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离别诗主题产生的意象_读书论文

唐别离诗主题赖以生发的意象,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意象论文,主题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提要别离诗是古典诗歌的重要组成部分。古人离别家园外出谋生或游处的人生活动使别离诗的形式和内容非常丰富。本文研究了唐代别离诗中别离主题赖以生发的意象,认为柳、酒、月、水四种藉以表现别离主题的最常见的意象,是离别诗创作的四大要素。

别离,历来是我国诗歌创作的一大主题,赋别离则是千千万万的骚人墨客借以抒发情怀的重要手段。我国的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邶风·燕燕》、《秦风·渭阳》,当是我国别离诗之滥觞,及至唐代,随着我国诗歌创作进入最灿烂的时期,别离诗也取得了大丰收,并得以大放异彩。

别离是重要的人生活动。与今人一样,古人有时需要暂离家园外出谋生或游处。有时需要辞别亲朋故旧求官赴任或调任换防,有时需要离妻别子从军征战或服劳役,自然有时也会因落第、贬谪、避祸、避乱而受尽颠沛流离之苦。而这时,别离无论作为人生遭际还是作为创作题材,都会显得更为重要,更深刻,更为壮烈和精彩。

纵观唐代的别离诗,就其反映的别离形式看,有送别、留别、赠别、酬别、话别、宴别、饯别、寄别诸多种类。而别离主题赖以生发的意象则更多,可以数出来的有杨柳、杯酒、明月、江水、芳草、眼泪、残阳、孤云、远帆、歧路等。

柳、杨柳,或折杨柳,在古人借以生发离情别绪的意象中,可以说是处在首要位置。我不知道《诗经·采薇》中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是不是最早用“杨柳依依”象征脉脉离情的诗句,但可以肯定,至少在汉代,折柳送别已成为一种习俗。《三辅黄图六·桥》云:“灞桥在长安东,跨水作桥,汉人送客至此桥,折柳送别。”到了唐代,诗人雍和写了一首名为《折柳桥》的诗:“从来只有情难尽,何事名为情尽桥?自此改名为折柳,任它离恨一条条。”不仅桥由情尽桥改为折柳桥,而且更使折柳桥成了京都士人送别亲友的所在。在这里送客的文人们极尽想像比拟之能事,以柳寓留,以青托情,以缕谐旅,以丝代思,以软条拟柔情,以细叶状愁眉,以飞絮零落喻人生飘沦,如此等等。于是乎有了“濯濯方含色,依依亦有情”(沈迥《小苑春望宫池柳色》),“江柳断肠色,黄丝垂未齐”(戎昱《赋得江上柳送人》)——言柳色;“如线如丝正牵恨,王孙归路一何遥”(李商隐《柳》),“杨柳织别愁,千条万条丝”(孟郊《古离别二首》)——言柳丝;“缭乱舞情空,发人无限思”(刘禹锡《柳花词三首》),“浮生失意频,起絮又飘沦”(薛能《咏柳花》)——言柳絮;“暂凭樽酒送无憀,莫损愁眉与细腰”(李商隐《离亭赋得折杨柳二首》),“露叶凝愁黛,风花乱舞衣”(卢照邻《折杨柳》)——言柳叶。正是由于“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管别离”(刘禹锡《杨柳枝词九首》),才使得“杨柳含烟灞岸春,年年攀折为行人”(杨巨源《赋得灞岸柳留辞郑员外》)以至“赠远累攀折,柔条安得垂”(孟郊《折杨柳二首》),令人不得不以“为报行人休尽折,半留相送半迎归”(李商隐《离亭赋得折杨柳九首》)来提醒和规劝。

