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诗塞上活动考证,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塞上论文,宋景诗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笔者曾撰写《宋景诗隐身绥西考索》和《宋景诗潜入“归化”时间考述》二文(注:前文发表于《内蒙古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97年第2期,后文发表于同刊1997年第5期(内大校庆50周年专刊)。),认定宋景诗在清同治中叶至光绪二十九年之间,以“赵老同”为化名隐身于归化地区之萨拉齐厅,最后终老于时属萨厅治下的包头镇(即今天包头市的东河区)。本文承接已发表的上述二文,主要考证宋景诗在隐身塞上期间的活动。
本文所考证的宋景诗在塞上的活动,主要是指宋氏隐居绥西时以萨拉齐厅为中心的活动,至于他在陕甘的活动,因史料欠缺,暂不作考证。宋景诗隐居绥西30余年,能直接指明宋氏在此地区活动的材料,仅有李静慈氏撰文中转述过的雷文坛的几句话(注:转引自郑天挺、孙钺等编辑《宋景诗起义史料》,中华书局,1954年,第14页。下引自该书者,仅写出书名。),由陈白尘氏撰述的《宋景诗历史调查记》也只有浮光掠影式的只言片语,而涉及赵老同名下的事实,所载虽不算多,所传却甚为细琐。考证宋景诗在塞上的活动,只能撮其要,即确实可称为“活动”的进行考证。为此,综合宋景诗、赵老同(宋的化名)的有关史料和传说,集中考证其三个方面的活动:授徒、传授阴把枪以及他与当地发生的义和团运动的关系。
一、授徒、传授武艺
宋景诗以化名赵老同隐居于以萨拉齐厅为中心的塞上,期间较多的活动是授徒,传授武艺。
同光年间的萨拉齐厅仍保持着乾隆以来的行政规模:东临归化,西包后套,北越大青山,南跨黄河,治理和兼理的地面颇为广阔,直至光绪二十九年,才分离出一个新厅五原。民初任过该地县长的王建屏曾称此地是:“北傍阴山,南临黄河。田肥美、民殷富,实秦晋之锁钥,归绥之咽喉也。”(注:张树培总纂《萨拉齐县志》卷15《艺文·剿匪功德碑》,厚和大小铅印局,1943年。)此间,旗厅分治,蒙汉杂处,商贸繁盛,寺庙林立,久尚习武之风,更远离中原内地。宋景诗为躲避清廷缉捕隐身此地并授徒,应该说这是个十分理想的地方。
宋景诗以化名赵老同隐居于此地,先后住过的地方有四处:一是萨厅城北15里的水涧沟门村,他以信佛的俗家人身份住于此村庙湾的七圣庙。(注:笔者《调查笔录二》,胡文广、胡文秀提供,1979年8月。)二是城内的潘家皮坊,名聚义兴,开设于道光三十年(1850年),宋氏装个马皮匠,混迹于店伙中。(注:笔者《调查笔录六》,潘文提供,1994年8月。并见《调查笔录一》,孙继贤提供,1975年10月;参见史银堂主编《土默特右旗志》“大事记·道光三十年(1850年)”,该志第24页,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4年。下引自该志者,仅写出志名。)三是城中大北街南的一个小院,为游四喇嘛特意安置,隔街斜对过即是游氏所开的肉铺。四是包头镇,即今天的东河区,住在游氏等徒弟们为其养老的商号里。(注:笔者《调查笔录》之一、之二、之六。)在他居住过的四个地方,按时间长短说,大北街南小院住得最久,沟门村次之,包头又次之(仅住三年便终老),住的最短的地方是潘家皮坊,大概仅住了一年多,他爱清净,嫌此处人伙噪杂,向徒弟游四提出要找个清净所在,于是游四给他安排了独门独户的大北街南小院居住。而他授徒的地方依顺序是:第一潘家皮坊,第二大北街小院,第三包头镇。在沟门时只教游一人,为时甚短。
