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研究的难度与价值,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学术研究论文,难度论文,价值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去年8月,国际数学家大会在北京召开,中国数学家没有得到菲尔兹奖。新华社记者报道说,数学的落后是中国科学研究落后的缩影,我们这个占世界人口五分之一的大国对世界科学的贡献率只有万分之几。是因为经费不足吗?显然不是。最近几年,高等学校的教育经费和研究经费大幅增长,一个研究项目的资金比十年前增加了许多倍。但是,毫无疑问,我们的学术贡献并没有翻几番。新华社记者的同一篇报道说,中国“科技国际竞争力连续多年下降”。(注:《人民日报》2002年8月23日,14版。)
中国学者发表论文和出版专著的数量是世界领先的。在美国和加拿大,一个教授一般每年发表一到两篇论文。而在中国,一个大学教师一年发表十篇文章是很常见的事。但为什么我们实实在在的学术贡献却是如此之少?原因有许多,其中十分重要的一点是中国学者往往没有注意研究的难度。
“学术研究”这个概念,本身就意味着要有难度。没有难度的问题何必要“研究”?可见,没有难度,就不是学术研究,就没有学术价值。学者们在选题的时候对这一点应该有明确的认识。
在乌云密布、天昏地暗时预告天要下雨并不难,因而不是气象学家要做的事。学者和科学家要提出的,是人们难以得到的认识。英国哲学家波普尔说,科学要揭示的不是尽人皆知的自明之理,只有困难的、具有深度的问题才跟科学有关。“我们需要的并不仅仅是纯粹的真理:我们所寻求的是人们关心的真理——难以达到的真理。”(注:波普尔:《真理、合理性和科学知识的增长》,卡尔·波普尔著,傅季重等译,《猜想与反驳》,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版,328-329页。)重复人们已经获得的认识,或者把已有的观点和材料重新组织一遍,这如果不是没有难度,起码难度很小,所以要么没有学术价值,要么学术价值不高。在牛顿力学流行的时候,拿一块石头,在一千个地方松手,然后写一连串文章,说自己的石头每次都落到地上,可见地球引力确实存在,这样的做法绝对是在浪费纸张。但如果像爱因斯坦那样对牛顿学说提出挑战,那就难了,那就有可能作出真正的学术贡献。
选题的难度最为重要,发现一个人们难以看到的问题往往就是了不起的创造。但是,研究过程的难度对学术价值也有影响。复杂的试验和运算、艰苦的社会调查和野外观察、耐心细致的史料发掘和整理,这样的工作就算不能立即导致学术上的突破,往往也为进一步的研究提供了扎实的基础,因而具有久远的学术价值。吃这样的苦要有超越按时上下班的热情。在世界一流大学的校园里,除了圣诞节和以后短短的几天之外,实验室和图书馆即使在周末和寒暑假的晚上也总是灯火通明。
没有难度就没有学术价值,但有难度不一定就有学术价值。选题的错误可能导致劳而无功。认真的选题、艰苦的研究,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获得有意义的结论。研究结论的难度最重要的表现是创新,提出国内外学术界没有提出过的观点。学者们还应当努力使自己的结论深刻、精确和严密。对一个问题追究得越深就越困难,因而学术价值就越高。观点越精确就越容易出错。提出合理而又精确的观点很困难,而这样的观点最有理论和实践意义。所谓严密是要求研究者从各个角度认真考虑自己的观点,用各种方法批判自己的主张,对自己的看法进行严格的检验,尽可能不留下漏洞。一批就倒的观点不可能有学术价值。
由于学术研究必须要有难度,所以需要专门的努力,不是人们可以随便干的。一个工作繁忙的政治家的观点可能有巨大的社会影响,却不大可能有多少学术难度。学术地位跟行政职务毫无关系。什么叫大师?美国哲学家史卓尔(A.Stroll)说,大师是这样的学者:因为有了他,这个学科就完全不同了。(注:Avrum Stroll,Twentieth-Century Analytic Philosophy,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2000,p.250.)
前面的讨论表明,一般来说,研究的难度越大,学术价值越高。但只要不是零,学术价值就与研究的数量无关。一个专业男子跳高运动员,一千次跳过一米五十还是不及格,而只要一次跳过两米五十就创造了世界纪录。事实上,一个学者或者一个小组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多项高难度的研究。追求数量很可能会降低难度,因此削弱学术价值。攻难题往往需要比较长的时间。如果大学和研究所的考核和奖励制度主要是统计学者每年发表多少论文,那么就会使许多人不顾难度而追求数量,也就是很少或者根本不考虑自己的文章是否真正具有学术价值。这正是目前中国学者缺乏学术贡献的主要原因。
学术研究难度的问题应该受到文教部门领导和学术刊物编辑的注意,更应该受到学者们的注意。要得到别人的尊敬,就要做出人们不容易做到的事情。如果一个教授发表的论文连他自己的学生都觉得没什么了不起,那么,他就应当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学生的心目中不可能有什么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