝猫”、“虹猫蓝兔”等一批知名的卡通形象；而同期国内大多数区域仍以为国际动画企业代工为主。长沙还是全国最先开通动漫卡通卫视的地区，在播出平台资源占有上明显优于杭州。当杭州还处于抢占资源和开发节目阶段，长沙已经进入产业发展和市场开拓阶段[8]。
杭州动漫产业政策立足于打造“动漫之都”战略。杭州动漫产业发展的主要载体是杭州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落户的国家动画产业基地、中国美术学院国家动画教学研究基地和杭州西湖区数字娱乐产业园。以这三大基地为核心，杭州动漫产业发展形成了三大格局：1.以杭州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国家动画产业基地为主的动漫作品生产格局；2.以中国美术学院国家动画教学研究基地为龙头的教学研究格局；3.以西湖数字娱乐产业园为依托的动漫游戏衍生产品生产格局。自2005年以来，杭州每年举办中国国际动漫节，并在2006年由国家广电总局明确中国国际动漫节永久定点在杭州。截至2012年，杭州已拥有5个国家级动画基地、5家国家文化产业示范基地、3家国家级科技孵化器，国家级动画产业基地总数位居全国第一。强力的政策导向与雄厚的资金扶持并行，被认为是杭州市政府为推动动漫产业集群发展而采取的主要行为方式。[9]
伴随着国家层面动漫产业政策的密集出台，区域相关产业政策也如雨后春笋般颁布。我们首先从数量和政策参与单位两个层面来简单比较两地政策的差异，然后再比较分析政策对“钻石模型”四个核心要素的影响。
首先，两地颁布的政策数量有明显差异。从2004年至2012年地方政府和部门颁布的推动长沙、杭州动漫产业发展的相关政策表格(见表7)中可以看出，两地政策数量有较大悬殊，2004年至2012年共颁布杭州动漫产业相关政策20部，长沙11部，其中以“动漫”或“动画”为抬头的专项政策长沙有7部，杭州有10部。政策推出的密集程度和政府扶持力度有一定关系；而且，由于我国动画发展十分迅猛，产业资源竞争格局变动剧烈，动态调整政策取向和扶持力度也是政策与产业发展互动所必需的。
其次，政策颁布主体有明显区别。相关行业政策一般分为国家层面、省市层面与具体的园区层面三个层次。除了统一的国家层面政策之外，长沙动漫产业政策颁布主体主要是湖南省政府和长沙市政府。杭州的政策颁布主体包括浙江省政府、浙江省广播电视局、杭州市政府、杭州市广电新闻出版局，既有省级部门也有市级部门，既有综合行政部门也有专业管理部门，从政策实施主体上保证了政策的贯彻落实，有具体的执行部门监督管理。在《浙江省文化产业发展规划(2010-2015)任务分解方案》中，浙江省在“十二五”时期文化产业发展重点把握的10个方面44项工作中，每一项后面都备注了“责任单位”。如果说政策数量的多寡并不一定是影响当地动漫产业发展的关键因素，那么参与政策颁布与实施的单位则可能对政策的具体化产生较大的影响。从已有关于区域文化产业政策的实施效果来看，虽然各地政策扶持力度有差异，但企业更看重的是政策兑现的最终情况，而不是作为条文存在的政策规定本身。
三、杭州、长沙两地动漫产业政策对“钻石模型”四要素的影响比较
