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型组织中的任务决定论,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决定论论文,组织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组织任务中的非常规任务
任何组织都是有任务的,但是,组织的任务可以分成常规任务和非常规任务,这在现代管理学产生之初就被确立下来了。区分常规任务和非常规任务可以有很多方法,可以从决策的性质来划分,也可以从技术角度来划分,还可以从组织所面临的任务环境的复杂程度和变化程度来划分。一般管理层的职责就是处理常规任务,这是组织活动过程中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事情。组织的领导层往往定位在对非常规任务的解决上,这些任务往往是管理层所无法解决的。管理学在早期所追求的决策与执行相分开,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做是要把常规任务和非常规任务的解决分开,让领导层更多地承担起决策的职能,而让管理层更多地承担执行的职能,目的是要保障管理的效率。
一般说来,常规任务的解决应当依赖组织的规则和程序才能实现高效,事实上,组织在常规任务的解决过程中,也可以通过经验的总结和不断积累而形成操作流程和规则。追求常规化是人类的梦想,甚至连经济历史学家约瑟夫·熊彼特在提出工业资本主义理论时,也是以“革新常规化”这一概念作为自己的核心依据的。自亚当·斯密以来,几乎每一个社会科学领域都非常重视分工的意义,认为专业化分工是常规任务完成之效率的保证。事实也证实,进行专业化任务分配,“可以开发比较优势”,“降低交叉培训费用”。当然,专业化任务分配也有很大的成本,它“损失了各任务间的互补作用”,增加了“协调成本”,而且容易造成“职能近视”,并“降低灵活性”[1]。
在社会呈稳态发展的工业社会初期,社会的复杂度远没有现代社会这样高,所以,管理层的基本任务就是如何发展出日臻完善的组织规则,形成稳定的秩序,从而达到管理的目的。因而,传统的组织理论主要集中在常规任务的解决上,思考如何围绕常规任务来组织资源和进行人员配备。这种理论的集大成者就是马克斯·韦伯官僚制组织理论的出现,或者说,官僚制组织之所以在20世纪初获得了长足的发展,是与此前管理技术的发展和实践分不开的。官僚制所代表的组织理论,就其基本精神而言,可以看做是立足于稳定的需求,把维持现有的可以接受的秩序作为管理的出发点和目的。组织管理是为了承担起社会功能,让组织成为社会秩序稳定的载体;而管理组织无非是维护组织自身的秩序,让组织的结构和程序都能稳定地发挥作用。但是,当社会进入了高度复杂性的时代,组织所要承担的任务迅速增长,即使是常规的任务,也会因其大量涌现而使组织无法承担得起。伊斯顿在分析政治系统时就指出了一种“要求输入超载”现象,“如果要求超出了限定的数量,那么,得不到处理的要求就会开始堆积,某些要求可能丝毫得不到当局的青睐,而另一些要求或许最后会得到处理,但是这种处理终因姗姗来迟而使要求丧失了自身的功能”。从组织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我们可以说,在社会较为简单的条件下,组织是能够在谋求稳定性的前提下按部就班地处理好所应处理的问题的,然而,到了高度复杂的社会,组织所应处理的问题由于出现超载现象而使组织变得无法像原先那样运行和工作了。站在组织任务的角度来看这种状况,则看到任务的性质发生了变化,原先是由常规组织承担的常规任务,现在却是常规组织无法再承担起来的任务,成了非常规化的任务,需要由任务型组织来加以承担。
二、组织理论对组织任务的考察
马奇和西蒙认为,面对来自外面的各种刺激,组织会有两种比较极端的反应。一种是根据以前的适当应对方法把它降为常规化;另一种是这种刺激引起一个或大或小规模的旨在找到解决之道的问题应对活动。若这种刺激是过去所经历的、重复发生的,则应对通常是高度常规化的。带有最低程度的问题解决或其他可以计算的这种刺激活动引起的将是一种完全结构化的情景界定,包括一个常备的应对项目库,以及从这个库中选择一个合适的针对特定项目的应对方案。若刺激因素相对较新,它将引起的是首先要构建一种情景界定,然后再发展出一项或多项适当的执行方案的问题解决活动。当然,西蒙对任务的这种区分是服务于其决策理论的,他并没有去分析这种决策做出后如何经由组织去执行。
