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文与“代表悲伤白头翁”的版权案件_宋之问论文

宋志文与“代表悲伤白头翁”的版权案件_宋之问论文

宋之问与《代悲白头翁》的著作权案,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白头翁论文,著作权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207.2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511-4721(2003)06-0027-06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是脍炙人口的唐人诗句,但要问起作者是谁,则难以说清楚,因为语出两诗两作者。在清人彭定求等于康熙四十六年编纂的《全唐诗》卷八十二中收录的《代悲白头翁》(一作《白头吟》),署名作者是刘希夷。同时,《全唐诗》卷五十一亦收录该诗,题目是《有所思》,诗中唯“洛阳女儿”变为“幽闺女儿”,余皆同,署名作者却是宋之问。在至今所能见到的各种唐诗全集、选集中,选编者几乎从来没有忽略过收录《代悲白头翁》一诗,署名作者刘希夷,而《有所思》则绝少见其收录者。作者究竟是谁呢?历史典籍中对此曾有记述,但未作深析详判,结论不一。若用现在的时髦说法,这是一桩关于著作权的历史疑案。

刘希夷(公元651-678?)、宋之问(656-713)都是初唐诗人,甥舅关系,宋小刘五岁,为刘的老舅。二人在唐高宗上元二年(675)双双高中进士,却走了两条迥异之路。据载,刘希夷少有才华,善弹琵琶,落拓不羁。诗以长篇歌行见长,文采恣肆,词旨悲苦,多依古调,与时不合,生前不为时人所重。后孙昱撰《正声集》,以刘诗为集中之最,方为人称赏,声名雀起。刘希夷在作《代悲白头翁》时,有“今年花开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一联,吟后觉似谶语,思以他句更换之,遂有“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一千古传诵的名句,但仍觉似谶语,却不复改,乃并收诗中。果然,一年后,刘即被害,时年不及30岁。惜哉英年早逝,时人无不痛惜。有人说是一语中谶,因诗罹祸,其实命被奸人算,非关谶语灵。

凶手何人?历史的矛头多次指向他的舅舅宋之问!

此案在唐代时就有记载。刘肃《大唐新语》写得简括:“……诗成未周,为奸所杀。或云宋之问害之。”[1](卷8《文章》)韦绚《刘宾客嘉话录》写得生动:“刘希夷诗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其舅宋之问苦爱此两句,知其未示人,恳乞,许而不与。之问怒,以土袋压杀之。宋生不得其死,天之报也。”[2]其中,“知其未示人”语与著作权相关联,也就是说,宋获悉此诗尚未对外发表时,便欲据为己有,恳请刘希夷将该诗的著作权转给他。这就成了一桩牵涉到命案的著作权案了。

自唐以降,在元人辛文房所撰《唐才子传》、清人编纂的《全唐诗》等典籍中,也都对此案有详略不同的释述。《全唐诗》刘希夷条有白描式的记载:“诗成未周岁,为奸人所杀。或云,宋之问害希夷,而以《白头翁》之篇为己作。至今有载此篇在之问集中者。”[3](卷82)《唐才子传》记载最详:“舅宋之问苦爱一联(指‘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知其未传于人,恳求之,许而竟不与,之问怒其诳己,使奴以土囊压杀于别舍,时未及三十。人悉怜之。”辛文房在介绍了刘希夷之后尚有评说,谨录于此,以共欣赏并相与析:“希夷天赋俊爽,才情如此,想其事业勋名,何所不至。孰谓奇蹇之运,遭逢恶人,寸禄不能沾,长怀顿挫,斯才高而见忌者也。贾生悼长沙之屈,祢衡痛江夏之来,倏焉折首,夫何殒命。以隋侯之珠,弹千仞之雀,所较者轻,所失者重,玉迸松摧,良可惜也,况于骨肉相残者乎!”[4](卷1)当然,怀疑此说者亦有之,否则就不成为历史疑案了。

我们的老祖宗历来倡导为人做事的两条标准:道德、文章,道德列于先,文章步于后。毋庸讳言,在文章方面,宋之问对初唐的宫体诗改造和律诗定型做过重要贡献,特别是其逆境中的作品较之奉诏应制之作具有独特的晦忧魅力。但是宋之问个别文章归属上的争议常在历史上明灭闪烁,而在他的仕途中,道德上的非议更是接踵而至。重觅宋之问仕途中的道德轨迹,索析其道德对文章的影响,对于推判《代悲白头翁》著作权的历史遗案或许是有帮助的。

