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人的发展是优质学校的核心——佐藤学、尹后庆、徐淀芳一席谈，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佐藤论文,核心论文,学校论文,一席谈论文,徐淀芳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佐藤学，东京大学教育学研究科教授。
■尹后庆，上海市教委副主任。
■徐淀芳，上海市教委教研室主任。
6月8日，在给上海的教研员作完报告后，佐藤学和尹后庆、徐淀芳就什么是优质学校、未来的教学模式会是怎样的、如何促成教师的专业成长等问题进行了探讨。
《上海教育》：上海教育改革正处在转型期，对优质学校的理解可能在不同的时期是不同的，什么样的学校才是您心目中的优质学校？
佐藤学：我个人认为21世纪的优质学校，需要能实现每个学生的学习权利，让每个学生能够相互协同、合作学习，同时能够促进每个教师作为专家的成长。21世纪的社会是知识型的社会、多文化共生的社会、孕育着贫富差别危机的社会、需要成熟的市民共同建设的社会，为了应对这样的社会，要求我们对教育的“质量（Quality）”和“平等（Equality）”同时追求；要求我们将以往的以“习得·掌握”为目标的按“目标·成就·评价”安排的“爬楼梯型（program型）”的课程转变为以“思考与探究”为主的按“主题·探究·表现”设计的“登山型（project型）”的课程；要求进行“协同合作学习（collaborative learning）”；要求建立学习共同体（learning community）。
特别是，除了实现“不让一个学生掉队”以外，还要实现“不让一个教师掉队”。必须让每个教师都能和其他教师一起相互学习共同合作成长、不断进取，作为一个专家不断成长。实现上述情况的学校是我心目中的优质学校。
尹后庆：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教育肯定需要发展。当依赖于个人体验的幸福感满足与教育内涵发展正遭遇的瓶颈产生撞击；社会的转型让先行先试的上海教育率先获得“改革红利”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率先触及更深层次的矛盾。那么这时候我们必须回到教育的原点来思考教育发展。我们已经走过仅仅依靠分数指标、物质计量、工具价值来判断教育效益的阶段，回到教育的原点那就是要真正关注到人的发展。什么样的学校最优质？我认为就是能使得教育过程更加丰富、师生关系更为和谐、多样化学习需求更充分满足的学校，这体现了一所学校对学生全面发展、学校内涵建设和教育人本价值的深入思考与实践。一个学生走进学校，他所遇到的每一件事，看到的每个场景，其实都是一种教育，也就是“学校的全部生活就是课程”。当我们今天探索教育本原的时候，人的发展理应成为一所学校关注的起点和终点，关注到每一个学生的内心世界，进而通过课程的浸润使得其内心世界丰富而有追求，这是一所学校能够成为优质的核心，也是社会发展所需要的公平与质量。
当前，单一的分数指标已无法反映小学校在对改变孩子内心世界过程中所作出的贡献。如何衡量一所学校教学质量的优劣，我们首先要改变对学校的评价，如果一所学校能真正对不同起点的孩子通过不同的教育方式对其不同的发展路径起到推动作用，那就可以判定这是一所优质的学校。尽管每个孩子的家庭背景、生活经历各异，学习基础、学习习惯不同，但只要他走进学校，就能够促进其内心世界的发展和学习习惯、学习能力的形成，当他走出学校面对社会的时候，充满自信，我想这就是一所优质学校对人一生的影响。
徐淀芳：其实优质学校在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界定，我们现在从精英教育走向大众教育，走到我们为了每一位学生发展的阶段，这是保障学生学习权的体现。
在我脑子里的优质学校，第一是能提供适合每一位学生发展的课程或者学习经历；第二是学生有时间和空间去选择他的学习内容；第三是在学习的过程中，学生能够充分表达他的想法、看法、观点，并获得有效的帮助；第四就是让更多的学生在挑战高水准的学习之后，能够获得成功，而不是失败。这些就是我脑子里现在优质学校的基本标准。
《上海教育》：优质学校的核心是关注学生在学校里面的学习，关注人的发展，它涉及到教学模式的变化，就您看来，未来的学习模式会以怎样的一种形态出现在学校当中？怎么来理解这种变化？
佐藤学：从古至今，关于学习有两个非常强的思想主流。第一就是关于教养。学习即等同于教养，也就是说通过人格的发展，不断充实个人，让个人整体的修养得到提高；还有一个就是对话的教学思想，不管是东亚地区，还是西方也好，这也是自古就存在的。
