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徽宗高宗时期徽宗与高宗词世界的演变_宋朝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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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编号:0257-5876(2006)08-0045-10

徽宗与高宗年间歌词创作之转变,就是人们通常意义上所说的北宋词到南宋词的创作转变。以往的讨论,大多是粗线条的,而且比较注意与社会环境改变相关的一些明显的词坛风气的转移。龙榆生说:“此时(南宋高宗时期),外逼于强敌,内误于权奸。在长短句中所表现之热情,非嫉谗邪之蔽明,即痛仇雠之莫报,苍凉激壮,一振颓风。”① 后学所论,大致不出这个范围。这种粗线条描述,与相当一部分的创作史实相符合,但是,依然缺乏对这一重大转变时期歌词创作的细致梳理,尤其缺乏对文学演变内在脉络的把握。论及文学本身之渊源,龙榆生又谓“南宋初期作家,如向子、张元干辈,皆上接东坡之系统”②,这样的论述,更是忽视徽宗年间词坛创作的结果。关于这一段词史的研究,极容易造成两点误解:第一,歌词婉娈言情之作风到南宋初年戛然而止,所谓“一振颓风”,代之而起的是慷慨激越的风格;第二,这种慷慨激越的风格上承苏轼,从苏轼到南宋初年,则似乎是一个空白。

徽宗年间词坛创作之概貌

徽宗年间词坛,在南北宋词发展史上别具特色。众所周知,最高统治者的喜好对朝野的审美风趣影响极为深远。尤其是当皇帝本人嗜好文学艺术,同时也是一位出色的文学家时,这种影响就表现得更为明显。宋徽宗在位二十六年(1100—1125),治国之久在北宋仅次于仁宗。徽宗出色的艺术天赋也是历代帝王中少有的。此时,苏轼、秦观等一批优秀词人已经去世,词坛上出现了新的组合变化,形成了歌词创作的一个新高潮。

徽宗年间词坛创作之盛况,片段记载频频见于南宋初年王灼的《碧鸡漫志》。这是北宋词发展的一个成熟期,它在各个方面总结了北宋词坛的成就,成为南宋词人学习的典范。所以,这也是宋词发展历程中一个极为重要的承前启后阶段。忽略这一阶段,便对南宋词人的诸多表现有突兀之感,或者只能寻求社会历史等文学外部原因去解释南宋词坛的多种变化。重新审视徽宗年间词坛,是理解南北宋词发展嬗变的关键。梳理徽宗年间词坛,可以从作家群体、创作倾向两个角度入手。

从作家群体的角度分类,徽宗年间词人大致可以分成“宫廷御用词人”和“废罢居家词人”两大类群。“宫廷御用词人”指因徽宗的喜好与重用而聚集在宫廷周围的词人创作群体,他们的创作倾向、审美口味、题材风格,都紧紧围绕着徽宗的旨意而转移。这一创作群体以“大晟词人”为代表,走红作家还有曹组等,徽宗亲信大臣王安中等也归属其中。“废罢居家词人”指徽宗年间因残酷政治斗争而被排挤出官场被迫回家闲居的词人,他们大都是“元祐党人”,或是其门生弟子,代表作家如黄庭坚、晁补之、李之仪、贺铸等。徽宗年间崭露头角的年轻词人,他们与宫廷有一定距离,更多地受到“废罢居家词人”群体的影响,如叶梦得、葛胜仲、向子等。这些年轻词人,后来活跃在高宗年间,成为“南渡词人”群体的主流作家。

从创作倾向的角度分析,北宋词的三种主要创作倾向在徽宗年间都有出色的表现:其一是“宫廷御用词人”代表的“雅化”倾向,其二是朝野趋尚的“俚俗”倾向,其三是“废罢居家词人”代表的“诗化”倾向。不同的创作倾向,在不同的词人群体之间又相互渗透。

首先是“宫廷御用文人”代表的“雅化”倾向,典型地体现在大晟词人的创作中。

徽宗本质上是一位艺术家,不乏墨客骚人的风雅情致。他擅长绘画,其花鸟画工整富丽、精细不苟。他擅长书法,其笔姿瘦硬挺拔,自号“瘦金体”。他擅长诗词,在位期间的作品雍容富贵、温婉典丽。徽宗的诗词和书画创作都蕴含着很高的艺术修养。高雅的文人气质使徽宗必然推崇、欣赏蕴藉典雅的歌词。如,徽宗特别喜爱周邦彦富丽精致的雅词,周邦彦能短期任职大晟府,与此密切相关。张端义《贵耳集》卷下载徽宗因听李师师演唱《兰陵王》,大喜,召周邦彦,使其任职大晟;周密《浩然斋雅谈》卷下载徽宗因听李师师演唱《大酺》、《六丑》,不明《六丑》之义,召周邦彦问之,喜,欲其任职大晟等等。这些本事记载虽有后人凭想象虚构之处,但是说徽宗喜爱周邦彦词应该不假。帝王的审美追求和倡导,对大晟词的“趋雅”起了导向作用。