在探讨我国一般性商品国际贸易竞争优势为何不能扩散到内容创意产业的时候，我们认为，我国目前作为国际贸易全球第一输出国的竞争优势基础在于低廉的劳动力成本资源，这一优势使得即便是出口产品形态以模仿复制为主也可以形成低成本优势。而内容产品的核心竞争力并非集中于低成本，更多源于创新与创意的能力。因此，内容产业是否具备核心竞争力，也主要看该产业是否形成了有利于创新能力的产业环境。就钻石模型而言，迈克尔·波特认为，钻石模型的核心就是投资和创新[10]，而政府的首要任务是要尽力去创造一个支撑生产率提升的良好环境，这意味着政府在有些方面应该尽量不干预，而在另外一些方面则要扮演积极的角色[11]。因此，本部分主要对上述两个城市的相关政策进行考察，看政策因素与区域生产要素、市场需求、企业竞争力与竞争者结构、相关产业和支持产业这四个钻石模型的核心要素之间的关系情况。
(一)生产要素集聚：区域动漫产业政策如何才能塑造资源优势
动漫产业属于文化创意产业，在生产要素方面，对高级生产要素的需求大于初级生产要素，其中知识和技术型人力资源是创新能力形成的重要禀赋资源要素基础。从相关政策来看，两地都非常重视引进和培育优秀动漫人才。《长沙市人民政府关于进一步加快动画产业发展若干政策的意见》中提出，动画企业引进中级(含中级)以上职称(基地急需的专业技术人才，可一事一议，特事特办)人才或外地来长投资注册资金在50万元以上的投资人，优先落户并享受有关人才政策[12]。《中共湖南省委办公厅、湖南省人民政府办公厅关于扶持我省动漫产业发展的意见》中也有关于人才培养的相关意见，鼓励高校开设动漫专业或动漫课程，重点培养动漫原创、制片、经营、管理的实用型人才[13]。截至2007年，长沙有9所大专院校开设了动漫卡通及相关专业，还有各种美术学校和培训机构。
与长沙相比，杭州动漫人才管理政策则更加细化，它考虑到动漫人才的住房问题和子女教育问题，例如在《杭州市人民政府办公厅关于鼓励和扶持动漫游戏产业发展的若干意见(试行)》中，对动漫游戏方面急需引进的特殊人才(经市人事局认定)，凡符合杭州市引进人才优先购买专项经济适用住房政策条件的，可优先购买经济适用住房，并在子女教育等方面给予优先照顾[14]。此外重视人才的跨地区、跨国的交流，在引进人才的同时培育人才、发展人才，《杭州市动漫游戏产业发展规划(2006-2010)》要求促进与国内外动漫游戏产业在项目、人才方面的交流与合作，选派人员出国进修，培养具有世界水准的专业人才[15]。在最为缺乏的技术人才方面制定了《浙江省教育厅、浙江省经济贸易委员会、浙江省信息产业厅、浙江省科技厅关于进一步加强信息技术产业人才培养的意见》，重点培养掌握动漫技术的专业人员。杭州动漫人才引进与培养还有一个优势平台，就是杭州动漫产业布局中专门设立的以中国美术学院国家动画教学研究基地为龙头的教学研究平台。中国美术学院联合浙江大学、浙江传媒学院等10余所高校，在动漫作品原创、动漫造型设计和数字媒体、软件开发等方面引领着杭州乃至国内动漫业的教学与研发工作。在上述扶持政策的推动下，截至“十一五”结束的2010年，已认定10家大学生创业孵化基地和14家大学生实训基地，共实训大学生5148人次；每月1次的“西湖创意市集”、“酷卖街·动漫市集”、“创意力量大讲堂”等活动，也成为青年设计师、大学生创新创业和学习交流的重要平台。
但是，由于各地政策扶持的力度不断加大，虽然“动画湘军”被称为中国动画行业的“黄埔军校”，但人才流失仍然是困扰长沙动漫产业发展的首要问题。[16]几乎全国各地的动漫产业园里，都有来自湖南省的动漫人才[17]。相对而言，杭州自然环境优越，人文积淀深厚，地处长三角核心区域，吸引了潘公凯、余华、约翰·霍金斯、刘恒、邹静之、赖声川、朱德庸、蔡志忠等一批国内外文化名人以不同方式入驻，并形成了人才流动的示范效应。不过，对杭州动漫产业园区的调查也发现一些人才培养的问题，例如，有关部门经常会邀请日本的专家来杭做演讲，传授经验，希望给杭州动漫产业带来新的思路。但是很少有动漫企业参加，有时是求着都不来。[18]这表明政府服务和企业发展之间还存在沟通的距离，如何提高扶持的针对性是一个接下来要解决的问题。
