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程度补语的历时发展与跨语言研究_副词论文

“极”作程度补语的历时发展及跨语言考察,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补语论文,程度论文,语言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 引言

关于表程度义的“极”能否作补语和作补语时的词性问题,一直存在较大的争议。大致说来有两种看法:一种以杨荣祥(2004、2007)、刘丹青(2005)为代表,认为古代汉语中不存在程度副词作补语的情况。一种以吕叔湘(1981、1982)、张谊生(2000)为代表,认为近现代汉语中的程度副词“极”可以作补语。

杨荣祥(2004)通过对“VP+甚\极”格式的分析,认为这一结构中的“甚\极”是形容词,而非副词,“VP+极”应该分析为主谓结构,“极”是对VP的状态加以陈述、说明,程度副词不能作补语。对于宋代部分带“得”字补语标记的述补结构,杨荣祥认为其中的“极”不是程度副词,而是形容词。刘丹青(2005)也认为古代汉语不存在程度副词直接在形容词后表程度修饰的结构。古汉语里经常会出现“甚”在形容词后的用例,但这是“甚”字用在谓语位置表程度的用法,“甚”是形容词。关于“好极了”这类用法,刘丹青认为“古代汉语中‘极’没见到此类用法”。两位先生所说的都是古代汉语的情况,并且杨先生也没有否定现代汉语副词“极”可以作补语的情况,他在脚注里提到:“至于现代汉语语法研究中,很多人把‘好极了’中的‘极’看作程度副词作补语,从共时平面看,将其看作副词中的例外现象当然是可以的,但从历时发展来看,把这种‘极’与作状语的副词‘极’看作同一个词的两个不同义项也无不可。”

吕叔湘(1981:287)在《现代汉语八百词》中将“形|动+极+了(精神好极了|菠菜新鲜极了)”结构中的“极”视为副词。他在《中国文法要略》一书中同样将放在形容词或动词后面的“很”和“极”视为副词,如“好得很,就是这么说”,“梦湘先生论得透辟极了”(吕叔湘1982:148)。可见,吕先生是不否认副词可以做补语的。张谊生(2000)从现代汉语层面对程度副词作补语作过详细的考察,将现代汉语中能够充当补语的程度副词分为兼职充当补语的可补副词和专职充当补语的唯补副词,统计出现代汉语中的可补副词一共有16个,唯补副词也有16个,“极”属于可补副词。

对于副词“极”能否作补语的问题,以上两种观点的前提是不同的,因此难以说谁对谁错。但是如果说“极”在古代汉语中不可以作程度补语,或者说位于形容词或动词后表程度的“极”不是补语而是谓语,而在现代汉语中可以,那么,程度副词“极”作补语的用法究竟起于何时?判定标准是什么?本文立足于“极”的历时演变过程,探讨程度补语“极”的产生、功能发展,同时结合汉语方言及少数民族语言中的同类现象,探讨程度补语“极”的来源及程度副词作补语的理据。

2 “极”的历时演变及主观化过程

《说文·木部》:“极,栋也。”① 徐锴系传:“极,屋脊之栋也。”“极”的本义是房屋的中栋,正梁,正梁是古代房子的核心,是房子最高的部分之一。“极”本是个空间处所概念名词。在历时发展过程中,“极”的词义发生变化。我们结合各个时代“极”的发展情况,考察“极”的历时演变过程。

2.1 语义的演变

2.1.1 词义的泛化

词义是认知概念化的结果,是人类基于客观现实的体验抽象化出来的,人类的认知隐喻能力使其可以通过跨域表达的方式描述变化,一般都是从具体域向抽象域映射。“极”是一个具有指称意义的空间处所概念名词,最初表达房屋这一空间中“最高的部分”,如果仅仅用于这么一个空间域,那么“极”使用的范围非常狭窄,不符合汉语一词多义的趋势,也无法满足表达的需要。在语言发展过程中,人们的视角逐渐发生转移,不再注意初始词义概念化的环境——房屋这一空间,注意的焦点仅保留原来词义的一部分——极点。这样,“极点”义使用的范围便开始扩大,词义随之泛化。名词“极”在文献中用例很多。如:

(1)孔子之楚,舍于蚁丘之浆。其邻有夫妻臣妾登极者。(《庄子·则阳》)

(2)刚柔者,昼夜之象也。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周易·系辞上》)

(3)君不忘臣,臣尽其力。上天苍苍,不可掩塞。觞酒二升,万福无极!(《吴越春秋·勾践伐吴外传》)