换个角度考察,大晟府是国家的乐府机构,从理论上讲,它必须肩负起对音乐和词曲创作的正面导向作用。也就是说,大晟府必须立足于儒家的正统立场制定文艺政策,以官府的名义颁布冠冕堂皇的政令,以排斥俚俗、倡导高雅。《宋史·乐志》载:崇宁五年(1106)九月诏曰:“宜令大晟府议颁新乐,使雅正之声被于四海。”政和三年(1113)五月,尚书省立法推广大晟新乐:“旧来淫哇之声,如打断、哨笛、呀鼓、十般舞、小鼓腔、小笛之类,与其曲名,悉行禁止。违者与听者悉坐罪。”大晟乐的修制就是以典雅为宗旨的。大晟府的官方性质规定大晟词人的群体创作必须向典重高雅看齐。这是大晟词趋雅的最根本的社会原因。

歌词的“雅化”应该是一个完整的概念,包括题材内容的改造,使其品位提高、趋于风雅;音乐声韵的改造,使其八音克谐、和雅轻柔;表现手法的改造,使其含蓄委婉、精美雅丽等等。大晟词题材内容方面的改造,是以颂圣、歌咏升平入词,往往流于阿谀奉承,夸大失实,空泛无物。大晟新声,到南宋以后渐渐不能演唱。南宋词人推崇大晟词人的音韵协美,格律谨严,也是从抒情诗创作的角度出发。如方千里、杨泽民、陈允平等人填词辨明四声,严格遵守清真词格律模式等等。大晟雅词对南宋词影响最为深远之处,集中体现在表现手法的改造方面,大晟词人这方面的作为,被南宋雅词作家奉为创作典范。至南宋末《词源》、《乐府指迷》、《词旨》等著作出,大晟词人的作为更是得到了条理性的归纳和总结。具体地说,表现在四个方面:化用前人诗句以求博雅,推敲章法结构以求精雅,追求韵外之旨以示风雅,注重音韵声律以示醇雅③。

其次是朝野趋尚的“俚俗”创作倾向,这种创作倾向,其实仍然以大晟词人为代表的“宫廷御用词人”为主体。

徽宗从本质上讲是一位耽于声色之乐的纨绔子弟,他在位期间,奢侈糜烂,尽情享乐。他不以国家为己任,而是以四海天下供奉一己之享受。崇宁元年(1101)三月,命童贯“置局于苏、杭,造作器用。诸牙、角、犀、玉、金、银、竹、藤、装画、糊抹、雕刻、织绣之工,曲尽其巧”(《宋史纪事本末》卷五○《花石纲之役》)。《泊宅编》卷三载:“崇观以来,天下珍异悉归禁中。四方梯航,殆无虚日。大则宠以爵禄,其次锡赉称是。宣和五年,平江府朱勔造巨舰,载太湖石一块至京,以千人舁进。是日,役夫各赐银椀,并官其四仆,皆承节郎及金带。勔遂为威远军节度使,而封石为槃固侯。”

淫靡世风表现在歌舞娱乐方面,俚俗词风大为盛行就是一端。徽宗虽然有深厚的艺术修养,高雅的欣赏趣味,但是,由于耽于淫乐的天性,他又特别喜爱淫俗谑浪、靡丽侧艳的风调。对“雅”、“俗”的同样爱好,是徽宗审美观不同侧面的表现,二者并不矛盾。徽宗平日与群小相互戏谑、游乐,无所不至,俚俗的艳曲时常与这种享乐生活相伴随,群小也因此获得高官厚禄。蔡攸得宠于徽宗,“与王黼得预宫中秘戏。或侍曲宴,则短袖窄裤,涂抹青红,杂倡优侏儒中,多道市井淫媟谑浪语,以献笑取悦”(《续资治通鉴》卷九二),而且,“王黼美风姿,极便辟,面如傅粉”(《铁围山丛谈》卷三)。宣和间讨徽宗欢心的另一位宰相李邦彦,“本银工子也,俊爽美风姿,为文敏而工。然生长闾阎,习猥鄙事,应对便捷,善讴谑,能蹴鞠。每缀街市俚语为词曲,人争传之,自号‘李浪子’”(《宋史·李邦彦传》)。连非常得徽宗宠信、出入宫廷的妖道林灵素,也“时时杂捷给嘲诙以资媟笑”(《宋史·林灵素传》)。这些都十分投合徽宗嗜俗嗜艳的口味。

徽宗的喜好与臣下的迎合,使北宋后期世风为之一变,词风为之一变。所以,北宋末年唱曲填词,皆不避俚俗,且为时尚所趋。时人朱翌描述当时的风尚说:“淫声日盛,闾巷猥亵之谈,肆言于内,集公燕之上,士大夫不以为非。”(《猗觉寮杂记》卷上)