作为创意产业，充裕资金支持在动漫企业发展的各个阶段，尤其是起始阶段，尤其重要。因此，资金要素在产业竞争优势培育中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区域资金量的差异决定了动漫产业发展的经济基础。我们首先来看一下两个城市GDP的差异：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字，在上述转折发生的2009年，杭州以5098.6亿元位居全国第8位，长沙以3300亿元位居第23位。两地GDP总量的差距相对明显，杭州在经济基础方面似乎具有优势。这一原因常常被用来解释长沙政府扶持力度较小，因此导致人财物的外流。[19]
其次，在动漫资金扶持政策方面，长沙倾向于直接补贴扶持。《长沙市人民政府关于进一步加快动画产业发展若干政策的意见》中，设立长沙动画孵化基地，对入驻基地的创业者和企业两年免场租，并提供八项配套服务，即：信息服务，融资服务，项目申报服务，成果评审服务，专利申请服务，产业、产品、技术质量保证体系等认证服务，技术评估服务和物业管理服务[20]。《湖南省人民政府办公厅转发省财政厅等单位关于鼓励和扶持动漫产业发展若干经济政策的通知》则制定财政、税收、信贷、补贴扶持政策以扶持动漫企业发展。
围绕“动漫之都”的战略目标，杭州市政府推出了15项扶持动漫游戏产业发展的政策，并建立了2.15亿元的动漫产业专项基金；2006年，“动漫公共服务平台”被列入浙江省第一批电子信息技术推广应用倍增计划；同时，先后出台了一系列与省政府相配套的鼓励扶持动画产业发展的政策措施，如高新区动画基地每年拿出2000万资金用于动画产业的孵化和扶持，市政府设立每年5000万元动漫游戏产业发展奖励基金，滚动用于对动漫游戏产业的奖励、资助、贴息。2010年起，这一专项扶持资金提高到7000万元[21]。相关政策设置了奖励企业播出、奖励媒体播出、发行奖励、精品奖励、销售奖励、奖励入驻企业(入驻杭州的动漫游戏企业，经认定为总部企业的，给予相应的政策优惠)等条款，用奖励优秀的方法提升杭州动漫企业的整体质量。如在重点项目扶持方面，最高可按项目实际完成投资额的15%给予资助；对精品项目的奖励，只要获国家有关部门推荐的优秀原创动漫游戏作品，就一次性给予20万元的奖励[22]。
杭州对本地动漫精品的播出支持力度较大，浙江省广播电视局特意发文——《关于优先播出我省优秀国产电视动画片〈天眼〉、〈童话动物园〉的通知》，为2005年度获第一批推荐播出的优秀国产动画片两部杭产动画片保驾护航，要求省内各级电视台优先安排播出，并在播出费用上给予适当倾斜。长沙在动漫播出的原本政策设计是依托金鹰卡通卫视为基础，形成生产-播出的联动优势。该频道已经在全国19个省会城市、161个县市落地，覆盖人口1.5亿。但是，在某种程度上，湖南动漫企业并没有依据各自在专业领域具有的比较优势，进行互补性合作，组成期望中的“猫头鹰”；相反，“猫”和“鹰”都希望各自壮大，导致重复建设严重，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湖南动漫产业的发展效率。[23]此外，为了获得更高的政府补贴，长沙本地动漫企业倾向于到中央电视台少儿频道播出，而不是本地的金鹰卡通频道。伴随着北京卡酷少儿卫视、上海炫动卡通卫视、广东嘉佳卡通卫视的相继出现，长沙本地这一可能性的生产要素的独特优势也被平抑了。
(二)刺激需求——政策保障的直接与间接
