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马克思晚年“人类学笔记”的写作原因，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马克思论文,人类学论文,浅谈论文,晚年论文,原因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本世纪70年代，马克思晚年所作的“人类学笔记”一公开，就很快成为西方“马克思学”研究的一大热点，并逐渐波及到我国。由于马克思晚年社会交往减少，与他人的书信往来也不多，关于这一时期马克思的理论研究活动，了解细情的人也就非常少。这给马克思晚年的“人类学笔记”罩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使围绕这一“笔记”产生的一系列问题都富有极大的吸引力。马克思晚年为什么要写“人类学笔记”？这就是其中一个重要并且首先要遇到的问题。对此，中外学者提出了种种观点，比如“复归论”、“困惑论”、“转向论”等等。这些观点都不够正确。我们认为，原因有三个方面：
首先，马克思晚年写作“人类学笔记”是由于完成《资本论》第二卷的需要。
无论“复归论”、“困惑论”，还是“转向论”，都否认“人类学笔记”与《资本论》的联系，认为马克思研究人类学，就意味着他已经放弃了《资本论》第二卷的研究和写作。或向人本主义复归；或对唯物史观产生困惑；或由经济学研究转向社会学研究等等，总之，不再进行《资本论》的研究和写作了。
马克思晚年果真放弃了《资本论》的研究和写作了吗？从这一时期马克思的书信中所提供的情况看，我们很难得出这个结论。马克思是无产阶级的革命导师。他的全部理论活动都是为了给全世界无产阶级的解放事业提供科学的理论指导。1876年《资本论》第一卷出版以后，他一方面领导工人运动，同时又努力使自己有时间“重新回到自己的科学研究工作上来”。〔1 〕这里所说的“科学研究工作”就是指《资本论》的研究工作。马克思晚年时，超强度的工作、极端贫困的生活加之过度吸烟使他备受疾病的折磨。即使如此，马克思仍然坚持《资本论》第二卷的研究和写作。他说：“我的健康状况迫使我把医生给我限定的工作时间全都用于完成我的著作。”〔2 〕这里所要完成的著作就是《资本论》第二卷。1878年11月，马克思在给丹尼尔逊的一封信中说：“一俟《资本论》第二卷付印——但是这未必会早于1879年底——，您就象您希望的那样得到手稿。”〔3〕1880年，在给丹尔尼逊的另一封信中， 马克思再次提到，自己所能挤出来的时间“只能用到”“无论如何应当完成的那些著作上去”。〔4 〕马克思估计《资本论》第二卷的完成“未必会早于1879年底，“言外之意，到1880年是应该能完成的。然而由于病痛的折磨，马克思不得不经常放下手中的笔。1880年《资本论》第二卷并未完成。他所说的“无论如何应当完成的那些著作”显然也是指《资本论》第二卷。1881年，燕妮去世。这使马克思意识到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完成这本著作的愿望更加迫切。他说：“我想尽快地完成第二卷，即使我不得不在国外出版它。”〔5〕同年12月， 他在给女儿的信中说：“本来我想—俟我觉得自己有了精力，就以全部时间从事第二卷的收尾工作”。〔6〕不幸的是， 马克思并未完成这份“收尾工作”。
由此可见，马克思从未放弃过《资本论》的研究。可以说，《资本论》第二卷的研究、写作是马克思晚年的中心工作。既然这部著作对晚年马克思如此重要，他怎么会把宝贵的时间用于那些与这部著作“毫无关系”的“人类学笔记”上呢？很明显，二者之间绝不可能毫无联系。我们认为，马克思晚年写作“人类学笔记”就是为了完成《资本论》第二卷的写作。
在《资本论》第一卷，马克思通过深入剖析英国这一典型的资本主义社会，采用静态的研究方法，“从资本主义最单纯的因素——商品开始，周密研究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结构。”〔7 〕从中发现了资本家剥削工人的秘密，即剩余价值的产生以及剩余价值转化为资本的资本积累规律，最后得出了“剥夺者就要被剥夺”的结论。
第二卷中，马克思则采用动态的研究方法，从资本主义生产、流通总过程，从资本运动中来揭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本质。核心问题是剩余价值在产业资本家、商业资本家、金融资本家以及农业资本家之间是如何分配的。研究农业资本家就必然涉及地租问题。这样，地租就成了《资本论》第二卷中一个重要却非常复杂的问题。
地租是一个历史范畴。它并非资本主义所特有。要揭示资本主义地租的实质，建立科学的地租理论，就必须深入了解前资本主义社会地租的产生、发展过程，进而要求对于前资本主义社会的土地所有制关系，乃至古代社会有全面的研究。
如何才能正确揭示前资本主义社会的土地所有制关系，并进而揭示前资本主义地租的起源和实质呢？马克思把目光投向了俄国。因为，这一时期的俄国虽然经过农奴制改革，开始走上资本主义道路，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还没有得到充分的发展。在广大农村依然保留着大量的古代村社制的土地关系及其它土地关系形式。这为马克思研究前资本主义社会的土地所有制关系及其发展变化过程，考察前资本主义地租的起源提供了直接的现实材料和典型范例。正如恩格斯所说：“由于俄国的土地所有制和对农业生产者的剥削具有多种多样的形式，因此，在地租这一篇中，俄国应该起在第一卷研究工业雇佣劳动时英国所起那种作用。”〔8〕所以， 马克思广泛搜集俄国有关土地所有制关系的各种图书资料。 仅1881 年他为自己开列的一份《我书架上的俄国资料》书单中就有120余种之多。
当然，要科学揭示前资本主义社会地租的起源和实质，仅凭俄国的资料显然是不够的。于是，马克思又广泛搜集了其它国家有关土地所有制关系的资料，比如印度、德国、美国、爱尔兰、比利时等。马克思不仅认真研究了这些资料，而且阅读了一大批关于土地关系和古代社会的重要著作，如毛勒的《马尔克制度、农户制度、城市制度和公共政权的历史概念》、乌蒂塞诺维奇的《南方斯拉夫人的家庭公社》、柯瓦列夫斯基的《公社土地占有制，其解体的原因、进程和结果》、摩尔根的《古代社会》、梅恩的《古代法制史讲演录》、拉伯克的《文明的起源和人的原始状态》、菲尔的《印度和锡兰的雅利安人村庄》等等。马克思对上述后五部著作不仅作了详细摘录，还写下了精辟的评注。这就是所说的“人类学笔记”。