宋词起于民间,流行于酒宴歌席,迎合了宋人的享乐要求,以俚俗语写艳情是其必然的倾向,所以,宋词与市井俚俗有着天然的联系。与散文、诗歌相比,歌词更容易与徽宗年间追逐声色的淫靡世风融为一体,以俗白靡曼的口吻表达难以遏制的“人欲”。经柳永大量创作,北宋俚俗词风得以确立。但是,俚俗词风一直受到宋词“雅化”倾向的压抑,不得舒眉一搏。北宋末年新的社会环境和淫靡世风,再度为俚俗词的发展提供了大好时机,柳永词风得以张扬。徽宗本人就有俗词创作,《云麓漫抄》卷四载:“徽庙即内禅,寻幸淮浙,尝作小词,名《月上海棠》。末句云:“孟婆,孟婆,且与我做些方便,吹个船儿倒转。”(按,孟婆指船神)也就是说,创作俗词已经成为这个时期词坛之风尚。以俗语写艳情,以至滑稽谐谑,不仅是民间的作风,而且流行于宫廷和社会上层。这是柳永之后俚俗词最繁荣的一个时期,“宫廷御用词人”和“居家废罢词人”都被卷进这股创作潮流之中,诙谐俚俗成为朝野共同的趋尚④。

上述雅、俗两种创作倾向,是对艳情题材的不同处理方式。而“废罢居家词人”所代表的“诗化”创作倾向,则在题材内容、抒情模式诸多方面有了改变。

徽宗年间,党争激烈,政治迫害残酷无情。“元祐党人”及其子弟门生被彻底驱赶出官场,被迫回家闲居。他们将所遭遇的人生旅途及仕途之风波险恶,以及由此生发的愤恨感慨,系之于诗,也系之于词,表现为诗、词趋同的发展走势。于是,苏轼词“诗化”之变革,悄悄地被人们所接受,在徽宗年间发挥了越来越广泛的影响。

由于哲宗亲政与徽宗在位年间禁绝“苏学”的表面现象,以及词人这方面创作之松散零星,词史上对这一段苏词的影响总是略而不论。其实,在生活实际中,数纸禁令完全无法根除人们心目中崇敬的苏轼,也无法抵御苏轼创作在北宋文坛所掀起的狂风巨浪。苏轼对徽宗年间文坛的影响,由显而隐,无处不在。

具体地说,苏轼“以诗为词”的革新,使其创作之抒情达意、谋篇布局、遣词造句,皆显示出与众不同的特色。从抒情达意的角度来考察,其主要特征就是极力表现创作主体的自我意识,表达词人独特的人生体验,抒情说理,扩大了词的表现范围。这种新的抒情模式已经被北宋后期词人所普遍接受。“废罢居家词人”,在词中表现屡遭贬谪、他乡飘零、终至罢免回乡的悲愁苦叹和牢骚不平;高歌隐逸田园之乐,其中时时仍不免夹杂着的是无奈和感伤;甚至悼古伤今、思念亲朋好友、描写军旅生活和边塞战争、托物喻志,等等⑤。歌词新的抒情功能得以确立,预示着词于南渡后的全面勃兴。

从词风转变的角度来考察,首先表现在用以烘托主观情绪的客观景物描写的改变。传统词风偏于“香而软”,写景自然“狭而深”。词人们选取的大都是“庭院深深”、“小园香径”、“梦后楼台”等等狭小的空间,作细腻深长的情感抒发。苏轼则选取“明月青天”、“大江东去”、“千骑平冈”等宏大的场面作为情感抒发的背景,“一洗绮罗香泽之态,摆脱绸缪宛转之度”(胡寅《酒边词序》)。词人开阔的胸襟、奔放的情感,于是有了相衬相映的空间得以落实。其次,这种景物空间选择的变化,源于词人不同的情感需求,与之相适应的必定是“登高望远,举首高歌”之情,传统的曼声细语的吟唱得到本质的改造。再次,由此带来的词风转变,还表现在摒弃传统词风之秾艳,转以清新、清丽为主要美学特征。上述三个方面,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往往完整地表现在一首词中。

苏轼词的新作风,在北宋徽宗年间词坛上时时有所表现,举苏轼门生李之仪为例。徽宗年间李之仪罢居当涂,其地濒临长江,受长江壮阔气势熏陶,创作自然与苏轼词风趋同。其《天门谣》云:

