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日本妇女与“家庭”_日本生活论文

日本现代女性与“家庭”,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日本论文,现代女性论文,家庭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这里有一张彩色照片,是一张在神社前拍摄的照片。照片中的四个人像是一家人,正中间 那位身穿和服的中年女性怀抱用棉布斗篷包裹着的婴儿,因此,这也许是“参拜神社”的纪 念照片吧。左侧的年轻女性也是身着和服,或许,她就是那个婴儿的母亲?右边的男子虽说 只是初入老境,却已是比较显老了。他站立在那里,戴着像是毛线织就的滑雪帽,内穿毛衣 ,身着外套,白色的胡须似乎因为许久没有刮剃而比较长了。

这是用于柳美里的近作《魂》卷头插图的照片。照片中的人物分别为:旅日韩裔作家柳美 里(Yu Miri),她的母亲梁荣姬(Yan Yonhi),婴儿是柳美里所生育的柳丈阳(Yanagi Takeha ru),那男子则是在身患晚期癌病的最后时刻,得到柳美里照看的东由多加(Higashi Yutaka ),但他并不是婴儿的父亲。也就是说,这张看似“全家福”合影照片中的四个人的姓氏各 不 相同。柳(Yu)、柳(Yanagi)、梁以及东。韩国(中国同样如此)与日本和欧美不同,女子即便 结婚出嫁,也可以继续保留原有的姓氏,所以虽说是自己生育的孩子,却大多因为承继了父 亲的姓氏而不同于母亲的姓氏,这并没有什么不可思议。

同样一个柳字,却由于“Yu”与“Yanagi”这种读音上的区别,使得我们因此而得知,柳 美里孩子的父亲是日本人,因为这孩子拥有日本国籍,所以他的姓氏也就按照日本传统而被 称为“Yanagi”。东由多加虽曾与柳美里共同生活,却并没有结婚,也就不可能与那婴儿存 在着血缘关系。尽管看上去如同“家庭成员”一般,却是一个东拼西凑的家庭。或者说,是 一个“新型家庭”的肖像,一个有别于姓氏和户籍,有别于迄今的家族和血缘,有别于民法 (家庭法)和社会制度的“新型家庭”的肖像。或许,这就是那一帧照片所象征的东西吧。

长期以来,柳美里一直在非常认真地创作那些探索“家庭”解体过程的小说。《家庭电影 》和《客满新居》(也译为《空房子》)即归于这类作品。在小说中,作家运用宛若电影和戏 剧一般可视性的语言,来表现在旅日韩国人的一个家庭中,由一对夫妇及他们的儿女们所组 成的“家”中,夫妇关系以及父母与子女间的关系解体和走向解体的状态。不过,作家创作 的并不是一出家族和家庭的解体剧。《家庭电影》所描述的就是这样一个已然解体的家庭, 其家庭成员们全力以赴,运用“演出”技巧试图重新聚合起这个“家庭”,并将这个奇妙的 “虚拟家庭”(尽管也是真正的家庭)拍成电影。而《客满新居》所展开的则是“虚拟家庭” 的故事。当妻子与女儿拒绝与“家长”在他特意建起的新居中共同生活时,这位“家长”便 从车站“拣来”一家无家可归的人,并让他们居住在那栋新居之中,试图以此炮制出一个“ 虚拟家庭”。

可以认为,柳美里的近作《命》和《魂》是与时间相同步的尝试之作(问题并不在于这两部 作品为虚构抑或非虚构)。柳美里年轻时曾在一个剧团工作,后又离开那里自立门户。正是 这个剧团的主宰者、柳美里在戏剧和艺术领域的老师,同时也是其同居对象的东由多加在身 患癌症的最后阶段,得到了柳美里的照看。恰巧也是在那个时期,柳美里与一个已婚男子恋 爱、妊娠和生育。《命》和《魂》所描述的,正是在这个令人“激动”的时期里,两个平行 发展,相互重合的真实故事。

这一切恍若实况转播。也就是说,用自然(生物学和生理意义上)的血缘所结成的“家族” 和“家庭”解体后,作者试图发现作为一种崭新的共同体而存在的“家族”,它有别于用血 缘以及婚姻关系这种制度和法律维系着的“家族”与“家庭”。无论从制度上还是从生物学 上来说,与一个并不是“父亲”的男人共同抚育婴儿的那份艰辛,都显出几分滑稽,也让人 为 之感动。那是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却为了“孩子”而想要活下去的虚拟的“父亲”,或者虚 拟的夫妇、父子、家族,极为“认真”和“殊死”地组合家庭(?)的“感动”。在这之中, 没有血缘的纽带以及惰性的感情,却融入了用魂灵结合起来的“家庭再生”的祈祷。这是一 帧在日本非常罕见的照片,是一帧由姓氏各不相同的家庭成员试图组合为一个“家庭”的纪 念照片。这帧照片被作为《魂》这部作品的卷头插图照片而发表了。

