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公主、李白与盛唐道教关系考论,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盛唐论文,道教论文,李白论文,公主论文,关系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玉真公主的生平及其与盛唐诗坛的关系,学界已有较多的研究成果,如郁贤皓、陶敏、李清渊的多篇文章①,笔者与袁行霈先生合撰的《玉真公主考论——以其与盛唐诗坛的关系为归结》②,对这一问题也有较为深入的探讨。最近,笔者重新查阅相关资料并联系盛唐道教发达的背景,认为这一问题仍有继续研究的余地,故撰成此文,请方家指正。 一、玉真公主、李白等人共同的道教上清派茅山宗背景 唐朝以道教为国教,朝廷主要信奉上清派茅山宗,上清派创始人陶弘景即为梁武帝时“山中宰相”。初唐至盛唐时,茅山派四代宗师王知远、潘师正、司马承祯(及冯齐整)、李含光(及吴筠)均为帝王师,唐玄宗、玉真公主兄妹先后以司马承祯、李含光为师,并将吴筠召进宫中问道,对此,笔者已有论述。李白“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上安州裴长史书》),“六甲”,是古代的一种术数名称,与道教关系密切,《神仙传·左慈》:“乃学道,尤明六甲。”《道藏》有《上清琼宫灵飞六甲左历上符》,可见李白幼年时即对神仙道教充满兴趣。李白《感兴六首》其四:“十五游神仙,仙游未曾歇。吹笙坐松风,泛瑟窥海月。西山玉童子,使我炼金骨。欲逐黄鹤飞,相呼向蓬阙。”《酬宇文少府见赠桃竹书筒》:“中藏宝诀峨眉去,千里提携长忆君。”亦作于少年时,地点在蜀中。开元十三、十四年,李白在湖北江陵遇到司马承祯,后者称其有仙风道骨,更坚定了他学道、信道的信心。李白后来又因诗歌受到著名的道教徒、秘书监贺知章的赏识,被称为“谪仙人”。李白长期学道,其《金陵与诸贤送权十一序》云:“我君六叶继圣,熙乎玄风;三清垂拱,穆然紫极,天人其一哉!所以青云豪士,散在商钓。四坐明哲,皆清朝旅人。吾希风广成,荡漾浮世。素受宝诀,为三十六帝之外臣。即四明逸老贺知章呼余为谪仙人,盖实录耳。而尝采姹女于江华,收河车于清溪,与天水权昭夷服勤炉火之业久矣。”③在道教理论方面,李白深受上清派道士胡紫阳的影响,其传承的“谱系”十分清晰,李白《汉东紫阳先生碑铭》曰:“陶隐居传升元子,升元子传体元,体元传贞一先生,贞一先生传天师李含光,李含光合契乎紫阳。”④李含光乃司马承祯弟子,与吴筠同辈,⑤上文中“合契”二字值得注意,当指两人关系亲密,应当是平辈关系。据李白上文,胡紫阳卒于天宝初(王琦《李太白年谱》说是天宝元年,742),年六十二,则他当生于公元681年。据颜真卿《元静先生李君碑》,李含光卒于大历四年(769),年八十七,则应生于公元682年,两人年龄只差一岁,是平辈道友的可能性极大。颜真卿《颜鲁公文集》卷七《元静先生李君碑》所叙述的“谱系”从陶弘景至李含光,与李白所言完全相同,颜真卿还说这五代道教宗师“皆总袭妙门大正真法,所以茅山为天下道学之所宗矣”⑥。从陶弘景到李含光,五叶相传,颜真卿的说法与李白完全一致。李白《冬夜于随州紫阳先生餐霞楼送烟子元演隐仙城山序》记载了他与元丹、元演兄弟向胡紫阳学道的经过:“吾与霞子元丹、烟子元演,气激道合,结神仙交,殊身同心,誓老云海,不可夺也。历行天下,周求名山,入神农之故乡,得胡公之精术。胡公身揭日月,心飞蓬莱,起餐霞之孤楼,炼吸景之精气。延我数子,高谈混元,金书玉诀,尽在此矣。白乃语及形胜,紫阳因大夸仙城。元侯闻之,乘兴将往。别酒寒酌,醉青田而少留;魂梦晓飞,渡渌水以先去。吾不凝滞于物,与时推移,出则以平交王侯,遁则以俯视巢、许。朱绂狎我,绿萝未归,恨不得同栖烟林,对坐松月。有所款然,铭契潭石。乘春当来,且抱琴卧花,高枕相待。诗以宠别,赋而赠之。”⑦李白《汉东紫阳先生碑铭》又载,天宝初,唐玄宗曾将胡紫阳由嵩山召进宫中,然胡“志往迹留,称疾辞帝,克期离阙”,不久就病逝了,可见胡紫阳也是当时著名的高道。李白又云:“予与紫阳神交,饱餐素论,十得其九。”⑧是以得胡紫阳真传自居的,从这一侧面也可见李白确实有较高的道教修养。 二、玉真公主有可能推荐李白吗? 李白入长安,与玉真公主交往,有诗为证。关于李白开元年间初入长安的时间问题,有开元十八年等多种说法。⑨李白有《玉真公主别馆苦雨赠卫尉张卿二首》,郁贤皓《李白与张垍交游新证》⑩认为卫尉张卿是张说之子张垍,但郁先生《李白与玉真公主过从新探》(11)又对此说表示疑惑,认为此“卫尉张卿”可能是玉真公主之夫,但苦无确证,故张垍是“卫尉张卿”的可能性未可完全排除。依笔者之见,既然玉真公主之子姓张名倜,那么,张倜之父极有可能是李白诗中玉真公主别馆的主人。而张垍为唐玄宗之女齐国(宁亲)公主的丈夫,亦即玉真公主之侄婿,论辈分不应成为玉真公主别馆的主人。