汤普森则对决策进行进一步分析,他根据对事物因果关系信度和可能结果的偏好的确定性和不确定性,把决策过程分成四种类型:在二者都确定的情况下,属于计算型决策战略,也就是西蒙的“程序性决策”;当结果偏好清楚而因果关系不明时,是判断型决策策略;结果偏好不明而因果关系确定时是妥协型决策战略;在二者都不确定的情况下的决策属于灵感型战略。在汤普森那里,都确定的决策无疑是关于常规任务的,而在非常规任务的情况下,是很难做到完全计算的,只能是根据情势的变化随时做出应对。
德鲁克通过对决策要素的分析,认为有效管理者需要在决策时首先辨明问题的性质。然而,按问题的发生情况细究,并不只有“经常”和“例外”两种性质的问题,而是可以把问题分为四类:第一类是真正经常性的问题;第二类问题虽然是在某一特殊情况下偶然发生,但在实质上仍然是一种经常性问题;第三类问题才是真正偶发的特殊事件;第四类问题是首次出现的“经常事件”。在德鲁克看来,除了上述第三类“真正偶发的特殊事件”之外,其余三类均需要一种“经常性的解决方法”。换言之,需要制定一种规则、政策或原则。一旦有了正确的原则,一切类似问题的解决就将易如反掌。只有第三类“真正偶发的特殊事件”才必须个别对付,没有原理原则可循。如果用常规组织和任务型组织的类型区分的观点看,在德鲁克这里,其实已经区分出了常规组织的常规处理方法和非常规任务出现时的任务型组织处理方法。
再看西蒙,可以说,西蒙的理论是从决策的性质出发而进行的一系列分析。在西蒙看来,“管理就是决策”,而“决策可以分为性质相反的两种决策:一种是程序化决策(programmed decisions),即结构良好的决策;另一种是非程序化决策(non-programmed decisions),即结构不良的决策。但是,它们并非真是截然不同的两类决策,而是像一个光谱一样的连续统一体”。程序化决策属于反复、定规的,当每一新问题发生时,不必再实施新的决策,而是设立一定的方式和程序,是在一定明确的结构条件下进行的。非程序化决策属于新规,它所面对的是没有结构化的而且又是特别重要的问题,由于与其类似的重要决策问题没有发生或处理过,因而在问题解决上没有可循的一定方式。加上决策结构条件的复杂、不安定,不可能用程序化的方式来处理。另外,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组织也将发生变化,“新型组织在很多方面将与我们现在熟悉的组织很相近:(1)将来的组织仍然是由三个阶层所构成的:一个基本层是物质生产与分配过程的系统;一层是支配该系统的日常作业的程序化决策过程(可能是大规模自动化的);一层是控制第一层过程并对之进行重新设计和改变其价值参数的非程序化决策过程(在人—机系统内实现的)”。
一般说来,组织的高层管理者不可能解决组织所遇到的所有问题,在其管理活动中,必然会存在着一些试探性的方法。也就是说,当他解决问题时,不仅需要依据解答问题者的过去经验、他同伴的经验、他的专门训练以及和从前有同样解答的专案研究等方法,而且需要依据他自己的意识判断来求得答案。帕森斯认为,组织有三个层面,即“技术层面”、“行政层面”和“制度层面”,每个层面的关注点是不一样的,越在技术基层,越容易形成常规决策,而在高层,非常规决策明显增多。
组织因承担常规任务和非常规任务而被分成常规组织和任务型组织。常规任务的存在是为了保障组织的发展,其目的是维持组织的现状。非常规任务的存在意味着,组织不管是主动实施变革还是应对社会环境巨变所带来的生死存亡的巨大挑战,其结果都是要打破现状,实现新的发展。我们再把视野放到更广阔的社会,就会看到,社会中的问题其实也是可以被归结为常规性的和非常规性的两类。因为社会本身是一个更大的组织。这样一来,对组织的任务做出常规性的和非常规性的分类便具有合理性了。
当然,对组织任务做常规的和非常规的分类也不是绝对的,任何组织不管是常规任务主导型的常规组织,还是非常规任务主导型的任务型组织,都存在一定的常规任务和非常规任务。任务型组织和常规型组织的区分是以组织设立时所要承担的占主导地位的任务的性质为依据的。任务型组织设立时就是要解决某种非常规任务,而且组织在解决这种非常规任务后就要解散。这和常规组织设立的主旨是不一样的。常规组织设立的目的是要经常性地承担此类任务,除非情势的变更导致任务不存在或没有意义再去解决,否则,常规型组织很难解散。