诸如柳美里的《命》和《魂》那样的小说,作品中的叙述者,也就是“我”,与作者本人 的“我”这种第一人称相重合的小说,归于被称之为日本近代文学特色之一的“私小说”体 裁(这种日本近代文学传统体裁的“私小说”,被并非日本国籍的旅日韩裔作家柳美里所继 承,可谓具有讽刺意义的反论)。日本重要文艺评论家小林秀雄批判这种“私小说”的形式 ,提倡“被社会化了的自我”。而私小说的“我”则不可能被“社会化”,也不可能作为社 会中的个人而独立存在。因为,那只能是不成熟的“我”。

私小说所描绘的并不是“社会中的自我”。与此同时,也不会是作为“近代的自我”而被 确立了的作为个人的“我”。那是一种蕴涵于“家庭中的我”和“家族中的我”这小小共同 体内的“我”的存在。由于私小说的作家曾经多为男性,所以,其中的“我”便有了一种属 性——父母的儿子,兄弟姐妹的兄长或兄弟,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亲。长期以来,诸多私 小说一直承继着一个主题,那就是儿子、哥哥、弟弟、丈夫、父亲从“家”中“逃亡(脱离) ”和“归来(回归)”。我不得不认为,葛西善藏、嘉村礒多、外村繁、上林晓、尾崎一雄 等日本 私小说代表作家们,在他们的作品中所描绘的,也只是以有关“家庭”中的亲子、夫妇、兄 弟姐妹为基础而构筑的世界。

日本战后出生的女作家们,也就是一九四五年以后出生的文学者们,具体列举姓氏的话, 则是津岛佑子、金井美惠子、增田瑞子等现在已经四十来岁和五十来岁的小说家们,在继承 那些男人们的私小说世界的同时,也批判性地推进了它的解体。也就是说,在男人们出出进 进的那个“家”里,其母亲、姐姐、妹妹、妻子,以及女儿们早已不再等候那些“男人”了 。承继了战前私小说衣钵的,是庄野润三、岛尾敏雄、安冈章太郎、小岛信夫等作家,他们 经常将男人们已然失去曾安居的“家”、“家庭”和“家族”作为其作品的主题。

小岛信夫的《拥抱家族》堪称为“家族解体”的象征性作品。这部作品所描述的并不是外 部的形状,而是内里的夫妇间、亲子间的关系走向破裂的家庭。当然,在那类作品中飘溢着 一股乡愁,一股对日本传统式“家庭”以及家族关系的乡愁。此外,也有一些作家同意庄野 润三的看法,认为即便只在表面上,也要维系这种“家庭”和家族关系,因为那是作为日本 成年男人的“家长”的职责之所在。在《昨夜的云》等作品中,面对如同暴风雨一般从外部 袭来的敌对势力,庄野润三这位作家试图保卫自己的“家族”和“家庭”。然而,家庭和家 族 的危机并不仅仅来自于外部,其内部也开始在崩解、消亡。

我们可以认为,战后的日本女性文学是从男性们“毁坏”了的家庭和家族的废墟中起步的 。她们首先需要做的,就是必须打破男女的“性爱”这个幻想。她们要运用生理性和身体性 ,来覆盖男性对所谓任性的“女人”的性所抱有的偏见、成见、幻想和憧憬。河野多惠子、 大 庭美奈子、富冈多惠子、仓桥由美子等作家登上文坛的意义,就在于从女性的角度打破这种 “性爱”的幻想。当然,倘若仅将这一点视为她们的文学主题,便无法解读她们的全部文学 。

津岛佑子、增田瑞子等女作家与上一代女作家们的最大不同之处,即在于她们向“恋爱” 、结婚、“生养”、“哺育”和“维持家庭”的社会制度发起了果敢的挑战。同时,这也是 一种抵抗,一种针对试图将她们的性定位在“女人的性”这一男性社会具有强制性的性别观 念的抵抗。津岛佑子在《光的领地》和《水府》等短篇小说集里,描绘了一个独身女人,也 就是“未婚母亲”与孩子共同生活的“母子家庭”的情形。这其中既有客观描述的一面,更 有女人应主动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的一面。如同《跑在山上的女人》那样,这类描述自立女 性的作品得到了正在摸索这种“新人生”道路的年轻女性们的共鸣。