说到宋氏在这里授徒,武术家吴桐(回族,为托县武术世家出身)曾在1954年7月对专访的吴高明先生作过具体而又生动的讲述:
我的师父荣连升1940年才死,生前时常把赵老同的故事讲给我们听,叫我们不要忘了他。荣老师说,赵老同原籍山东人,没带家小,因为家里出了事,净身(只身一人之意,笔者注)跑出来的。赵老同武艺很强,刀枪剑棍,样样精通。人挺好,爱住乡不爱住城,喜欢和穷哥们在一起。赵老同到口外时先在萨拉齐厅开个小药铺,同时传授徒弟……(注:宋景诗历史调查组调查、陈白尘撰述《宋景诗历史调查记》之“附录三关于赵老同与宋景诗”,第265-269页,人民出版社,1957年。下引该书时,皆略写为《调查记》。)
这里需稍加一点说明:荣连生(有时写作升——笔者注)年轻时曾师从吴桐的祖父吴英学过阳把枪等武艺,以后又同吴桐一起在绥远省立中学(今呼市一中的前身)当体育教师,1929年绥远国术馆成立,荣连生任教于国术馆,吴先后担任过该馆副馆长、馆长;荣年辈高,吴又向荣学过阴把枪术等武艺,为此,吴也称荣连生为师父。
宋景诗在萨厅授徒有这样几个特点:1.一般不公开授徒。如果从同治中叶(约同治四年下半年到同治七年)他潜入萨厅算起,他在萨厅至少居留了三十几年。在这三十几年中,能说明他公开授徒的口碑材料,仅仅有一种,即他在潘家皮坊闲居时(名分则是“马皮匠”,事实上,宋氏在闹黑旗起义时是用马革制过衣具的),曾传授过人们武艺,受教者基本是潘家皮坊的伙计,也有潘家皮坊之外、凑来皮坊的习武者。他之所以在此处以这样的身份教授人们习武,道理很明白,一要糊口养身,二要联络好工人们,三总其目的是要在此地潜伏好,不要引起官方的任何注意。所教的武艺,也多是一般的枪术、刀术、剑术、棍术、拳述。2.有真武艺,从不显露,也不公开传授。他在萨厅蜇伏30多年中,传授过的有名望的弟子仅有游四、刘定邦、关兴保、霍茂等四人;在此四人中,如关兴保,特别是霍茂,虽和游四以师兄弟相称,但是否就是宋氏真正亲传过的徒弟,依然需要划个问号。可以肯定的是:关兴保和霍茂分别出身于蒙汉武术世家,二人都武艺出众,关善使花枪,霍精于刀法,游、关、霍三人是当时萨拉齐地面上武术界要好的朋友,他们常在一起过招,切磋技艺。宋景诗密传阴把枪的弟子仅有游、刘二人,如有个第三人,则是关兴保;而一直为宋氏所信赖、厮守、奉养宋氏到老的则是名震武界、声闻地方的“竿子大王”游四喇嘛。3.如笔者在已发表的论文中所强调过的,宋收徒弟有严格的规定:“第一,不准把武艺传给官家子弟;第二,不准充当官兵营武的教官;第三,不准给官吏富豪作看家护院的保镖。”(注:宋景诗历史调查组调查、陈白尘撰述《宋景诗历史调查记》之“附录三关于赵老同与宋景诗”,第265-269页,人民出版社,1957年。下引该书时,皆略写为《调查记》。)从宋氏授徒的三个特点看,他虽授徒,但十分注意伪装、保护自己,在“隐身”、“潜伏”的同时,表现出他是一位浪迹天涯的有心人——一位失败了而又决不改志节的农民起义领袖。