对于学习模式转变，首先要求教师之间必须可以相互学习、共同成长，同时学生之间也需要相互协同、合作学习、共同成长。这种基于对话式的学习，需要我们与教材、文本材料不断地进行沟通，进行对话，不断充实，让自己的整个学习得到提升，同时还要求我们不断和教师、其他学生进行交流学习。学习实际上是一个对话的过程，是学生与文本的对话、与他人的对话、与自我的对话过程。
现在要建立的一种新的关系就是基于对话基础上的学习。支撑这个最重要的基础就是“倾听”，教师和教师之间要能够互相倾听，学生和学生之间也要能够互相倾听。我认为成为优质的教师最重要的是学习倾听。在这种学习模式当中，之所以学习能够形成，它的先决条件就是要能够认真地去倾听别人的话语，只有倾听才能引导出学习的过程。
尹后庆：教学模式的改变有三个非常重要的要素需要关注。第一是作为学习者的主体性。如果只把学生作为一个知识接受的容器，他就不是一个学习的主体，作为主体的学习应该是在与他人对话，与文本对话，进而与自我对话的教学设计中显现的。其中，同自我对话很重要，就是学生所接受的价值观念同其原来形成的价值观念在内心形成冲撞后的反省，以期实现德性成长、精神升华。只有我们的教学模式实现这样的对话，学生学习的主体性才能确立起来，那么这种对话就是有意义的。
第二是在课程实施中的学习设计。学校要设计一些教学场景，优化一些教学内容，让学生在体现学校全部生活的课程中实现同他人的对话、同文本的对话和同他自身的对话，这是一种在课程实施过程中促进学生学习的设计，需要有非常好的载体。
第三就是教师。因为学生需要引导。不管是教学情景还是课程内容的设计都依赖于教师的主导作用。这个主导作用不是简单地把知识传授给学生，而是设计一些场景，在教与学的过程中，发现学生哪些是值得肯定的，哪些是需要借一个梯子让他爬上来的，哪些是需要加以引导和点拨的，这就需要老师有一双慧眼去发现、观察和动态生成。这些都和过去对老师的要求不同，涉及到整个教学模式的改革。
徐淀芳：首先，教学模式的转变跟我们的价值追求有关系。教育是授人以渔还是授人以鱼？从现在社会发展来看，学会捕鱼更加重要，而不是仅仅给学生一条鱼，让学生学会学习更有价值。因此，我们现在讲的教学方式或者教学模式的转变跟教育价值观有关系，就是让学生学会学习。我们传统的教学方式也许在教给学生知识方面有它的价值，但是在教会学生学习方面存在问题。这个是我们在讨论教学、学习方式变革时很重要的一个出发点。
其次，在学习共同体的思想指导下，我们所采用的合作学习等模式，强调的是学习是一种对话，它的根本点或者说最有价值的还是让学生怎么学会学习，怎么跟文本对话，跟老师对话，跟同学对话，跟自己对话，而并不在于强调我学到什么具体的知识。
再者，即便是在传统的教学模式下，合作的学习、对话式的教学，也是提高我们教学质量一个重要的突破口。我曾说过，教学有效的前提就是教学的针对性要强。教师要针对学生的问题来授课，要了解学生的实际需要是什么？学生到底在想什么？所以老师要倾听，要给学生表达的机会，强调让学生表达自己的想法，让学生之间进行交流，老师跟学生之间进行交流。而倾听交流其实就是发现学生在挑战问题的时候，可能碰到哪些障碍，教师又怎么给予帮助的？或者教师给学生什么样的挑战，让学生进一步地发展。我们原来指望学生的问题都是通过教师的讲来解决，其实学生之间的互相帮助也是解决教学问题的一个很好的方式。所以我们现在进行的教学模式的改变，既要有主要价值的判断，就是要实现什么样的价值，同时也是教学技术本身的一种变化。
《上海教育》：现在信息技术的发展很快，您认为信息技术对学习有哪些影响？学习者不但可以在学校中完成学习，也可以在社会实践当中学习。对这个您又是怎么看的？
佐藤学：飞速发展的科学技术给现在的学校及教室带来了很大变化。电子黑板、电子图书馆的出现大大丰富了学习环境，但是基于高科技的教学资源只是实现学习的一种工具。同时，现在的社会也是一个信息交错的社会，知识构造是复合式的、高度化的、流动的。为了适应这种变化，就要求整个的学校也要发生变化。我们不能光知道断片的知识、记住这些断片的知识，而是需要我们在庞大的信息资源中对我们所需要的信息进行辨别、筛选，然后将各个信息之间的连带性建立在自己的思考方式当中，把它重新进行再构造，建立一个属于个人自己的知识概念和理论。
我认为在学校中的学习和在社会当中的实践两者之间是紧密联系的。我想特别强调的是，不能对课本上的知识进行死记硬背，不应只是单纯地学会课本上的知识，而是要求在学习的过程中，不断探索，通过探索进而明白知识的构造，找出学习的可能性。其实，一直以来我们会发现，在知识的生产和再构造的过程中，要求的是我们人与人之间能够协同合作，在这个基础上就要求我们在进行学校教育的时候，必须不光是学到课本上的知识，更要求我们把社会当中的实践进行紧密的联系，不断地进取。