在那之后,津岛佑子经历了失去儿子和母亲的痛苦,她的作品世界里开始出现一些死者, 并因此而完成了正面看待从“家族”、死者直到生者的“血统”的长篇小说《火山——山猿 记 》,以及另一部长篇小说——借那些在铁道上旅行的少年和少女来追忆日本战后史的《微笑 的狼》,成为日本现代文学舞台上最为多产并显示了丰饶生产力的小说家。

增田瑞子则喜欢在她的小说作品中描绘那些孤单而年轻的女主人公,却也在《单身赛璐珞 》这部小说里,以新鲜的感性描绘了一种“生活方式”,一种不论男女,只以“单身”形式 生活的“生活方式”。虽说植物性这种说法会给人以缺少生命力、被动和消极的“生活方式 ”的印象,但作者所描述的,正是蕴于这种静谧生活之中的“生命力”和“芯蕊的强度”, 使得读者对于“植物性”这句话所持有的印象为之一新。在那以后,她又接连创作了《鬼树 》、《火夜》和《赏月夜》等长篇小说,一如既往地让那些过着近似于单身生活的人物登场 ,作家试图借此探索在现代社会中,作为单身者而生活的可能性。

当然,这种独自一人生活的方式,并不是因为被“家族”所抛弃,也不是在“家庭”解体 之后的无奈选择,而是一种积极意义上的“独自生活”,一种肯定的思路和方法。比如关于 “未婚的女性”这种说法,即是以女性应该“结婚”为前提而提出的,尽管女性们还应当具 有另一种选择——并非“未婚”,而是有意识地选择“非婚”和“不婚”。津岛佑子以及增 田水子等人便是通过对此类女性形象的描述,终于使社会承认她们自强自立、独自生活以及 勤奋工作的知识女性形象。

可以肯定的是,脱离“家庭”和“家族”而自立甚或独立,即便在现代也不会那么简单和 轻松,也还会存在着经济上、社会上和精神上的种种问题。更何况作为一个成年女性,早在 少女时代和未曾出嫁之时,就生活在古老的日本以及亚洲的传统习惯之中,不得不承受严厉 的家庭束缚和社会制约,这一切既是现实,也是现状。十多岁时便以《感受大海的时候》登 上文坛的女作家中泽惠,即巧妙地描绘了这些年轻女性的身体感觉,得到了那些渴望从精神 和身体这两方面的约束和束缚中获得自由的年轻女性的共鸣。

但是,男性社会针对年轻女性的黯淡的“强制结婚”,在女性们的精神内部催产了“结婚 愿望”以及“主妇志向”。林真理子的随笔《买上隆隆回家去》所叙述的“真心话”,抑或 乘坐所谓“彩辇”的愿望,在以《不想结婚症候群》这种形式揶揄其对立面的同时,在女性 之间展开了支持或反对女权主义的争论。

可以认为,对因袭、传统、传说和神话的束缚以及约束力做出逆反举止,并开创出一片幻 想小说空间的,当数笙野赖子这位女作家。她在《什么也不干》和《甚至失去了居所》等小 说中,以充满自虐般幽默的文体描绘了单身生活者——来自于农村、并不富裕、远离家人、 无法安居在“东京”这座现代都市里的单身生活者以及他的生活,象征性地再现了二十世纪 末期泡沫经济奇妙崩溃后的日本社会。《二百年忌辰》以日本农村传统习俗中供养死者的祭 祀仪式为主题,将家族、亲族和血族、生者和死者混合在一起,描绘出一个混沌和奇怪的世 界,而《东京妖怪浮游》则叙述了定居于东京这座现代化都市的“妖怪”。与此同时,这些 作品也在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表现出作者的“女性”和“作家”这双重立场。不过,那并 不是实验性的反复表现,就本质来说,那是一种健康的自我批评机制在发挥作用。

较之于津岛佑子和增田瑞子那个年龄段的女作家,更为年轻一些的女作家似乎在思考作为 虚 构现实的“家”和“家族”。例如,吉本香蕉的《厨房》和《TUGIMI》等初期小说,便是大 多以没有任何亲戚和家人的“孤儿”类的少年和少女为主人公。《厨房》的主人公就是一 位少女,一位失去最后一个骨肉至亲——祖母的少女。尽管她被男朋友的“家”所收留,但 那是一个由儿子与身着女装以为“母亲”的“父亲”所组成的家庭,而孤儿——主人公则作 为这个家族的一员加入了这个家庭。