宋之问可追索的主要政治生涯始于武则天久视元年(700)。在进士及第25年后,宋之问得以供职于武氏宠臣张易之、张昌宗兄弟的控鹤府,控鹤府不久改为奉宸府,宋任左奉宸内供奉。奉者,侍也;宸者,天子居住之处,引意为天子。奉宸府是专门为武氏提供内服务的所在,麇集了一群美容少年。张易之正当年少,姿容美奂,风流倜傥,又善于吹拉弹唱,引博调笑。武氏恰喜宴饮,最爱嘲谑,又必设曲乐以助兴。张易之的擅长正对武氏的胃口,每每将浑身解数发挥到极致,深得太后的宠幸,做了奉宸府的领班。张易之初任奉宸令,序列朝班,品秩仅次于御史大夫。为了可持续性地发展,“二张”也没有脱开女子作态邀宠的套路,常常是朱粉敷面,锦绣裹身,以取悦于武氏。“奉宸”果然有功,张昌宗从秘书监累迁散骑常侍,至封为邺国公,张易之从尚乘奉御迁至司卫少卿。二人权倾朝野,炙手可热,门前自是冠盖如云。武承嗣、武三思、武懿宗、宗楚客、宗晋卿等一帮溜须拍马之徒如苍蝇见血状,随时恭候在“二张”的门庭,争相牵马执鞭,肉麻吹捧,称易之为五郎,昌宗为六郎(唐朝习俗,家奴往往对主子称“郎”)。瞧,连武氏的侄子都甘愿为奴,畏“二张”三分呢。

在张易之兄弟烝昵宠甚之际,宋之问厕身其间,做个二等帮闲,却也对“二张”倾心附媚,不曾怠慢。张易之雅爱宋之问的诗才,常令其捉笔代劳,奉悦于武氏。以张易之署名的奉诏应和诗篇,多是宋之问等一批帮闲文人所为。幸亏宋之问等人不在乎著作权问题,否则又成了另一类的历史遗案。宋之问以高级学者的身份,替张家兄弟赋诗,做一位高级帮闲也就罢了,但他为了尽表衷心,竟为张易之倒便壶,这则是找“闲”帮,真正委屈了这位“才子”,未能人尽其才。(注:《旧传》于叙宋任左奉宸内供奉后云:“易之兄弟雅爱其才,之问亦倾附焉。”《新传》至谓:“于时张易之等烝昵宠甚,之问与阎朝隐、沈佺期、刘元济倾心媚附,易之所赋诗篇,尽之问、朝隐所为,至为易之奉溺器。”)此时宋之问当在四十五岁以上,而立之年早过,将知天命矣。

当然,宋之问不轻易放弃任何邀宠晋升的机会。武则天当政后,为了分宰相之权,选拔文学之士参政,时人谓之“北门学士”,这北门学士是很显赫的职位呢。据《本事诗·怨愤第四》载,宋之问对此很垂涎,提出申请,但未被批准,于是作《明河篇》以明志,诗末云:“鸳鸯机上疏萤度,乌鹊桥边一雁飞。雁飞萤度愁难歇,坐见明河渐微没。已能舒卷任浮云,不惜光辉让流月。明河可望不可亲,愿得乘槎一问津。更将织女支机石,还访成都卖卜人。”诗的目的很明确,哀叹之余,却是希冀龙颜垂顾,简拔登阁。武则天见其诗,激赏其才调无伦,无奈嫌其口臭,仍是不许,实在令宋愧惭终身。

神龙元年(705)二月,武则天病重,年届八十的秋官侍郎同平章事张柬之等借羽林军杀了“二张”,枭首示众,拥太子显(中宗)复位,复唐号。在血雨腥风的一片喊杀声中,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女皇帝——大周皇帝武则天气数终尽,一命归天(684-705,在位21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二张”既没,宋之问因躬身谄事张易之,坐贬为泷州参军,只好偕其弟宋之逊南下广东了。