三、任务型组织任务与目标的一致性
在常规组织中,组织的任务与目标是有层次之分的。“目标是预期事物的未来状态的一个远景。如果这个远景完全与实际事物相一致,那么它就是一个可操作的目标;如果它不能与实际事物相比,那么我们就不能确定地认为这个目标是否已经实现,它是一个总体目标。……公共机构很少有单一、明确的目标。它们的目标一般是概括性的和多样化的”。目标的模糊性也是为了组织能够长期存在,可以根据现实的发展需要来寻找任务,以维持组织的长期存续。在常规组织那里,目标是组织的终极意义上的目标,与组织的任务是有差别的;任务更多的是技术层面的,与目标相比,它仅是实现组织目标的手段而已,整个组织的目标和任务就构成了一个目标手段等级链条,是层级叠加的,而非同一层面的关系。由于任务和目的的差异导致组织的事业目的和存续目的之间的矛盾,这种矛盾“普遍存在于行政机构中,而且行政机构没有制约这种矛盾的制动装置。因此,问题也就更为严重。结果,出现了这样一种局面:有一种事业目的,就增设一个处或局。加之人们都有希望自己的组织发展壮大的心理,于是每年都增加预算和工作人员。从效率标准看,这是最没有效率的。此外,有的人从组织存续的目的出发,极力维持那些由于环境和条件的变化事业目的失去了社会意义的处、局。这种倾向在行政机构是司空见惯的。这也是行政改革难以开展的原因之一”。
任务型组织中的任务和目标与常规组织的任务和目标是有差异的,这个差异就表现在任务型组织的任务和目标是同一的,任务型组织的目标和常规组织相比更加直接和简单,虽然任务型组织面临的任务在整个社会体系中可能占据至关重要的地位,但其任务本身即是组织存在的终极目标。从另一方面来看,任务型组织的存续目标和事业目标是同一的,组织所要解决的任务和组织之所以存在的目的是统一的。任务型组织在解决任务时也可能会做一定的任务区分,但是,即使做了这种区分,组织的最终任务还是贯穿在具体的任务过程中的,比较常规组织任务目标的等级体系,任务型组织的目标任务是一个平面体系,任务和目标是在一个同心圆中,围绕着同一圆心开展工作。
组织环境以及组织活动中的不确定性因素是非常规任务出现的前提,它既是人类发展的干扰因素,也是推进人类发展的重要动力源。无论是作为人类本身,还是人类所赖以生存的环境都存在着不确定性。不确定性使得人类的活动总是限定在一定的领域内,人类总是处在不断的问题解决过程中,新技术的采用在推进人类应对能力的同时,也使人类陷入了对技术本身的不确定性的思考,人类的发展越来越不具有可预计性。唐斯指出,不确定性就是有关过去、现在、将来或假想事件的过程的确切知识。如果存在足够数量的信息,那么通过获得信息,大部分不确定性可以排除。然而,对于某些特殊情形,不确定性却是内在的、固有的。即使假定信息能够降低不确定性的强度,而这些信息只有通过消耗稀缺资源才能获得;即使信息可以获得,也还有一个信息能否被理解的问题。“一个人可以不掌握信息却拥有知识;或者掌握信息却没有知识,但是不具备背景知识他就不能理解信息的含义”。
在常规组织内,规章和标准程序能够使组织活动成为可预测的例行行为,专业化的工作意味着每个雇员都具有明确的工作可做。如果存在着大量的不确定性因素的话,会使得常规组织很难发挥作用。因而,对于这些非常规任务,只能采取适应其发展境况的组织形式,这就是任务型组织,它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解决非常规的任务。在目前的学术研究中,对这类组织的研究只注意到了其临时性这样一个特征,所做出的只是一种泛化了的理解。对于任务型组织的研究来说,更重要的是强调任务性质上的特殊性以及组织存在的主旨和使命的特殊性。任务型组织的使命和目标一般是不可改变的,组织的存在以任务的实现或撤销而结束,所以,它是“任务型”的。
如上所说,组织应承担什么任务是组织设立的依据,组织都是应任务而产生的,没有任务的组织是不可想象的。但任务本身是有差异的,这种差异体现在根本性质上,那就是任务本身是否确定、是否是重复发生的,在应对方法上是否可以复制、任务的存在是否具有经常的可持续性。如果任务是确定的、经常性地重复发生的,在应对方法上也是可以复制的,那么,这种任务就是常规任务。如果任务是不确定的、一次性的、短暂性的,应对时也无明确的依据和经验可循,具有明显的特殊性,那么,这类任务就是非常规任务。