天堑休论险,尽远目、与天俱占。山水敛,称霜晴披览。正风静云闲,平潋滟。想见高吟名不滥。频扣槛,杳杳落,沙鸥数点。

这首词是登采石娥眉亭览眺长江而作。登高远目,天堑长江浩渺无边,水天相连,秋霜季节,天高云淡,这是一片无比辽阔、令人赏心悦目的景色。词人对景生情,“扣槛”吟啸,心情激荡。心中的不平与愤慨,在拍打栏槛时,似乎一一洒落在江山之间。情景相融,词人奔放的情怀也展露无遗。李之仪又有《蓦山溪·采石值雪》咏登娥眉亭览雪景,内云:“匀飞密舞,都是散天花。山不见,水如山,浑在冰壶里。”处在这一幅白茫茫壮丽的景观之中,词人身心与之俱洁,故连呼:“须痛饮,庆难逢,莫诉厌厌醉!”豪迈中流露出一丝颓唐,与苏轼“人间如梦,一尊还酹江月”之消沉相似。另一首《水龙吟·中秋》咏中秋夜景,有云:“晚来轻拂,游云尽卷,霁色寒相射。银潢半掩,秋毫欲数,分明不夜。”一片开阔的冰清玉洁世界,气质上受苏轼中秋词影响。只是与苏词相比,李词更多衰疲气象,如“万事都归一梦了”、“玉山一任尊前倒”(《蝶恋花》)等等。这是徽宗年间的特殊社会背景所赋予的。

翻检徽宗年间“废罢居家词人”之作,苏轼的影响是广泛而深远的。

高宗年间词坛创作之流变

北宋崩溃,宋室南渡,如此翻天覆地的家国巨变,既对当时的文学创作产生巨大的冲击波,同时又无法完全冲断文学演变的内在脉络,文学创作在动荡中完成了自我蜕变。高宗在位三十六年,在位之久居南宋第二(宋理宗在位四十年)。高宗在位期间,南北形势从战争到议和,局势渐趋平定,词坛创作也逐渐恢复了生机。

“词为艳科”之文体分工和创作习惯,已经成为深入人心的传统,依然左右着相当一部分词人的创作。尤其是徽宗年间以“大晟词人”为代表的“宫廷御用词人”之创作,影响广泛而深远。因此,大晟词风在高宗年间词坛得以延续。一部分词人,似乎很少感觉到周围环境有了多大的变化,他们怡然自得,醉心于醇酒美女,在战乱动荡的年代继续着花前月下的浅斟低唱。艳情,是他们主要的描写内容;柔婉,是他们主要的表现风格。

杨无咎,字补之,出生于哲宗末年,孝宗即位初期去世,主要创作活动时间都在高宗年间,有《逃禅词》。他在高宗时,不愿依附秦桧,隐逸避世,朝廷屡征而不起,人品之高,为时所称。杨无咎又有很好的艺术修养,所画墨梅,历代宝重。隐居期间,以诗酒歌舞自娱,生活方式类似北宋末年的朱敦儒。其词所延续的,大都是北宋徽宗时期的作风。《蝶恋花》云:

春睡腾腾长过午,楚梦云收,雨歇香风度。起傍妆台低笑语,画檐双鹊尤偷顾。笑指遥山微敛处,问我清癯,莫是因诗苦。不道别来愁几许,相逢更忍从头诉。

词写一位自己属意的歌妓。午后长长春睡醒来,睡眼惺忪,慵懒娇媚。“傍妆台”梳妆后,又美艳动人,引得“双鹊”嫉妒,频频“偷顾”。这位美丽的歌妓且十分善解人意,一句“问我清癯,莫是因诗苦”,搔到了词人的痒处,令词人喜不自禁。这样可人的青楼女子,别后自然叫人“愁几许”了,如若他日重逢,这一番情意要细细“从头诉”。歌词集中描写女子的外貌神情,由此涉及其多情与相思,温柔旖旎的风格,与徽宗年间完全相同。

杨无咎向周邦彦等大晟词人学习是非常自觉的,他有《齐天乐》词,直接标明“用周美成韵”,道出渊源所自,词曰:

后堂芳树阴阴现,疏蝉又还催晚。燕守朱门,萤粘翠幕,纹蜡啼红慵剪。纱帏半卷,记云亸瑶山,粉融珍簟。睡起援毫,戏题新句谩盈卷。暌离鳞雁顿阻,似闻频念我,愁绪无限。瑞鸭香销,铜壶漏永,谁惜无眠展转?蓬山恨远,想月好风清,酒登琴荐。一曲高歌,为谁眉黛敛?

词写女子的孤独相思情怀,是最典型的“艳词”内容,抒情达意则又十分委婉。上阕写闺人晨起之倦怠,这一分倦怠更由相思而来。词人完全是通过环境描写,以景写情。这是一个“芳树阴阴”、“疏蝉催晚”、“燕守萤粘”的暮春时节,特殊的环境将人们引导到情思绵绵的情景之中。闺人回想昨夜“云亸瑶山,粉融珍簟”之睡眠,恐怕更多的是被思念所纠缠。以至睡起之后,“援毫”题诗,“盈卷”的都是对情人的牵挂。下阕转为直接抒发相思怀抱,正是“援毫戏题”的具体内容。闺人既埋怨“鳞雁顿阻”之音信隔绝,其中不免有猜疑与怨恨;又以“似闻频念我”自我安慰,想象情人与自己同样是为情所苦。既然“愁绪无限”,那就只能在“无眠展转”中煎熬时光。这里补足一笔,上阕之环境种种,应该都是“无眠”时的见闻。满怀情思无处诉说,只好饮酒弹琴,“一曲高歌”,抒写愁怨。这首词通过“瑶山”、“珍簟”、“瑞鸭”、“铜壶”之精美名物,通过“鳞雁”、“蓬山”之熟悉典故,通过烘托、顿挫、伏笔、借代之多种修辞写作手段,所呈现出来的精致工丽的整体风貌,正是词人向周邦彦自觉学习的一种结果。