这些都是唐一代诗坛巨子的咏柳佳句,真是标新立异,各有千秋。然而,在我看来,唐人中咏柳惜别、寄情抒怀成就最高的当推白居易。无论是“一树春风万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杨柳枝》)和“青青一树伤心色,曾入几人离恨中”(《青门柳》)的写意,还是“皮枯缘受风霜久,条短为应攀折频”(《题州北路旁老柳树》)和“衰杨叶尽空枝在,犹被霜风吹不休”(《小桥柳》)的寄怀,抑或“人言柳言似愁眉,更有愁肠似柳丝”(《杨柳枝词八首》),“小树不禁攀折苦,乞君留取两三条”(同上)的出新,都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除折柳送别外,把酒壮行也是一种源远流长的送别形式。也许是因为以酒送行更宜于被人接受,也更易于尽抒胸臆,因此就数量而言,以酒送别的诗在别离诗中可能是最多的。而就表情达意而言,那种悲壮激烈之情,恰好与以柳送别的缠绵悱恻形成鲜明对照。

“殷勤一樽酒,晓月当窗白”(杨衡《竹亭送侄偁归山》),“文君酒市初逢雪,满贯新沽洗旅颜”(贯休《送人入蜀》)。可以看出,送行者的本意是要用酒为朋友壮行色,然而往往是“携酒楼上别,尽见四山秋”(曹邺《江西送人》),甚至是“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白居易《琵琶行》),全然是别离的惆怅,很少有壮别的豪情。

“今朝相送自同游,酒语诗情替别愁”(元稹《沣西别乐天……》),“何当重相见,樽酒慰离颜”(温庭筠《送人东游》)。原本是要以酒尽兴,借酒消愁,但饮酒别友毕竟不同于通常文人雅士的宴集,常常是“举酒欲为乐,忧怀方沉沉”(韦应物《送洛阳韩丞东游》),“论旧举杯先下泪”(杨巨源《送人过卫州》),徒然引来“樽前万里愁”(许浑《将赴京师蒜山津送客还荆渚》)。在这种情况下,送者或被送者,都很难生出什么兴致来,真是“愁颜”难慰,别恨又添,“借酒浇愁愁更愁”。

“离心醉岂欢,把酒强相宽”(崔涂《秋夕送友人归吴》),“举杯聊劝酒,破涕暂为欢”(杨炯《送梓州周司功》)。这才道出了真情,但这种不饮强饮,不欢强欢的场面却太令人难受了。人太清醒,场面就会冷峻,酒就会失去本来的功用。“劝酒欲无词”(杜甫《随章留后新会亭送诸君》),“难遣一杯空”(方干《送许温》)就是自然的了。于是有人采取了另一种态度:“不独别君须强饮,穷愁自要醉如泥”(白居易《北楼送客归上都》)

不是“强欢”而是“强饮”。为什么要“醉如泥”?答案是“愁人赖酒昏”(司空曙《送史由之峡州》),“醉多适不愁”(高适《淇上送韦司仓往滑台》)。饯行酒的功用这样才算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

需要指出的是,以酒送别并不单单是做一个样子,造一种气氛,说到底是要借酒表达当事人的离情别绪,并寄以某种企盼和祝愿。就是温庭筠《送人南游》所谓“唯以一杯酒,相思隔远天”,也是钱起《送张少府》中的“愁云破斜照,别醉劝行子”。劝什么?内容自然一定会很多,而在当时交通不便、世事无定的情况下,人们最挂心的恐怕莫过于旅途的安全和出游的归期了。王建《送人游塞》的“劝酒问回期”,高适《送李少府》的“薄幕途遥归不归”,就反映出饯行时对友人归期的记挂,而麹信陵《吴门送客》的“千里会应到”则是对游人的一种良好祝愿。

在饯别酒前,究竟“把酒强相宽”是清醒,还是“穷愁自要醉如泥”是清醒,我真不知道该作何答。但我觉得在众多的唐代诗人中,诗仙李白可以称得上是在别离宴前最清醒的一位。“相看不忍别,更进手中杯”(《送殷淑》),这酒喝得是时候。“惜别倾壶醑,临分赠马鞭”(《送别》),这是真正的壮行,全是丈夫气。“斗酒勿为薄,寸心贵不忘”(《南阳送客》),把所有的叮嘱、所有的交情全部融进小小的酒杯中了,这才是以酒饯行的真正内涵。李白在送别诗中对酒这一意象的运用和把握确实高人一筹,因为他懂酒,也懂人生。

