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续过程中寻找美--柏格森美理论述评_柏格森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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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绵延中寻找美——柏格森美论述评,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论述论文,格森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8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472X(2003)02-0001-05

在西方美学史上,关于美的定义很多,这些定义大多是根据某一哲学思想衍化出来的。譬如黑格尔从其唯心主义理念论出发,将美界定为“美在理念”;克罗齐从表现主义哲学出发,将美界定为“美在表现”;还有许多美学家则分别依据其特定视角,对美作出了各式各样的界说,譬如狄德罗认为“美在关系”,康德认为“美是道德的象征”,车尔尼雪夫斯基认为“美在生活”,克莱夫·贝尔认为美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等等。纵观这些关于美的理论,如果深入追究下去,我们都肯定能发现其背后的哲学支点。作为一位诞生于十九世纪中叶,因倡导“绵延说”与“直觉说”而闻名的生命美学家,柏格森也和许多前人一样,从自身哲学观出发,对美进行了独特的界定。他给美下的定义具有非常浓厚的生命哲学色彩,他的表述是:美在绵延。

如果联系起柏格森哲学本体论中的“绵延”说,那么我们就能够比较容易地理解他的这一定义。从“绵延”说角度来看,凡有生命的对象都是绵延的,所以,推而广之,我们也可以说,任何跟生命现象有关的对象也一定是绵延的。作为最高级的生命存在,人无疑是绵延的;不单如此,所有那些与人的生命存在有关的东西,也应该是绵延的。审美是人类生命活动的高级表现,所以,审美以及美本身,也必定是随着生命一起绵延的。这是从柏格森的本体论思想中可以得出的一个初步结论。

但是结论不应该到此为止。因为如果仅仅从“凡有生命的对象都是绵延的”这一角度,去推知美是绵延的,那么我们还不足以说明美的独特性何在,除了美,还有许多其它生命现象也都是绵延的,我们又凭什么将美与它们区分开呢?所以,我们还必须从更深的层次出发,去探寻美与绵延之间的内在关联。在本体论中,柏格森说,生命世界是绵延的,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已经蕴含了一个不言自明的结论在里面,那就是:生命应该绵延,越绵延的对象越能体现生命的本质特征,而当绵延发展到一个更高的程度,能够最充分地展现生命的本质所在,这种最高级绵延所表现出来的特征,就是美。

柏格森正是从这一角度来展开他的“美在绵延”说的。他首先分析了绵延的对象之所以美的原因所在:在他看来,任何能被视为美的事物,必须是绵延着的事物,譬如一个完整的舞蹈,如果它是优美的,那么它首先必须从外形式来看是连续的,舞蹈进程中不能有任何不协调的停顿;其次,从内形式上来看,舞蹈的节奏也必须均匀,不能有忽快忽慢的节律变化,否则就会影响整个舞蹈的内在连贯感;再次,从内容构成上来看,一个舞蹈所表现的人物性格、情节等等也必须有内在的情感线索相连接,否则,如果上述三者有一项缺乏连贯性,也就是失去了绵延,那么就会影响整个舞蹈的优美程度。在日常生活中,也有许多类似的例子,譬如一位职业网球选手打球的姿势可能很优美,那是因为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连续的,当前的动作承接着前一个动作,并且能够很自如地转换成下一个动作;但初学打网球的人就不同了,因为他还不能正确地掌握发力技巧,也不能准确地击中球,所以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自足的、中断的,每当他要做下一个击球动作时,他就不得不收住原先的动作,并重新开始,而不能由前一个动作自如地连接到后一个动作。正是在这一意义上,柏格森说,凡是中断或者预示了中断的对象,都不能被判定为美,因为在这样的对象中,绵延是被切割开来了的:“急促不连续的动作所以不优美,正是由于每个这样的动作是自足的而不预报后来会有什么动作。曲线所以比断线优美,正是由于曲线在时刻转变方向,每个新方向都被前一个方向指示出来。这样就发生了一种转变:原先我们在运动中看见轻松;一转变,我们掌握了时间的川流,在现时中把住了未来,因而感觉愉快。”[1](P8)在柏格森看来,只要“掌握了时间的川流”就能够让人获得审美愉悦,因此他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如果你抓住了绵延,那么你就抓住了美;如果你失去了绵延,那么你就与美擦肩而过。因此,只有绵延着的事物才是美的,简言之就是,美在绵延。