《逃禅词》中,类似风格的作品甚多。《历代词话》卷七引《古今词话》说:“杨补之有赠妓周三五词,调寄《明月棹孤舟》,云:‘宝髻双烟缕缕。年纪小、未周三五。压众精神,出群标格,偏向众中茚翘楚。记得谯门初见处。禁不定、乱红飞去。掌托鞋儿,肩拖裙子,悔不做、闲男女。’补之在高宗朝,累征不起,自号清夷长者,而词之艳如此。”在戎马倥偬的高宗时期,“词之艳如此”,确实令人诧异,却又是不争的现实。这或许是杨无咎保持清高、不与秦桧之流为伍的独特生存方式。叶申芗《本事词》卷下载杨无咎五首赠妓词、一首咏鞋词,都是这类风格的作品。如云:“玉纤半露,香檀低应鼍鼓。逸调响穿,空云不度。情几许?看两眉碧聚,为谁诉。”(《垂丝钓》)“醉袖轻笼檀板按。听声声、晓莺初啭。花落城南,柳青客舍,多少旧愁新怨。”(《夜行船》)“金谷楼中人在,两点眉颦绿。叫云穿月,横吹楚山竹。”(《解蹀躞》)。

这样风格的歌词,在“绍兴和议”之后更加泛滥起来。黄升《中兴以来绝妙词选》卷一称曾惇“工文辞,播在乐府,平康皆习歌之”,所代表的就是如此一种创作风气。曾惇为北宋宰相曾布之孙,高宗绍兴年间阿谀秦桧,仕途顺畅。曾惇所作之艳情篇什,成为高宗中兴太平局面的点缀。其《朝中措》云:

幽芳独秀在山林,不怕晓寒侵。应笑钱塘苏小,语娇终带吴音。乘槎归去,云涛万顷,谁是知心?写向生绡屏上,萧然伴我寒衾。

歌词字面上是咏水仙花,事实上是写自己在临安狎妓的经历和情感体验。通过咏花来抒情,表达得如此含蓄隐约,颇得空灵淡约之旨趣,风格与大晟雅词一脉相承。

曾惇又有写自己日常消闲散逸生活之词,《浣溪沙》云:

无数春山画屏展,无穷烟柳照溪明。花枝缺处小舟横。紫禁正须红药句,清江莫与白鸥盟。主人元自是仙卿。

北方的硝烟还没有完全散去,南方的残破还处处可见,难道真的已经进入“紫禁正须红药句”的升平年代?曾惇粉饰现实的用心昭然若揭。读这些词,仿佛又回到了徽宗歌舞升平的年月。李清照《永遇乐》言及高宗年间元宵佳节之“香车宝马”的游玩与喧闹,证实了当时的社会风气。只有不忘故国故乡、深情如李清照者,才会“谢他酒朋诗侣”,没有游览的兴致。然而,“绍兴和议”之后依然沉湎于亡国之痛者并不是多数,“平康”间歌楼妓院所喜欢的是曾惇的歌词,高官达贵们又在升平歌舞生中忘却了现实的苦难。

这样的词人还可以罗列许多。如曹勋,是高宗年间比较得宠的朝臣,有《松隐乐府》三卷。其歌词多颂圣应制之作,作为与大晟词人相似。其写佳人之歌舞演奏,有云:“玉柱檀槽立锦筵,低眉信手曲初传,凤凰飞上四条弦。”(《浣溪沙》)其写佳人之服饰情态,则云:“翠袖携持婉有情,湘筠犀轴巧装成。声随一苇更分明。”(《浣溪沙》)其写佳人多情思恋,则云:“檐间鹊语卜归期,应是疑人犹驻马。琐窗日影又还西,翠眉低。”(《酒泉子》)又如周紫芝,在高宗绍兴十二年以廷对第三同学究出身,次年出仕。周紫芝在高宗绍兴年间比较活跃,有《竹坡词》三卷。然词集中却很少有涉及国愁的创作,只有“行雨共行云,如梦还如醉”(《生查子》)一类的艳冶生活描写。周紫芝《鹧鸪天》题注自称:“予少时酷喜小晏词,故其所作,时有似其体制者。”这样的喜爱贯穿其平生,即使南渡以后也没有改变。又如吕渭老,生活在南北宋之交,有《圣求词》传世。吕渭老所作,难以确定南北宋时限。但是,吕渭老经历过宋室南渡,词集中却都是“曾约佳期同菊蕊,当时共指灯花说”(《满江红》)之旧情眷恋,没有一点涉及国破家亡之现实,这也是十分令人惊奇的。杨慎《词品》卷一称:“圣求在宋人不甚著名,而词甚工。如《醉蓬莱》、《扑胡蝶近》、《惜分钗》、《薄幸》、《女冠子》、《百宜娇》、《豆叶黄》、《鼓笛慢》,佳处不减秦少游。”竟然完全是北宋作风。