对于需求的刺激，国家层面是对进口海外动画播出时段的严苛限制，以刺激国产动画的生产供给。按照现有规制，全国各级电视台所有频道，包括动画频道在每天17：00-21:00必须播出国产节目；而且全天播出的海外动画节目也不得高于40%。按照2003年的估计，电视频道动画节目需求量1年将达到100万分钟，而2003年全年国产动画片产量仅2.9万分钟，缺口巨大[24]。在这样一个因政策干预而形成的严重供不应求的市场格局下，产品生产能力被认为是跑马圈地、抢占市场的核心竞争力。因此，动画产业早期的扶持政策也多重点关注对产量的激励。但是，相关研究发现，由于缺乏相关的政策约束，很多动漫企业都选择通过低成本、短生产周期的“模仿式”生产实现产量增加并获得不菲的“政策租”。这反过来导致动漫仿产品的知识价值降低，结果只能通过“政策租”补贴获利，无法通过市场环节取得利润[25]。而杭州是比较早地强调以播出量来激励产业竞争的区域。这一政策扶持取向对于鼓励动画生产企业研究需求动向，满足消费者动画需求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例如，杭州对动画播出的奖励为：二维动画片在中央台播出奖励1000元/分钟，地级市以上奖励500元/分钟；三维在二维基础上加倍奖励；在境外播出奖励1500元/分钟；而优秀手机动漫的奖励则达到5万元左右。[26]这一扶持政策对于动漫产业资源向具有竞争力的企业聚合起到了推动作用，有利于形成以播出而非生产为中心的动漫产业链。同样，以原创为特色的长沙动漫产业最早起步也是以和中央电视台的合作为出发点，以需求引导企业生产，奠定了早期领军者的地位。但是，在以发展大型动画企业集团为目标的政策推动下，长沙动漫企业集团垄断程度不断提高，创新能力却有所退化，甚至生产能力都无法维持早期的水平。
除此之外，政府对动漫消费的鼓励也是一个刺激需求的方向。长沙市政府《关于进一步加快动画产业发展若干政策的意见》中要求为营造和培育动画产业发展的社会氛围，鼓励和支持党政机关、企业、商店、医院、学校等行业和单位设立自己的动画形象[27]。相比而言，杭州市并没有提倡政府机关成为市场的消费者，而是致力于服务动漫企业把握市场需求，培育消费市场。《杭州市动漫游戏产业发展规划(2006-2010)》梳理了“十一五”期间的市场需求，提出结合杭州本地特点，积极培育和发展杭州动漫游戏消费市场；组织和引导相关企业制作反映杭州历史文化、风景名胜、民间故事等方面的动漫游戏作品；并把动漫作品作为杭州对外宣传的重要载体，在相关促销活动中予以广泛宣传，在公交车辆、旅游景点、杭州始发和到达车(船)、航班上播出和宣传。并鼓励本地电视、广播、报刊杂志、网络等传媒积极扶持当地动漫游戏产品，对当地动漫游戏产品予以优先播出、刊登，扩大其影响，同时积极对外开拓，满足消费者需要[28]。
政策对于企业层面的需求保障还有一个方式是通过国际会展方式主动推介动画产品，把国内外相关需求落地到有利于自身的平台上来。杭州和长沙是国内较早被国家确认为动漫产业发展的重点区域，都建立了国家级动漫产业创新基地。比较而言，长沙主要是依托金鹰节吸引动漫企业；而杭州的特色比较突出，一开始就把杭州动漫产业区域发展目标定位为“动漫之都”，从2005年开始就每年举办一次国际动漫节。第一届达成合同成交额30亿元，产业博览会现场成交额1370万元；[29]而2012年的第八届国际动漫节共有208万人次参加，签约项目165个，涉及金额104亿元，现场成交42亿人民币，总金额达到146亿元，吸引了61个国家和地区参与，461家中外企业参展。[30]
(三)相关产业和支持产业政策：促聚易而促合难