马克思为什么搜集这些资料，研究这方面问题？他本人曾在给美国学者迈耶尔的信中，明确表示：“如果您能收集到某些有关土地所有权以及美国土地关系的反资产阶级的材料，那对我是特别有价值的。由于我在第二卷里要研究地租，所以我非常欢迎专门批判凯里先生的《和谐》的材料”。〔9 〕对此恩格斯也曾明确提到：“他研究原始时代的历史，研究农学、俄国的和美国的土地关系、地质学等等，主要是为了在‘资本论’第三卷最完善地写出关于地租的章节，而在他以前从没有人试图这样做过。”〔10〕这里所说的第三卷，是马克思所说第二卷的一部分。后来，恩格斯在整理第二卷时分两卷本出版，就成了第三卷。恩格斯是最了解马克思理论活动的人，他的话当然是可信的。
其次，马克思晚年写作“人类学笔记”也是为了完善和发展唯物史观。
资产阶级为了论证资本主义制度的合理性，总是竭力证明私有制存在的永恒性。他们从一夫一妻制的个体家庭出发，论证私有制、阶级、国家是始终存在的东西。他们认为，个体家庭是人类社会最早最基本的组织单位和细胞。古代的民族、部落、公社乃至国家都是这种家庭的扩大或联合。在这种家庭内部已经存在不平等和剥削，存在家长对妻子儿女及奴仆的绝对权威和对财产的绝对支配权。于是，私有制和剥削就成了从来就有的东西。从而资本主义也就具有了合理性、永恒性。
19世纪40年代，马恩通过对当时资本主义社会现实状况及基本矛盾的分析，依据当时的古代历史知识，创立了唯物史观，实现了历史观的根本变革。唯物史观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宣告了资本主义这一私有制最高最后形式灭亡的历史必然性，批判了资产阶级在私有制、国家问题上的“永恒论”。但是，由于当时历史科学的落后、历史资料的缺乏，马恩对古代社会的认识还很不准确，结果造成理论上存在重大缺陷。
1846年，马恩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把部落所有制作为人类社会的第一种所有制形式。在他们看来部落所有制是个体家庭的扩大，它包含着奴隶制。甚至《共产党宣言》中，他们还认为“到目前为止的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在过去的各个历史时代，我们几乎到处都可以看到社会完全划分为各个不同的等级，看到由各种社会地位构成的多级的阶梯”。〔11〕显然，马恩在这一时期虽然看到了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私有制、阶级不可能永恒地存在下去，但同时承认了私有制、阶级是从来就有的。这就使得唯物史观批判资本主义的合理性、永恒性论调的战斗力大大地削弱了。
马克思深知这一理论缺陷，并为改正它进行着不断的思考。1852年， 他认识到“阶级的存在仅仅同生产发展的一定历史阶段相联系”〔12〕，阶级不是从来就有的， 表明马克思对这一问题的认识有了重大的进步。1859年，马克思把亚细亚的生产方式看做是社会经济形态演进的第一个形态。这种观点是否意味着马克思已经明确认识到私有制是从原始公有制转化而来的呢？我们很难确定。因为亚细亚生产方式并不是真正原始公有制形式，其中还包含着私有制。〔13〕但是，马克思明确认识到这一点，至迟不过1878年。这一年，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写道：“一切文明民族都是从土地公有制开始的。在已经经历了一定的原始阶段的一切民族那里，这种公有制在农业的发展进程中变成生产的桎梏。它被废除、被否定，经过了或短或长的中间阶段之后转变为私有制。”〔14〕这部重要的著作是经过马克思亲自审阅的。这种认识当然也表明马克思的认识。尽管如此，此时的马克思对于原始公有制是怎样被私有制所代替的，并不清楚。而要彻底批判资本主义“合理论”、“永恒论”的观点，又必须科学地全面地揭示这一历史过程。于是，从1879年至1881年马克思写下了他的“人类学笔记”。内容不仅包括古代社会的土地关系，而且涉及到古代社会的组织结构、信仰崇拜、风俗习惯、社会关系、生产力状况、人的发展等等，对古代社会有了全面的认识。不幸的是一年多以后，马克思因病逝世。系统地阐述古代社会，科学地揭示私有制、阶级、国家的起源，完善和发展唯物史观的任务是恩格斯完成的。
最后，马克思写作“人类学笔记”也有健康方面的原因。日益严重的疾病，使医生不得不禁止他从事《资本论》第二卷这部“理论性很强的著作”的写作，缩短他的工作时间，只允许他做一些轻松的工作。这样，马克思不得不采用阅读资料，写读书笔记的方式来继续自己的理论研究活动。
注释：
〔1〕〔1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399、400页。
〔2〕〔3〕〔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4卷，第289、332—333、438页。
〔5〕〔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5卷，第238、235页。
〔7〕《毛泽东选集》第775页。
〔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第11页。
〔9〕《马克思恩格斯〈资本论〉书信集》第278页。
〔1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250—251页。
〔1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333页。
〔13〕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第473页。
〔1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17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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