宋景诗在以萨拉齐厅为中心的塞上,从公开指点,到秘密传授,他究竟教了多少徒弟?代远年湮,又无记载,很难确切估计。光绪年间生活过的前清贡生雷文坛在民国10年仅说是宋“常来往包头、归化之间,教了一些徒弟学拳棒”(注:转引自郑天挺、孙钺等编辑《宋景诗起义史料》,中华书局,1954年,第14页。下引自该书者,仅写出书名。)。“一些”究竟是多少?很难说清楚,毋宁说不多。而陈白尘氏通过1952年宋氏故里的深入调查获取了有关这方面的证言,宋氏乡人们说:“宋景诗最后是往西跑啦!一直跑到口外,改名换姓,在归化落了户,教了100多徒弟,活了80岁。”(注:前揭《调查记》第222页,第18、19页。)荣祥先生在1957年撰文时也特意指出过:“赵老同不是一个自我标榜的人,当时在包头随尤(应为游,作“尤”皆误,别处不再加注改,笔者)四喇嘛学武术的人,也只认得尤,而不知背后还有一位太老师。”(注:宋景诗历史调查组调查、陈白尘撰述《宋景诗历史调查记》之“附录三关于赵老同与宋景诗”,第265-269页,人民出版社,1957年。下引该书时,皆略写为《调查记》。)从武术界和民间传说知道,游四像师父一样,也在萨拉齐厅治(今萨拉齐镇)、特别是包头传授过不少徒弟,而游四背后的师父则是化名为赵老同的宋氏(宋景诗)。到宋氏晚年,门徒已达三代,甚或四代,说宋景诗在塞上有100多徒弟,说法似并不过分。
二、传授特技阴把枪
化名为赵老同的宋景诗在塞上最重要、最有历史影响的活动,是他把阴把枪技传给了贴身弟子,自那以后,这种稀见的枪术被门徒们逐代承传,并在塞上流传开来。
《绥远通志稿》在谈到“赵老同”的枪术时作过这样的评论:赵老同“精武术,尤擅阴手枪法,一名缠枪法。彼时国内称为单传。绥人得此枪法,实自老同始。”(注:见《绥远通志稿》卷96“人物(方技)赵老同”,内蒙古大学蒙古学中心所藏手抄复印本。)
阴把枪法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枪法?这里需摘录一些有关的记载或说法加以说明。
陈白尘氏的《调查记》说:“宋景诗的长枪是跟孙汝敬学的。”宋“能使左把枪,多少人抵不住他”,“好枪法,外号一百趟”,“阁中国就数宋景诗枪法第一,万将难敌”。(注:前揭《调查记》第222页,第18、19页。)
刘恩绶氏说:“阴把枪由基本功和枪法两部分组成。单式对练包括72骑枪、36托枪,共108枪。枪法的特点,只有通过二人对扎才能充分地显示出来。基本功包括臂功、扎枪、劈枪、缠枪、四门游枪。臂功分徒手练、握枪(拧枪)练。扎枪分上枪、中枪、下枪。劈枪分里劈、外劈。缠枪分里缠、外缠,皆可作原地缠、带步缠。阴把握枪,有灵活多变之妙:长当枪,短当棍,再短当匕首。”(注:笔者《调查笔录五》,赵老同第四代阴把枪传人刘恩绶先生提供,1980年8月。刘曾任内蒙古师范大学武术教师,90年代初去世。)
《土默特右旗志》说:“赵老同的阴手枪法,内容36路进攻之法,72路守备之方,上护其身,下护其马;另有五门精妙攻法,5门奇特破法,绝命3枪,救命3枪,5门进法,以拖枪为绝招,能败中取胜,非一般枪法所匹敌。”(注:前揭《土默特右旗志》,“第二十四编 人物”,第1118页。)