尹后庆：我们必须把握一个思想，无论科学技术如何迅猛发展，都是为了促进教与学方式的变革，促进教师更有效地教和学生更有效地学。另一方面，我们必须认识到教育还承担着一个重要使命，就是让人性和人类的文化精神得以传承，并能协调人类社会中的各种关系，这里面有一种普世的价值观，而这种价值观的培养与形成是需要通过教育让学生感受得到的。德性发展与精神升华是教育的重要任务，而这一任务并不是完全可以通过技术的发展能够实现的。
技术所能解决的是有标准、可复制和可以重复出现的，而整个教育教学过程恰恰是需要人的精神和人的交往去传递、去点燃、去形成人类文化精神传承的功能。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可以运用和发挥科学技术的优势，我们的确也需要正视科技对人发展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但我想绝不能把两者对立起来，我们不能完全离开人与人的真实交往，只通过机器、技术在虚拟环境中实现人的社会性发展。如果科学技术发展使得我们的教育不能实现人的德性发展和精神升华，那反而会产生价值迷失、精神堕落，这就非常危险了。
《上海教育》：在学校教学模式发生变革的过程中，如何促进教师的专业成长？教师作为教学的主导，在其中应该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佐藤学：教师要成长为一名专家，必须进行教师之间的相互学习和研究。要把教师培养成有丰富知识的专家，就要求不断进行案例分析。比方说专业性较强领域的医生，他们进行的是临床病例分析，律师进行的是判例分析，同样的，教师也要基于课堂事实进行案例分析。教师通过一个个案例的分析研究，把自己的实践与理论结合起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我认为对作为专家的教师进行培养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每名教师对课堂中发生的事实不断地进行案例分析，相互交流、相互学习，不断地把自己的理论和实践结合在一起，提高自己作为专家的真知灼见。但是教师一个人是没有办法成功的，需要在学习共同体中不断成长。所以在对教师的培训过程中，不仅仅是开各种研讨会，让教师聚在一起对课堂上发生的事情进行交流，更重要的是要求教师和教师之间一定要形成一个教师的学习共同体，大家共同学习、共同成长。
尹后庆：教师的专业成长正在从知识的传授、教学技能的提高转变为提升教育境界下的观念变革和方式更新，要在全新的教学模式中把握教学能力。在教师专业成长上，要克服单纯强调掌握学科知识和教学技能倾向，更加注重教师教育境界和专业能力的提升。教育质量从根本上说就是教师质量。我们传统的教育方式就是以学科知识为中心，教师的责任就是讲授知识，学生的责任就是知识记忆与训练。相应地，教师专业培养也主要围绕学科知识的传授和技能的培训展开。教师专业成长是以学科知识为出发点，还是以学生成长为出发点，这是完全不同的教育价值观。科学的教育观要求我们必须把学生的成长放在中心位置。相应地，要促进教师专业成长，关键是要改变教师“只见分数不见人”的陈旧观念，树立崇高的育人使命和职业神圣感，确立现代教育理念，应用先进教育方法，具有精深的育人专业素养，努力成为受学生真心喜爱、让学生终身受益的好老师。
此外，要大力弘扬高尚师德，提高教师的职业境界，让教师将育人不是作为一般的职业，而是作为崇高的事业。要把先进典型引路、先进思想倡导与严格规范的管理、监督结合起来，让教书育人、为人师表成为每一位教师的基本岗位职责和自觉的行为准则。
徐淀芳：中国有一句老话叫“教学相长”，意思就是在教和学的过程中，可以实现既使学生得到发展，又使教师得到发展。那怎么实现教学相长？学习共同体所倡导的“不让一个学生掉队，不让一个教师掉队”是很好的一个模式。一名教师，如果他用一种对话的方式实施教学，就能发现他原有的设计和真实的需要之间存在着差距，就能知道他原来准备的东西，或者他对学生的预判，与学生实际的表现之间的差距。因此，教师自己可以跟自己对话，什么是可能获得成功的？什么是不行的？这种自我反思的过程有利于教师的成长，这是其一。
其二，教师们在教学实践中会有各自的收获，这种收获可以在教研团队中交流与分享，就像学生学习和交流一样，这也是一种学习。如果我们的教研制度对教师的成长，对教学质量的提高有效果的话，那么主要是在我们的教研制度背后体现的就是教师的终身学习。当然，我们需要提高这种研修制度的质量，如怎么去实现专业上的引领？怎么去实现教师高水准的挑战？避免萝卜炒萝卜最后还是萝卜，实现“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在专业分享的基础上，实现对每个教师高水准的挑战，这个问题需要我们在今后的研修实践中可以去总结，去探索。
（感谢上海市教委教研室为本次采访提供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