这些词人,接受“大晟词风”的影响是全面的。正如前言,大晟词人的创作中,精雅与俚俗两种不同作风的歌词并存不悖。高宗年间的艳词作家,同样表现出俚俗的创作倾向。如:

搦儿身分,测儿鞋子,捻儿年纪。著一套、时样不肯红,甚打扮、诸余济。回头一笑千娇媚,知几多深意?奈月华、灯影交相照,诮没个、商量地。

——杨无咎《探春令》

有个庵儿,做来不大元非小。阳光常照,坐卧谁知道?炼得丹砂,不是人间灶。冲和妙,鹤鸣猿啸,一任西风老。

——曹勋《点绛唇》

李佳认为:“杨无咎词……语多俚质似曲,词家不可为式。”(《左庵词话》卷上)指的就是类似风格的歌词。王灼《碧鸡漫志》卷二描述南渡初年词坛风貌说:“今少年……十有八九,不学柳耆卿,则学曹元宠。”曹组,字元宠,是曹勋的父亲。徽宗年间,曹组作词以“滑稽无赖”著称,盛行一时。南渡初期,柳永、曹组的词风流行词坛,正是对徽宗年间俗词创作的直接承继。这类作风的歌词,在高宗时期曾经受到官方的打压。高宗便亲自下旨,销毁曹组的作品⑥。因此,这类风格的作品在高宗年间逐渐走向消亡,保存至今不多,后人已难以窥见高宗词坛这种创作风貌。

总之,上述风格作品的存在,昭示了传统承袭的惯性之强劲,也是龙榆生“一振颓风”说所不能涵盖的。

换一个角度观察,南渡词坛的改变也是明显的。上述艳词之创作已经失去了一统天下的核心地位,创作范围和数量都大大缩小。宋人所面对的毕竟是国破家亡的惨痛现实,他们所身处的毕竟是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回避这一切,不是每一位词人的作为,家国命运及前途,已经成为相当一部分词人所关注的焦点。这一部分词人,承继徽宗年间“废罢居家词人”的创作传统,他们将徽宗年间对苏轼的不自觉学习改变为自觉的创作意识。苏轼“诗化”革新的成就,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得以发扬光大。他们的作为,为“辛派词人”之创作导夫先路,俨然已经可以与艳词创作分庭抗礼、平分秋色了。

高宗年间的部分词人,由于个人经历、师承、审美趣味等诸多原因,在徽宗年间的创作深受苏轼词风影响,如叶梦得、葛胜仲、向子证等等⑦。他们在南渡以后的创作风格转移,显得十分自然。叶梦得作于晚年的《水调歌头》词云:

霜降碧天静,秋事促西风。寒声隐地,初听中夜入梧桐。起瞰高城回望,寥落关河千里,一醉与君同。叠鼓闹清晓,飞骑引雕弓。岁将晚,客争笑,问衰翁。平生豪气安在,沉领为谁雄?何似当筵虎士,挥手弦声响处,双雁落遥空。老矣真堪愧,回首望云中。

叶梦得在绍兴年间曾两度镇守建康,致力于长江沿线的抗金防卫,终因大势所限而无所作为。回顾这段经历,词人的心情不能平静。这首词采用先抑后扬的手法,写秋日衰病而无法“习射”的感慨。在秋日寂静的夜晚,词人的心境依然不得安宁。他警觉地听到了“促西风”、“入梧桐”的细微声响,听觉的敏锐表现出内心的起伏波动。心境不宁,当然无法入睡,“起瞰高城回望”成为寄托情绪的最好做法。词人所见是“寥落关河千里”,或在异族铁蹄的蹂躏之下,或因战火而残破不堪,呈现出一片寂寥荒凉的景象。词人回想“叠鼓闹清晓,飞骑引雕弓”的生活场景,心潮随之澎湃。上阕由静而动,逐步推向高潮。但是,现实是残酷的。“岁将晚”,自己已成一“衰翁”,“平生豪气”无处寻觅。在家国多难之秋,词人并不甘心无所作为。他羡慕“当筵虎士”,他渴望“持节云中”,自己获得朝廷重视,再度在边塞大有作为。这首词场景开阔,情绪激昂,气势恢弘,都可以与东坡媲美。甚至连“云中”典故的运用,也见出苏轼的影响。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著录《石林词》引关注序云:“晚岁落其华而实之,能于简淡处时出雄杰,合处不减靖节、东坡。”南渡后的叶梦得,比较全面地承继了苏轼词风,其创作风格有了彻底的转移。他的《水调歌头·濠州观鱼台作》借用《庄子》语意,写壮志难酬之愤慨,结尾发出“功业竟安在?徒自兆非熊”之浩叹。他写于绍兴三年中秋之夜的《水调歌头·癸丑中秋》,借秋夜景色抒发澄清中原之志向,有云:“付与孤光千里,不遣微云点缀,为我洗长空。”其词集中被后人推许为压卷之作的《八声甘州·寿阳楼八公山作》,咏史抒怀,既痛恨“坐看骄兵南渡,沸浪骇奔鲸”之现实,又渴望“转盼东流水,一顾成功”之收复失地。绍兴五年词人登“绝顶小亭”,作《点绛唇》,直笔抒发“老去情怀,犹作天涯想”之胸襟,鼓励他人“少年豪放,莫学衰翁样”,凡此种种,皆为苏词之后劲。