笔者认为:阴把枪术因以阴把握枪而别具特色,它有“36路”、“72路”、“108枪”之说,功夫和技法集中反映在缠、拧、劈、刺、攻、守、破、绝、救、活10个字上。单人练,练功夫和枪法;对练则是一种实战,是功力和技法的较量,而非花样式套路的表演,它既可步战,更适于骑战,原本就是一种上阵见回合、决胜负的枪术。
关于赵老同传授阴把枪有着多种说法。其中成书稿于30年代的《绥远通志稿》的记载最具代表性,其记述为:
(赵老同)其弟子著名者,有尤(注,应为游,笔者)四喇嘛、霍懋、关兴保三人,而尤四喇嘛功力最深。尤延赵居其家,优礼备至,赵则使尤专练工架,托竿蹲身,寂无少动。数月请益,曰:“未也”。年余复益,曰:“吾姑试汝”,乃骈二指击竿梢,竿即脱手。尤自是益奋发,朝夕苦练,如是者又二年,赵知其功熟,喜矣。既而老同病不起,乃至枕上以箸示式为之讲解奥秘,遂尽其传焉。世谓尤善大竿,霍善刀法,关善花枪,盖各极一艺之精也。(注:见《绥远通志稿》卷96“人物(方技)赵老同”,内蒙古大学蒙古学中心所藏手抄复印本。)
第二种说法是:赵氏曾亲自将阴把枪传于刘定邦和游四。大略情况是:阴把枪从套路上讲分上棚枪、中品枪和下棚枪。赵氏将上、下棚枪教给刘定邦,将中品枪教给了游四。以后,赵又指令刘定邦将上、下棚枪也教给游四,于是游四掌握阴把枪最全面。——赵氏第四代门人潘文先生即持这种说法,潘曾是赵氏第三代门人程全忠的贴身弟子,对旧绥远省乃至解放后呼、包、托、丰的武林人物特别熟悉。1995年作古。
第三种说法是:赵氏曾将阴把枪传于关兴保(土默特旗籍蒙古人,家住萨厅城附近吴坝村,实为武术世家出身)、游四和刘定邦,三人各学一样:关练上棚枪(披枪、劈枪),游练中品骑枪,刘练下棚围身枪。之后游又学了上棚枪。赵病下了,就让刘定邦把下棚枪也传给游四,刘不负师命,将自己学的下棚围身枪传给了师弟游四。——赵氏第四代门人胡文广、胡文秀兄弟俩都这样说;二胡是赵氏第三代门人荣连生的徒弟,追随师父十多年,入过绥远国术馆,终身习武,80年代末皆去世。
除了以上三说,仍有一些别的说法,但都大同小异。综合诸说,可得出一个最基本的事实,即游四喇嘛是清代同光年间隐身萨拉齐厅的宋景诗最贴心的弟子,是宋氏阴把枪技的全面接受者。宋、游师徒关系之好有许多事实可证明:(1)宋自同治中叶于沟门七圣庙前看准游四,游拜宋(当然,当时只能叫赵老同)为师后,进厅城,到包头,他走到哪里,就把师父带到哪里,一直奉养师父到老。(2)他平时十分孝敬师父,且周到、细心、慷慨。在宋住屋的墙头上总挂着五百个制钱,几时花得不够数了,游四就给补上。宋爱吃杏,游四与卖杏的乡亲们约定,他师父吃了他们的杏,他们可以用杏核同他算帐要钱。还有,他叮咛柜上的伙计,师父来店要零用钱,不要怠慢,要如数给用,碍于游四的情面,伙计们虽有想法也不便言说。(3)宋教游练武艺,极尽心力,密传时,游在师父的住处是五更来,黎明前走。学阴把枪,师父亲自指点站功架,不求速达,但求功底扎实;游极苦学,不清楚就问,赵当即教练。衣服穿七遍,脱八遍,仅站架就站了三年。正因为有这样一位高师在背后培养,游四喇嘛的武艺,特别是杆子枪在当时就出了名。30年代编撰的《绥远通志稿》称赞游四的枪技说:“尤用大竿独步一时,刺人皮肉筋骨,深浅轻重,唯意所向,不差毫发,叠纸运竿点之,口呼几张,皆应声如数著竿而下,其准确如此”。(注:见《绥远通志稿》卷96“人物(方技)赵老同”,内蒙古大学蒙古学中心所藏手抄复印本。)在萨拉齐地面,自清季、历民国迄于今,不少人都知道这样的民谚:“游四喇嘛的杆子,霍茂的刀,海禅和尚会起高,手使八十二斤大铜刀。”(注:前揭《土默特右旗志》“第二十一编 文化新闻·二·串话·(六)”,第955页。)