与动漫核心产业相关的产业主要包含玩具、服装、音像制品、主题公园等衍生品行业，以此为基础形成动漫产业链，同时在产业集群上形成大中小共生的集群模式。《中共湖南省委办公厅、湖南省人民政府办公厅关于扶持我省动漫产业发展的意见》将“健全动漫产业链，形成动漫产业集群”作为实现动漫产业跨越式发展的产业形态。湖南省动漫产业发展的主要目标是：通过政策扶持，打造若干个实力雄厚、具有国内国际竞争力的大型动漫龙头企业；培育一批充满活力、专业性强的中小型动漫企业[31]。《浙江省人民政府关于印发浙江省文化服务业“十二五”发展规划的通知》提出，培育和发展动漫消费市场，引导省内电视频道、数字电视平台、网络、手机、出版物等传播载体与动漫产业有机结合，构建完整的动漫产业链[32]。该政策跳出传统动漫产业链构建的框架，把传播载体和动漫产业结合，创新产业集群的主体，使之成为后续产业链联通的基础。
但是从政策落实的效果来看，尽管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企业的聚集，但是企业之间的合作程度相对较低；大型动漫龙头企业通过兼并、联盟方式大大挤占了中小企业的生存发展空间。迈克尔·波特认为，钻石体系的基本目的就是推动一个国家的产业竞争优势趋向集群式分布。[33]但是，从目前对动漫行业政策的调查来看，总体而言，我国财政金融政策作为推动动漫产业集群化的核心政策，并没有对我国动漫集群发展起到明显的作用[34]。研究者认为，企业进驻开发区的主要目的是获取“政策租”，由此导致开发区企业“扎堆”不具有一般意义上的产业集聚效应。[35]上述情况也存在于杭州、长沙两地，相对而言，杭州的比例会多一些。这类企业被称为“候鸟”，它们利用各地政府扶持地区动漫产业发展的优惠政策不断地“转移阵地”，即在一地的优惠期到期后就搬到另一地继续享受优惠政策。这也是杭州动漫产业发展面临的问题。[36]
就产业链发展空间而言，杭州依托浙江省发达的服装行业与小商品加工、销售系统，有利于形成依托核心动漫品牌的产业链；而长沙却相对缺乏相关产业的关联支持，产业链拓展的空间受到较多局限，获利空间多集中于播出环节。但是如果和广东省相比，上述两地的产业链发展情况都不是十分理想。广东省由于近年来动漫产量的上升，加之其在服装、玩具领域具有的比较优势，广东的动漫衍生产品的收益占全国的70%。广东奥飞动漫本身是从衍生动漫玩具开发做起，2010年奥飞动漫玩具收入超过6亿元。而同年湖南动漫产业衍生开发做得最好的“蓝猫”，在玩具方面销售收入为5000万。[37]
如何将政策的重点从追求动漫产量调整到促进产业集群创新网络的形成？这应该是两区域面临的共同问题，也是未来动漫产业获得较大发展机遇和空间所必须解决的问题。
(四)企业战略与产业结构的政策取向：鼓励垄断，还是竞争
杭州市在鼓励基础较好的企业做大做强的同时，积极引进孵化新型中小企业，对不同类型的动漫企业的目标进行区分，形成各自优势，保持良性竞争。《杭州市动漫游戏产业发展规划(2006-2010)》提到：“在行业龙头企业注重动画原创的同时，鼓励本地中小动画企业、工作室向专业化方向发展。建立动漫游戏产业孵化中心，建立开放性公共技术服务平台，面向中小企业开放，实现资源共享，降低中小企业制作成本，提高制作水平。”[38]良好的产业环境和完整的孵化培育政策使杭州动漫基地吸引了各地的动漫企业，包括湖南长沙三辰卡通旗下的合资动画厂。[39]长沙市则偏向于已经有一定基础的企业进入，“鼓励品牌动画企业和重点动画企业入驻(入驻长沙高新区、长沙经开区和相关园区的，由长沙高新区、长沙经开区和相关园区认证)。”[40]在区域内政策扶持同样也倾向于省内骨干动漫企业，如三辰卡通集团、宏梦卡通传播有限公司、拓维信息系统股份有限公司、山猫卡通节目有限公司等，对小型、微型企业的政策倾斜不及对品牌企业多。