向子则将自己南渡以后的作品编为“江南新词”,痛悼故国之沦亡,多“黍离”之悲苦。其作于绍兴十四年上元节之《水龙吟》,通过对故都的怀念,抒写亡国愁思。词云:

华灯明月光中,绮罗弦管春风路。龙如骏马,车如流水,软红成雾。太一池边,葆真宫里,玉楼珠树。见飞琼伴侣,霓裳缥缈,星回眼、莲承步。笑入彩云深处。更冥冥、一帘花雨。金钿半落,宝钗斜坠,乘鸾归去。醉失桃源,梦回蓬岛,满身风露。到而今江上,愁山万叠,鬓丝千缕。

全词以大量篇幅写汴京旧日繁华景象,直到结尾“醉失桃源”以下,跌回现实,无限惨痛皆化作“愁山万叠,鬓丝千缕”。陶尔夫、刘敬圻两先生认为,南宋词坛是在“亡国的哀吟”和“救国的呼号”“两种不同的音响声中逐步建立起来的”⑧。叶梦得词所表现的主要是“救国的呼号”,而向子“江南新词”所发出的主要是“亡国的哀吟”。如《阮郎归》下阕云:“天可老,海能翻,消除此恨难。频闻遣使问平安,几时鸾辂还?”《秦楼月》上阕云:“芳菲歇,故园梦断伤心切。伤心切,无边烟水,无穷山色。”

另外一部分词人,在南北宋之交,或者投身于抗金第一线,或者在朝廷担任要职。他们亲历了宋、金战争之腥风血雨,他们也曾热血沸腾、忘我献身。他们在徽宗年间并不活跃,或者几乎没有歌词创作,或者大都是“年少疏狂,歌笑迷著”(张元干《兰陵王》)之艳冶放纵生活的描写。南渡以后,洋溢的爱国热情彻底改变了他们的歌词作风,如张元干、李纲、李光、赵鼎、胡世将、岳飞、王以宁、胡铨、陈与义、邓肃、刘子翚、王之道等等。他们的词作,“凛凛有生气”(陈廷焯《云韶集》);“慷慨悲凉,数百年后尚想其抑塞磊落之气”(《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著录《芦川词》);所谓“笔意超旷,逼近大苏”(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一)者。历代研究者都非常关注这些词人的创作,讨论比较详尽,如陶尔夫、刘敬圻《南宋词史》等专著。龙榆生“一振颓风”说,也主要是依据这些词人的创作实践所得出的结论。故本文对这部分作品的讨论从略。

苏轼“诗化”革新的功绩之一是改变了歌词的抒情模式,使歌词成为诗人直接抒情达意的载体,所表现的生活内容和情感得到大大扩展,以至到了“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的境地。在这一方面,徽宗年间“废罢居家词人”有很出色的表现⑨。高宗年间词人,他们对苏轼“诗化”革新的创作承继是多方面的。他们的直抒胸臆,也不仅仅停留于与爱国相关的诸种情感,现实生活中的诸多困扰和情绪都会在歌词中得以表达。

首先,是抒写对隐逸生活的向往之情,讴歌退隐之乐。高宗年间,时局混乱,朝政黑暗。许多文人士大夫在现实中不能有所作为,被迫退隐,或自觉地逃向田园山水。在这方面有出色表现的是朱敦儒,研究者已经给予充分的关注,称其“天资旷远,有神仙风致”⑩。事实上,除了爱国情志之外,隐逸之乐是高宗年间被表现得最多的一种生活情绪。如潘良贵,仕途的主要经历都在高宗年间,绍兴二十年壮年致仕,其时四十七岁,而后家居十年。留存至今的词作仅一首《满庭芳》,即写隐逸之情:

夹水松篁,一天风露,觉来身在扁舟。桂花当午,云卷素光流。起傍篷窗危坐,飘然竟、欲到瀛洲。人世乐,那知此夜,空际列琼楼。休休。闲最好,十年归梦,两眼乡愁。谩赢得、萧萧华发盈头。往事不须追谏,从今去、拂袖何求?一尊酒,持杯顾影,起舞自相酬。