李白为玄宗所知而入朝,这与玉真公主的揄扬有关,魏颢《李翰林集序》曰:“(李)白久居峨嵋,与(元)丹丘因持盈法师达。”持盈法师为玉真公主赐号,李白有“仙风道骨”,自称太白金星转世,时人称为“谪仙人”,魏颢为李白后辈友人,李白曾以后事相托,他的记载应当是可信的。当然,唐玄宗召李白进京,可能有多种原因,但玉真公主的推荐可能会起到关键作用。如暂定李白于开元十八年(730)结交玉真公主,则此年李白三十岁,玉真公主约四十岁(12),玉真公主赏识李白这样的具有“仙风道骨”的青年才俊,荐之于玄宗,也是有可能的。在李白与玉真公主之间的媒介可能是司马承祯。司马承祯(647-735),字子微,号白云子,河内温县人,唐代著名道士,少好学,二十一岁为道士,师潘师正,后遍游名山,隐于天台山。武后、睿宗皆曾召其入朝,唐玄宗兄妹皆为司马承祯弟子,《旧唐书·司马承祯传》:“开元九年,玄宗又遣使迎入京,亲受法籙。”杜光庭《天坛王屋山圣迹记》:“玉真公主好道,师司马(承祯)天师。”(《全唐文》卷九三四)开元九年、十五年唐玄宗两次召司马承祯进宫,诏于王屋山建阳台观之居,又曾令玉真公主等至其居所修金籙斋,复加以赏赐。如上文所述,李白曾于开元年间遇到司马承祯并得其赏识,李白《大鹏赋序》曰:“余昔于江陵见天台司马子微,谓余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因著《大鹏遇希有鸟赋》以自广。”后来改题为《大鹏赋》。(13)詹锳《李白诗文系年》系此事于开元十三、十四年,傅璇琮主编的《唐五代文学编年史》说此事约发生于开元十三年,甚是。当开元十五年司马承祯进宫时,他已经见过李白并对其仙风道骨大加赞赏,故极有可能对唐玄宗和玉真公主兄妹提及,这就为后来玉真公主举荐李白入宫为翰林待诏打下了基础。 三、吴筠荐李白说未可轻易否定 关于吴筠是否推荐李白入朝的问题,学术界也有不同看法。新旧《唐书·李白传》均记载天宝初年吴筠推荐李白入朝,郁贤皓《吴筠荐李白说辨疑》则否定此说。郁先生的基本观点如《唐才子传校笺》所概括:“郁文根据之主要材料即为权德舆《序》及吴筠诗文,其要点为:其一,吴筠于开元、天宝时未曾有吴越之游,安史乱后始游历匡庐、会稽、金陵、宣城等地。其二,由此,则无论开元、天宝,吴筠皆未能与李白在越中交酬之可能,更无可能于天宝初荐李白于玄宗。现存李白、吴筠诗文,彼此皆无酬赠之作。其三,荐李白于朝者为玄宗妹玉真公主(道号持盈法师)。”(14)郁先生共列了七点证据,其说法有一定道理,但并非定论,仍有可议之处。首先,不能简单地依据权《序》(即权德舆《中岳中元先生吴尊师集序》,见《权载之集》卷三三)来否定两《唐书·吴筠传》及两《唐书·李白传》,郁先生认为权《序》出自吴筠弟子邵冀元之托,且权德舆与李白时代较近,故比两《唐书》可靠。其实未必,有时时代相近者、关系密切者,往往在说话时会有所忌讳,为尊者讳,为贤者讳,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在没有找到其他旁证之前,仅凭权《序》否定两《唐书》,证据不够充分。如郁文第二点以权《序》无记载来否定《旧唐书·吴筠传》吴“举进士不第”,或有些草率。郁文第七点说:权《序》说吴筠大历十三年卒于宣城,根据是吴筠的《天柱山天柱观记》,同时指出《旧唐书·吴筠传》说吴“终于越中”,“则显然又是错误的”。但是,据《唐才子传校笺》第五册“吴筠”条(按,此条为陶敏先生撰)指出,此天柱山是杭州的天柱山,此记作于大历五年,记中“十三”为“五”之破体(15),此说证据确凿。可见,大历十三年吴筠卒于今安徽天柱山之说并不可靠,或许他大历五年即卒于杭州,则《旧唐书》说他“卒于越中”并不误。另外,郁先生说“吴筠最后一年确实在宣城天柱山”,也不准确。因为唐朝时宣城称宣州或宣城郡,在长江以南。而天柱山在长江以北,唐属同安郡,今属安徽安庆市潜山县,二者相距颇远。两《唐书·李白传》言天宝初吴筠与李白同隐于越中,唐玄宗召吴筠进宫,吴筠推荐李白,李白也因此被召入宫,郁先生认为此说不确,有理。因为李白于天宝元年秋天由南陵(今安徽南陵县)入京(16),作《南陵别儿童入京》,而同年三月李白还曾游泰山,作《游泰山六首》,不太可能在同年与吴筠同隐于越中。但是,在此之前,也就是开元年间,李白与吴筠有交往的可能性。李白自开元十三年出川之后,经常往来于扬州、金陵等地,亦即长江中下游地区,有时则在淮河南岸活动,如李白《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诗云:“我向淮南攀桂枝,君留洛北愁梦思。”《寄淮南友人》:“复作淮南客,因逢桂树留。”《夜泊牛渚怀古》作于长江舟行夜宿采石矶(又名牛渚矶,在今安徽马鞍山境内)时,是李白的名作。以上数诗,詹锳先生《李白诗文系年》均系于开元后期李白未入朝时,甚是。而《旧唐书·吴筠传》云:“(吴筠)开元中,南游金陵,访道茅山。久之,东游天台。”如郁先生所说,由于年辈悬殊,吴筠不可能是潘师正之徒,而是潘师正的徒弟冯齐整之徒弟,也就是权《序》所云:“(吴筠)乃就冯尊师齐整受正一之法。