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聊天对大学生社会交往的影响,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社会交往论文,大学生论文,网络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网络聊天工具作为以新媒体技术为载体的人际传播形式(interpersonal communication by computer)之一,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熟知和采用,它日渐渗透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并越来越深刻地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和传播理念。根据艾瑞网络调研公司的分析报告,截至2006年底,全球网络聊天工具用户已达4.32亿,中国达1.14亿,网络聊天工具在中国网民中的渗透率达86%,并持续增高(iResearch,2006)。
在此背景下,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是,这种以电脑为中介的人际传播究竟给我们传统的、面对面的人际传播带来了怎样的影响?它的出现究竟是增进还是减少了人们实际的社会交往?对此问题的探讨,或许可以扩大我们研究传播效果的视野。
最新的调研结果显示,大学生的网民普及率达97.5%,是总体网民普及率(12.3%)的7倍多(CNNIC,2007)。这也说明,大学生是新媒介技术的主要采纳者,是参与网络聊天的主体。因此,本文将以大学生为研究对象,考察网络聊天工具对他们日常社会交往所带来的影响,并以此探讨新媒介环境中的人际传播效果。
一、理论探讨
从已有成果来看,西方学者对于网络聊天工具与青少年社会交往的研究主要有两种不同的结论:
一部分研究者认为,网络聊天工具由于更高的匿名性、多样化的自我表达方式、“门槛特征”(gating features)的缺失、空间障碍的突破以及兴趣共享等特征,是大学生建立和巩固人际关系的一块沃土,它能够有效拓宽大学生人际交往的范围,扩大他们的社会网络(social networks),提高人际关系的质量,推动人际交往的深入进行(Peris et al.,2002; Bryant et al.,2006)。
另一部分研究结果则显示,网络聊天意味着更少的面对面交流,从而减少了青少年的人际交往,缩小了青少年的社会网络,降低了青少年的人际支持与自我价值感,并不利于青少年建立起健康积极的社会交往(Lindsay et al.,2002)。并且,从网聊对象来看,大学生多半是与自己在线下关系比较密切的朋友或者熟人交流,网络聊天并不能给他们提供许多机会去结识陌生人和拓宽交友范围(Boneva et al.,2002; Greenfield.et al.,n.d.; Grinter & Palen,2002)。
国内的相关研究则以描述性分析居多,已有成果主要探讨大学生对聊天工具的使用情况如何,或者网络对青少年知识(宋绍成,2002)、价值观(黄加成,2001;徐瑞萍,2005;陈志,2001,2003;余祖伟,2004)、规范(陈志,2003)、自我认同(陈志,2001,2003;余祖伟,2004;邹文曦,2005)所造成的影响。至于网络聊天究竟如何影响大学生的社会交往,则成果较少。
根据中西方的已有文献,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网络聊天的确会对大学生的社会交往与人际关系产生重大影响,但这种影响到底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到底能否扩大大学生的人际交往范围,现有研究还不能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案。从西方研究中的矛盾之处来看,可能有以下两种解释方式:
1、网络聊天工具并非是纯粹私人性的传播工具,它不仅可以促进与熟人的亲密关系,也能提供机会让大学生去认识网友(现实中的陌生人)。而其他人际传播工具(如电话、手机等)的联系对象往往是现实生活中的熟人,因为电话号码对交往者而言是重要的私人信息。同时具备私人性和公开性,是网络聊天工具的独特之处。这也启发我们,在进行研究时,需要将大学生网聊的熟人对象和网友对象分开讨论。
2、研究者们忽视了青少年与不同的人聊天的不同情境(如对网友和对熟人),由此得出了不同的结论。认为网聊有积极作用的学者,多半是针对和网友交往而言;认为网聊减少了青少年社会交往的学者,则指向的是他们与熟人的交往。所指不同,是造成分歧的关键原因。
所以,在本研究中,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是:网络聊天对于大学生的熟人交往和网友交往分别具有怎样的影响?