古人还常常把别离同明月联系在一起。一方面是因为月亮的阴晴圆缺与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有共同之处,而重团聚、苦别离又是我们民族的一种传统文化心理,皎皎明白自然成了文人们赖以表现别离和思乡怀友主题的现成材料。韦应物《寄李儋元锡》中“闻道欲来相问讯,西楼望月几回圆”传达的就是这种心绪。另一方面,一轮明月,圆而复缺,缺而复圆,循环往复,无穷无已,虽不能说是自朔至望、自望至朔无时不有,却是天涯海角、海角天涯,无处不在。于是它便成了离人们映证友情、乡情、亲情的明镜和遥寄情怀的信使。在“别后唯所思,天涯共明月”(孟郊《古怨别》)和“只因明月见,千里两相思”(杜牧《偶题二首》)这些名诗名句中,月亮再不是无情的天体,而变得与离人一样饱含深情。

在唐人的别离诗中,明月常常是用以烘托和强化别离的怅惘之情而出现的。这月当然是寒的、冷的、孤的了。像元稹(《通州丁溪馆夜别李景信三首》)中的“月蒙蒙兮山掩掩,束束别魂眉敛敛”,读后感到一种慑人魂魄的凄冷。我还是赞赏王昌龄笔下的明月和离情。“何处遥望君,江边明月楼”(《送胡大》),是以月加上江、楼这些冷色调的景物来映衬离人离绪的。“天长杳无隔,月影在寒水”(《送李十五》),是以无边无垠的寒水寒月渲染夜别的无限离愁。“别后冷山月,清猿无断时”(《送张四》),冷月、苍山更伴以悲凉的猿啼,更见离人心境之茫然。“行到荆门上三峡,莫将孤月对猿愁”(《卢溪别人》),说是不要把夜月和猿声联系起来,而实际上既写了孤月又写了愁猿,还把他们放到了幽深凄冷的三峡之夜,这更是别离背景的极写。

王昌龄写别月,还善于从逆向上生发出另外一种全然不同的情绪来。“鄂渚轻帆须早发,江边明月为君留”(《送窦七》)。明月深情地等待着离人扬帆启程,并将殷勤护送游人平安到达目的地。明月也留下了游子的一片情思,月在,人在,情在,离别的凄情全然被廓清了。“扁舟乘月暂来去,谁道沧浪吴楚分”(《送李五》)。一轮光照九州的明月,使时间和空间都缩小了,长别成了短暂的来去,千里之遥的蛮荒之地也变得近在咫尺,别离简直成了一种浪漫和潇洒。“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送柴侍御》)。人虽远去,天各一方,但山水相连,明月同照,月同此夜,人同此月,这时离情似乎变得多余了。这种逆向式的生发,与白居易的“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卢纶的“有月曾同赏,无秋不共悲”,显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境。

水,春水,秋水,江水,河水,湖水,是唐诗中状写离情的又一意象。诗人们常以水之纤柔,象征离情之缠绵,以水之深渺,象征离情之悠长,以水之清寂,象征离情之凄切,以水之空濛,象征离情之无际。

朱庆余《留别卢玄休归荆门》云:“江边离别心,言罢各沾巾。以我去帆远,知君别恨深。”江边揖别,又使离人徒增几多惆怅,去帆愈远,离愁愈长。这是以江水之长,喻别恨之深的。李白《送别》云:“关君别有八月秋,飒飒芦花复益愁。云帆望远不相见,日暮长江空自流。”江上送别愁思已深,偏偏又是八月,云帆远去,暮水空流,愁而复愁,留下的只是“送君肠断秋江水,一去东流何日归”(沈宇《武阳送客》)的无限苍凉和思念。在诗人的心目中,流水就是离愁。这些离愁再与人世间的恩恩怨怨纠缠在一起,就更变得无休无止,剪不断,理还乱了。且看元稹《西归绝句十二首》之一:“一世营营死是休,生前无事定无由。不知山下东流水,何事长须日夜流。”于是,人们有点怕见流水了,甚至也不愿听到有关身经沧海者的复述:“去去沧波勿复陈,五湖三江愁杀人”(李颀《别梁锽》)。这说的是流水无情。无情也无声倒也可以忍受,它还不甘寂寞,总要发出如泣如诉的响声,搅得人愁肠撩乱。有时它像泣声幽咽:“思君如陇水,长闻呜咽声”(雍裕之《自君之出矣》)。有时它像离歌凄凄:“如何沟水上,凄断听离弦”(骆宾王《送刘少府游越州》)。有时它什么也不像,只是哗哗流水声,但照样使人“愁听千家流水声”(卢纶《冬夜赠别友人》)。

