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讲》与《新著》的几点比较，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新著论文,几点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H0—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8301（2000）03—0001—0087—（05）
《四讲》，这里指易作霖著《国语文法四讲》（注：中华书局1924年4 月印刷，1932年9月再版。下引该书只注明页数。）， 《新著》指黎锦熙著《新著国语文法》（注：商务印书馆1924年2月初版。 下引该书据1957年版，只注明页数。）。这两部语法著作基本上是同时出版的，但前者在今天很少有人论及，而后者在创建时期的语法学史上有较高的评价。我们曾经撰文对《四讲》在语法学史上的地位作过论述（注：见《语法学史上有价值的一部专著——读易作霖〈国语文法四讲〉》，中国语文1998年第4期。）。这里从另一个角度， 即《新著》有明显的不足、而《四讲》论述较好的几点比较的角度，进一步介绍《四讲》的学术价值。
1.词语的结构分析
关于词的结构，《新著》未作具体分析。只在“字和词”部分讲到，“有时一个字就是一个词”，“有时要两个字以上组合起来才成功一个词”，并举了例子。（第3 页）在这里只是区分了单音节词和多音节词。《四讲》在第一讲除讲了单词和复词外，又综合讲了下列内容：（1） 复词的两类：A.复音词，“两个字——或两个以上——合起来才发生意义，或只有一个字——或两个以上有独立的意义，一个不过是表示声音的，叫做复音词。”（第8页）举例有“枇杷、胖子”等。B.复义词，“两个字或两个字以上各有独立的意义合起来的，便叫做复义词。”举例有“石板、书籍”等。（第8页）（2）复义词的三类：A.合义词，“由两个具有独立的意义的字合起来，构成一种特殊的意义的——甲词对于乙词，具有形容词底作用——叫做合义词。”举例有“石板、毛笔、茶壶、雪白”等。B.等义词，“由两个相同或相类的意义的字合起来，使得意义浓厚，音调延缓的，叫做等义词。”举例有“桥梁、头脑、观察、富贵”等。C.反义词，“由两个意义相反的字合起来，具有正负两面底作用的，叫做反义词。”举例有“长短、大小、生死、存亡”等。（第9页）（3）接头字与接尾字。“复义词的各个分子，都有独立的意义，叫做语根。”附在语根前后消失独立性的字，在前的称接头字，如“老虎”的“老”；在后的称接尾字，如“桌子”的“子”。（第10页）（4）叠词。“把相同的两个字叠合起来，叫做叠词。” 叠词的作用有三种：A.“表示多数”，如“人人、事事”；B.表示亲切的情感”，如“哥哥、弟弟”；C.“表示连续的声音”，如“哈哈、呜呜”。第二讲又在讲词类时分别讲了各类词的结构上的一些特点。例如在名词部分专门讲了接尾字“子、头”的运用特点，复义词中合义词、等义词、反义词的一些特殊情况。在形容词中专门讲了“淡淡、短短”“白花花、轻飘飘”“血淋淋、汗渍渍”等叠义词的特点。专门讲了数的构成，区分了基数和成数，论述了数目构成的三种方法：“基数+成数”，是系数的性质；“成数+基数”是加数的性质；带系数的成数相加。（第25—42页）
《新著》在第一章给短语下了定义，没有专门对短语进行论述。只在第五章结合讲散动词讲了名词语、形容词、副词语，并在析句中分析了这些短语在句中的结构情况，但未从短语的构成角度对短语进行分析。（第79—87页）《四讲》则专门论述了短语的构成，区分为合义的短语，如“电车轨道、白热电灯”等；等义的短语，如“英雄豪杰、富贵利达”等；反义的短语，如“虎头蛇尾、人面兽心”等。（第113 —115页）《四讲》还专门论述了复短语， 即“两个以上的短语合成了一个短语”，如“北京大学经济学教授”等。（第118页）
不仅《新著》对词语的构成未作全面的论述，创建时期的其他语法著作也未能像《四讲》这样对词语的构成进行全面细致的论述。因此，虽然《四讲》对词和短语的构成的分析有明显的不足甚至个别地方还有知识性错误，如“胖子”看作复音词等，但是，在当时能作这样的分析，就是难能可贵的了。
2.实体词的位