对社会交往问题的探讨,比较经典的理论是社会网络分析(Social Network Analysis)中的弱联系、强联系理论。这两个概念最早由美国社会学者Mark Granovetter在《弱联系的强度》一文中(1973)所提出。他根据交往双方的互动频率、情感的卷入程度、亲密关系和互惠交换次数四个指标来测量人际关系的强弱。双方交往次数多、感情好、形成了亲密关系的为强联系,比如亲人和朋友;而那些不紧密或间接联络的社会关系则为弱联系,比如网友。
在传统中国社会里,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基本上都是通过“强联系”来实现的,但网络出现后,人们的“弱联系”交往越来越普遍。值得研究的问题是,在此格局下,弱联系能否向强联系转换和渗透?换言之,通过网络聊天建立起的弱联系,能否促进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的社会交往频率、增强他们的亲密关系、从而转换为强联系?
按照Granovetter的观点,由于弱联系的维持成本低于强联系,所以拥有较多弱联系的网络成员更能扩大联结范围,个体间能传递针对性更强的有效信息,而拥有较多的资讯利益,从而形成“弱联系的强度”(The Strength of Weak Ties)。此外,由于网络交往不是建立在外部生理特征的相互吸引之上,而是在相同的兴趣和见解的基础上建立和发展的,因此,网络交往形成的情感亲密度可能会更深入、更稳定、更持久。
根据这一理论,我们假设:
H1:网络聊天能促进大学生与网友(弱联系)的社会交往。
H2:网络聊天能增强大学生与网友(弱联系)的情感亲密度。
H3:网络聊天能拓宽大学生的社会交往范围。
那么,现实生活中已经建立起来的强联系(比如和同学、朋友等熟人的交往),在网上的聊天能否进一步促进他们的社会交往、增进他们已有的情感亲密程度呢?
前面已谈到,西方一些学者的研究表明,网聊会减少青少年和熟人的交往,用弱联系取代强联系,从而缩减他们实际的社会交往范围。在此背景下,我们提出研究假设:
H4:网络聊天会减少大学生与熟人(强联系)的社会交往。
H5:网络聊天会弱化大学生与熟人(强联系)的情感亲密度。
另外,在一些心理学研究文献中,研究者发现,影响青少年网络聊天和社会交往的因素,还包括一些心理学变量,例如性格、孤独感、对现实的满意度等。Birnie和Horvath(2002)指出,害羞和社会孤立的人更倾向于使用网络来保护自己,避免社会焦虑。而Bzyant等人则认为,与其他人相比,社会生活中孤独的人较少可能采用社会互动技术(Socially Interactire Technology)(Bryant et al.,2006)。尽管结论不一,但可以启发我们,在本研究中,我们可将性格、孤独感和现实满意度设置为控制变量,从而集中考察网络聊天本身对大学生社会交往的影响。
二、研究方法
1、变量的测量方式:
本研究的自变量为网络聊天的频率。我们采用李克特5级量表测量,即问“你和网友(现实中不认识的)聊天的频率是如何的?”(根据1=经常、5=很少依次赋值)
本研究的因变量为:与网友的社会交往频率、与网友的情感亲密度、与熟人的社会交往频率、与熟人的情感亲密度、社会交往范围。
关于社会交往频率,我们采用李克特5级量表测量,即问“使用即时聊天工具后,你与网友(现实中不认识的)、熟人在现实中的联系情况有何变化?”(依据1=实际联系次数减少了很多、5=实际联系次数增加了很多依次赋值)
对于情感亲密度,我们采用李克特5级量表测量,即问“使用聊天工具后,在现实生活里,你感觉和网友(现实中不认识的)、熟人关系更亲密了吗?”(依据1=疏远了很多、5=亲密了很多依次赋值)
对于社会交往范围,我们提问的方式为“你在网上聊天认识的人中,有几个成为了你现实生活中的知心朋友?”(根据1=0-2个、2=3-5个、3=6-8个、4=9-10个、5=10人以上赋值)
