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栖居”与“和谐共存”——论人与自然环境的美学建构,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自然环境论文,人与论文,美学论文,诗意论文,和谐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DX24;B8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6991(2004)01-0015-03
一
人类作为从自然环境中剥离而出的一个智能物种,本质上与自然环境之间存在着一种天缘关系。这种关系是人类所关注的一个古老话题,同时也是一个永恒的话题。人类只要生存与发展,则不可将此问题等闲视之。这个话题产生的时间之早,我们只须考察世界各民族的古老神话传说,便可见一斑。贵州的苗族、侗族、布依族对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非常重视。以苗族为例:苗族古歌《枫木歌》认为,鼓、金鸡、燕子、蜻蜒、蜜蜂等与人类始祖——蝴蝶妈妈都是从枫木树中幻化出来的,蝴蝶妈妈长大后与水泡“游方”(恋爱)怀了孕生下12个蛋,由一只名叫鹡宇的鸟替她孵,孵了16年才生出第一个人——姜央和雷公、龙、虎、蛇……动物,这说明人类与世界千种万物都是大自然之子。他们乃一母所生,理应和谐相处。苗族对生的观念是这样,对死又如何理解呢?西方人认为人死以后好人的灵魂升入天堂,坏人的灵魂坠下地狱。苗族没有天堂的观念,苗族思维充满了具像性。苗族认为正常死亡人的灵魂会到月亮上去。“阴安阳乐”,老人死后魂归月亮才会给儿孙带来幸福。因此,老人去世后埋葬的当天夜里一定要唱《焚巾曲》,即送魂歌,先沿着祖先迁徙过来的路线,一步一步把老人的灵魂送回东方老家,然后再送到月亮上去。“月亮真是好,月亮大鼓场,妈妈到天上,进到大鼓场,去招金银来。”[1]《焚巾曲》正是用心灵的时空观念取代了物理性的三维时空,通过“心灵的幻化”使人与自然达到了天然的谐和,贵州从江岜山苗族,老人死后的当天才砍树做棺木,一般不过夜,葬后不垒坟,在墓地种一根名贵的枫树或樟树。苗族把生命过程当做一次愉快的旅行,从树中来,死后又变成了一棵树,灵魂飘入月宫,真是灵悠悠、梦悠悠……
苗族的宇宙观、生命观,恰像德国浪漫派诗人荷尔德林咏唱的那样“充满劳绩,又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可以说,“诗意”激活了人类精神空间的自由的精灵。有了“诗意”,人类的生存实践之中,便有了情,有了趣,有了灵性,有了富于美感的精神张力,以使人类与其他动物有了质的区别,并拥有了丰富的精神生活与生存内容。
所谓“诗意地栖居”,是人对生活的诗化。“诗意”的内涵是丰富的,本质亦是很明确的,那就是追求一种和谐与自由,起码没有因生态而带给人类的不安与惶恐。难怪贵州高原上的苗族、侗族、布依族,有吃无吃,亦歌之舞之,其乐融融!
人类能否诗意地栖居,关键在于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主要取决于人与人之间,以及人自己的身心之间,是否撑起一片自由与和谐的蓝天,以至是否建立起富有审美特质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审美关系的形成,事实上是从一个重要的层面去确证人类与自然坏境之间的生存关系。把自然环境当作人类的异己的、对立的存在是无益的;反过来,将自然环境视作外在于人的被支配对象,甚至无端地剥夺自然环境自在的生态机制,也是不可取的。
有鉴于此,美学研究者应该对“生态”进行再阐释,从而为生态美学奠定坚实的基础。好在刘恒健先生的《生态美学的本源性——生态美:一种新视域》[2]一文为我们开了一个好头。他在论文中提出了“大道形上学”的概念,并提出了这一形上学的两个基本主题。一个是“大道一如”;一个是“大化流行”。“大道一如”就是“天人源本合一,万物源本一体的大道浑然如一的整体性存在”,就是“天人一体,万物一体,同生共运,圆融共舞”;所谓“大化流行”就是“源泉涌动、万物并作,一气贯通、大化流行”。这实际上是对“生态”进行了人文学科意义上的再阐释。刘先生提出的“大道一如”观——“天人一体,万物一体,同生共运,圆融共舞”,与苗族的宇宙观、生死观、生命观、生态观完全契合。
因此,笔者认为苗族极力维护生态,“诗意地栖居”的生活态度,可以作为人与自然环境的美学建构的基本框架,值得强调的是,像苗族,以及西部的少数民族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满足于封闭的小农经济的悠哉游哉的自给自足生活的“诗意栖居”,是“大道形上学”的基础,不是全部,因为人是有欲望的物种,社会也要生存与发展。人类的生存并不是单向度地依附于自然,或终日满足于欣赏自在的自然,为了生存和发展,人类必须征服自然、改造自然,进行能动地创造性地实践,即必须要“充满劳绩”。所以如何使人类的实践行为既充满“诗意的创造”,又“充满劳绩”,但又不至于对自然进行肆意占有,带来生态上的问题,引起人的不安与惶恐,即为人类的生存创造出更大的自由与和谐的空间,这是我们研究问题的关键。
二
“天人合一”是中国民族美学的最为重要的哲学基础。“天人合一”的观点认为:人的身心和情感的节奏韵律与自然界运动的节奏韵律是相互感应的同构系统。“天道”与“人道”往往以人为出发点,在这个基础上对自然进行认同与驾驭。
