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百年来文水方言辅音的演变_方言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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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水方言属晋方言核心地区并州片。20世纪初,高本汉对文水方言做了细致的调查,记录了1358个汉字的读音,收在《中国音韵学研究》[1]的《方言字汇》[2]中,迄今已近百年。其后,胡双宝的《文水方言志》[2]对20世纪80年代的文水方音进行了更加细致的描写,可以反映上世纪中叶的语音。我们调查的现代青年人的音系可以反映20世纪后期的读音。本文将从历时的角度,以20世纪初高本汉《中国音韵学研究》[1]所反映的文水方言为第一个阶段,胡双宝《文水方言志》[2]所反映的文水方言为第二个阶段,现代青年人的读音为第三个阶段,纵向探讨文水方言声母百年来的演变,并试析其演变规律和原因。

一 文水方言声母的主要变化

文水方言声母除了唇音声母没有太大的变化之外,舌、齿、牙、喉音声母都有变化,具体分析如下:

1.知庄章三组声母读音的演变

20世纪初文水方言还有卷舌声母,到了20世纪中期卷舌声母与精组洪音舌尖声母完全合并,20世纪后期沿用了中期的读音。高本汉记录的20世纪初的文水方言给我们留下了窥探知庄章组声母的演变规律的绝好材料。现将20世纪初文水方言知庄章三组声母的状况统计如下,如表1所示。

表1 ②

由表1可见,20世纪初文水方言知庄章三组声母基本上是开口以庄和章为条件,前者舌尖化与精组洪音合流,后者依然保持卷舌,而合口则全部舌尖化与精组洪音合流,唯一的例外就是止摄开口章组声母也已经舌尖化。王洪君[3]1-10将山西方言知庄章组字字音的分合分为三个大类:Ⅰ是知庄章两分型,即开口庄与精组洪音合并,章独立,合口部分或全部归并为一:Ⅱ是知庄章合一型,即知庄章开口合口均归并为一组并与精组对立;Ⅲ是知庄章精四组合一型,即开口四组合一,合口或有差异。同时她认为Ⅰ型不可能是Ⅱ型的源头,而Ⅲ型理论上既可以是Ⅰ型、也可以是Ⅱ型的进一步发展,但考虑到Ⅰ型和Ⅱ型在地域上的分布,Ⅲ型大多应该从Ⅰ型发展而来。今天文水方言已经没有卷舌声母,知庄章三组字完全与精组洪音声母合流,显然属于Ⅲ型方言,但从高本汉记录的20世纪初的文水方言看,当时的文水方言显然属于Ⅰ型方言,文水方言知庄章三组的演变个案从事实上证明Ⅲ型方言确实可以来源于Ⅰ型方言。同时文水方言知庄章三组开口字的演变说明,最早突破开口庄、章对立格局的是止摄。

2.精组、见晓组(疑母除外)细音声母读音的演变

20世纪初期文水方言精组细音和见晓组细音声母合流为舌面音,即尖团合流。到20世纪中期,原来读[i]韵母和[y]韵母的字,声母由舌面音变成了舌尖音,即发生了如下的变化:,如表2所示。其中假摄开三麻韵从母字“藉”比较特殊,20世纪中期保持了初期的读音未变,20世纪后期声母才由变到[ts]。

表2

3.日母字的演变

20世纪初文水方言日母字有3种读音,即儿系列字为零声母,开口为声母,合口为[z]声母。在高本汉所记录的字音中,只有“入”和“仍”例外,它们本属于开口但声母都为[z]。20世纪中期,文水方言儿系列字仍然是零声母,但开口由变成[z],合口依然保持[z]声母,只有通摄合口日母字则读零声母。20世纪后期,通摄合口日母又由零声母变回[z],这是个奇特的变化,其原因有待考察。如表3所示。