初梁贞白陶君以此道授升玄王君,王君授体玄潘君,潘君授冯君。自陶君至于先生,凡五代矣,皆以阴功救物为王者师。”(17)这与李白、颜真卿所述也是一致的。茅山派第一代创始人陶弘景,第二代王知远,第三代潘师正,第四代司马承祯、冯齐整,第五代吴筠,谱系非常清楚,而且他们都是“帝王师”,陶弘景是著名的“山中宰相”,王知远、潘师正、司马承祯、吴筠,都曾被皇帝召入朝中,问以国家大事,这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也是上清派弟子引以为荣之事。再具体到吴筠,他是冯齐整的弟子,而冯齐整与司马承祯同为潘师正之徒,也可以说唐玄宗兄妹、吴筠(李白也可算在内)都是潘师正再传弟子,他们均为上清派茅山宗弟子,开元年间吴筠到茅山修道,是上清派道家子弟必修的功课。李白与吴筠大体上是平辈的上清派弟子,李白对神仙道教十分热衷,“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李白《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当然有与吴筠相遇相知的可能。当天宝初吴筠入朝后,也有可能将李白推荐给唐玄宗,这与玉真公主推荐并不矛盾。恰恰是因为有多人推荐,李白才引起唐玄宗的注意并被召进朝中。权《序》只说吴筠在南阳倚帝山修行,未必可据此否定吴筠开元中曾游江淮。同理,也不应仅因权《序》未记载,而轻易否定吴筠早年“举进士不第”之事。 四、李白赠玉真公主诗探析 李白与玉真公主有关的诗共三首,丁放、袁行霈《玉真公主考论》曾加列举但并未展开讨论,此处略加分析: 玉真仙人词 玉真之仙人,时住太华峰。清晨鸣天鼓,飙欻腾双龙。弄电不辍手,行云本无踪。几时入少室,王母应相逢。 李白的《玉真仙人词》写玉真之学仙,赞扬之意很明显。明人胡震亨曰:“玉真公主,睿宗女也。太极元年出家为道士,筑观京师以居。魏颢言太白为公主所荐达,而太白亦有客公主别馆诗,此词岂其所献于公主者欤?”(18)诗中天鼓、腾龙、弄电,皆为道家典故,王母则为道家重要神仙。元人萧士赟曰:“按《唐史》,‘玉真公主字持盈,始封崇昌县主,俄进号上清玄都大洞三景法师,天宝三载上言曰:“先帝许妾舍家,今仍叨主策,食租赋,愿去公主号,罢邑司,归之玉府。”玄宗不许。又言:“妾高宗之孙,睿宗之女,陛下之女弟,于天下不为贱,何必名系主号,资汤沐,然后为贵?请入数百家之产,延十年之命。”帝知至意,乃许之。薨宝应时。’窃意此词必公主出家时,时贤皆有诗以咏其事。‘仙人’,褒称也。”(19)萧士赟此段话引自《新唐书·玉真公主传》,事实不误,但萧说李白此诗作于公主出家之时则不确,因公主出家之时(公元711年),李白年仅十岁,尚未出川,绝不可能写出此诗。 玉真公主别馆苦雨赠卫尉张卿二首 秋坐金张馆,繁阴昼不开,空烟迷雨色,萧飒望中来。翳翳昏垫苦,沉沉忧恨催。清秋何以慰,白酒盈吾杯。吟咏思管乐,此人已成灰。独酌聊自勉,谁贵经纶才。弹剑谢公子,无鱼良可哀。 苦雨思白日,浮云何由卷。稷契和天人,阴阳乃骄蹇。秋霖剧倒井,昏雾横绝巘。欲往咫尺途,遂成山川限。奔溜闻,浩浩惊波转。泥沙塞中途,牛马不可辨。饥从漂母食,闲缀羽陵简。园家逢秋蔬,藜藿不满眼。蟰蛸结思幽,蟋蟀伤褊浅。厨灶无青烟,刀机生绿藓。投箸解鷫鹴,换酒醉北堂。丹徒布衣者,慷慨未可量。何时黄金盘,一斛荐槟榔。功成拂衣去,摇曳沧洲傍。 《唐六典》卷十六:“卫尉寺卿一人,从三品;少卿二人,从四品上。”《玉真公主别馆苦雨赠卫尉张卿二首》是李白在玉真公主别馆作,写自己的志向、落魄的处境,以及希望有人汲引的迫切要求。赠诗的对象虽然是卫尉张卿,但李白既然在玉真公主的别馆写诗,且以之为诗题,可见他与玉真公主及其家族的关系非同一般。卫尉张卿(不会是张垍)应当是“别馆”的主人玉真公主的丈夫,他与玉真公主至少育有二子,次子名张倜。郁贤皓先生据开元二十三年唐玄宗欲将玉真公主下嫁张果,而张果不奉诏之事,说玉真公主夫妇在此之前已经离异,但张果其人其事,本来就荒诞虚无,对他的记载也不可当作信史来读。此事出于《明皇杂录》,为小说家言,如称张果曾“自言数百岁”,“每云余是尧时丙子年人,时莫能测也”,并且记录了张果的种种仙术。因此,对于开元二十三年玄宗欲以玉真公主下嫁张果之事,似乎应打一个问号。明人朱谏《李诗选注》说此二诗为“赋”体,释第一首“秋坐”至“盈吾杯”曰:“言秋日客于戚里之门,坐于金、张之馆,繁阴当昼而不开,烟雨迷望而萧飒,下民病于昏垫,忧愤积而相仍,于此清秋,遭此苦雨,客怀作恶,将何以自慰乎?唯有旨酒可以解释之也。”释“吟咏”至“良可哀”曰:“清秋雨中酌酒吟咏,仰思管乐,皆能兴衰而继灭者,为一代之名臣。斯人也,今不可得而见矣,然则我将何以为怀乎?引杯自酌,聊以自慰而已。且当今之世,知人者少,又谁贵吾之有经纶者乎?虽为管乐,恐终不得见用,于是弹剑高歌以谢公子,我之穷困,食焉无鱼,亦可哀矣。”析第二首曰:“言雨久而厨灶无烟,刀机生蘚,无食可以疗饥,乃投箸解裘以换美酒,取醉于北堂之上,聊以自适而已。