以上三例,只有例1中的“极”用的是本义,“极”由最初表示“房屋的极点”扩大到可以表示“宇宙万物的至高点”、“幸福的极点”等等,使用的事件域扩大,名词的指称性质逐渐弱化,词义便泛化了。

2.1.2 “极”获得[+极性量]的认知动因

[+量]是程度表达必不可少的语义特征之一。名词“极”本为空间处所词,汉语中“表示程度的词语,常常是某些处所词,例如:‘极点’、‘……地步’、‘哪里’,这更说明,程度义跟处所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确实是从处所义虚化而来的”(王宜广 邵敬敏:2010)。隐喻是“极”获得[+极性量]的认知动因。名词“极”是个静止的点,本身没有[+量]这一语义特征,[+量]必须在运动变化过程中方可体现。在表达事件达到“极点”的过程中,获得了[+极性量]。如图1:

语义泛化后,“极”的指称意义弱化,所代表的“极点”随之模糊化,继而在“基点——极点”的变化过程中,整个话语表达获得[+极性量]。如:

(4)高山仰之可极,深渊度之可测。(《鬼谷子·符言》)

(5)夫物盛而衰,乐极则悲,日中而移,月盈而亏。(《淮南子·道应训》)

例4中的“极”应该理解为动词“到达顶点”义,因“高山”为具体名词,因此,[+量]特征还不是很明显;而例5中的“极”表达的是到达“乐”这一感受的极点。“乐的极点”是什么?没有一个具体的节点,主观化程度强,指称意义弱,这里的“乐极”便具有了[+极性量]信息。

图1

语义上,“极”经历的演变路径及机制,如图2:

图2

在这一过程中,“极”的指称意义消失殆尽,词义泛化后,没有具体的指称或比较对象,词义虚化。

2.2 “极”所在句法结构的发展

在实词虚化的过程中,语义是基础,句法结构的发展往往才是具有决定作用的因素。词义泛化后“极”的句法位置也非常灵活,在汉语史上曾出现在不同的句法位置,充当不同的语法功能。意义的泛化是虚化的第一步,“极”由实词变为虚词,必须在连动结构中方可实现。

2.2.1 “极+V”结构

这类结构的广泛使用大约在汉代,是程度副词滋生的温床。据我们对文献资料的考察,在春秋战国时期,副词“极”还比较少,我们统计了《左传》中“极”的使用情况:共13例,皆为名词,表示“极点或标准”义。如:

(6)张趯曰:“善哉!吾得闻此数也。然自今子其无事矣。譬如火焉,火中,寒暑乃退。此其极也,能无退乎?晋将失诸侯,诸侯求烦不获。”(《左传·昭公三年》)

战国晚期的《战国策》中出现了2例作状语的程度副词。如下:

(7)齐因孤国之乱,而袭破燕。孤极知燕小力少,不足以报。然得贤士与共国,以雪先王之耻,孤之愿也。(《战国策·燕策一》)

(8)太子闻之驰往,伏尸而哭,极哀。既已,无可奈何,乃遂收盛樊於期之首,函封之。(《战国策·燕策三》)

据赵军(2006)统计,“《史记》中用作程度副词的‘极’共出现了23次之多”。可见,“极”虚化为程度副词作状语的用法比较早,至迟在汉代已经比较普遍了。彼时作程度补语的“极”尚未出现。

2.2.2 早期“V+之/至极”结构

程度补语的产生必然伴随着“极”句法位置的变化,只有位于“V”后面的“极”才有可能获得补语功能。我们在先秦文献中首先发现位于“V”后面的“极”中间有动词“之/至”连接。

(9)十一月,越围吴,赵孟降于丧食。楚隆曰:“三年之丧,亲昵之极也。主又降之,无乃有故乎?”(《左传·哀公二十年》)

(10)建始、河平之际,许班之贵,倾动前朝,熏灼四方,赏赐无量,空虚内臧,女宠至极,不可上矣。(《汉书》卷八五《列传第五五》)

以上两例中的“极”虽仍是“极点”义名词,但整个“V+之/至极”结构表达的是一种程度义,“之/至极”是对“V”程度的加强。我们认为,这类结构是“极”向程度补语发展的初始源头,空间处所义名词首先进入“A/V之/至极”结构,获得程度义,早期的“之/至极”结构与现代汉语中的“(这对恋人)亲昵极了”具有语义上的传承关系。

2.2.3 “V/A+极”结构

早期的“V/A+极”结构中的“极”一般是“达到…极点”义的动词。如:

(11)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礼记·曲礼上》)