赵老同的另一亲传徒弟刘定邦,原籍山西代州,落藉萨厅后为商人,既习拳棒,又经营买卖。光绪年间,刘因把持地面麻油买卖(事情发生在包头),引发官司,事情从萨厅厅衙经归绥道衙一直闹到山西巡抚衙门,最后经巡抚张之洞裁判结案,被流放甘肃山丹县。在张之洞的笔下,刘被视为一个很不安分的危险人物。刘被流放山丹是光绪九年的事,《绥远通志稿》、《土默特右旗志》将此事记述为“光绪三年”是失实的。(注:见张之洞《张文襄公全集》卷六《审办刘定邦摺》,中国书店,1990年,第一册,第163页。参见《绥远通志稿》卷96“人物(方技)郭玉山”、《土默特右旗志》第1121页“郭誉宏”。)与我们论述有直接关系的是:赵老同在传授阴把枪的活动中,亲传过的人确无多人,而肯定亲传过的人除了游四喇嘛,便是刘定邦。刘氏和游氏都师事赵老同,刘氏在未离开萨厅之前,也曾奉养过赵老同。还有,刘氏在萨、包、归都有买卖,且结交、雇用有武艺的伙计。吴桐说:“赵老同常往来于归化、萨拉齐、包头间”(注:宋景诗历史调查组调查、陈白尘撰述《宋景诗历史调查记》之“附录三关于赵老同与宋景诗”,第265-269页,人民出版社,1957年。下引该书时,皆略写为《调查记》。),这说明,赵同刘的店伙们也认识、交往,甚至可以说赵(即宋景诗)也是这伙人的老师或“太老师”。当然,宋景诗常往来于这几个地点肯定还有别的原因,不仅仅是与刘定邦这伙人交往了。
三、宋景诗与当地的义和团运动
光绪二十六年(公元1900年),受全国时局影响,萨拉齐厅爆发了轰轰烈烈的义和团运动。这年宋景诗已是77岁高龄的老人,他是否参与过当地的义和团运动?进行过什么活动?可以说没有多少直接的史料能说明这一问题,这里提出这一问题,仅仅是一种探考。
首先,有必要简单地回顾一下全国义和团运动的爆发和发展。义和团,原称义和拳,是在民间习武的拳会结社和信奉白莲教的群众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义和拳首先在山东冠县梨园屯一带,围绕着外国传教士唆使教民在该屯原玉皇庙基上修建教堂展开斗争。1898年11月,冠县义和拳首领闫书勤(有人写作芹)邀直鲁交界处的梅花拳首领赵三多在冠县蒋家庄树起“助清灭洋”大旗,率众起义。到次年(1899年)春,义和拳的斗争已遍及鲁西北地区。对义和拳在山东的兴起,1899年春于山东上任的省巡抚毓贤,先是禁,禁剿不了又改为“抚”。在帝国主义列强的逼迫下,清政府撤换了毓贤,到这年12月,改派袁世凯为省巡抚,袁氏率军到山东,血腥镇压义和团。(注:见王连生主编《简明中国通史》下册,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出版社,1993年,第129页。参见中国义和团研究会主办《义和团研究会通讯》1994年9月总第20期张士闪著文《从梅花拳看义和拳运动中的民俗因素》,见该刊第3页。)