《新著》第四章专讲实体词的七位：（1）在主位，用作主语的； （2）在宾语，用作宾语的；（3）在补位，用作补语的；（4 ）在领位，用作形容附加语的；（5）在副位，用作副词附加语的；（6）在同位，用作与上五种同一的成分又同指一事物的；（7）在呼位， 离开上五种成分而独立的。并注明：“名代的位置，英文法叫做case，可单称‘位’，或译为‘格’。《马氏文通》称为次。……本书专为解剖句法成分的方便而言位，与西文用处不同。”（第30、31页）
关于《新著》讲的位和《马氏文通》讲的次，语法学界早已彻底进行了否定。根本原因是，汉语中根本不存在英语中case这种语法现象，汉语的名词和代名词无论在什么位置上，写法无具体的变化，这跟英语和俄语等语言是不相同的。至于“专为解剖句法成分的方便而言位”，已经有了主语、宾语等一整套句法成分，除呼语外，其他各种位，都可以代替，完全没有必要另立一套术语，叠床架屋，增加麻烦。至于呼位，可以在句子成分中增加独立语。由此看来，《四讲》根本不讲位的问题，是完全正确的。
3.短语的功能分析
《新著》在第五章结合讲散动词的三种讲了三种短语，即名词语、形容语、副词语。认为“短语用作名词的，就叫做‘名词性短语’，简称‘名词语’。”举例有“种花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中的“种花”。（第79页）所谓“用作名词”，指“用作‘主语’，‘宾语’，或‘是’字等的‘补足语’。”（第76页）又说，散动词的第二种，“用作形容性附加语”，“凡带有宾语或附加语的，都可叫作形容性短语，简称形容语。”举例有“打虎的武松是他的叔叔”中的“打虎”。（第82页）又说，“散动词的第三种，用如副词的，也可以带宾语或附加语，这就是‘副词性短语’（简称‘副词语’）之一种。”举例有“他嘻嘻地笑着说话”中的“嘻嘻地笑着”。（第85页）该书并进一步指出，“总之，凡是两个以上词类不同的词之组合，而不成句的，都可以称‘语’（即‘短语’的简称）；各依所在的成分而叫作‘名词语’，‘形容语’，‘副词语’。”（第86页）由此可见，《新著》的短语的功能分类，是“各依所在的成分”而区分的，跟词类划分的“依句辨品”的原则完全一致的。按照短语本身的功能划分，上面举例中的“种花”“打虎”“嘻嘻地笑着”都是动词性短语，但是由于它们分别充当句子中的主语、形附、副附，而分别划归名词语、形容语、副词语，显然是不恰当的。
《四讲》则基本上是按照短语的本身功能分析短语的。例如第一讲有专门一节讲短语的种类，分成七类：（1）名词短语：土木工程、 邮政局长；（2）形容词短语：顶漂亮的、活泼有为的；（3）动词短语：说出来、要不要；（4）介词短语：在山上、从门外；（6）连词短语；为什么呢、总而言之；（7）感叹词短语：造化极啦、糟透啦。（ 第13—15页）第三讲又专门对每类短语作了较详细的论述。（第102—119页）短语的这种分类，有的不是功能的类，如介词短语；有的是否应归这种类值得研究，如感叹词短语；有的限制在一定范围内，如形容词短语限在作形附范围内，副词短语限在作副附范围内，这些都不恰当。但是，名词短语、动词短语是完全正确的。《四讲》在当时就能作这样的分析，也是不容易做到的了。
4.析句方法
《新著》析句采用典型的成分分析法。主要特点有三：（1 ）采用句成分术语，即把句子成分区分为主语、述语（即谓语）、宾语、补足语（主要即表语）、形容性的附加语（简称形附）、副词性的附加语（简称副附）等6种成分。（第6页）（2 ）由一个个的成分词充当句子成分，短语不能充当句子成分。例如：“那时候的这些很明白的工人，决不承认那个极苛酷的条件。”作如下的图解：
“那时候的”，“时候”作“工人”的形附，不作“这些很明白的工人”的形附；“那”作“时候”的形附，不跟“时候”组合起来后一起作形附；“的”看作介词，不作句子成分。“明白的”“苛酷的”的“的”，看作词尾；“很”、“极”分别作“明白的”、“苛酷的”副附。“不”作“承认”的副附，“决”作“不”的副附。这样，主语、述语、宾语、形附、副附都是用单个的词充当的。（3 ）包孕句称包孕复句，是复句中的一类。第十四章专门讲包孕复句，区分为三种类型：A.名词句，子句充当主语、宾语、补足语的。如“我不知道他往哪里去了。”（作宾语）“易卜生的长处，就是他肯说老实话。”（作补足语）B.形容句，子句充当形附的。如：“品质优良的学生很不少。”C.副词句，子句充当副附的。如：“很明的电灯，照得黑夜和白昼一样。”（第250—264页）该书指出：“复句中间有分立的单句，我们通称为分句；又有不能独立的子句或副句；等于英语的clause。”（第5页）