(12)穴深寻,则人之臂必不能极矣,是何也?(《吕氏春秋·悔过》)

以上两例,“极”与能愿动词“可、能”等结合,主语与“极”之间由于没有“达到”义动词出现,句法结构简单化,“极”便承担了整个的动词语义,变为“到达…极点”义的动词。动词“极”是程度补语“极”的直接源头。

直接位于心理动词或形容词后的动词“极”与程度补语的关系更近。如上文中例5中的“乐极”,“乐极”与“物盛”应该同属于主谓结构,“极”的动词性质没有改变,但语义上,“极”已经有了程度义,是对“乐”的程度的一种陈述。

先秦文献中“V/A+极”结构中的“极”一般应视为动词,是程度补语的源头。魏晋时期,程度补语“极”便开始萌芽了。我们考察了《世说新语》中“极”的用法,其中有1例“主语(话题)+形容词+极”的用例:

(13)(许侍中、顾司空)尝夜至丞相许戏,二人欢极,丞相便命使入己帐眠。(《雅量》)

杨荣祥(2004)认为此例中的“极”是形容词,对“欢”加以陈述描写。“欢极”应该分析为主谓关系。李艳、任彦智(2006)认为此例中的“极”是程度副词作补语。我们认为这里“极”的词性及句法功能均值得商榷。首先,我们将这里的“二人欢极”与上文例5中的“乐极则悲”进行对比,如果单纯看“欢极”与“乐极”,二者应该在结构上是完全相同的,但放在整个句子中则不同,“乐极”只有一种分析可能:② 乐‖极。“乐”是主语,“极”是对“乐”陈述描写的谓语动词。“二人欢极”则有两种分析的可能:

二人欢‖极

二人‖欢〈极〉

前一种分析,“二人”是话题,“欢”主语,“极”是谓语动词

第二种分析,“二人”是主语,“欢”是谓语动词,“极”是补语。

句法结构的复杂化造成了重新分析的可能,我们认为,这是一个“极”由动词向程度补语演变的临界点的例子,魏晋时期是程度副词“极”作补语产生的萌芽阶段。

2.2.4 “V/A+极+了”结构

语气词“了”的出现,是推动“极”向补语发展的至关重要的因素。文旭、黄蓓(2008)提出“主观化(subjectification)是‘极’的语法化的动因”。我们同意这一观点,事实上,语法化过程往往就伴随着主观化的过程,在“极”的词义发展中,词义泛化的过程、由空间处所到程度终点的映射都是“极”主观化的过程。语气词“了”的出现是“极”主观化程度加深的表现。

我们发现的“AP+极+了”结构最早_出现在宋代的《朱子语类》中,但仅发现1例,如下:

(14)邵康节,看这人须极会处置事,被他神闲气定,不动声气,须处置得精明。他气质本来清明,又养得来纯厚,又不曾枉用了心。他用那心时,都在紧要上用。被他静极了,看得天下之事理精明。(《朱子语类》卷第一百《邵子之书》)

在元代文献中未找到用例,明代用例开始增多。如:

(15)尚书夫人及姑姨姊妹、合衙人等,看见了德容小姐,恰似梦中相逢一般。欢喜极了,反有堕下泪来的。(《初刻拍案惊奇》卷五)

(16)尔耕气极了,长在人前酒后,攻伐他家阴私之事。(《明珠缘》第十二回)

(17)李万忍着肚饥守到晚,并无消息。看看日没黄昏,李万腹中饿极了,看见间壁有个点心店儿,不免脱下布衫,抵当几文钱的火烧来吃。(《喻世明言》第四十卷)

以上三例,“极”分别位于形容词、心理动词、感受动词之后,构成“V/A+极+了”结构。我们认为这里的“极”是成熟的程度补语,因此,明代应该是程度副词“极”作补语的成熟时期,清代开始大量使用,并在形式上逐渐定型,沿用至现代汉语中。我们对近现代汉语中“极”作状语和作补语的使用情况作了初步统计,如下表:

