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史前时期的历史_文化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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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K2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071(2005)01-0148-08

一、史前时期的界定

上古阶段的历史,以有文字记载的时期为界限,以下称为历史时期,以前则称为史前时期。司马迁在《史记·伯夷列传》中说:“《诗》、《书》虽缺,然虞夏之文可知也。”按照此说,史前时期当是指虞夏之前。所谓“虞夏之文”,是谓《尚书》中的《尧典》、《皋陶谟》、《禹贡》等篇。经仔细分析,这些文件是后人写的,不是当时的直接文献,于是,史前时期的界限便向后移动了。商代因有甲骨文及许多实物为证,又《史记·夏本纪》的后半篇写法和《殷本纪》基本一致,所以,夏朝的后半段即从帝杼以下也可以列入历史时期。夏以前本来还有个虞朝,所以在古书中多以虞夏连称,又称虞、夏、商、周为四朝或四王[1]。但由于缺乏地下发掘的实物为证,并且多与神话传说相混杂,故自20世纪20年代疑古学派风行一时后,虞朝和虞朝以前的文字记载,其真实性皆被否定了。结果,关于史前时期,唯有考古学者从事地下发掘,得出几千年前或几万年前,甚至几十万年前的遗物,才能证明很长的史前时期确有丰富的文化创造发展;而在这个时期中,古代流传下来的文字记载竟不值得一顾。从研究上古史的工作而言,这是一项极大的损失。因为其中有许多宝藏是地下发掘得不到的,如各种名号及重大事件的关系影响等,只有从文字记载中才可以得到说明。

在虞朝与其上很长的时间,是有零星的文字记载可考的。可以说,这段时间的历史是上古史的最早阶段,从考古学方面看则为最晚的了。这一大段时间,本来无名可举,《左传》襄公二十四年(公元前549年)记晋大夫范宣子自述其家世:“昔匄之祖,自虞以上为陶唐氏。”可知当时没有朝代可称,但氏族国家已普遍存在了。用现代通行的话来说,部族或部族联盟是广泛存在的,只不过没有共同的名号罢了。各氏族国家的发展不一致,其中强大的可以成为各国的共主,局部地区的称为伯,广大地区的就称帝或天子。帝与伯,就是部落联盟的首领了。其中,名号或有传于后世的,但不能代表一个很长的历史时期。战国时期,学术发达,古代历史很受重视,关于朝代建立以前的这段时期,使用了一个概括的名词,称为“五帝”时期。《荀子·非相》篇明确指出:“五帝之外无传人,非无贤人业,久故也。”又称:“五帝之中无传政,非无善政也,久故也。”这个时期流传于后世的,只有称帝称伯的一些名号,以及与之相关的重要事件,如战争、自然灾害等;至于主要过程及一般的政事,就无从详知了。“五帝”实为一个统称之词,即诸帝之意,包括所有传于后世的古帝王名号。“五”字本有虚用之法,一般的氏族国家称“诸侯”,居于其上的共主便统称为“五帝”了[2]。在百家争鸣的战国时期,虚用的“五帝”一词被坐实为五个皇帝,并且都出于黄帝一个族系,显然不符合“五帝”的本义。为了说明正式朝代建立以前的真实历史,必须恢复“五帝”一词的本义。在“五帝”一词的本义失去之后,传说又妄造出“三皇”一词,连称为“三皇五帝”,这个说法已经违反了“五帝之外无传人”的原则。既有妄造,更有妄传,于是“三皇五帝”的虚影掩蔽了“自虞以上”长期的历史真相,这是首先需要扫除的迷雾。

二、有关史前时期文字记载的可靠性

文字记载保存下来的古史资料,首先为各国的史官所提供。史官在古代各国的统治机构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所谓“君举必书”,以及“左史记言,右史记事”,都已形成为必须遵守的条规。古代设置史官的时间很早,因为很早人们就感到历史知识的重要性了。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是长期经历中得出的结论。

最古的时候,可能还没有文字,便以口传为主,而盲人的记忆力比较强,最适宜担任这项工作,于是有“瞽史”之称[3]。他们口传的要点及其经验教训,后来用文字记载下来,称为“瞽史之纪”。史前时期的重要人物及其有关事迹,因此得以保存要点,时间既久,难免混入一些神话传说,其内核是可取的。春秋时期的史官和博学之士,如郑国的子产、晋国的叔向、鲁国的展禽、齐国的晏婴等,他们有机会看到这类资料,其言论自然会透露出古史的真相。笔者据此草成《五帝时期的历史探秘》一文[2],对于黄帝、炎帝、蚩尤、太皞、少硩、颛顼、尧、舜、禹、四岳、梼杌、祝融等二十余人,略识其历史地位与作用。可知禅让是共主地位的替换,不影响其在本国内的实权地位;到共主的地位提高后,又为一族一国长期占有,于是朝代就形成了。以中原文化为主,向不同文化地区发展,便是中华民族形成的主要方式。这些要点,都是在五帝时期才能找到其根源的。