中宗是一位短命的帝王,从其复位到被害,仅五年的时问(705-710)。这五年却也是多事之秋,也因之演绎了宋之问仕途沉浮、道德失准的“多彩”篇章。公元705年,当张柬之、敬晖等人要杀尽武则天众亲族时,武三思恐惧,便通过与之有暖昧关系的上官昭容求见韦氏,得到中宗皇后韦氏的庇护和宠幸,旋被任命为司空、同中书门下三品,权倾人主。武三思这条冻僵的毒蛇苏醒后,即与韦氏勾结,着人多次捏造张柬之、敬晖等图谋叛逆的罪名。张柬之四遭贬黜,最后被流放岭表,诬杀致死。

就在翌年(706)之春,宋之问、宋之逊兄弟乱中投机,放胆从泷州贬所风餐露宿,潜逃北上。中途过汉江时,宋之问以异于常人的复杂心情写下《渡汉江》一诗:“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阔别故乡的游子在归心似箭的途中,倘遇乡人故旧,一般都急于询问家人和家乡的情况,应是“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应是“近乡情更切,急欲问来人”。宋氏兄弟在贬所熬过一冬一春,冒死潜逃,心情是复杂的,他们不仅仅担心家人因受其牵连而罹祸,恐怕主要还在于怕被发现而重新治罪,所以越是趋近都城,越是心中胆怯,越是“不敢问来人”,真是有家归不得啊。长安归不得,他们只好如走投无路的中山狼一般,蜷局于洛阳,藏在了朋友张仲之(或云光禄卿、驸马都尉王同皎)家蛰居残喘,以伺他日得志。

时机来得很快。神龙二年(706)三月,就在宋之问兄弟藏匿觳觫之时,适逢王同皎等在张仲之家密谋策划,欲杀武三思以安王室。他们在谈到武三思猜忌正士、干黩时政的种种劣行时,每每咬牙切齿,义愤填膺。谁知隔墙有耳,宋家兄弟在窗外恰恰窃听到话语所谋,即派宋之逊之子宋昙及其外甥、校书郎李悛紧急向武三思告发,同时倾表衷心,乞求法外开恩,免追宋之问兄弟从贬所潜逃回洛的罪行。事情办得很利落,王同皎等“五王”很快被捉拿“正法”,比东郭先生的下场还惨,他们至死也未必知道死于谁手。凶手是谁呢?《旧传》、《新传》皆说是宋之问主谋,《资治通鉴》说是宋之逊,总之未脱离宋家兄弟。究竟是谁,现在已没有必要细察了,仅从王同皎等人被杀后,宋家一班人皆恩宠有加,便可略知一斑。宋之问不但未被追究潜逃回来的罪责,不但免死,还擢升为鸿胪主簿,光禄卿王同皎死了,宋之逊升为光禄丞,李悛做了太仆卿。噫嘻,闻道佞臣加朱绂,原由朋友血染成。这种恩将仇报的下作勾当如中山狼,自为天下人所不齿。宋之逊等五人益发谄事武三思,“时人谓之五狗”。[4](卷208)宋之问亦躬身投靠武三思,仍然干着如谄附“二张”的营生。

多行不义必自毙。武三思作恶多端,激起民怨鼎沸,时人皆曰当杀。神龙三年(707),太子李重俊矫诏调集羽林军,一举结果了武三思父子的性命。此次未见史载与宋之问有甚牵连。但是,景龙中(约708),宋之问因表现突出,诗才笔健,在群臣应制的百余篇诗文中鹤立而出,深得中宗赏识,再次受到提拔,转升考功员外郎。至此,宋之问的仕途发展到峰巅,史称“宋考功”。这“考功”是个掌管着读书人龙门一跃的要职,也是使天下士子望而生畏亦生羡的肥缺呢。