上述政策取向的差异对于两地动画产业发展影响至关重要。2007年11月，宏梦卡通集团和三辰卡通集团宣布结成战略合作关系，宏梦卡通控股三辰卡通，三辰卡通又参股宏梦卡通。这意味着什么呢？2007年湖南的宏梦卡通和三辰卡通两家企业年生产量就达2.5万分钟，占全国总产量近三成；在全国5400多家动漫制作机构中，年自主制作能力超过10部、1万分钟的当时只有宏梦卡通和三辰卡通两家，可达到2000分钟以上的企业只有11家。[41]这一合并意味着新集团成为当时独一无二的超级企业。但是，合并的效果如何呢？2007年，长沙原创动画年产量为27993分钟，2008年则降到了26483分钟，2009年则降到了13063分钟。虽然2008年同属长沙的金鹰集团以3945分钟跻身于机构产量全国第7位，但是排名第1和第2的宏梦与三辰合计22094分钟，依然遥遥领先。在这一过程中，湖南动画年产量在全国的比重已经从2001年的45%下降到2008年的20%；而从2010年起，生产机构年产量榜单前10名中已经没有了长沙的企业，湖南动画总产量也只有4543分钟，占全国的比重骤降到3%。[42]从上述长沙动漫产业的剧变来看，2009年是长沙动漫产业发展的转折点。考察之前长沙动漫市场产业结构，最大的变动则属于上述的两大生产集团的合并。对上述两大集团合并的过程中，长沙管理方并没有进行必要的规制以形成有效竞争格局，激发产业结构的活力。极度的垄断带来的必然是对创新力量的遏制。相对于长沙方面对大型龙头企业的政策扶持，杭州地方的运气要好得多。这一阶段浙江省的动画制作单位规模都不大，以承揽动画加工业务为主，不少企业只是作为广告制作主业的补充，很少有自主产权的动画故事片作品。[43]这一市场结构具有“大中小共生”的产业生态特征，恰恰和长沙形成鲜明对比，契合了文化企业以中小企业为主的产业发展特征。
当然，还需要考虑长沙动漫生产机构的另外一个特征，即全国化战略。湖南大部分的动漫公司在外省都设立了分公司。例如，三辰卡通设立了天津、辽宁分公司，宏梦动漫设立了杭州、上海分公司，其中杭州分公司已经与中南卡通、漫奇妙动画等成为杭州动画产业的龙头企业。昆山的动漫产业，几乎全部由湖南省的动漫公司支撑。而这些分公司的产量都归属当地。[44]这一方面基于本地三大巨头(宏梦、三辰与金鹰)的压力；另外一方面，也是生产能力扩散的表现，对于推动动画产业整体生产能力的提高功不可没。而相比之下，由于杭州本地动画产业政策相对优越，本地大的生产机构在其他区域开设分公司的则相对较少。不过，这一情况是否能够维持下去，还要看杭州动漫相关产业政策的红利能够持续多久。杭州作为动漫产业后发区域，既不能像长沙一样引领全国原创动画，也不能像深圳一样成为代工领域的先行者。如果没有良好的政策平台构建，那么，吸引上述地区的资源向本地汇流，以及所谓动漫之都的战略目标就很难实现了。
四、结语：产量带来的是繁荣吗
对于上述两个区域扶持政策对钻石模型四个核心要素的影响来看，杭州推出的相关政策的效果明显优于长沙。但是，如果结合全国以及全球的情况来分析，结论可能会有些不同。