但是,其时义和团运动之势已成,就在1900年春夏之交,山东部分义和团众从鲁西北进入了直隶;就在此时,义和团运动已如星火燎原燃遍了津、京及至华北各地;高潮阶段,东北、内蒙古、山西、河南、四川等地都兴起了如火如荼的义和团运动,斗争矛头直指在中国土地上为非作歹、欺压中国人民的帝国主义者,平日在各地横行霸道、甚至残害中国民众的洋教堂,首当其冲地处在被扫荡之列。值得注意的是,或者也可以说是有趣的是:义和拳(发展中清官方曾承认为“团”)运动的发源地正是宋景诗的家乡——宋氏虽籍属山东堂邑县岗屯镇小刘贯庄,但住村紧贴冠县边上,距冠县县城也很近。这一带也是闹过白莲教起义的地方,咸丰十一年二月十九日,宋景诗率众闯冠县刼牢反狱,以此为信号,发生鲁西五大旗起义,黄、红、白、绿、黑五大旗中,除宋氏领导的黑旗不是白莲教队伍外,其他四旗全是白莲教队伍。当时,从刼牢反狱,到正式起义,宋景诗及其所领导的黑旗军一直是与白莲教军合作、配合行动的(注:关于宋景诗的籍贯、冠县刼牢反狱、宋与白莲教的关系,可参见《调查记》第13、24、25、27、33、50、51页。)。宋景诗对他家乡的白莲教是极其熟悉的。除此之外,他对习武者的办武社,以及“拜师学艺”、“以武会友”这一套作法和讲究,原本就是很在行的。
萨拉齐的义和团运动也爆发于光绪二十六年春夏。其概况可由新编的《土默特右旗志》的“大事记”来说明:
春,二十四顷地教会强行耕种兴义楼张贵寡妇(蒙古族)的土地,高占年率众抗争,与教会武装激烈格斗,终因寡不敌众,高占年等9名蒙汉群众被教会抛入黄河溺死,致成兴义楼惨案。
夏,萨拉齐(指厅城,笔者注)、苏波盖、沙街等地组织起义和团,连续攻克小巴拉盖、缸房营、二十四顷地等地教堂,展开了反洋教斗争。
秋,在中外反动势力联合镇压下,义和团运动失败,一些洋教士和中国教棍乘机反攻倒算。(注:前揭《土默特右旗志》第28页。)
据资料记载和传说,光绪二十六年这一年,萨拉齐城乡设坛练神拳的地方不下于二十几处,参加者有青壮年农民、手工业者、小商、小贩,在厅城,如财主赵国安还自愿提供德全店大院让大家设坛操练,平日使拳弄棒的习武者,在这个时候更是活跃。
在那样一个年头,那样一种环境、气氛中,宋景诗很可能参与了当时的义和团活动。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宋景诗的门徒们几乎都投入了当时的反洋教斗争,如门人郭誉宏(二代,时年46年)、荣连生(三代,时年24岁)、程全忠(三代,时年26岁)等人,不仅是拳坛的领袖,而且是反洋教斗争中冲锋陷阵的骨干。在几次重大的战斗中,他们都表现得异常英勇。《土默特右旗志》有这样的描述:
人数达三、四百(指厅城的义和拳团众,笔者注),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他们于农历六月十一日去攻打小巴拉盖教堂。这一天早晨,红旗前导,郭誉宏、郭誉盛身背弓箭,手执长矛,骑着高头大马,带领着身穿红色号衣,头裹红巾,手执武器的大队人马,威武雄壮地向小巴拉盖进发。……鄂尔格逊的义和团首领许文会也率众赶来。两家合兵一处,向教堂发起猛攻。郭家弟兄的徒弟云连生、程全忠等首当其冲,……奋勇向前。……六月二十三日,郭誉宏、郭誉盛带头冲锋,利用飞爪和百练锁攀上围墙,杀进教堂……稍事休息之后,又奔赴二十四顷地,与托城等地的义和团合兵一处,于二十四日攻克了主教府,活捉了老洋魔韩默理等人。不久,郭家弟兄又带领萨拉齐义和团攻打了黄河南岸的小淖尔教堂。(注:前揭《土默特右旗志》,“第二十四编 人物”,第1123页。)