四、任务型组织承担任务的特殊性
任务性质的不同决定了应对方法上的区别。对于常规任务,组织可以通过分工和协作来保证任务的完成,这样做,任务实际上已经被机械地分解了,而且这种分解一般不会影响整体任务的完整性。对于任务的执行者而言,只需按照既定的程序和规则,达到事先规定的标准,就可以为任务的最终完成提供前提了。对于非常规任务,在执行上不可能做出相对完整性的任务分解,至多只能分出一些相互密切相关的任务要素。再者,非常规任务一般都具有特殊的时限性要求,传统的任务分解方法是不适应的,传统的关于整体与部分的关系模式是无法套用到非常规任务上的。在这里,机械的简单相加的办法很难做到有效,只能依靠成员的合作。打破部门分工的界限,整合各种力量才能实现对非常规任务的承担。因而,任务型组织的内部关系可以理解成一种网络结构,完全根据任务的变化去进行力量的整合,任务执行者的每一步行动及其结果,都将影响和改变网络上的其他单元的属性和变化频率。换句话说,任务型组织的每一个成员都分有了任务总体,每个人的行动都直接改变和影响着任务的总体完成。
对于常规任务,常规组织具有当然的优势,因为它是依赖于形式化和标准化的原则而建立起来的组织,完全符合机械的作业规则,并能达到很高的机械效率。任务经常性地重复出现使得人们对常规组织的长期性存在有了很深的渴求,而常规组织的长期性存在也恰恰能够满足人们对稳定性和确定性的渴求。组织越稳定,就越能从内部进行更加细致的分工,并通过内部结构稳定性的实现来促进外部任务的完成。只要外部的任务环境相对不变,常规组织就能发挥其机械性的高效率。但是,常规组织在任务的解决中无疑具有很强的普适性。普适性的追求是贯穿在常规组织的整个发展过程中的,它营造了一种确定性的氛围和思维传统,最终发展成任务随组织结构变化,是组织结构决定什么样的任务可以纳入到组织的解决框架中,组织结构的刚性在效率的追求中被前所未有地夸大了。
非常规任务的解决所需要的是另一种组织思路,这就是“组织必须适应任务的需要”,而不是让组织所承担的任务从属于组织的存续。非常规任务在解决方法上的特殊性、时限性上的特殊性、人员要求上的特殊性等,都一反常规组织的思路,这里蕴涵的不再是对确定性的追求,而是通过组织的特殊构造来应对不确定的任务,是以一种不确定性思路来解决不确定性的任务。也正是这种特殊主义的诉求,使任务型组织具有很强的针对性,针对任务的特殊需求去决定采取相应的措施,针对任务的发展去决定组织的存续。任务型组织的这种独特的针对性贯彻到底,就会使人们形成一种直观认识:它就是为了解决某一具体任务的组织,是围绕某一特定任务而开展工作的,所以说是“任务型”的组织。
任务型组织的任务和常规组织的任务在组织发展中的命运和地位不同。常规组织一旦建立起来,就会以组织自身的存在和发展为基准,没有任务的时候,它可以寻找任务甚至创造任务,它所寻找到的和创造出的任务可能会对社会有着积极意义,也可能会起到消极作用。也就是说,对于常规组织而言,在所承担的任务已经变得没有意义,或者所承担的任务已经无法吸引利益相关者时,组织就要去寻找新的任务,以获得相关部门的支持。在这里,即使能寻找到新的具有积极价值的任务,那也不是出于为了完成所存在的任务的目的,而是为了维持组织的存续。任务型组织则不同,它因任务的需要而设立,也因任务的完成而解散。所以,它是一种完全发挥积极作用的组织形式。
总之,现有的常规组织都是以组织自身的存续为本位的,它承担任务,但是,任务只是支持它存续下去的必需的条件,与组织自身的存续相比,任务远不是那么重要。所以,才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一旦陷入,组织被赋予的任务会造成组织内部各部门争权夺利,并成为各部门的最终目的。”事实上,我们经常看到的是,即使在没有任务的情况下,常规组织也会存续下去。对于政府中的一些机构而言,这一点会表现得极其突出。因此,常规组织是没有时间性特征的,而任务型组织就不同了,它有着明显的时间性特征。当任务出现的时候,根据任务的需要而成立,随着任务被完成或者自然消失,任务型组织就需要被解散。在此意义上,任务型组织实际上是一种“一次性”的组织,正如到了工业社会的后期所出现的大量的“一次性消费品”一样,任务型组织也由于任务的暂时性而具有“一次性”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