在政治的旋涡中,宋之问自认为历练老道、游刃有余,希冀继续升迁。当时,公主们不爱红装爱政治,权力很大。公元706年,中宗颁布制书,允太平、长宁、安乐、宜城、新都、定安、金城公主并开府,置官署。她们于是竞立府署,各自为政,自选僚属,各树朋党。吏门大开,贿赂成风,虽屠夫酒肆之徒、奴婢等下之人行贿30万钱,就可以获得皇帝敕封的官位,谓之“斜封官”,一时间这种“斜封官”就达数千人,数倍于正员空缺。此时,武则天虽死,其女太平公主还在,武家在政坛上还算一方神仙。因此,宋之问投靠太平公主,景龙三年冬四年(709)春有颂诗,试读《奉和春初幸太平公主南庄应制》:“青门路接凤凰台,素浐宸游龙骑来。涧草自迎香辇合,岩花应待御宴开。文移北斗成天象,酒递(一作“近”)南山作寿杯。此日侍臣将石去,共欢明主赐金回。”这种媚附的手段确也高明,自己从南山上拣一块石头带回家,却高高兴兴地认为是主子赏赐的黄金,宋之问真有点石成金之术了。

在中宗执政时,其女安乐公主在众公主中“尤骄横,宰相以下多出其门”。[5](卷209)宋之问又转身谄附安乐,拿手把戏之一还是写颂诗,有《宴安乐公主宅得空字》为证。诗首云:“英藩筑外馆,爱主出王宫。宾至星槎落,仙来月宇空。”寥寥数语,把安乐公主云从星随的宏大势力描述得淋漓尽致,主人自是怡悦陶然。宋之问自以为左右逢源,正自醉心地走钢丝绳之际,他的政治秋千着实荡伤了太平公主。当中宗欲提拔宋之问为中书舍人时,太平公主妒意大发,认为报复时机已到,揭发了他在做考官时贪污受贿的丑事。宋之问非但没做成中书舍人,反而受到惩治,贬到汴州做长史。汴州距京城较近,又是个富庶的所在,太平公主可能觉得罚不尽兴,心中不塌实,在宋之问未及成行时,一道诏书又下来,改贬为越州长史。宋之问此次可谓“孔雀东南飞,十里一徘徊”了。

宋之问的道德无常呼应了他的政治命运的短促。当初,中宗被武则天废黜后,与其妻韦氏幽居于房陵,忧惧不愿生还。韦氏常以祸福无常之类的话语相劝,中宗方觉宽慰,并允以韦氏:“一朝见天日,不相制。”中宗复位后,韦氏仍为皇后。由于中宗曾有对韦氏不加管束制约的许诺,她与武三思到中宗的龙床上玩棋,中宗不但不认为是犯上,反而在旁边帮助计点筹码。韦氏将一些跳大神的、巫医、厨子等引入后宫,做她的面首,中宗也是视而不见。中宗“弃祖宗之业,循女子之意”,[5](卷210)致使韦皇后威权日重。他做皇帝不及五年,于公元710年突遭毒死,舆论归罪于韦氏的面首和女儿安乐公主,韦氏于惶恐中调兵谴将,立温王李重茂为皇太子后,方才发丧。李重茂登基,是为殇帝,韦氏临朝摄政。

物极必反。就在中宗暴死那年,睿宗李旦的第三子、临淄王李隆基与太平公主共谋,率兵起事,结禁军杀入宫内,韦后仓皇逃入飞骑营,被乱兵杀死。李隆基派兵捕捉韦后亲族及其党羽,全部斩首,将韦氏和安乐公主的首级悬挂于东市示众。李隆基便是后来的唐玄宗。

睿宗复帝位后,以韦氏死有余辜,撤消其皇后爵号,追贬为庶人。宋之问虽远在越州做个小小的长史,但他的存在并未被人忘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这次被核定的罪名是:狡猾阴险,恶贯满盈,怙恶不悛。《新传》说他“狯险盈恶”;[6](卷202)《资治通鉴》说他“无悛悟之心”,[5](卷209)被流放钦州。宋之问尚未到所,御史再次弹劾奏准,便赐死归天了。

宋之问死去了,在政治上已是盖棺论定,但他留下的著作权的历史遗案亦似应有个判说。诗文与作者的道德取向是联系在一起的,宋之问的道德失准为评判这一遗案提供了重要参考。而道德的积厚或积贫离不开社会的土壤,宋之问的道德与那个时期的社会和政治是分不开的,因此,有必要进一步透视宋之问所处的那个社会的环境条件。