夫士虽贫贱,其抱负者常不小也。如刘穆之之未遇,为丹徒之布衣,慷慨之志安可量哉?初则所食不饱,及其贵显,则以黄金之盘贮荐一斛之槟榔。我今穷困若此,未知何时可以得此富贵乎?苟得富贵,俟功成而身即退,从容于沧洲之上,必不肯履此危机以自苦也。”(20)第一首诗写苦雨无聊,借酒浇愁,一方面自比不遇之冯谖,写食无鱼之悲,另一方面又自比管仲、乐毅,自称“经纶才”,对前途仍满怀信心。第二首极力描写淫雨纵横,然后说自己生活困顿,无酒无食,最后以刘穆之自况,幻想功成身退。两首诗的基调都是抒写穷途不遇之悲,渴望得到有力者汲引,但又写得不卑不亢,颇有气骨。曾国藩评第二首曰:“前路备陈苦雨愁寂之状,末八句自露英雄振奋之概。”(21)说得很精辟,这两首当然可以视为干谒诗,却绝非摇尾乞怜之作,表现出李白“不屈己、不干人”的谪仙气质与道家情怀。 五、玉真公主与巴蜀 安史乱起,玄宗幸蜀,玉真公主随兄入蜀。晚唐道教学者杜光庭《青城山记》曰:“玉真公主,肃宗之姑也。筑室丈人观西,尝诣天下道门使萧邈字元裕,受三洞秘法籙,游谒五岳,寓止山中。就拜灵峰于宝室洞前,有仙云五色元鹤翔舞焉。此山前号青城峰,后名大面山,其实一耳,同体异名,犹岱之天台,亦谓之桐柏也。”(22)拙文《玉真公主考论》已经指出:此事按照玉真公主生平行事考察,只可能发生在她随玄宗入蜀之时。及至玄宗幸蜀回,玉真公主跟随在其左右。此事值得研究,尤其是熟悉巴蜀地方文化的学者更可进一步探讨。其修道之地当在青城山储福宫(观),见唐人杜光庭《青城山记》的相关记载。青城山又名丈人山、赤城山,为中国道教名山,其后山为东汉时张道陵设坛创立五斗米教之所,之后历代均有高道在此修炼,如晚唐时道士杜光庭即在此修道。宋人王象之《舆地纪胜》“储福观”条云:“在天仓峰下,有唐睿宗女玉真公主及明皇像,有天峰阁,望三十六峰于后,如列屏焉。《剑南诗稿》云:唐玉真公主修真之地,诗曰:‘路转屏风叠,云藏帝子家’。”(23)明人曹学佺《蜀中广记》曰:“《青城甲志》:玉真观在上皇观前,世传唐玉真公主修养于此。储福宫在天仓山,有玉真公主及明皇像。按《旧唐书》,景云二年改昌隆公主为玉真公主,仍置玉真观。天宝三载,玉真公主先为女道士,让号及实封,赐名持盈,此之谓也。”(24)由这两条记载可见,玉真公主是随唐玄宗“西狩”时来到蜀中的,在蜀中时,她曾在储福观修行。宋人多有诗咏及此事,如:程公许《储福观谒唐玉真公主祠》: 华萼楼前花冥冥,三郎雅知睦天伦。脂田恩厚脱屣轻,独将泡影观此身。碧瑶六六秀蜀岷,朝来郁勃连夕曛。石坛虚呵存谷神,笳鼓惊散羯鼓春,兄来问信杳莫闻。(原注:玉真入道修行于青城,莫知所终。玄宗女弟也)瑶池宴酣归未醒,千岩万壑空烟云。一念之差隔几尘,蓬莱谁信有大真。平生我亦厌俗氛,秘箓曾受金阙君。玄机倘有三生因,不妨牧羊学初平。(25) 程公许(?~1251),南宋眉州眉山(今属四川)人,字季与,一字希颖,号沧洲,嘉定四年(1211)进士,历官著作郎、起居郎,中书舍人,进礼部侍郎等职,官终权刑部尚书。为人正直,屡次弹劾史嵩之等权奸。有文才,今存《沧州尘缶编》等。此诗开头“花萼”四句说唐玄宗对妹妹玉真公主十分宠爱,而公主却远离红尘,出家入道。“碧瑶”五句说玉真公主来到蜀中修道,避开了“安史之乱”的战火,且与玄宗音讯不通。“瑶池”四句言公主已经成仙,“平生”四句表达了作者希望自己求仙访道的愿望。诗中所述事实并不确切,玉真公主应当是在“安史之乱”中,随其兄玄宗幸蜀的,没有证据表明她在乱前就来到蜀中并且与玄宗断了联系。玄宗回长安,玉真公主应当是一起回去的(详下)。又如陆游《储福观》(唐玉真公主修真之地): 路转屏风叠,云藏帝子家。穷幽行荦确,息倦倚槎牙。绿藓封茶树,清霜折药花。世无勾漏令,谁此养丹砂。(26) 陆游此诗,前六句说玉真公主修真之地藏在白云深处,道路曲折难行,但景色清幽,末两句用葛洪的典故,据《晋书·葛洪传》,晋葛洪好神仙,闻交趾出丹砂,求为勾漏令,帝许之,后服丹砂仙去,陆游这里表达的是羡慕之情。 王象之《舆地纪胜》记录了一批宋人的《储福宫诗》,其中咏玉真公主的有如下几首诗(或诗句): 长松乔木倚空斜,六六峰前帝子家。 真人储福广无边,六六屏开在目前。 割尽齐封奉鲁元,更开沁水占名园。何如帝子空山外,落日骑驴芳草原。 ——沈少南《玉真像诗》 弃形如遗但养神,阿兄烂醉梨园春,人百撼之耳不闻。何物女子乃独醒,径来穷山卧白云,不见渔阳胡马尘。 ——胡叔豹《玉真公主像》(27) 其中浦广、杨璹的诗均为泛咏,沈少南《玉真像诗》所咏者当为位于储福观的玉真公主塑像,有赞美之意,对玉真公主在青城山储福宫修道之事表示赞赏。胡叔豹《玉真公主像》主旨是批评唐玄宗沉湎酒色,赞美玉真公主有先见之明,早早地来到青城山修真,因而没有受到“安史之乱”的侵扰。这后几句诗同样与事实不符。总之,玉真公主于安史之乱中随唐玄宗一行来到蜀中,在青城山修道,唐、宋两代文人对此事多有关注并形诸吟咏。 六、玉真公主的结局 “安史之乱”初平,两京收复,玉真公主与唐玄宗一起回到长安,这时的唐玄宗已经变成太上皇,玉真公主的日子也不好过了。