主人公觉得对自己来说,厨房是个最为“舒适”的场所,她并不认为“家=house(住宅)” ,也不认为“家庭=home(家)”,而是将house与home相混合的那个空间,那个不归属于任 何 一方的特殊空间=厨房视为自己的立足之地。

当然,不以血缘和亲属这种“血”与“肉”(或曰“骨”?)的生物学纽带为前提的“家族关 系”,只是一种假想的现实,一种虚拟的存在,要想否定这一切是非常简单的,但是,对于 吉本香蕉这样的年轻一代的感性而言,毋宁说,这种“家族关系”使得她们在精神上所感受 到的负担最轻,同时也是她们最为舒适的共同体。

在角田光代来说,这一切或许就变成了无家可归者的波纹纸箱以及对家宅的向往。在《假 寐之夜的UHO》这部作品中,角田光代塑造了不受生活在远方的双亲干涉的“姐姐”和“弟 弟”这两个出场人物,描绘了“弟弟”即便生活在姐姐的房间里,也要用书和家具圈出一处 只属于自己的封闭空间。姐姐和弟弟两人最终加入到无家可归者集团,那个在公园里过着群 体生活,用瓦楞纸箱圈成家宅的无家可归者集团,并因此而感受到从不曾有过的放心感和安 定感。

角田光代在另一些小说中塑造的主人公,则是参加由旅行社组织的亚洲各国廉价游的旅行 者。当然,将主人公理解为这个时代全世界的无家可归者也未尝不可。十多年前,小田实曾 写过一部叫作《什么都要看一看》的轻快的贫穷旅行记。现在,青年女性们也在进行着相同 的旅行。这种旅行使得年轻女性们感到来自于家庭和家族的重压变轻了。这或许是因为,那 些原本就富于感受性,并对环境的变化也具有耐性的女性,其本身就适应于这种旅行的缘故 吧。

没有“家”、“家族”和“家庭”会更好一些!男人与女人整日在一起的生活,父母与孩子 黏乎乎地厮混在一起的生活,是无聊至极的生活!说起来,与别人生活在一起其本身就使得 心情不愉快!让我们听到此类呼声的,是《狗女婿上门》的作者多和田叶子和《踩巧蛇》的 作者川上弘美等女作家创作的小说。在她们的作品中,与主人公生活在一起的,是狗,是蛇 , 是一些非人的异类。

不仅在小说里,我们在现实中也经常听到这样一种声音,那就是:较之于同样是人的配偶 者和同居者,与心爱的宠物生活在一起更为愉快,更为轻松。虽说多和田叶子与川上弘美的 作品部分反映了这种倾向,成了这种倾向的代言者,但我们并不能据此认为,她们是在谋求 自己的利益。在同居生活中,再也没有比人更麻烦的生物了。选择作为“家族”而共同生活 的伙伴,不会开口说话的动物,倒是较之于人,较之于骨肉至亲更能慰藉心灵,是最为适宜 的同居者。

更有甚者,由于那些有生命的狗和猫需要细心的照料,而这一切又很麻烦,因此,机器制 造的爱犬和爱猫便成了越来越受欢迎的选择。不久以后,在川上弘美等女作家的小说里,那 种机器宠物或许会神气活现地登上小说舞台吧。

在现代的日本社会中,“家庭观”和“家族观”正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化。当然,悠长的日 本历史、传统和社会所培育出的“家”这种制度,以及这种制度之下的家族、血亲、夫妇、 亲戚等关联,也是不可能在一朝一夕间就完全改变得了的。不过,一如日本的现代文学作品 所展现出来的那样,其根基已经在开始动摇,而在文学作品的最前方,“家族制的崩溃”和 “家庭制的解体”早已是司空常见的主题。尽管在现实生活中尚未发展到这种程度,可我们 却已经在不可避免地面对着极端的二元论——或暂且视而不见,得过且过,或大惊小怪地认 为事态已经非常严重。不过,正如大家在文章开首部分所看到的柳美里的尝试那样,我们具 有向往的能力和必要性——再生那种与传统的“家族”和“家庭”大相径庭的小小共同体。 而“家”,一直作为束缚和制约之象征的国家这个共同体的末端组织的“家”,则总有一天 必将走向消亡。然而,不论那时的生活如何简便,一个人独自生活多么容易,可在精神上, 人与人之间一旦失去相互间的联系,“灵魂”便不可能再存续下去。日本的现代女性文学永 远不能放弃“家”和“家族”这个主题,纵使“私小说”这种传统的文学体裁从日本文学的 世界中消失。尽管“私”就是“个(己)”,但并不是“孤”。

标签:;  ;  ;  ;  

现代日本妇女与“家庭”_日本生活论文
下载Doc文档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