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是很复杂的,有时表现为和谐,有时表现为对立。从本质上讲,人与自然环境是不可分离的。人在自然环境中是否自由与和谐,会对审美心理产生重大影响。一个人心情舒畅,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唱着“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边马儿跑”的时候,往往会心旷神怡、美意绵绵!这表现为人与自然之间最自在最本真的关系。而且,这种审美快感只要人与自在的自然直接感应时便可以获得。由于本质性的关系所决定,关注并关心自然便成为人类追求和谐态的生存与发展的需要。
问题是近半个世纪以来,人类的生存环境急剧恶化,天空、海洋甚至南极冰川都有工业污染的痕迹,环地球的太空地带到处浮游着太空垃圾,臭氧层出现了巨大的漏洞……中国环境不断恶化的趋势逐渐向乡村转移,弱小的农民已经成为最大的受害群体:不仅数亿人的发展受到限制,而且千百万人的生存遭遇着威胁。人们利用自己所掌握的先进的科学技术去对大自然进行掠夺性开掘与肆意占有,资源超限损耗,环境日益恶化,逐步酿成全球性的生态危机。随形而至的是人们心情变得浮躁,那种人与自然环境的自在、自由、本真的生存状态已离我们远去。
人类从自然环境中获得了极大的物质利益,但同时也毁坏了人类生存的家园。因此,用“生态”对美学命名,不仅是以美学的角度审视生态问题,而且,它也是通过“生态”,利用“生态”的视角,去审视美学本身。近年来,农民为了获得一片蓝天、一池清水,不断上访,起而自卫……以种种办法来拓宽生存的空间,甚至不惜使用“过激”的形式——当然这会遭到专政工具的打击。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铤而走险,既然自然环境已经对人的生命构成了威胁,人们有一些“过激”之举也属情理之中的事。湖北省竹皮河畔的农民寻求解脱环境污染的过程就颇具代表性。易正在《中国抉择——关于中国生存条件下的报告》[3]有这样的记载:
多年来,乡民们写状纸、摁血手印,甚至背着污水上省城武汉、首都北京,进行着漫长的马拉松告状,县人大、政府也帮着告,皆泥牛入海无消息。乡民们走投无路,最后发展到聚众数千,准备“冲击”省七届人大会场的严重地步。事情当然是在萌芽阶段被迅速制止,仅允许几位代表拿上摁了血手印的材料“上访”。一位“老上访”的党支书悲愤地说:“18年了,我们整整忍了18年了!18年里,我们没有得到一分钱的补偿。我们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给我们解决人畜饮水困难……”
由于生态日益恶化,人们的生存条件尚不能保证,美学的发展也就陷入了一种十分尴尬的境地。美学面对主客两分、天人相对的二元论处境左右为难。在这种情况下,以生态审视美学为中国当代美学提供一个转换机制的契机,我们不应当失去这个契机。换一个角度说,时代在呼唤生态美学的诞生,每一个美学工作者都应当参与人与自然环境的美学建构,责无旁贷。
三
人与自然环境建构关系的必要性是显而易见的。问题是人类既要“诗意地栖居”,又要“充满劳绩”,社会才能发展,人的本质力量才能显现,美学的发展才有阔大的中间。如果可以把社会的发展分为“原始时代——农业时代——工业时代”的话,那么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就大致经历了“平衡——平衡——失衡”的过程。“原始时代”,人对于大自然既敬畏又看重,原始先民也要改造环境,从中获取自然资源,但人类在自然面前无能为力,只能通过原始神话“借助想象”或“通过想象”去改造自然、征服自然,没有破坏自然和掠夺自然的意图。他们中间存在着一种长期的模式,能够相对稳定地建立起人口与自然群落之间的平衡关系。“农业时代”,人们的生产生活完全依赖于自然环境,春种秋收是农业生产不可违背的自然秩序。这个时代的人们也曾有过改造自然的愿望和行为,但还是怀着敬重自然的心理,善待自然的态度。到了“工业时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人类凭借自己的知识,凭借自己发明创造的先进科学技术,向自然进军,向自然索取,一心一意地要在自己生活的地球上建造人间天堂。牛顿之后的300年被称为世界现代化的300年,在这个工业化进程中非但不具有“人间天堂”的诗情画意,反而接连遭遇大自然的报复,且愈来愈频繁,愈来愈危及到人类自身的生存。
因此,人类要诗意地栖居在这个地球上,必须要善待自然。人类要生存要发展,必然要征服自然、改造自然,关键是要调节对自然的价值取向,变征服、控制、索取为亲善、调适和维护。就人类发展的轨迹而言我们不可能回到只有“诗意地栖居”,没有“充满劳绩”的“原始时代”和“农业时代”。再则“工业时代”仍然要继续。工业时代的科学技术是一把双刃剑,既可造福也可造祸,就看你怎样维护好人与自然的关系。比如修建三峡大坝,既造福于人类,同时也美化了自然。“高峡出平湖……当惊世界殊”。虽然“充满劳绩”,但人与自然仍然和谐相适,以至进入如诗如画的境界。因此,我们不应当简单地指责,甚至诅咒科学技术,需要设身处地去反省人类自身,并进行同样是符合人性需求的积极有效的调适,包括调节人自身的生存态度及价值取向,现代人的无尽的物质追求与大量的人口繁衍,加上这两个无限的“乘积”借助现代科技力量而无限膨胀,致使有限的地球不堪重负。
综上所述:人与自然环境的美学建构,首先是“诗意地栖居”,做到“大道一如”,“天人一体、万物一体、同生共运、圆融共舞”。既而在“大道一如”的守护下,万物呈现生长,以一种万头攒动,又亲密无间地涌动方式展开。人类首先要维护人与自然环境的“和谐共存”,这是实现人类“诗意栖居”的本源,只有这种“和谐共存”,人类才可能在“充满劳绩”的情况下拥有真正、自然、自在、自由的审美空间。
[收稿日期]2003-1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