从上表的统计数据来看,自宋代起,“极”既可位于状语位置,也可位于补语位置,但一直以来,状语所占的比例明显大于补语。从补语所占的比例来看,自宋至当代,是递增的。

3 程度副词“极”作补语的语用目的及认知阐释

程度副词的典型功能是位于谓词前作状语,放在谓词后作补语是部分程度副词的特殊功能。语义上,程度副词无论是作状语还是作补语,均表达对谓词性成分所表达程度的加强,语义上基本没有差别。但语序的改变往往带有某种语用目的,以便凸显其意在表达的焦点信息。句末焦点与汉语中惯常的话语信息编排顺序是一致的——话语的焦点信息通常放在句末。语法现象的解释通常要结合语义和语用的因素。句子是在语言使用过程中形成的,句法结构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往往会根据语言表达的需要调整句法位置,与词性没有直接的关系。认知语言学的观点认为句法结构不是自足的,意义对句法结构的形成起决定作用。语法结构在本质上就是为建构语义内容服务的(Langacker 1987:38)。具体到程度副词作补语和作状语的情况,刘月华(1982)指出“很”作补语比作状语表示的程度要高。吕叔湘(1981:147)在《中国文法要略》中也指出“同一限制词,前后都可附加的,加在后头比加在前头更加重些,比较‘很好’、‘极好’和‘好得很’、‘好极了’”。

我们来看一组现代汉语的例子,比较“好极了”与“极好”的异同:

a.这道菜味道极好。

b.这道菜味道好极了。

比较上面一组例句,a例,程度副词作状语;b例,程度副词作补语。不难发现,语义上二者基本是相同的,区别主要在语用上的表达效果,作状语,语义指向是后指的,作补语时,语义指向是前指的,就句法序列而言,作补语的“极”的焦点性更加凸显。就主观性程度来说,程度副词作补语的主观化程度也更强些。

如果说“很、死”等高量程度副词能够作补语主要是因为其处于极量之下,中低量之上,为了所表达的程度义向极量靠近,就有了放在谓词性成分之后表达更强的程度义的可能。那么“极”本身就处于顶点,没有拓展的可能,它作补语的认知动因又是什么呢?我们认为主观化程度高是程度副词“极”能够作补语的认知理据。语言具有主观性(subjectivity),语言为表现这种主观性就要采用相应的结构形式或经历相应的演变过程,即主观化(subjectivisation)(沈家煊2001)。随着“极”词义的虚化,主观化程度逐渐增强,“极”的指称意义逐渐消失,“极点”变得越来越模糊。

我们以典型的极量程度副词“最”与“极”比较,二者语义上基本相同,但“极”既可以位于形容词或心理动词前作状语,又可以位于形容词或心理动词后作程度补语,表示对事物性状或动作所表达程度的补充、加强,而“最”却只能作状语。二者句法功能的不同主要是因为主观化程度的差异。“最”表达的是比较量,是通过比较而认定的,意义比较具体,而“极”表达的是主观量,是主观评议性质的,意义泛化。其实,王力(1985:132)早在《中国现代语法》里,就提出“凡有所比较者,叫做相对程度副词;无所比较,但泛言程度者,叫做绝对程度副词”。“最”属于相对程度副词,有具体的比较对象,意义相对于“极”来说,要客观得多;“极”没有具体的比较对象,我们说“好极了”,“好”的程度究竟多高,没有确定的参照标准,意义泛化,是主观的一种评价,主观化程度明显高于“最”。前面提到同一个程度副词构成的状中结构与述补结构相比,作补语时表达的程度往往更高,这就是为什么只有主观化程度高的极量程度副词才能够作补语。“极量”已经是最高量,客观上没有向上的可能,想要表达更高的程度义时,这个“极量”程度副词意义就必须不确定,才有夸张的可能。

4 方言中的程度副词“极”

程度表达是人类认识和描述客观世界的一种重要认知方式,是个具有普遍性的认知语义范畴,普遍存在于世界语言中。极量程度副词“极”在汉语方言及少数民族语言中也有使用,这是思维的共性在语言层面的表现。方言材料反映的是口语的使用情况,或许是汉语史在某个阶段的遗留。我们考察了30多种方言材料,发现“极”在方言中的使用并不多见,可能是口语性不强的缘故。在上海方言、成都方言和福建永安话中发现作补语的用例,在广州话中发现作状语的“极之”。

上海方言:我真是伤心极。

我痛恨至极。 (游汝杰钱乃荣等1991:314)

成都方言:好得极。 (袁家骅1960:55)

福建永安话:慢得极|寒得极|热得极

好极|累极|惜极|哀极 (林宝卿1989)

广州话:呢出戏极之好睇(这出戏非常好看)|大家极之高兴。 (许宝华宫田一郎1999:2413)

从上海方言、成都方言和福建永安话可以看出,方言中的程度副词“极”作补语与现代汉语普通话的情况有所不同,并没有形成像普通话中“V/A+极+了”式的规约化格式,存在“V/A+极”和“V/A+得+极”等格式,这类格式在汉语史上都曾出现过,这些方言中的用法会不会是某时期的一种遗留?我们先看看汉语史上出现的情况。