以氏族为中心建立的国家,传世既久,也可以保存一些古代史实的要点。如《左传》所记郯子作的说明“少皞氏鸟名官”一事的由来[4],虽杂有传说的成分,其中帝王名号与设立官职等事,都是可靠的史实。古人的祭祀,其中涉及神话的部分虽多,所保存的某些史实则为不可忽视的。展禽说:“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非是族也,不在祀典。”[5](《鲁语上》)他还举了几个例子,“法施于民”他举的是黄帝和颛顼,说明二帝的内政很成功,影响远及后世;烈山氏之子名柱,能殖百谷百蔬;夏朝的周弃,在农艺上也有大贡献,二人先后被祀为农神,农神称稷,故周弃又号为后稷;共工氏之子句龙长期为后土,即以后土为号,被祀为社,即土地神。农神和土地神,在农业社会中都是最受尊重的。柱、句龙、弃,本来都是世间的人,由于在本业方面有特殊优异的表现,于是被尊奉为神。尊奉世人为神,正说明其中自有一定的历史意义。在早期的农业中,与人民生活密切相关的事物为土、木、水、火;到了铜石器并用时期,又加上一项金,于是有了“五行官正”的神位[6](昭公二十九年)。被尊奉为神的,土正为后土,封为社,即与稷并称之社,是为土地神;木正为木神,称为句芒;水正为水神,称为玄冥;金正为金神,称为蓐收。木、水、金三正,都是出自少皞氏一族的。火正为火神,称为祝融,出自颛顼氏族内。以祝融对后世的影响为最大。春秋时,夔子不祀祝融,楚即指为罪状,起兵灭之[6](僖公二十六年)。又有一次大风,使宋、卫、陈、郑四国受了严重的火灾,这次大风被称为“融风”[6](昭公十八年)。周内史过称:“夏之兴也,融降于崇山。”[5](《周语上》)舜的祖先有一位名句芒,应是曾为木正者,事迹已不可详知。商朝的祖先也有一位曾为玄冥的,展禽称:“冥勤其官而水死。”[5](《鲁语上》)正是符合“以死勤事则祀之”这一条的。到战国时,关于五行提出了新的概念,即五行之德,于是有了相生、相克的各种说法。以此为原则,解说各种事物,甚至包括远古的历史发展,一般的也称之为五行。这与五行之本义必须分别清楚,以消除对“五行官正”的神秘性。

三、史前时期的文字记载与考古发掘相对证的实例

诸子之书,多以战国时期的文化水平评论传说保存下来的史前情况,或以神话相杂糅,经仔细分析,犹不难发现其中所保存的史实内核,这也是一项可信据的重要资料。《墨子·节用》中篇记尧的生活:“饭于土塯,啜于土形(型)。”《韩非子·十过》也说尧:“饭于土簋,饮于土铏(型)。”同书《五蠹》说:“尧之王天下也,茅茨不翦,采椽不,粝粢之含,藜藿之羹,冬日麑裘,夏日葛衣,虽监门之服养,不亏于此矣。”这都是以战国时的生活水平来看尧时的日常生活,以为是简朴节俭,而不知尧时正是以陶器为主要生活用品的。《十过篇》又说:“禹作为祭器,墨漆其外而朱画其内。”在以陶器为主要用品的时代,这是很高级的了,当时还有人议论,这样做近于奢侈,到战国时绝不会有人用这样的器物来祭祀了。《越绝书》卷十一记载了风胡子对楚王说的一段话,意义更为深远:“轩辕、神农、赫胥之时,以石为兵,断树木为宫室。……至黄帝之时,以玉为兵,以伐树木,为宫室,凿地。……禹穴之时,以铜为兵,以凿伊阙龙门,决江导河,东注于东海,天下通平,治为宫室。……当此之时,作铁兵,威服三军,天下闻之,莫敢不服。”风胡子之名未于见他书,其事迹不详,楚王亦不详为何人,时间当为春秋后期,其言杂有许多神话,今皆略去。其言实保存了极重要的远古史实。以石、玉、铜、铁四种兵器为划分时代的标志,兵器实际上也是工具,用于生产和防御,因而有不同的称谓,实际上原为一物。近代考古学者于原始人类文化发展,分为旧石器、新石器、铜器、铁器四个时期,风胡子之说与之不谋而合,应为有所依据而非妄造。唯原文掺杂了许多神话,使其真实的历史内核埋没不显,略去神话,真义自明。其言还附带澄清了一个重要问题:轩辕与黄帝,原是不同时期的两个名号,战国以后,被强合成为一个人[7]。在《越绝书》中,轩辕和神农、赫胥都是远古氏族名号,当时还是处于以石为兵的旧石器时期,而黄帝是一个帝王的名号,已是以玉为兵的新石器时期,二者时间相去既远,自无从合成为一人。由于《越绝书》和风胡子从来不受世人重视,史前时期的一个重要问题,也就无人理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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