宋之问从公元675年进士及第,到710年被判死刑,前后三十五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倘若从谄事“二张”时计,乃十年耳。这一时期恰是武氏从当皇后(655)逐步摄政,进而称帝(690-705),到韦氏临朝摄政(705)而终被杀(710)的朝纲混乱之期。

公元649年,唐太宗去世,标志着中国历史上“贞观之治”的基本终结,标志着一个君主知人善任、从谏如流的时代的终结,一个良将拓疆用命、忠臣肃政敢言的时代的终结。唐太宗在用人上内举不避亲,外荐不避仇,不因长孙无忌是皇后之兄就不委以重任;也不因魏征曾经效忠过太宗之兄李建成就不任用他;更不因李勣(即徐懋功,皇上赐姓李)忠诚于李密,乃至为李密披麻戴孝而不信任他、重用他。这种第一把手听断不惑的作风对开创贞观年间政治清明、经济繁荣的一代新风至关重要。

但是,太宗在选择接班人时出现了问题。已立太子李承乾谋反被废,他只好另立李治。

太宗对太子亲加教诲、精到谋划。后来,太宗悟到李治是扶不起来的天子,曾私下里商议于长孙无忌,欲改立吴王李恪为太子,长孙无忌苦劝遂罢。太宗不幸而言中。高宗李治执政伊始,在太宗临终托付依靠的国之干城褚遂良、长孙无忌等大臣的辅佐下,永徽年问确曾出现过短期的“贞观”遗风。但他终究是昏庸无能,听信佞臣谗言,忠臣良将陆续被贬、被害,无善其终,政权逐渐被武后家族夺去,唐王朝几至亡国。早先高宗做太子时,进寝宫侍奉太宗,看见太宗的武才人则天便非常喜欢。太宗驾崩后,武才人没有得到特殊恩宠,也随三宫六院的众位妃嫔到感业寺当了尼姑。到了太宗的忌日,高宗到感业寺行香拜佛,见到武氏,相与流泪,互倾爱慕之情。王皇后得知此情甚为高兴,暗中派人让武氏蓄发,这边又劝说高宗纳武氏入后宫,欲以武氏离间高宗对萧贵妃的宠爱。武氏为人乖巧,善施权术,入宫后卑躬屈膝地逢迎王皇后。王皇后便在高宗面前极力美言,并在不知不觉中甘愿作枪,帮助武氏击败萧妃,使之取而代之。武氏大得高宗的宠幸,拜为昭仪。王皇后只知“螳螂捕蝉”,未料到“黄雀在后”,王皇后的目的达到了,也就立即成为武氏的绊脚石。武氏心地高远,想当皇后,她首先唆使中书侍郎李义府捏造事实,不断地向高宗进谗言,开展舆论造势。李义府容貌恭顺,内心却狡险忌刻,时人称之“李猫”,是一个典型的笑里藏刀、阴柔害人的佞臣,在浑噩的皇上面前建言,自然有一定的影响。此外,王皇后无后,特别喜欢武氏的女儿,经常去武氏处逗耍孩子。武氏抓住这一天赐良机,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活活掐死,反将罪名扣到王皇后的头上,向中宗告了御状。王皇后背负冤屈,有苦难言,最后失宠被废。在逐一阴袭了两个对手之后,武氏将她们禁闭于后宫别院,囚室密封。后来,将她们各打一百大板,再断其手足,投之于酒瓮中。数日后,她们死去,又被砍下脑袋,完尸不存。萧淑妃死前大骂:“阿武妖滑,乃至于此!愿他生我为猫,阿武为鼠,生生扼其喉。”[5](卷200)从此宫中不养猫。不过上天亦有报应,武氏常常噩梦连天,见王、萧披头散发,浑身滴血,如死时模样,令武氏梦中惊恐嚎叫。