“美在绵延”是柏格森哲学基本思想的必然延伸。由“美在绵延”说出发,又可以衍生出另外四层含义:

首先,“美在绵延”说的第一层含义是“美在生命”。“美在生命”的思想并非自柏格森始,其实早在1855年,车尔尼雪夫斯基就提出过“美在生活”,在西文中,生活(life)一词兼有“生活”和“生命”两层含义,因此,若从广义来看,美在生活也就是指美在生命。车尔尼雪夫斯基给美下定义时说:“在人觉得可爱的一切东西中最有一般性的,他觉得世界上最可爱的就是生活:首先是他所愿意过、他所喜欢的那种生活;其次是任何一种生活,因为活着到底比不活好;但凡活的东西在本性上就是恐惧死亡,恐惧不存在,而爱生活。所以,这样一个定义:‘美是生活’。”[2]在这一定义中,车尔尼雪夫斯基不但提出“美在生活”,更着重指出美的东西就是“活着”的生命,因为“活着到底比不活好,但凡活的东西在本性上就是恐惧死亡,恐惧不存在”,所以,若将车尔尼雪夫斯基的定义“美在生活”大而化之,也可以称之为“美在生命”。当然,由于车尔尼雪夫斯基受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思想影响较大,所以,他在继承了费尔巴哈人本主义哲学合理因素的同时,也继承了他的思想局限,即主要从“人类学原理”出发,以普遍人性论乃至功利主义的观点去看待“生命”,因此,他眼里的“生命”是缺乏具体历史内容的,这一点倒与柏格森不谋而合。但毕竟车尔尼雪夫斯基主要从人本主义立场来看待生命问题,所以他所谓的“生命”与柏格森所谓的“生命”仍然存在着一些差别。车尔尼雪夫斯基的“生命”概念主要指的是人类的生命,而柏格森的“生命”概念则涵盖一切有生命的动物乃至植物,这样,同是宣扬“美在生命”,二人所谈论的对象还是有较大区别的。车尔尼雪夫斯基之后,另一位提出广义“美在生命”说的美学家,是生命哲学的奠基者叔本华。他认为,美的根源在于理念,而理念本身又是意志的客体化,所以,从根本上讲,美的根源仍然在于意志。“美在意志”是由叔本华美学思想推导出的一个必然结论,而他所谓的意志又是生命意志,所以,我们也可以从广义上说,叔本华所谓的“美在意志”指的就是“美在生命”。叔本华之后,唯意志主义学说的继承者尼采,虽然很少直接论述美的问题,但在《悲剧的诞生》一书中,他提到过悲剧的魅力在于,它能够通过“日神”式的外形,去表现“酒神”式的冲动,而他所谓的酒神冲动,实质上就是生命意志的冲动,所以悲剧之美正在于它能够表现那种内在生命的涌动,推而广之,我们也可以认为,尼采所欣赏的悲剧魅力之所系,也正源自于“美在意志”即“美在生命”。到了柏格森,他虽然将叔本华与尼采二人的“生命意志”改造为“生命冲动”,并对它进行了全新的阐释,但从本质上看,不论是“生命意志”还是“生命冲动”,都是有关于生命的,所以,纵然柏格森根据其绵延理论提出“美在绵延”,也仍然讲的是美与生命之间的关系,因为绵延不是别的,正是生命的绵延,正是生命冲动在前进与创造,所以从这一意义上说,我们也可以将柏格森的“美在绵延”看成是广义上的“美在生命”。