唐玄宗回到长安之初还是比较活跃的,“明皇初自巴蜀回,夜阑登勤政楼,倚栏南望,烟月满目,因歌曰:‘庭前琪树已堪攀,塞北征人尚未还。’盖卢思道之诗也。歌毕,里中隐隐如有歌者,谓力士曰:‘得非梨园旧人乎?迟明为我访来。’翌日,力士潜求于里中,召至,果梨园弟子也。其夜,复乘月登楼,左右惟力士及妃侍者红桃在焉。遂命歌《凉州》,《凉州》即贵妃所制,亲御玉笛为《倚楼曲》。曲罢,无不掩泣,因广其曲,传于人间”(28)。可见此时太上皇及其侍从的行动还比较自由,但是,抒发一下闲愁,唱唱歌曲,问题不大,一旦与朝政发生关联,就相当麻烦了,肃宗皇帝就不可能坐视不管了。拙文《玉真公主考论》曾论此书,引用的是《旧唐书》(29),而《戎幕闲谈》(据《太平广记》引)的记载更早且更为详细生动: 玄宗为太上皇,在兴庆宫居,久雨初晴,幸勤政楼下,市人及街中往来者喜且泫然曰:“不期今日再得见太平天子!”传呼万岁,声动天地。时肃宗不豫,李辅国诬奏云:此皆九仙媛、高力士、陈玄礼之异谋也,下矫诏迁太上皇于西内,给其扈从,部曲不过老弱三二十人,及中逵,攒刃曜日,辅国统之,太上皇惊,欲坠马数四,赖左右扶持乃上,高力士跃马而前,厉声曰:“五十年太平天子,李辅国汝旧臣,不宜无礼,李辅国下马!”辅国不觉失辔而下。宣太上皇诰曰:“将士各得好生。”于是辅国令兵士咸韬刃于鞘中,齐声云:“太上皇万福!”一时拜舞。力士又曰:“李辅国拢马。”辅国遂著靴出行拢马,与士兵等护侍太上皇平安到西内。辅国领众既退,太上皇泣持力士手曰:“微将军,阿瞒已为兵死鬼矣。”既而九仙媛、力士、玄礼长流远恶处,此皆辅国之矫诏也。时肃宗大渐,辅国专朝,意西内之复有变故也。(30) 《戎幕闲谈》这段文字里没有提到玉真公主,或许“九仙媛”即玉真公主,而这又与《旧唐书》的记载相矛盾,俟考(《通鉴考异》《通鉴辑览》说如仙媛一作九仙媛又作九公主女媛,是上皇“旧宫人”,亦为推测之语)。天宝十四载(755)“安史之乱”爆发,次年(至德元载,天宝十五载,756)六月,安禄山陷京师,唐玄宗幸蜀,七月,太子李亨即位于灵武,是为唐肃宗,尊玄宗为太上皇。至德二载(757)十二月太上皇回到长安,此后,肃宗对其防范极严。因此,乾元三年(上元元年,760)上皇移居西内事,表面上是李辅国之谗毁,实际上是肃宗的决策。玄宗的几位亲信如玉真公主(持盈法师)、高力士(31)、陈玄礼等辈受到牵连与贬谪,也是不可避免的。朝廷上下对唐玄宗的遭遇十分同情,《旧唐书·颜真卿传》:“征为刑部尚书,李辅国矫诏迁元居西宫,真卿乃首率百僚上表请问起居,辅国恶之,奏贬蓬州长史。”在被移居西内后,唐玄宗十分郁闷,《明皇杂录》记曰:“明皇在南内,耿耿不乐,每自吟太白《傀儡吟》诗曰:‘刻木牵丝作老翁,鸡皮鹤发与真同。须臾弄罢浑无事,还似人生一世中。’”(32)到了迁居西内的第二年(上元二年,761),唐玄宗薨,唐肃宗同年薨。再过一年(宝应元年,762)玉真公主也去世了。 玉真公主死后,应当安葬于其生前修炼之处,即济源县的灵都宫。《明一统志》卷二十八“灵都宫”条曰:“(灵都宫)在济源县西三十里尚书谷,唐玉真公主升仙处,天宝间建,元至元间重修,有碑,后有憇鹤台。宋文彦博诗:‘再到灵都访胜游,青山依旧白云秋。烧丹弟子名犹在,憩鹤仙人迹尚留。’”(33)所谓升仙,正是去世的一种婉辞(34)。雍正《陕西通志》曰:“唐玉贞公主墓在县西四十里玉贞观后”,并且注明出自《府志》(35),玉贞即玉真,这与《明一统志》的记载又有所不同,俟详考。 王象之《舆地纪胜》卷一百五十一曰:“唐玉真公主,睿宗第八女也,与金仙公主皆隶道,入蜀,居于天仓山。其后羽化,葬于山侧。明皇幸蜀,开冢视之,仅存冠履,今储福观有铜铸明皇、公主二像。”(36)这个说法显然不够准确。同理,程公许《储福观谒唐玉真公主祠》“兄来问信杳莫闻”句原注:“玉真入道修行于青城,莫知所终。玄宗女弟也。”也是不符合事实的。胡叔豹《玉真公主像》云:“何物女子乃独醒,径来穷山卧白云,不见渔阳胡马尘。”同样不符合实情。另有传说言玉真公主爱慕李白,从宫中出来,来到今安徽宣城来寻找李白,当地有“公主坟”或“娘娘坟”,更是无稽之谈。宣城当地有文学爱好者写长文加以论证,但无证据。 七、《灵飞经》是玉真公主所书吗? 《灵飞经》为道教经典,具体内容是记录存思、符箓之法。《汉武帝内传》曰:“昔曾扶广山见青真小童,有此金书秘字,云‘求道益命,千端万绪,皆须五帝六甲灵飞之术,六丁六壬名字之号,得以请命延算,长生久视,驱策众灵,役使百神者也。’”(37)这说的是此经之作用。明正统《道藏》记载有《洞真琼宫左右灵飞六甲上符》一卷(38)。今唐代小楷书法作品有《灵飞经》传世,其书写者有玉真公主、钟绍京、唐代无名经生三说。元人袁桷《题唐玉真公主六甲经》持“钟绍京说”:“灵飞六甲经一卷,唐开元间书,当时名能书者,莫若李泰和、徐季海。然皆变行习行体,独钟绍京守钟、王旧法,余尝见《爱州刺史碑》、《黄庭经》,无毫发违越,至开元间从贬所入朝,一时字画皆出其手,此卷沉着遒正,知非经生辈可到,审定为绍京无疑。”