武氏为做皇后,既练内功,又练外功。当初,高宗欲立武昭仪为后,曾多次征求褚遂良、长孙无忌等大臣的意见,均遭反对。他于是根据昭仪的意旨,秘密地将十余车金银宝器、锦缎布帛赐给长孙无忌,并亲自偕昭仪到其府上探望,还把他的三个儿子都提拔为朝散大夫。武昭仪又派其母到无忌家老脸求告,但他就是不赞成。武氏又着另一个佞臣、卫尉卿许敬宗多次游说,均遭到无忌严词厉色的拒绝,于是心怀嫉恨。在她做了皇后之后,许敬宗、李义府善于揣摩武氏的心意,陆续诬告褚遂良等暗中图谋不轨。显庆二年(657年)褚被贬为爱州刺史,658年死于任所后又被削除官爵。翌年,无忌亦遭诬陷,高宗明知其中有诈,竟始终未召见无忌对质审问,便将其流放黔州。三个月后,高宗似乎悟出有点儿不对头,下令复查,武氏闻言一惊,即令许敬宗着人到黔州酷刑审问,逼其自尽,长孙无忌知已江河急下,遂自缢身亡,其家族中在政界的也大都被牵连,降职的降职,流放的流放,被杀的被杀。

武氏终于将内外铺垫齐备。公元655年10月19日,高宗亲下立后诏书。诏曰:“武氏门著勋庸,地华缨绂,往以才行选入后庭,誉重椒闱,德光兰掖。朕昔在储二,特荷先慈,常得侍从,弗离朝夕,宫壸之内,恒自饬躬,嫔嫱之间,未尝迕目,圣情鉴悉,每垂赏叹,遂以武氏赐朕,事同政君,可立为皇后”[5](卷200)这诏书写得很艺术,不但借其父皇和先母之口,夸赞了武氏恪守妇道的光灿品质,而且援引了汉宣帝将宫女王政君赏赐给皇太子的先例,立武氏为后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武氏做了皇后,尚不过瘾,继而称高宗为“天皇”,她则自称“天后”,高宗的帝位式微。及至公元683年高宗卒,中宗、睿宗乃如走马灯一般,登基未及暖热宝座便被废黜。中宗即位(嗣圣元年,684)不及一年,被废为庐陵王。豫王旦立为帝,是为睿宗(文明元年,684),但居偏房别殿,政事悉决于武后。这些不义之行终有人看不过,徐敬业等起兵扬州,移檄声讨,可惜兵败而死。

摄政五年后(690),武氏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从幕后走到前台,终于登上了皇帝的宝座。睿宗皇帝被逼上表,请求赐姓武氏。

武后君临天下之后,并未进入极乐世界,而是终日战战兢兢,心澜跌荡,一怕唐李王朝的家族造反,二怕众大臣不服。为了预防不测,她便在朝堂上摆设下硕大的铜铸投诉箱(“铜匦”),鼓励告密,挑动官官相斗,官群相斗。据《旧唐书》载:“垂拱二年(686)三月,初置匦于朝堂,有进书言事者,听投之,由是人间善恶事多所知悉。”[7](卷6《则天皇后纪》)告密之风遂大盛,奸佞小人得春风。“是时,告密者皆诱人奴婢告其主,以求功赏。”[5](卷205)

诬陷栽赃的揭发投诉信大量地投入铜匦,需要着人进行处理,处理的办法很简约:罗织罪名,刑讯逼供。于是酷吏肇始,冤情遂炽,满朝文武坐卧不宁,朝不虑夕,忠良诤臣遭贬、被诛,一时间乌云密布,刀光血影,钟吕毁弃,瓦釜雷鸣。据记载,武则天自垂拱起(685年),任用酷吏,先诛唐宗室贵戚数百人,次及大臣数百家,其刺史、郎将以下,不可胜数。死于酷吏周兴等人之手者数千人,被来俊臣破毁的家庭一千多家。人人畏怖的周兴刑讯逼供有创新,有绝招,来俊臣更是“小鬼高一尺,阎王高一丈”,接任后“请君入瓮”,先把周兴在热瓮中干煎了一次。多行不义必自毙。来俊臣终在闹市被处死,时人无不拍手称快,仇家争相挖其眼睛,剥其脸皮,披腹出心,腾踏成泥,争吃其肉,片刻之间食之告罄。士民皆相贺于路日:“自今眠者背始帖席矣。”[5](卷206)宋之问就是在这样的政治背景下步入仕途的。