本研究的控制变量包括性格、孤独感、对现实生活的满意度、性别等。
关于性格,我们采用李克特5级量表测量,即问“总体来说,你觉得自己的个性是什么样?”(依据1=外向、5=内向依次赋值)我们同样采用5级量表测量孤独感,问题为“你会感到孤独吗?”(依据1=经常、5=从不依次赋值)至于对现实生活的满意度,我们也采用5级量表进行测量,问题为“你满意自己目前的生活状况吗?”(依据1=满意、5=不满意依次赋值)性别为二分变量,我们以女性为参照变量,把性别变量转换为哑变量(dummy variable)。
2、抽样及调查实施:
本研究采用的数据来源于对上海交通大学在校本科生的拦截调查。笔者所任教班级的45名本科生① 担任了本次调查的访问员,于2007年6月23日至6月30日在交大教室、图书馆、食堂门口进行了拦截式调查。抽取被访者的原则是每隔5位同学抽取1位。调查共发放问卷675份,最后回收有效问卷599份,回收率88.74%。然后,我们采用SPSS15.0版软件对调查结果进行了统计分析,得到如下研究结果。
三、研究结果
在本研究中,由于我们的因变量是连续性变量,自变量为哑变量或连续性变量,因此适用于线性回归分析(Linear Regression)方法。我们以“网络聊天频率”为自变量,以“性格、孤独感、对现实生活的满意度、性别”为控制变量,以“社会交往频率”、“情感亲密度”为因变量,进行了两次两阶层的回归分析。
表1呈现的是对研究假设1和2的检验结果,即网络聊天频率对大学生与网友社会交往及情感亲密度的影响。下表列出了所有回归系数和统计显著性程度。
回归分析结果显示,所有控制变量对大学生与网友的社会交往频率及情感亲密度均没有显著影响。网络聊天的频率,显著增进了大学生与网友(β=.325,p<.001)在现实生活中的交往,同时也显著加强了大学生与网友(β=.365,p<.001)情感亲密度。假设1和假设2均得到支持。
表2呈现的是对假设4和假设5的检验结果,即网络聊天频率对大学生与熟人社会交往及情感亲密度的影响。下表列出了所有回归系数和统计显著性程度。
分析数据表明,性格(β=-.110,p<.01)和孤独感(β=-.150,p<.001)这两个控制变量,对大学生与熟人的社会交往及情感亲密度均产生显著影响。即,性格外向的同学比性格内向的同学、对生活不感到孤独的同学比孤独的同学,更多地增进与网友的交往(性格β=-.110,p<.01;孤独感β=-.150,p<.001)、更能加强与网友的情感亲密度(性格β=-.110,p<.01;孤独感β=-.150,p<.001)。
网络聊天的频率,能够显著促进大学生与熟人的社会交往(β=.262,p<.001),同时也显著增强了大学生与熟人情感亲密度(β=.297,p<.001)。这表明,我们的研究假设4和假设5不能成立,应拒绝。
此外,斯皮尔曼相关统计显示,网络聊天频率与社会交往范围之间显著相关(r=.310,p<.01)。换言之,网络聊天越频繁,越能促使网友(弱联系)转换为现实生活中的知心朋友(强联系),网络聊天能够拓宽大学生的社会交往范围。研究假设3得到支持。
我们进一步对实现这种转换的人数进行了分析,如表3所示:
有意思的是,从频次分析的结果来看,选择题支1(0-2个)的比例最高(68.9%)。这说明,尽管网聊频率能够促进弱联系向强联系的转化,但是其实际增加的社会交往人数并不多,通常在2人以下。可见,网络聊天并未能大面积拓宽大学生的社会交往范围,现实中的熟人依然是大学生社会交往的主体。
四、讨论及建议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到,网络聊天不论对于大学生与网友(弱联系)或熟人(强联系)的社会交往,都会产生显著的正面作用,并且能够促进弱联系向强联系的转化、拓宽大学生的社会交往渠道和空间。