2004年，杭州动漫产量几乎可以忽略，但到2009年，全国原创动画的约1/6、优秀动画的约1/4产自杭州。2004年，杭州动漫游戏企业不到10家；2010年上半年，企业总数达到178家[45]。似乎杭州模式代表着一条我国动漫产业发展的理想道路。但是，文化部的一项调查却似乎不支持这一假设。2010年，文化部组织了首次全国动漫产业专项调查。调查显示，2010年全国动漫总产值470.84亿元，排名前10名的地区为：广东省168.67亿元、上海市50.90亿元、湖南省46.55亿元、北京市41.37亿元、湖北省37.85亿元、浙江省34.98亿元、江苏省19.58亿元、黑龙江省14.029亿元、吉林省13.19亿元、福建省9.01亿元。[46]排名第一的广东省产值占全国的36%，排名第三的湖南省约为10%，排名第六的浙江省仅占全国的7.4%。就是在这个阶段，长沙原创动画年产量跌出全国前十，而杭州跃居第一位。如果我们来分析一下这次调查中广东省的动漫生产情况，或许有些启发。2007年，广东省有广州和深圳进入前十，广州位居第二，为12624分钟，深圳位居第八，为3637分钟；但是，2012年的数据显示，广东2012年共制作完成原创电视动画片57部，时长共48542分钟，产量位居全国首位；而在城市排名中，广州位居第二，为20471分钟；杭州位居第五，为13371分钟，和上一年34606分钟的年产量相比，几乎跌去了2/3，打破了之前连续保持3年的正增长和榜首地位。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格局呢？我们以广东省为例试着做一个解读。广州、深圳等珠三角城市是最早开放的城市之一，在承接国外动漫代工订单上具有天然优势。早在20世纪80年代，深圳的代工企业就加工制作完成一系列国际动漫巨片，以动漫作为艺术形式手段进行创作和生产的企业有1000多家，从业人员上万，被誉为“世界动漫制作加工基地”；进入20世纪90年代中期，广州、深圳等地的动漫代工业进入鼎盛期，吸引了全国大批动画人才和从业人员。大量相关代工厂商的聚集不但为转型原创积累了制作经验和资金，搭建了与国际接轨的产业沟通渠道，也吸引和培育了大量专业人才。[47]这一长期发展背景对于广东省成为动漫大省起到了良好的支持作用。看来区域动漫产业的发展并不是一个一蹴而就的过程，而是需要各类产业要素在一定时间内的聚合。广东的经验在于通过代工培养动漫发展所需要的劳动力资源和专业知识；同时，发展原创动画来获得国家政策的扶持优惠。整个产业发展过程是先模仿、后创新，符合后发区域产业发展的创新能力成长逻辑。而反观杭州模式发现，政策的外力推动作用起到拔苗助长的作用，产业发展的稳定性在2012年终于被打破。
不过，从2012年的榜单也可以看到广东省动画产业的新变化，即东莞以15214分钟位居第三，首次进入前十榜单，并超过深圳(第八位，11957分钟)。东莞的快速崛起得益于珠三角成熟的动漫产业环境与当地政府对产业扶持政策的放大，并与广州、深圳形成竞争格局，有利于产业要素在珠三角的流动。2011年9月，号称中国原创动漫第一品牌的上海水木动画股份公司将其南方总部落户东莞松山湖。按照上海水木一方的说法，落户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看重东莞雄厚的动漫衍生品制造能力。东莞水木动画当时确立的目标是一年内增加动画片制作数量，使之进入广东省前三名、全国前十名。[48]实际上，2012年东莞水木动画就以13740分钟的年产量跃居动画生产企业全国首位，而东莞市2012年的动画总产量为15214分钟，东莞水木动画一家占到超过90%的份额。水木动画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呢？从该公司的网站介绍来看，它号称是中国最大的原创动画制作公司，连续三年原创动画年产量全国第一，动画年产量约占全国的九分之一；其总部位于上海，下设北京、南京、无锡、宁波、马鞍山、福州、东莞、蚌埠等子公司[49]。尽可能吸纳各地政策资源优势、放大自身生产能力是这家公司战略的一个主要方面。如何保持东莞水木动画生产能力与当地动漫衍生产品生产能力结合的稳定性可能是一个重大考验。