其实,流水只是流水,有情无情是作者的事,它是一种离人之情,诗人之情,世人之情。

这种情,有时是那样的空旷无依:“沧溟千万里,日夜一孤舟”(刘虚《海上诗送薛文学归海东》),“一叶南浮去似飞,楚乡云水本无依”(韦庄《酬吴秀才霅川相送》)。这给人一种茫茫烟海四顾无依的零落感和失落感。可以说,这时诗人笔下的湖海就是宦海。

这种情,有时是那样的无休无止:“迢迢此恨杳无涯,楚泽嵩丘千里赊”(刘长卿《送常十九归嵩少故林》),“汉水楚云千里,天涯此别恨无穷”(刘长卿《送李录事兄归襄邓》)。这则会使人想到茫茫人生,漫漫仕途,想到那种无休无止的别离,无尽无已的哀怨。

这种情,有时是被分离和阻隔的:“送君此去令人愁,风帆茫茫隔河洲”(李白《同王昌龄送族弟襄归桂阳二首》),“已觉逝川伤别念,复看津树隐离舟”(王勃《秋江送别二首》),“由来浙水偏堪恨,截断千山作两乡”(方干《别孙蜀》)。在这里,水以及水边的山和树都成了离情的障碍物。它阻分离情,却又从而强化了离情。

诗人们离人们在抱怨流水无情时,却又把流水写得那样有情、多情、解情、寄情:“欲知别后思今夕,汉水东流是寸心”(钱起《秋夜送赵列归襄阳》),“白云西上催归念,颖水东流是别心”(刘长卿《颖川留别司仓李万》)。多情的江海以一片痴情为游人送远,也接纳了这些风尘仆仆的游子。“暮岁一为别,江湖聊自宽”(张南史《送朱大北游》),送客远去,百无聊赖,平静随和的江湖正好宽慰离思。“谁念无知己,年年淮水流”(高适《别孙》),游子把流水引为知己。“欲知惜别离,泻水还清池”(孟郊《监察十五叔东斋招李益端公会别》),别出心裁地把流水引入清池,留住了情。“归人乘野艇,带月过江村。正落寒潮水,相随夜到门”(刘长卿《送张十八归铜庐》),江水以涨潮报答归客,并殷勤护送他还家。不是吗?江水不舍昼夜地东流,正是为着迎送匆匆往来的行人,就是韩翃《送客归江州》所谓“江水迎君日夜流”,许浑《送卢先辈自衡岳赴复州嘉礼二首》所谓“离心不异西江水,直送征帆万里行”。特别是每当远客归来,江水、河水便乐呵呵地敞开了胸怀:“水国无边际,舟行兴使风”(孟浩然《洛中送奚三还扬州》)。归人若是衣锦还乡,流水更是格外兴奋:“为报清漳水,分明照锦衣”(梁陟《送孙舍人归相州》)。这时,在诗人眼里,江河湖海再也不是离愁别绪和千难万阻的象征,而成了他们的至亲至友。创作的主体和客体完全融合在一起了。

以上谈到了柳、酒、月、水四种藉以表现别离主题的生发意象,亦可以称作别离诗创作的四大要素。当然除这四种之外,尚有草、泪、琴、歌、蜡、梦、楼、舟以及日、星、雨、风、云、烟、山、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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