云连生(原名荣连珍,字中海,传名为荣连生,或云连升),土默特旗蒙古人,他曾拜师郭誉宏学得阴把枪法,是赵氏也即宋氏阴把枪的第三代传人,是民国年间绥远著名的武术家。《土默特右旗志》记述他在闹义和团时的表现说:“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云连生的师傅郭誉宏因不满帝国主义传教士的侵略行径,在萨拉齐组织起义和团,云连生是其中的骨干。他先后参加了攻打小巴拉盖、二十四顷地、小淖儿等天主教堂的战斗。”“在攻打二十四顷地天主教堂时,云连生由平地跳上钟楼,一手抓着老洋魔,一手抓着一个华人教棍,然后把他们提着跳下楼来。””(注:前揭《土默特右旗志》,“第二十四编 人物”,第1131页。)
程全忠,字肖贤,浑号“铁胳膊”。他向关兴保、郭誉宏等多人学过武艺,同云连生既是乡梓,又是师兄弟,曾是民国年间名扬华北的武术家。《土默特右旗志》记述他:“光绪二十六年,他在萨拉齐参加义和团,随郭誉宏攻打小巴拉盖、二十四顷地、小淖尔等地教堂时奋勇向前,冲锋陷阵。”(注:前揭《土默特右旗志》,“第二十四编 人物”,第1151页。)
总之,宋氏门徒同当时许多习武练拳的人一样,都奋勇当先地投入了当地的义和团运动,敢拼敢打,义无返顾。
其次,能推测的是:宋躲在徒弟们的身后,指导过大家办团。能证明这一事实的是雷文坛的话,他曾讲:宋景诗“云游陕甘,常来往于包头、归化之间,教了一些徒弟学拳棒。他后来还当过义和团的大师兄们的老师。”(见前注)雷文坛是前清的贡生,为“陕西郃阳人”,曾任陕甘固原提督张行志的幕友,他讲这话时是民国十年(1921年),是对好友李周臣(光绪十七年辛卯科举人)的儿子李静慈亲口讲的。(注:前揭《宋景诗起义史料》第14页,参见《调查记》第118页附注(二)。)雷文坛在光绪年间跻身于陕甘官场,操持过刀笔,消息多,见闻广,又经历过庚子年的风暴,他讲宋景诗“当过义和团的大师兄们的老师”应是有事实根据的。按照义和团当时的组织法规定,总团的领导称“老师”、“团首”或“师祖”,坛的首领称“大师兄”、“二师兄”,坛口一般设在庙、寺、院或公共场所,各坛都供奉他们所信奉的神灵或崇拜的历史人物。事实上,除游四(时年约为50多岁)无说法外,宋景诗的几个重要门人在反洋教的义和团运动中都表现得极其激烈、活跃。退一步讲,不管他们是否真的称过“大师兄”、“二师兄”这类职名,而实际上他们正是以武社与立神拳坛相结合,在反洋教斗争中发号司令,并冲锋陷阵的,背后能给予他们指点的则是他们的“太老师”——一直化名为“赵老同”的宋景诗,因为他熟习这类活动,经历过实际斗争,具有丰富的斗争经验,而且对洋人曾参与镇压黑旗军的行动也不会忘记。(注:前揭《调查记》第173页。同治二年八月清军攻打黑旗军时,曾动用洋枪、洋炮,洋枪队的领队即是英人克乃。)