其次,“美在绵延”说的第二层含义是“美在生成”。这里凸现出了柏格森生命美学的基本特征,也可以说,这正是柏格森美论与众不同的关键所在。这一含义表明,柏格森眼里的美不是静止的、空间性的,而是运动的、时间性的。因为在古典理性主义美学那里,美仅仅只作为一种观念性的东西而存在着,它并不变化,也不添不减,所以这时学者们眼里的美是静止的、空间性的;而到了生命哲学特别是柏格森这里,美才开始变成一种生成的、时间性的东西。根据柏格森的观点,美的根源在于绵延,而绵延又是不断变化的,因为绵延“意味着创新,意味着新形式的创造,意味着不断精心构成崭新的东西。”[3](P16)因此,在一个绵延的世界中,万物之美也必定会随着绵延一起不断生成和变化。这种生成和变化可以从两方面来看:一方面,因为美在绵延又意味着美在生命,而生命是不断生成变化的,正如柏格森所言,每个生命都是一个个体,也就是说,个体性“是生命的一个典型特征”,[3](P18)但由于生命个体需要在时间中完善自身,需要每时每刻都不停地前进与创造,它“萌发着,生长着,成熟着,没有片刻停息”,[3](P12)正因为如此,所以柏格森认为“个体性永远不会完成。”[3](P19)既然每一个生命个体都是在绵延中不断变化的,那么很显然,与生命相伴随的美也必定会随着绵延一起永恒地生成。如果说,“试图给生命标上一个终点,这将毫无用途”;[3](P48)那么我们也可以说,试图给美标上一个终点,同样是毫无用途的。另一方面,美在绵延之所以意味着美在生成,还源自于绵延自身的特点。因为根据柏格森的看法,所谓的绵延是一种心理绵延,这样,美在绵延也就意味着美与人的心理状态之间有着密切的关联。柏格森多次说过,我们的心理状态是时刻变化的,因而,“我总是从一种状态过渡到另一种状态”,也就是说,“我的心理状态沿着时间之路发展,随着它所积累的绵延而不断地膨胀:它不断增长——它自身滚动着,犹如雪地上的雪球。”[3](P8)这样,随着生命的不断绵延,人的心理状态的时刻变化,与之相关联的美也必定是随着它们一起在时间中生成的。

第三,柏格森还由“美在绵延”推导出另一层含义:“美在统一”。关于美的统一性问题,早在古希腊时期的美学思想中就有所反映,尽管这时还只是一种由目的论观点所派生出来的整体观。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明确指出:“无论是活的动物,还是任何由部分组成的整体,若要显得美,就必须符合以下两个条件,即不仅本体各部分的排列适当,而且要有一定的、不是得之于偶然的体积,因为美取决于体积和顺序。因此,动物的个体太小了不美(在极短暂的观看瞬间里,该物的形象会变得模糊不清),太大了也不美(观看者不能将它一览而尽,故而看不到它的整体和全貌)。”[4]由此可见,亚里士多德不仅强调美与体积和顺序有关,而且更强调美与有机性以及整体性有很大的关联。这之后,美与统一性有关这一观点又被德国古典主义美学所接受与发展,特别是在德国浪漫主义美学中表现得更为明显。曾带头发动狂飙突进运动的歌德与赫尔德,都很重视艺术美的完整性问题,歌德在一次谈话中就这样说:“艺术要通过一种完整体向世界说话。但这种完整体不是他在自然中所能找到的,而是他自己的心智的果实,或者说,是一种丰产的神圣的精神灌注生气的结果。”[5]当然,歌德在这里所说的“完整性”,不单指艺术作品的形式要完整,更指的是艺术作品要具有有机统一性,即不单是理性与感性的统一,更应是主观与客观的统一、自然与社会的统一以及艺术与自然的统一,所以,从这一角度来看,歌德所谈的美在统一,与席勒、黑格尔等人所谈的美在统一还是有着较大关联的,也就是说,他们都主要从感性与理性相结合、以及形式与内容相结合的角度来看待美的统一性问题。但柏格森所谓的“美在统一”则与前辈学者有一些区别,用柏格森的话来说,美为什么具有统一性呢?那是因为美是绵延的,而绵延着的事物一定前后相连贯,所以作为一个完整的艺术品,其前后就必须做到有机统一,只有这样它才会是美的;否则如果艺术品从构成上看失去了前后统一性,那么它就会因中断绵延而失去美。柏格森在一次赴美讲学所作的演讲中举例说,怎样的楼房看起来才是美的呢?他认为,3层以下的楼房会是美的,因为它预示着一个完整的住宅;但若房子超过了3层,譬如说达到5、6、7层,我们就会想到这是由许多住宅迭加在一起,因而,“我们的注意力被分散了,思绪变得支离破碎了;简而言之,统一性出现了缺损,而没有统一性便没有任何的艺术品。”[6](P193)这样看来,6层左右的房子之所以不美,是因为它缺乏统一性。但若将楼房加高,以至于增加到我们不再可能或不想去计算它的程度,这时我们的面前便出现了一种无限,一种集体性。它又成了不可分割的整体,统一性再次出现了,建筑物便有可能重新成为艺术品,所以柏格森说,“我将带着这样的信念:建筑一座26层的高楼要比建筑6层楼更容易达到住宅的美学要求。”[6](P193)