跟《新著》比较，《四讲》也采用6大成分的术语，即主语、 述语、宾语、补足语、形容词附加语、副词附加语。（第119—176页）但是，《四讲》承认短语可以充当句子成分；包孕句划归单句；析句时初步运用了变换分析、语义特征分析、语义指向分析等方法。
《四讲》承认短语可以充当句子成分，而且分析过程有一定的层次性。例如，“盲哑学校还没有开学”“自治会筹办全县义务教育”，是名词短语作主语、宾语（第119、127页）；“工人造桥”，是“及物动词—宾语”作述语（第126页）；“痛快淋漓的演说”， 是形容词短语作形容词附加语（第145页）；“继续不息地奋斗”， 是副词化散动词短语作副词附加语（第156页）。就一个句子来说，既然主语、 宾语可以是名词短语，那么它们内部的形容词附加语，就自然是下一个层次的了；既然述语可以是“及物动词—宾语”短语，那么动和宾之间自然是下一个层次的了；而加在“动”上的副词附加语又是更下一个层次了。因此，《四讲》虽然未讲析句的层次性，实际上是有层次性的。
《四讲》主张包孕句归单句。第一讲在讲单句和复句时指出：“单句以内，包含一个或一个以上的包孕子句——做某种要素或要素底一部——的，叫做包孕的单句。”（第17页）第四讲重点讲包孕子句，把包孕子句区分为（1）名词子句，如“小孩子没进步，不是一个原因。 ”（作主语）（2）形容词子句，如“那些政府里曾经通缉过的阔老， 都逃到外国去了。”（作形容词附加语）（3）副词子句， 如“哭得大家都流下泪来。”（作副词附加语）另外还有复包孕子句和二重包孕子句。复包孕子句“是包孕子句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子句——或是主从的关系，或是并列的关系——合成的。就是一个包孕子句具有复句底形式的。”就是现在一般讲的复句形式充当单句的成分的。例如，“请你告诉我，长江从什么地方发源，经过哪几省，通共有多少长？”（作远宾语）“谁也不相信世界是神造的，人类都要受神的支配。”（作宾语）“二重包孕子句是包孕子句里又包含一个包孕子句的，就是包孕子句具有包孕句底形式的。”例如：“各地人民反对政府允许中央银行滥发纸币。”该书指出，“‘人民反对’的是‘政府允许中央银行滥发纸币’，‘政府允许’的是‘中央银行滥发纸币’。这是一个做宾语的子句里又包孕了一个做宾语的子句。”（以上见第177—183页）创建时期的语法书，受英语语法的影响，基本上让包孕句归复句。《四讲》能这样旗帜鲜明地把包孕句划归单句，而且包括复包孕子句和二重包孕子句在内，这可以看出《四讲》的独创性。
《四讲》在辨析有关词语的用法及词序的变动时，经常用变换分析和语义特征分析、语义指向分析。例如，讲场所的副词附加语时谈到，“有些不及物动词（单词或复词）底主语，可以移在述语后面，这些场所副词附加语，当然要改装一下。”举例有：
天上掉下一块石头来。＝一块石头从天上掉下来。
窗口里钻进许多风来。＝许多风从窗口里钻出来。
又说：
电车在路上走＝*电车走在路上。
鸟儿在树上叫＝*鸟儿叫在树上。
电车停在路上＝*电车在路上停。
鸟儿立在树上＝*鸟儿在树上立。该书认为，“走、叫都是前进的动词，表进行的场所的短语，是加在动词前的；停、站是非前进的动词，表进行的场所的短语，是附在动词之后的。”（第157—158页）这显然是运用了变换分析和语义特征分析的方法。又如这样的例子：
徐妈把饭煮在锅里＝*徐妈在锅里煮饭
姓胡的把话记在心上＝*姓胡的在心上记话该书指出：“客体的场所要放在宾语之后，不能放在宾语之前。所以前例‘在锅里’‘在心上’，自然是客体底场所。要把他移在动词之前和主语接近着，岂不是叫活动中底主体占住活动后客体底地位么？”（第159页）这里讲的场所副词附加语属于客体，还是属于主体， 实际上是场所副词附加语的语义指向问题。
以上从四个方面对《新著》和《四讲》作了比较。实际上，《四讲》还有其他一些优点，这里不再论述。通过比较可以看出，《四讲》在语法学的一些重要内容上，的确有比《新著》论述得更科学、更切合实际的地方，的确有自己的独创性。因此，《四讲》在创建时期的语法学史上应当有一定的地位。
[收稿日期]1999—1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