(39)此文的题目可能是“旧题唐玉真公主六甲经”之意,袁桷说此经为钟绍京所书,只是推测,并无实据。袁桷还介绍了玉真公主的生平,但未提与此经的关系。元人郑天祐有《题钟绍京书灵飞经》诗,诗中夹注:“玉真,睿宗第四女,为女冠,监书此经。”(40)明人王直《抑庵文后集》卷三十六《题钟绍京墨迹后》:“右五帝灵飞六甲经,唐钟绍京书,玉真观道藏遗文也。……此经开元廿六年为玉真公主书,时绍京已老,而其所书犹清润遒美如此,则于其壮可知。……晚年连蹇失志,遂复依玉真,俯首就役,故知君子当务道德为本。玉真死于宝应,其后屡遭变故,经亦流落忘失其半。”(41)郑氏指出玉真公主是监书者,王直说此经是“唐钟绍京书玉真观道藏遗文”,均无实据。明代著名学者董其昌继承了上述诸人之说,云:“《灵飞六甲经》,钟绍京书,为玉真公主写,进御明皇,有宋徽宗标题,后有倪云林、虞伯生跋,全仿《黄庭经》,赵子昂师之,十得其三耳。海宁陈太常次公所藏。”(42)清人则多持“玉真公主说”,王澍《虚舟题跋》卷五“唐玉真公主灵飞经”条,先引董其昌之说,后加以反驳云:“按卷末款书大洞三景弟子玉真长公主奉敕检校写,并无钟绍京代书之文。且既是奉敕书,决无倩人代书之理,……既肯奉道出俗,则真净故其夙志,亦决无交通宰辅,属其代书之理。不知何缘,遂目为钟绍京也?岂以书似绍京,故遂有斯目欤?唐世最尚书法,一名书出,千临百摹,必求其似乃已。绍京当时以工书直凤阁,凡明堂门额及诸宫殿门榜,皆使书之,则玉真公主私学其书,固自有之,而昧者不察,竟目为钟绍京也。”(43)王澍认为,玉真公主可能学过钟绍京的书法,故《灵飞经》被误为钟书。袁桷、董其昌诸人的说法并无证据,王澍之说则颇有道理。清人陈述古《唐玉真公主楷书灵飞经真迹》诗:“此卷当年奉敕书,黄庭楷法间欧虞。绿翘侍女亲磨墨,花谢东风二月初。仿佛昭阳内人笔,晋阳飞白同闲逸。心经零落佛祠荒,开元全盛无多日。押尾双行点画精,持盈款识认分明。清容鉴古曾无识,凿空唯夸钟绍京。”(44)是从款识上认定为玉真公主书,否定袁桷的“锺绍京说”。陈文述之妾文静玉《雨窗玩帖各题一绝》:“六甲灵飞重玉台,簪花妙格见仙才。书家莫误清容说,好认唐家贵主来。”原注:“灵飞经,玉真公主所书,以为钟绍京者,袁清容之谬说也,董香光宗之。”(45)清人石韫玉《论书绝句》曰:“玉真公主写灵飞,仙骨常嫌燕燕肥。解向簪花寻故格,经生目论笑全非。”注:“唐时贵主皆工文翰,《灵飞经》写自玉真公主,世以为钟绍京书者,无稽之说也。”(46)持唐代“无名经生”说者有何焯诸人。(47)笔者认为,“钟绍京说”纯属推测,“无名经生说”亦无根据,“玉真公主说”虽暂时不能成为定论,但有较大可能。后人之所以不承认“玉真公主说”,主要是怀疑其书法水平。这里我们可以提供一个有力的反证,即1974年出土的《金仙长公主墓志铭》,其署名为“玉贞(真)公主书”,且学界无争议,此《铭》书法娟秀,达到唐代书家的一流水平,由此类推,玉真公主书写《灵飞经》也完全是有能力、有可能的。同时,书写《灵飞经》,是玉真公主的一次神圣的道教活动,她应当是亲力亲为的。 总之,玉真公主作为天皇贵胄,是盛唐时期道教重要人物,她与唐玄宗都以上清派茅山宗道士司马承祯为师,承祯在睿宗时即向皇帝倡导清静无为之旨,“帝曰:‘理身无为,则清高矣。理国无为,如何?’对曰:‘国犹身也。《老子》曰:“游心于澹,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私焉,而天下理。”《易》曰:“圣人者,与天地合其德。”是知天不言而信,不为而成。无为之旨,理国之道也。’”(48)开元中,唐玄宗多次将其召进朝中,问以治国大计,令其写《老子》定本,实际上作为治国的纲领。吴筠是比司马承祯晚一辈的茅山道士,“玄宗闻其名,遣使征之。既至,与语甚悦,令待诏翰林。帝问以道法,对曰:‘道法之精,无如五千言,其诸枝词蔓说,徒费纸札耳。’又问神仙修炼之事,对曰:‘此野人之事,当以岁月功行求之,非人主之所宜适意。’每与缁黄列坐,朝臣启奏,筠之所陈,但名教世务而已,间之以讽咏,以达其诚。玄宗深重之”。(49)也是以《老子》无为之旨开喻玄宗。而李白作为天才诗人,与皇族的唐玄宗、玉真公主,道教名流司马承祯、吴筠,都有共同的上清派茅山宗背景,而且此派道士从陶弘景、王知远、潘师正到司马承祯、吴筠,均为帝王师,这自然会引起李白的欣羡之情。贯穿李白一生的“功成身退”思想,亦与此有莫大关系。从这个角度来看问题,或许更容易理解玉真公主、吴筠推荐李白,唐玄宗欣赏李白之深刻背景。当然,唐玄宗、玉真公主乃至于司马承祯等道士,一方面有共同的道教背景,但主要欣赏的是李白充满道教色彩的、才华横溢的诗歌等文学作品。开元年间,李白即有不少有仙道气息的作品问世,如《访戴天山道士不遇》《襄阳歌》《横江词六首》《游泰山六首》等,所以道教诗人、秘书监贺知章见到李白的《乌栖曲》、《蜀道难》等诗,说其诗可以泣鬼神矣,称李白为谪仙人。李白为唐玄宗召见,贺知章可能起了一定作用。(50)如果吴筠推荐李白说成立,则也与李白的道教诗歌有关。