词人在“松篁”之间,“飘然”快意,品味“人世”之乐。然而,却无法掩饰“萧萧华发盈头”之失意落寞。“往事不须追谏”,可以读出词人对现实的极度不满。“拂袖何求”,更有一层讥讽之意隐含其中。潘良贵三十七岁时就乞祠归隐,十年后得偿夙愿,其间当有不得已之痛苦。

赵鼎在高宗年间官至宰相,也有《水调歌头》写隐逸之乐,上阕云:“屋下疏流水,屋上列青山。先生跨鹤何处?窈窕白云间。采药当年三径,只有长松绿竹,霜吹晚萧然。举酒高台上,仿佛揖群仙。”叶梦得高宗年间虽然仕途得意,仍需要借山水自娱,排遣苦闷,《江城子》上阕云:“生涯何有但青山。小溪湾,转潺湲。投老归来,终寄此山间。茅舍半欹风雨横,荒径晚,乱榛菅。”向子致仕以后,描写自己的生活环境是“五柳坊中烟绿,百花洲上云红”(《西江月》);描写自己的生活情趣则是“欲识芗林居士,真成渔父家风”(《西江月》)。甚至连仕途得意的曹勋,也自我表白说:“也爱休官,也爱清闲。谢神天、教我愚顽。眼前万事,都不相干。访好林峦,好洞府,好溪山。”(《行香子》)

其次,是写浏览景色之壮阔情怀,将现实的愤慨消解于景物之间。这类词取景开阔,表现或旷达、或狂放、或豪迈之情感,对现实的不满潜藏于字里行间。王之道,字彦猷,徽宗宣和六年进士。建炎年间,曾率乡人据险抗金。绍兴年间,因反对和议触怒秦桧,废罢家居二十余年。有《相山居士词》一卷。其《南歌子·戊午重九》云:

朱实盈盈露,黄花细细风。龙山胜集古今同,断送一年秋色、酒杯中。鸭脚供柔白,鸡头荐嫩红。量吞云梦正能容,试问具区何处、浙江东。

此为绍兴八年重九登临览景之作,其时王之道通判滁州。浏览秋日“朱实”、“黄花”之景物,所表现的是“量吞云梦”之胸襟,豪情激荡,正是南渡之后爱国志士因家国之多难激发而成。王之道是高宗年间非常自觉学习苏轼词风的作家,留存至今“追和东坡”的词作多达十五首,在“南渡词人”群体中居首位。饶宗颐《词籍考》卷三评说其词云:“今观其词,如《石州慢》、《望海潮》、《念奴娇》诸阕,并能曲传抑郁怀抱,亦所谓‘自苏黄门庭中来’者,不仅和东坡韵至十余首也。”

触景生情、壮丽开阔的作品,在南渡之后频频出现,是向苏轼有意识学习的一种结果,是词风转移的一种表现。叶梦得《临江仙》云:“绝顶参差千嶂列,不知空水相浮。下临湖海见三州。”葛立方《水龙吟》云:“九州雄杰溪山,遂安自古称佳处。云迷半岭,风号浅濑,轻舟斜渡。”曹勋《水调歌头》云:“江影浮空阔,江水拍天流。山藏地秘,伟观须是伟人收。”此外,或咏物喻意,或怀古伤今,或参禅顿悟,或写友情,题材之丰富,昭示了苏轼词风的全面影响。

综上所述,高宗年间词坛之创作,是对徽宗年间词坛直接承继的结果。徽宗年间词坛“雅化”、“俗化”、“诗化”三种创作倾向,在此时都得到不同程度的表现,或变迁消失,或长足发展。艳情词作为宋词的主流创作倾向,依然占据词坛半壁江山。而且,其受“大晟词风”影响之处,历历可见。受苏轼词风影响而表现出“诗化”倾向的创作,更是得到蓬勃发展。徽宗年间苏轼词之隐性影响,到此时已经转变为显性影响,另类风格的歌词已经壮大到占据另外半壁江山的地步。缪钺以“婀娜清刚相济美”来评价张元干词(11),这样的创作现象在徽宗年间存在,更成为高宗年间词坛的发展趋势。

注释:

①②龙沐勋:《两宋词风转变论》,载《词学季刊》第二卷第一号。

③参见拙著《大晟词风和北宋末年世风》,载《文学遗产》1998年第6期。

④参见拙著《北宋末年俗词创作论略》,载《北方论丛》1997年第2期。

⑤⑦⑨参见拙著《论徽宗年间苏轼词的影响》,载《宋代文史考论》,中华书局2002年版。

⑥王灼《碧鸡漫志》卷二言及曹组创作时说:“近有旨下扬州,毁其板云。”

⑧陶尔夫、刘敬圻:《南宋词史》,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2页。

⑩黄昇:《中兴以来绝妙词选》卷一。

(11)缪钺:《论张元干词》,载《灵谿词说》,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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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徽宗高宗时期徽宗与高宗词世界的演变_宋朝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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