第四,“美在绵延”的再一层含义是“美在轻松”。关于“美在轻松”,历代美学家也有过一些相关论述。譬如十八世纪英国经验主义美学家柏克,就着重从生理学以及心理学角度去解释美的问题。在他看来,美是客观事物本身的一种性质,因此,通过感官的中介,美就能在我们心中机械地发生作用,而发生这种作用的结果,就是美能够让我们产生一种轻松感,正如他所说:“松弛舒畅确是美所特有的效果。”[7]柏克之后,另一位美学家叔本华在探讨审美问题时,也提出过类似的观点。他认为,审美有一种将人从意志的束缚下解脱出来的特殊功能,因此,只有在审美状态中,人才能真正获得轻松和自由;根据柏格森的引述,斯宾塞也提出过类似的主张,他认为优美之所以具有令人难以抵挡的吸引力,就在于它能够让人“节省力气”;[1](P9)还有一些当代学者更是努力从心理学角度,去证明美感与轻松感之间的关系,譬如爱沙尼亚建筑学家奥尔克·卢别尔在《论美的规律》一书中提出,我们之所以认为“黄金分割”是美的,正是由于我们在感知“黄金分割”时眼睛积极休息区处在最大的限度。[8]与这些前代以及同时代的学者相比,柏格森的“美在轻松”说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更或许他只是汲取了别人的思想,借以在自己的美论中略为发挥。在他看来,审美之所以能够导致轻松感,就在于我们通过审美,能够把握对象的绵延,而一旦我们全身心地融入到对象的绵延之中,就会由此获得一种轻松感。譬如欣赏一段音乐,当我们通过直觉与同情把握住了它的节奏、从而进入它的绵延之后,就会由上一节拍预知下一节拍,似乎这之后的每一节拍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自由地发生,这样,我们就会由之获得一种无拘无束的轻松感。正是在这一意义上,柏格森说:“优美感……仅仅是一种知觉,在人们表面举动上看出某种程度的轻松。”[1](P8)柏格森进而认为,这轻松感不是别的,正是斯宾塞所说的“节省力气”:“如斯宾塞所主张的,这因素并不是旁的,只是节省力气而已。要不是这样,我们几乎无法说明为什么优美动作能给人们那样的愉快。”因此,“真实情况是这样的:在我们所认为非常优美的任何东西上,我们发现轻快,而轻快性是动作的一种标志。”[1](P9)

作为从哲学思想到美学思想的过渡环节,柏格森的“美在绵延”说在整个体系中具有着承前启后的桥梁作用:“美在绵延”不仅揭示了美的根源所在,而且它还成为了柏格森其它艺术理论的指导思想。通过进一步分析,我们将发现,柏格森的喜剧论、悲剧论以及艺术论,无不处处体现着“美在绵延”说的思想主旨,就算是他的滑稽论,虽然论述的只是“机械僵化”而不是“绵延”,但这也恰恰是作为“美在绵延”说的反题出现的。(柏格森认为笑来源于机械僵化,也就是说,绵延着的事物是美的,而一旦它失去绵延,变得机械僵化起来,就成为滑稽的了)。

总结柏格森的美论,我们发现,他确实在某种程度上抓住了真理,“美在绵延”说道出了美的某些本质,比如美的生成性以及美的属人性。但综观他的美论,有一个很大的缺陷却是不容忽视的:柏格森认为“美在绵延”,美的本质在于生命与生成,但他没有认识到,在美的本质中,还有更多以及更重要的因素。虽然确如他所说,美在绵延,但美更在于它的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在于它反映了客观事物的规律以及迎合了人改造世界的目的,也就是说,美的存在依赖于真与善的存在,没有符合客观规律性的真,没有符合人之目的性的善,任何事物都不可能是美的。所以,“美在绵延”说只片面地看到了美与生命的联系,而没有看到美与真以及美与善的联系,更没有看到美与社会实践之间的内在关联。对于他的美论,我们应该辩证地去看待。

收稿日期:2003-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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