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长江两岸江淮官话与吴语同音_官话论文

江苏境内长江两岸江淮官话与吴语边界的同言线,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吴语论文,官话论文,长江论文,江苏论文,江淮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讨论方言的分区,不少学者倾向采用单一的语音标准,如以声母是三分还是二分来划分吴语和官话。这样的好处是简洁方便,一般情况下是可行的。但在江苏境内的过渡混杂地带,江淮官话和吴语的边界跨越长江两岸,单一的标准是不够的。我们可以根据一个标准画出一条相当具有代表性的同言线,将两者大体区分开来;同时进一步采用多个标准,画出多条同言线甚至同言线束,以求更准确更鲜活地反映过渡地区的复杂性和方言的真实面貌。例如通州不少乡镇的方言,因为声母三分常被视为吴语,而实际上它们具有更为明显的官话性质。

我们选择代表性词条,在江苏吴语与江淮官话相邻接的地区深入调查,以此为基础,考察同言线及相关问题,总体上看,这些词条既可能只显示江淮官话或吴语的特征,也可能两者兼具。这一地区,从东到西不论官话、吴语,各个方言内部都有分歧。因此,同一词条在江南、江北,东段、西段各方言间的有效性和区分能力并不一样,所以我们采用多个词条进行综合考察,以确保同言线的可靠性。因此,在两大方言之间还是可以划出一条比较清晰的分界线。

一 第三人称代词的同言线

罗杰瑞指出,第三人称代词“他”可以作为判定官话属性的一个重要标准[1]182。一般来说,这条标准是行之有效的。此地官话形式为/t'a/,吴语形式为/t'o/。在这一过渡的混杂地区,第三人称/t'a/、/t'o/的同言线,已越过江淮官话与吴语的边界线(注:详参顾黔《从丹阳方言看江淮官话与吴语的分界》,《山西大学学报》2006年第5期。),往南推进到很远的地方,是我们绘制的方言同言线中最南的一条。如图1所示,边界沿线的各个方言差不多都用/t'a/。不过南通和通州则明显不同,为圆唇元音/t'o/,与典型吴语形式十分相近。

图1 官话与吴语边界沿线的第三人称“他”

我们再来看丹阳、丹徒“他”的语音形式。丹阳南部一向被视作吴语,但图2显示,声母为送气的/t'/、元音为/a/的官话形式却占了绝对优势,东北部只有少数地方有类似通州/t'o/的形式(西边句容县有两个例子值得注意,也为/t'o/,但因为资料不足,对此我们还无法作出解释)。

图2 丹阳和丹徒的“他”(说明:“H”表示浊声母或有浊流的声母,即//。下同)

仔细观察图3,我们也没见到靖江有/t'o/或其他的吴语形式,只有/t'a/一个形式。看起来,似乎全境都是官话的领地。但这是一种误解,因为实际上在靖江境内占优势的是吴语,而不是官话。

图3 靖江的“他”

图4 金坛的“他”

和靖江的情形一样,我们在金坛也找不到/t'o/形式,只有/t'a/,请见图4(见上页)。只在更南边的吴语腹地溧阳,找到了几个例子。看起来,似乎金坛全境也都是官话的领地。但这同样是一种误解,因为吴方言是金坛的基础方言,官话在该地只是方言岛。

在溧水,各种形式都是/t'a/及其变体,如图5所示。但是当我们进入溧水的南部,那里有显著的吴语混杂现象,/t'a/的变体里出现了某些浊音成分,以及其它一些不寻常的特征。

如地图6(见下页)所示,在南通和通州的大片官话区域内,没有出现官话形式/t'/a/,反倒是/t'o/,分布得整齐划一。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这个分布广泛的/t'o/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一现象源于南通、通州的元音推移,这种推移对这一地区所有方言的音系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一个元音的推移会引起连锁反应,造成了系统性的平行演变,影响了整个音系。孤立地看,个别韵母形式与吴语接近,但是在系统上,其韵类与官话是一致的(注:本课题由美国Henry Luce Foundation、国家社科基金和中国教育部重点项目共同资助。关于南通、通州的元音推移,俟之他篇。方言材料主要由项目成员史皓元、石汝杰和顾黔实地调查所得,地图由史皓元绘制。我们在江淮官话与吴语边界地区共调查四百多个方言.)。因此,南通、通州虽有/t'o/,仍应划归官话。若将南通、通州那条/t'a/、/t'o/“界线”视作划分官话与吴语的依据,是不妥当的。第三人称代词“他”在这个地区,没有给我们提供多少关于官话与吴语分界的信息。

那么在这个地区,什么标准可以帮助我们绘出一条符合该地区语言事实的同言线呢?

图6 南通和通州的“他”

图7 官话与吴语边界沿线的否定词

在丹阳、丹徒和通州,“不”可以有效地反映官话和吴语的边界。但在靖江和溧水,这个标准只能从侧面反映方言的接触和影响。那么在这个广大的过渡地带包括靖江和溧水两地,什么标准才是最切实可行的、能全面真实地反映两者的边界呢?