在汉语史上曾出现过以下四种结构:

a.“V/A+极”

b.“V/A+极+了”

c.“V/A+得+极”

d.“V/A+得(的)+极+了”

其中,前两种在上文中已有讨论,这里不再赘述。我们讨论一下c、d两种类型在汉语史上的使用情况。

c类结构在汉语史上出现得较少。我们发现的最早用例在宋代的《朱子语类》中。如下:

(18)又曰:“丰卦彖许多言语,其实只在‘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数语上。这盛得极,常须谨谨保守得日中时候方得;不然,便是偃仆倾坏了。”(《朱子语类》卷第七十三《易九》)

清代小说中也有一些用例,但不普遍。

(19)二人坐下,那庄丁便进去通报。少刻陆松年出来,向着张永说道:“老哥哥,两年不见,正是渴想得极。今日难得到此,是因何事来南呢?”(《七剑十三侠》第七十一回)

(20)人多得极,晓得那个是你官人?(《雷峰塔·水斗》

d类结构曾经在汉语史上大量使用过,早在宋代的《朱子语类》中就出现2例。如下:

(21)只是被李先生静得极了,便自见得是有个觉处,不似别人。(《朱子语类》卷一百三《罗氏门人》)

(22)事弄得极了,反为虏人所持。(《朱子语类》卷一二七《本朝一》)

明、清小说中更是大量使用:

(23)你心里终日想其妻子,想得极了,故精神恍惚,开眼见他,是个眼花。(《初刻拍案惊奇》卷三十二)

(24)若是喜是极了,必定就有愁来;若是乐得极了,定然就有悲到。(《醒世姻缘传》第九十四回)

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位于谓词后的“极”形式的多样化呢?我们统计了同期的《红楼梦》(前80回)、《醒世姻缘传》和《老残游记》中的用例,如下表:

《醒世姻缘传》和《老残游记》均是口语性较强的,并带有强烈方言色彩的小说,同期的小说使用上的差异,可能是受不同方言的影响。另外,我们发现c结构式的使用非常少,这可能是受到“V\A得很”结构发展的排挤,方言的用法保留在部分方言点,造成了今天方言的用法与普通话形式不一的现状。现代汉语中的“V/A得很”、“V/A极了”结构很可能是继承了当时某种方言的结构而逐渐固定下来,成为今天的固定格式。

5 少数民族语言中的类似用法

部分少数民族语言中也有类似用法,表极量的程度副词也可以作补语,并且句末也要带语气词。

仙仁土家语:

汉语方言中的程度副词“极”作补语的用法和特征及民族语中类似的用法,充分说明了主观化程度较高的极量程度副词作补语是一种普遍语法现象,这与其认知语义基础密切相关。至于程度副词作补语时是否借助结构助词“得”以及句末语气词的使用,方言中没有严格限定。现代汉语普通话中的规约化用法,可能是对当时某种方言继承和发展的结果。

6 结语

“极”本为处所义名词(房屋的正梁),由空间概念(房屋)的极点经隐喻机制的作用,意义泛化,发展出一切事物或状态、行为的极点。意义泛化后的“极”首先进入“V+之/至极”结构,使得整个句子表达获得极性程度义。在演变过程中“之/至”消失,“极”独立承担“到达极点(终点)”这一动词语义,从而获得[+极性量]这一语义特征,为其向程度副词发展提供了语义基础。程度补语“极”来源于“主语(话题)+V/A+极”结构中的“极”,句法结构的复杂化使得重新分析有了可能(由谓词退居于补词)。“极”的语法化过程伴随着主观化过程,语气词“了”的出现是“极”主观化程度进一步增强的标记,也是“极”副词性质确定的关键因素。极量程度副词能够作补语的关键因素是主观化程度,较之于意义比较具体的“最”,“极”在语用上的主观评议性体现了较强的主观性。汉语史上“极”曾出现在“V/A+极”、“V/A+得+极”、“V/A+得+极+了”、“V/A+极+了”等结构中,现代汉语部分方言中还保留“V/A+极”、“V/A+得+极”结构,这可能是某个时期的用法在方言中的遗留。

注释:

① 《说文解字》中有极和極两个不同的字,义为“栋也”的是“極”,我们这里的“极”即为“極”的简体。

② “乐极”与“二人欢极”相比,缺少了话题,但从语境中,我们很难找出“乐极”是针对哪个话题叙述的,而“二人欢极”中的“二人”是客观的人物(许侍中、顾司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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