我们还可以回头再反思一下长沙的发展道路。长沙动漫产业得益于率先引入原创主打创新理念，从而把握了产业发展先机。但是，长沙模式并非政府有意为之；集群在形成初期，政府基本上是持默许态度，没有特定的产业政策导向，也没有具体的动漫产业规划部署[50]。在举国发展动漫产业的阶段，长沙政策取向并没有对之前市场的积极力量予以放大，而是放任大的企业集团兼并合作，进而形成市场垄断格局。在其他区域以更优惠扶持政策吸引长沙动漫产业要素外流的时候，长沙并没有率先形成依托集群而生的创新网络，以突出创新网络集体性学识对企业的黏合力。这就使长沙产业环境和其他区域相比不仅没有优势，反而因为本地超大型动漫集团的存在而使中小企业生存空间日渐狭小。但长沙的市场力量元气尚存：2011年产量居全国第11位，但产值居第三位。在全国3个知名动漫品牌“蓝猫”、“虹猫蓝兔”、“喜羊羊”中，湖南省就占2个。经国家首批认定的重点动漫企业16家，湖南省就有6家，占全国的1/3。如果政策能够关注企业集群的构建，而不仅仅是纠结于产量问题，那么，长沙动漫产业的竞争优势被延续甚至被放大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从国际层面来看杭州模式或许也会有一些新的发现。年产量一直是动漫产业发展的主要指标，国产电视动画片产量近年一直保持两位数高速增长(见表8)，并于2010年超过日本，成为全球电视动画年产量首位。2012年是一个转折点，当年全国制作完成的国产电视动画片共395部222938分钟，同比分别减少40部和下降14.66%。而同一年，杭州原创电视动画城市排名位居第五，为13371分钟，和上一年34606分钟的年产量相比，几乎跌去了2/3。如何解读这一转折呢？我们来看看国际层面的比较。
和我国强大的生产能力形成反差的是产业产值和国际贸易市场的份额。例如，美国动漫产业的产值高达两千多亿美元，占据国际市场约20%份额；日本动漫产品占据了世界动漫市场的65%，欧洲动漫产品的80%来自于日本；韩国虽然自20世纪90年代动漫产业才开始起步，但发展极为迅猛，到2006年，其国内市场动漫产业销售额为116亿美元，出口更高达294亿美元，占国际市场近10%的份额，成为第三动漫产业大国。[51]相较而言，我国2010年动漫产业总产值仅为470.84亿元，而在国际市场只能与日美韩之外的国家共同瓜分剩余的不到10%的市场份额。即便不考虑国际市场的开拓，国内市场的播出也是情况堪忧。尽管2011年我国电视动画年产量已经超过了26万分钟，但能在电视台播出的只有3万分钟；据文化部副部长欧阳坚2010年3月份透露，85%以上的动漫企业仍在亏损的泥潭中苦苦挣扎。[52]而就目标群体的接收情况来看，在相关调查中显示，我国青少年最喜爱的动漫作品中，日本动漫占60%，欧美动漫占29%，而我国原创动漫，包括港台地区的比例只有11%[53]。因此，所谓的动漫产业的“杭州模式”其实是“中国模式”最精准的缩影。上述2012年杭州动画年产量的下滑或许不是一件坏事，结合国家层面的数量下降来看，如果把它作为行业发展的一个转折点，从此将以数量为主导的产业发展模式让位于产业集群创新网络主导的产业发展模式，以产业创新能力留住企业，而不是靠一浪更比一浪高的扶持政策来招揽“行业候鸟”，那应该是我国动漫产业发展之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