三 浊音或浊流标准的同言线

接下来我们采用传统的“浊音或浊流”标准考察,发现这条标准可以粗略地反映两者的区别,体现吴语的特征。地图11(见112页)显示了边界地区“病”的各种发音形式。“病”的声母在传统音韵学里属于全浊类,此地不少方言点“病”的声母为浊音或带浊流,凸显了这些方言点的吴语属性。

图9 靖江的否定词

图10 溧水的否定词

地图12(见下页)显示,在靖江浊音或带浊流的语音形式占优势。分布在边缘地区的那些清送气形式属于官话方言。

图11 官话与吴语边界沿线“病”的同言线

图12 靖江的“病”

“浊音或浊流”标准大体能够反映两者的区别,但是把浊音或带浊流作为判断是否吴语属性的唯一标准,并不能令人满意,因为这应该是官话和吴语曾经共有的特征。我们确实还没有把握,说溧水话里浊音或带浊流的现象,到底是属于吴语性质呢,还是属于残存某些古老特征的比较保守的官话?关于浊音在官话里的历史演变,俟之他篇。

溧水不少古全浊声母有浊音或带浊流的现象,但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能说这些方言就是吴语。“浊”是古官话和古吴语的共有特征,因此两大方言的后裔都有“浊”成分是很自然的。此地一些方言点有时候除了带“浊”这一点与现代典型吴语一样,其它语言要素包括音韵系统、词汇、语法特征都与官话相匹配。所以,至少在这一地区,若一个方言出现“浊”的成分,很难据此简单断定它是吴语性质。

由此可见,传统的“浊音”并不是最完善的标准。因此,需要进一步找出能把古官话和古吴语区分开来的特征。

四 日母与微母的同言线

我们注意到,此地微母和日母的对应关系显然是非常独特的,因此也许可以从这里入手,去寻找区分古官话和古吴语特征。在吴语的古老层次或口语层次里,找不到一丝古日母或微母单独成类的痕迹(所谓文读音除外,因为那是从官话搬来的读书音),而在南部江淮官话中,有从日母和微母分化出来的声母*z和*v。所以,如果某个方言里有与日母、微母相对应的两类声母,就意味着该方言来源于古官话,或具有官话性质。如果没有与日母和微母相对应的独立的声母,则表明该方言的非官话性质。所以,我们将日母与微母作为两个分类学检测标准。

图13显示“袜”的不同声母形式在长江两岸的分布。在吴语区,“袜”的声母是鼻音[m];而在官话区,是非鼻音的[v]或零声母。

图13 官话与吴语边界沿线“袜”的声母

在靖江境内,如图14(见下页)所示,“袜”的声母确切地表现出吴语和江淮官话的分界。

图14 靖江的“袜”

图15(见下页)是“袜”的声母在溧水的分布。从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溧水的中部和南部,吴语占有绝对优势。真正的官话的分布范围,实际上只限于北部,约占该县的三分之一。

现以“肉”为例,考察日母在官话、吴语的不同表现。在吴语,声母是鼻音[n];而在官话,是[z]、[s]、[j]或零声母。地图16(见下页)是这个词的各种形式在官话和吴语分界沿线的分布。

下面我们综合日母和微母两项标准,详察溧水“袜”和“肉”声母的各种形式是如何叠置共存的。通过地图17(见116页),可以看到它们的分布基本一致:在官话占强势的区域,两个词的声母都用官话形式;而在吴语占优势的地方,则都用吴语形式。不过,有几个点两词的声母体现出不同的来源,这在过渡地带很自然,并不奇怪。

地图18(见116页)是通州“袜”和“肉”的各种形式,我们据此探讨该地方言的分布及历史层次。两个词的声母都用官话形式,为通泰型的南部江淮官话,图中以方块类表示。官话占据这个县中、西部大片地区,我们也正是在这里,发现因为元音推移,致使“他”的韵母看似吴语形式。

值得注意的是,该县东部有个混杂的区域,当地人称之为“通东话”。这里有连成一片的方言点,“肉”的发音是官话的,而“袜”的发音则是吴语的,图中以圆形标示。

五 结语

上文我们以田野调查资料为依据,以地图形式,对这一地区的方言以及分界线进行了详细考察。必须承认,每个标准都有其价值,但没有一个单一的标准是完善的。单条标准的同言线,往往只能部分地反映官话与吴语的边界。有时一个标准在某一地的区分力不太强,并不意味着它本身的价值不高,而是这一地区的过渡混杂情形所致。此地方言从西到东差异很大,因为此地是汉语两大类型方言的交界地区。这样的语言事实决定我们不能期望用一条标准,就可画出一条令人信服的分界线。比如,不能因为通州金沙有浊音或带浊流、南通通州有貌似吴语的/o/韵,就把它们定为吴语;也不能因为丹阳丹徒大片地区没有浊音,而且第三人称“他”的形式为/t'a/,而把它们划为官话。为了更准确地反映该地方言的真实面貌,找出官话与吴语之间同言线集结成束的地带。我们必须谨慎、全面、深入地考察多种标准,分析相关的同言线在哪里集中出现并聚集成束,才能反映官话和吴语叠置、竞争的情况,探讨它们的历史层次。

图15 溧水的“袜”

图16 官话与吴语边界沿线“肉”的同言线

图17 溧水“袜”和“肉”的声母

图18 通州“袜”和“肉”的声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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