其三,是宋景诗在这年的特殊行动和宋家乡人们的说法。1952年在宋景诗家乡鲁西南几个县的调查证实:宋氏在光绪二十六年的的确确回过家乡一次,到过岗屯,并在佴庄温连科(曾为黑旗大将,黑旗起义失败后曾在“归化”避过难)家住过。(注:前揭《调查记》第223至225页。)乡人们还证实,他由“归化”而来,又向“归化”而去。(注:前揭《调查记》第223至225页。)他为什么在这年回乡一次?只能作这样的解释:1.各地都在闹义和团运动,形势松动了,他久棲身在外,这时可以回乡看看,也就是说“探乡”。2.如前面所述,义和团原称义和拳,是在民间习武的拳会结社和信奉白莲教的群众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而他的家乡正是义和团的策源地。《调查记》说:“岗屯临近冠县,冠县正是由白莲教、八卦教所演变的义和拳的发祥地之一。”(注:前揭《调查记》第223至225页。)他回乡可以对家乡的义和团活动作点了解。用陈白尘氏的话说:“宋景诗在此时回此地,决不是为了挖掘一口枯井里的藏银,必然是与义和团运动有关的。”(注:前揭《调查记》第223至225页。)3.回乡取经,以便返回塞上指导当地义和团运动的开展。综合这三点解释,至少说明他对这一年发生的义和团运动是感兴趣的,关心过的。再一个问题就是家乡的反映,陈白尘氏在《调查记》中引用乔庄人们的话说:“光绪二十六年宋景诗回到堂邑,还在西边办过团。”(注:前揭《调查记》第223至225页。)陈氏就此分析说:“这所办的是什么团呢?毕生与地主民团为敌的宋景诗当然不会办地主式的民团。”“宋景诗所办的当然是义和团式的团了”。(注:前揭《调查记》第223至225页。)这里,笔者还要加一个新的解释,即当时乔庄老人们所说的宋景诗“还在西边办过团”,这个“西边”指的正是关外、口外的绥西,“西边”是老百姓的口头语,而实际上应是塞上的萨拉齐厅。
清政府对义和团的政策先是剿抚兼施,中是招抚,最后是残酷镇压。到1901年初,在中外反动派的联合绞杀下,各地的义和团运动都相继失败了。萨拉齐厅境的义和团首领被抓的抓,杀的杀。郭誉宏、郭誉盛兄弟“隐姓埋名,浪亦天涯”(注:前揭《土默特右旗志》,“第二十四编 人物”,第1123页。),到辛亥革命后才返回萨拉齐。而宋景诗由山东返回塞上后,于萨居住不久,即离开了萨拉齐厅城,到包头跟随做买卖的弟子游四生活,直到光绪二十九年去世。当时的包头,万人浮动,统治力量薄弱,比起萨拉齐厅城来,更为天涯亡命客所乐居。
结论
宋景诗以化名赵老同在以萨拉齐厅为中心的塞上隐居了三十几年,其间,他尽力将自己装扮成一个普通人,可考证的活动是:授过徒,传授过阴把枪,并以“太老师”的身份、背后指点的形式参与了庚子年的义和团运动。由他的“造反”经历所决定,他在义和团运动中对“灭洋”是会认可的,对“扶清”则未必会盲目认同。他经常来往于包头、萨拉齐、归化,并云游陕甘,这说明这些地方有他的熟人,如旧部、朋友、徒弟、亲属,凭借这些关系,他巧妙地获取着某些特殊的信息。他除了以“赵老同”的名字在绥远地区留下他的影响外,在陕西、甘肃、宁夏也留下了某些影响,而这些都有待于史学界、武术界、文化界的朋友们去发掘、发现。涉及他在塞上的活动仍有不少“谜”,比如说他的终老地,除了“终老于包头,葬于包头转龙藏玉皇庙后”(注:笔者《调查笔录》之一、之二、之六。)一说外,尚有“殁于陇州西北的龙门洞”(注:前揭《宋景诗起义史料》第14页,见李静慈转述前清贡生雷文坛语。陇州,时属陕西省,地接甘肃。)一说——这是他的同党、同伙故意放的风呢,还是事情果真如此?其间的隐情、真相,或许有一天会彻底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