中宗的昏庸无能不亚于高宗,于是又出现了韦氏的临朝摄政,上演了历史的短暂一幕,却与武氏时期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在武、韦两皇后摄政时期,一批以雕虫小技而邀宠的近臣得到嬖幸。据《全唐诗》载,在武氏当政时,张易之、张昌宗奉宸有功,沐浴皇恩无限,连做妈的也都叨了光。“二张”的母亲臧氏、韦氏皆被拜为太夫人,赏赐不可胜纪。武氏又亲下敕诏,令凤阁侍郎李迥秀为臧氏私夫。这个李迥秀做男妓有功,公元701年从夏官尚书擢升为同平章事。另据《新唐书·韦皇后传》,韦氏临朝时,国子祭酒叶静能惯弄符咒制鬼,常侍马秦客医术高明,光禄少卿杨均擅长烹调,皆被引入后宫,供韦氏受用。依唐朝惯例,倘考妣丧亡,做臣子的儿子须辞官守丧1-3年。但是杨、马因服丧免职,不及十天即被召用。

家臣擅权也是这一时期的宝贝产物。据《资治通鉴》载,武氏称帝后,欲立其侄武承嗣、武三思为太子,宰相狄仁杰苦苦晓以利害方止。但是武则天多用武氏诸王和驸马都尉等一班不学无术之人,致使学生不复习业,二十年间,学校殆废。武三思被杀后,仍被追赠为太尉、梁宣王,其子武崇训被追赠为开府仪同三司、鲁忠王。至韦氏临朝摄政,中宗被害,韦氏乃令其兄韦温总领宫廷内外军队,控制皇宫和朝廷官署。韦氏族弟一干人等皆安排在重要的掌兵职位上。京城臣民惊恐万状,传言四起,认为又要换姓改朝。

总之,在这一时期,近臣、家臣威显,酷吏、佞臣横行,致使朝纲不振,阴阳错乱,萧艾繁密,椒兰萎残。这种特定的社会政治环境,深刻地影响着人们的价值取向:善恶不分,真伪难辨,趋腥逐臭,无仁无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道德堤岸溃决,做人标准痈疡。武三思在杀死张柬之等五王之后,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很有代表性,他说:“我不知代间何者谓之善人,何者谓之恶人;但于我善者则为善人,于我恶者则为恶人耳。”[5](卷208)

在波诡云谲的政治风浪中,宋之问道德失衡。他未能特立独行,慎守情操,而是随波逐流,看风使舵,上下沉浮,三起三落,忘恩负义,出卖朋友,害人以求苟活,最终不得其死。

应该承认,宋之问在《有所思》的著作权问题上做得确是高明,使后来人缺乏历史的直接证据(人证物证),但是风起于青萍之末,便有了典籍中“或云”、“人言”之类的问接记载,虽有言之凿凿者,却也有对此持疑义者,现在只好推理判断了。在两皇后摄政的特殊历史时期,社会政治的气候深刻地影响了宋之问的道德观和政治生命,宋之问的道德标准又渗透到他行为的方方面面。作为进士及第并以吟诗作赋为营生的高级文人,在以文华风采取士的朝代,诗文应是他生命的重要组成部分,宋之问的文章是其道德的一面镜子,他所遇到的著作权上的小麻烦是其政治上、道德上的大麻烦的一个侧面。宋之问丧失人格做谄事拍马的小人,“至为易之奉溺器”,丧失了做人的起码标准,无是非曲直,无仁义信用,惟利是图,惟命是图,那么杀人灭亲以窃取著作权则是顺理成章的雕虫小技了。

或许有人会问,宋之问的著作权麻烦只此一例,由此推理,似显单薄。是的,但历史常常记载不爽,无独有偶,宋之问的其他诗作也曾有类似的麻烦。据有关资料,宋之问在贬赴泷州(今广东罗定县),路经杭州时,曾作《灵隐寺》一诗,其中一联云:“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登楼排闼,看江涛海澜,日出其里,画境极其壮观。该诗问世后影响颇大,人们争相传抄。但《古今诗话》认为,这两句诗是当时在灵隐寺出家为僧的骆宾王代作。骆宾王是初唐才子,曾为徐敬业代拟著名的《讨武曌檄》,兵败后,一说投海自杀,一说在灵隐寺出家为僧。当然也有对此持疑义者。但无论如何,这也是一桩关于著作权的历史疑案。

收稿日期:2003-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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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志文与“代表悲伤白头翁”的版权案件_宋之问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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