吴筠是唐代道士中存诗最多、成就最高的诗人,在道教与诗歌方面与李白有同好,故推荐李白人朝。李白在朝中任翰林供奉,主要“工作”应该也是写诗,最著名的就是醉后作《清平调词三首》之事。李白来到长安,受到道教氛围的进一步熏染,与另一著名道士诗人元丹丘交往。在长安期间及离开长安后的数年间,其道教诗创作达到新的高峰,出现了《西岳云台歌送丹丘子》《梦游天姥吟留别》《行路难》《梁甫吟》《梁园吟》《鲁郡尧祠送窦明府薄华还西京》《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将进酒》《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等等,这些七言歌行的出现,标志着李白的诗歌达到全新的高度,而这些诗都有明显的道教思想的印记。因此,由于玉真公主等人的推荐,李白被唐玄宗召进朝中任翰林供奉,得以更加了解道教精义,与高道来往也更为方便。这一方面提高了李白的道教素养,另一方面使其更加信奉道教(因此他离开朝廷不久,就去找高天师受道箓),反映在此后的诗歌创作中,对道教典故运用更为纯熟,诗作也更富有道教的风神。由此可见作为国教的道教对盛唐社会与文化的广泛影响。玉真公主和李白,对盛唐道教与文学的融合,为盛唐道教诗歌的发展,均做出了积极的努力。 ①如郁贤皓《李白丛考》中的多篇文章,以及《李白诗中卫尉张卿续考》(《南京师范大学学报》1993年第2期)、《再谈李白诗中卫尉张卿和玉真公主别馆——答李清渊同志质疑》(《南京师范大学学报》1994年第1期)、《李白与玉真公主过从新探》(《文学遗产》1994年第1期),与陶敏《刘禹锡诗中的九仙公主考》(《唐代文学研究》第9辑)、李清渊《李白赠卫尉张卿别考》(《文学遗产》1992年第6期)等。 ②丁放、袁行霈:《玉真公主考论——以其与盛唐诗坛的关系为归结》,《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5期。 ③瞿蜕园、朱金城:《李白集校注》卷二十七,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1562~1563页。 ④同上卷三十,第1735页。 ⑤笔者与袁行霈先生合撰的《唐玄宗与盛唐诗坛——以其道家思想与道教活动为中心》(《中国社会科学》2007年第5期)对唐玄宗及李含光的道教活动有详细论述,可以参看。 ⑥颜真卿:《颜鲁公文集》卷七《元静先生李君碑》,《四部丛刊》本。 ⑦瞿蜕园、朱金城:《李白集校注》卷二十七,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1591~1592页。 ⑧瞿蜕园、朱金城:《李白集校注》卷三十,第1734~1736页。 ⑨参见郭沫若《李白与杜甫》(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1年)、郁贤皓《李白两入长安及有关交游考辨》(《南京师范大学学报》1978年第4期)、稗山《李白两入长安辨》(《中华文史论丛》第二辑,1962年11月、詹锳《李白全集校注汇释集评》(百花文艺出版社,1996年)等相关论述。 ⑩郁贤皓:《李白丛考》,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27~38页。 (11)郁贤皓:《李白与玉真公主过从新探》,载《文学遗产》1994年第1期。 (12)丁放、袁行霈《玉真公主考论——以其与盛唐诗坛的关系为归结》考证出玉真公主生于则天帝天授二年,即公元691年,李白生于公元701年,两人年龄相差十岁(载《北京大学学报》2004年第5期)。 (13)李白:《大鹏赋并序》,见瞿蜕园、朱金城:《李白集校注》卷一,第1页。 (14)傅璇琮主编:《唐才子传校笺》卷一,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第151~152页。 (15)傅璇琮主编:《唐才子传校笺》第五册(补正),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24~26页。 (16)参见拙文《天宝初年李白奉诏入京地再考辨》,载《光明日报》2008年12月2日第11版,后收入拙著《中国诗学论集》,内容有增加。 (17)《中岳宗玄先生文集序》,《全唐文》卷四八九,中华书局影印清嘉庆内府刻本。 (18)王琦:《李太白诗集注》卷八,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9)萧士赟:《分类补注李太白诗》卷八,《四部丛刊》影明本。 (20)引文见朱谏《李诗选注》卷六,明隆庆刻本。 (21)曾国藩:《求阙斋读书录》卷七,清光绪二年传忠书局本。 (22)杜光庭:《青城山记》,《全唐文》卷932,第9710页。 (23)王象之:《舆地纪胜》卷151,清影宋钞本。 (24)曹学佺:《蜀中广记》卷七十三,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5)程公许:《沧洲尘缶编》卷六,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6)陆游:《剑南诗稿》卷六,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7)王象之:《舆地纪胜》卷一五一,清影宋钞本。 (28)阮阅:《诗话总龟》(前集)卷25引《明皇杂录》,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第268页。 (29)《旧唐书·李辅国传》:“上皇自蜀还京,居兴庆宫,肃宗自夹城中起居。上皇时召伶官奏乐,持盈公主往来宫中,辅国常阴候其隙而间之。上元元年,上皇尝登长庆楼,与公主语,剑南奏事官过朝谒,上皇令公主及如仙媛作主人。辅国起微贱,贵达日近,不为上皇左右所礼,虑恩顾或衰,乃潜画奇谋以自固。因持盈待客,乃奏云:‘南内有异谋。’矫诏移上皇居西内,送持盈于玉真观,高力士等皆坐流窜。” (30)《太平广记》卷一百八十八,民国景明嘉靖谈恺刻本。 (31)《旧唐书·高力士传》:“上元元年八月,上皇移居西内甘露殿,力士与内官王承恩、魏悦等,因侍上皇登长庆楼,为李辅国所构,配流黔中道。力士至巫州,地多荠而不食,因感伤而咏之日:‘两京作斤卖,五溪无人采。夷夏虽不同,气味终不改。,宝应元年三月,会赦归,至朗州,遇流人言京国事,始知上皇厌代,力士北望号恸,呕血而卒。代宗以其耆宿,保护先朝,赠扬州大都督,陪葬泰陵。”高力士的生前身后事,可参阅杜文玉:《高力士家族及其源流》,载《唐研究》第四卷,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 (32)阮阅《诗话总龟》卷25引《明皇杂录》。又计有功《唐诗纪事》卷29“梁鍠”条引《明皇杂录》:“李辅国矫制迁明皇西宫,力士窜岭表。帝戚戚不乐,一日蔬食,吟诗云:‘刻木牵丝作老翁,鸡皮鹤发与真同。须臾弄罢浑无事,还似人生一世中。’……不知明皇作,或咏锽诗也。”诗的作者虽有唐玄宗、李白、梁鍠诸说,但唐明皇心情之郁闷可想而知。 (33)李贤:《明一统志》卷二十八,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34)李贤《明一统志》卷二十八(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东玉阳山:“在济源县西三十里,唐睿宗女玉真公主修道于此。山之西有西玉阳山,亦其栖息之所。” (35)沈青峰:《陕西通志》卷七十一“洋县”,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36)王象之:《舆地纪胜》卷一百五十一,清影宋钞本。 (37)班固:《汉武帝内传》,明正统《道藏》本。 (38)周武帝:《无上秘要》,明正统《道藏》本。 (39)袁桷:《清容居士集》卷四十七《题唐玉真公主六甲经》,《四部丛刊》影元本。 (40)郑天祜:《侨吴集》卷五,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41)王直:《抑庵文后集》卷三十六《题钟绍京墨迹后》,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42)董其昌:《容台集》别集卷二,明崇祯三年董庭刻本。 (43)王澍:《虚舟题跋》卷五,清乾隆温纯刻本。 (44)陈述古:《颐道堂集·诗选》卷八《唐玉真公主楷书灵飞经真迹》,清嘉庆十二年刻道光增修本。 (45)文静玉:《小停云馆诗钞》,见潘衍桐:《两浙輶轩续录》卷五十三,清光绪刻本。 (46)石韫玉《独学庐稿》初稿卷六《论书绝句》。又诗云:“汉例相沿不署名,初唐院体徧经生。恨无慧炬分泾渭,一概签题锺绍京。”注云:“唐人写经皆不署名,后世不知,概谓出于锺绍京之手,其实不然。彼时梵筴初至中国,王侯将相主家勋戚无不写经资福,绍京一人,岂能给邪?风尚相同,笔意往往与锺相类,所谓‘经生多学褚河南’耳。” (47)见《虚舟题跋》卷五“焯按”,清乾隆温纯刻本。 (48)《旧唐书》卷一百九十二《隐逸·司马承祯》,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5128页。 (49)《旧唐书》卷一百九十二《隐逸·吴筠》,第5129页。 (50)宋人乐史《李翰林别集序》:“翰林在唐天宝中,贺秘监闻于明皇帝,召见金銮殿。”标签:李白论文; 玉真公主论文; 紫阳真人论文; 唐朝论文; 旧唐书论文; 司马承祯论文; 灵飞经论文; 舆地纪胜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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