从大学生与网友的联系来看,我们的研究假设1、2、3均被证实。这说明:网络聊天对于发展大学生的弱联系、建立弱联系的社会网络具有积极作用。Granovetter所提出的“弱联系的强度”理论在交大学生这里得到了支持。如何引导大学生建立良好的弱联系、弱联系下的朋友关系如何维系和发展、如何建构有利于大学生身心健康的弱联系社会网络,也许是研究者和教育工作者需进一步深入思考的问题。另一方面,从网友向现实朋友转换的人数来看,研究也发现,网聊并没有大幅拓宽大学生的社会交往范围。也就是说,尽管网聊能促进弱联系向强联系的转化,但这种转换实际发生的频率并不高。这表明,多数大学生对网友的态度是谨慎的,大学生的社会交往对象仍以现实生活中的熟人为核心。
从大学生与熟人的交往来看,与西方部分学者的结论不同,本研究的假设4和5被推翻了。这说明,网络聊天并未削弱大学生与熟人的社会交往,相反,网络交往能够巩固和强化大学生在现实中的强联系,进一步增强他们的亲密度。
另外,从研究所设计的4个控制变量(性格、孤独感、对现实生活的满意度、性别)来看,它们对于大学生与网友的社会交往及情感亲密度都没有影响,但性格和孤独感对与熟人的交往有一定影响,越外向、越开朗的同学,越能增进强联系,这与西方的一些研究结论刚好相反。
霍顿和沃尔(1956)曾提出“准社会交往”的概念,也就是以媒介为中介而进行的社会交往,区别于传统的、面对面的社会交往。他们认为,对大多数人来说,准社会交往起着真实社会交往的“补充”作用。然而,对于那些被剥夺了正常社会交往的人(即孤独者、羞怯者、内向者)来说,他们受限的人际交往需求往往主要通过准社会交往来满足。
有研究者发现,霍顿和沃尔所提出的准社会交往概念,本身就隐含着两种相互冲突的解释。一方面,对于那些因环境或心理制约缺少面对面人际交往的个体而言,准社会交往是对其不充分的人际交往的补偿或替代;另一方面,准社会交往也反映出一种更普遍的动机,即,它是所有个体都可能参与的更普遍的体验,而不论他们对现实人际交往是否感到满意。由此总结出关于准社会交往的两种相冲突的理论范式:缺陷范式(deficiency paradigm)和通用范式(globaluseparadigm)。(方建移等,2006)
如果说,网络聊天工具也是一种准社会交往,那么,我们的研究证明验证了准社会交往的“通用范式”,即:网络交往是现实社会交往的延伸和补充,而不是内向或孤独者的人际交往替代工具。这一点,和Birnie等人的研究有某种暗合(Birnie & Horvath,2002)。换言之,网络聊天能够进一步补充大学生的社会交往,但是并不能取而代之。
从这种意义上说,网络聊天由于具有低成本、快捷方便等优势,的确对传统的人际交往构成了一定挑战,但是并未构成破坏式、替代性的冲击,相反却增进了大学生的现实社会交往。这也说明,大学生的网络聊天并不是某些舆论宣传的那样如同洪水猛兽。研究结果表明,总体而言,网络聊天对大学生的社会交往有积极作用,它巩固和强化了大学生在现实生活中的强联系,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维系和延伸了弱联系,但是并没有显著拓宽他们的人际交往范围,大学生的社交圈仍以熟人为核心。这也启发我们,尽管在传统的中国社会中,强联系是人际交往的主体,但是在互联网日益普及的今天,弱联系同样值得研究者高度重视。如何促进弱联系向强联系渗透、利用弱联系来发展社会交往、构建和谐的人际关系,将是值得学界深思和探讨的理论方向。
注释:
① 执行本次问卷调查的本科生为选修笔者“市场调查与分析”通选课的学生。访问前,他们已在课堂上系统接受过调研的正规训练,保证了回收数据的较高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