表3

4.明泥疑影母字声母读音的演变

文水方言属于并州片的代表点,今天文水方言明母字读[m]声母,泥母字基本上读声母(前者拼洪音韵母,后者拼细音韵母),疑母一等开口字读声母。20世纪初期高本汉记录的文水方言,与此不同,明母、泥母和疑母一等开口字声母后带有同部位的浊塞音,分别读[mb]、,而这正是唐五代西北方音的特色之一。从高本汉记录的文水方言来看,其明母和泥母读鼻音加同部位浊塞音的范围与传统的明母和泥母一致,而疑母字则已经发生了重要的变化。疑母字保留鼻音加同部位浊塞音读法的字只存在于一等开口洪音字,其他则基本上变成零声母。有几个字则变入泥母细音声母,如“咬、牛、业、眼、颜、谚、蘖、臬、银、凝、逆”等,没有明显规律可循。不过除疑母一等开口洪音字读声母外,非高元音的一等影母字也读声母。以厦门为代表闽方言中有鼻音声母读塞音[b]、[l]、[g]的现象,但当这些声母出现鼻韵前时又变成了鼻音[m]、[n]、。罗常培[4]曾将厦门音系中的这些塞音和文水、兴县、平阳方言中的[mb]、[nd]和比较,认为唐五代西北方音’b、’d、’g的音值更倾向于[mb]、[nd]和。我们认为厦门方言中的这些塞音早期可能也和文水、兴县、平阳的[mb]、[ndl和一样,都是鼻音加同部位的浊塞音,只不过后来它们各自所走的道路不同,山西方言所走的道路是去塞化读同官话方言的[m]、[n]、,而以厦门为代表的闽方言走的道路是去鼻化读同塞音。而这些字只所以在鼻韵前又变成[m]、[n]、,是因为这些闽方言存在“鼻音共谐”现象,即要求浊声母必须与其元音在鼻音性上共谐。就20世纪初到20世纪晚期,文水方言明泥疑三母的演变来说,除了各自的去塞化之外,来自蟹摄和遇摄的韵母是单元音[i]和[y]的泥母字声母由变成了[nz],疑母齐齿呼细音字变入泥母细音的范围扩大,疑母一等开口字也有读零声母的趋势。如表4、5、6所示。

表4

表5

表6

5.全浊“亚”“定”“从”“澄”“群”五母读音的演变

胡双宝的《文水方言志》[2]中记录文水方言“並”“定”“从”“澄”“群”五母在20世纪中期白读都是不送气音,而文读音都为送气音。20世纪后期沿用文读音,是由于受到普通话影响。在《中国音韵学研究》[1]中这些音大多记作送气音,可能是高氏当时调查所记录为文读音所致。如表7所示。

表7

二 文水方言声母演变的原因

文水方言声母百年来演变的原因既有内部因素,也有外部因素。下面从两方面进行详细分析。

1.内部因素

任何一种语言都是一个完整地系统,其变化都要受到系统的制约和影响。“方言中某些语音成分的变化主要不是以个体为单位的自由行动,而是声韵调各个不同层级的集群的集体性变化。也就是说,语音变化要受到语音系统的制约,具有系统性。”[5]就文水方言声母的演变来说,由系统调整而引起的声母的演变主要体现在以下3个方面。

(1)日母字由到[z]

20世纪初文水方言日母字有3种读音,即儿系列字为零声母,开口为声母,合口为[z]声母。到20世纪中期和后期,主要变化是开口的日母字产生了由到[z]的变化。这显然是音系内部调整的结果。这种演变的起因是开口章组字声母有卷舌变为舌尖,与精组洪音声母合流。日母字本来就与章组声母相配,当章组由卷舌变为舌尖之后,系统中就剩下日母为卷舌了,这样就造成日母字的在发音部位的聚合关系上处于孤立的地位。在聚合关系中处于孤立地位的音不稳定,容易发生变化,为了保持与章组声母的平行性,日母字由卷舌的变成了舌尖的[z]。

(2)舌面音的舌尖化

从20世纪初到20世纪中,原来韵母是单元音[i]和[y]的舌面音声母字由舌面音变成了舌尖音[ts、ts'、s]。这是由声母的拼合关系的改变造成的音系调整。原因是由于假摄三等和效摄二三四等细音字韵母单元音化后升高为前元音[i],导致系统中原有的来自止摄和蟹摄的单元音韵母[i]高出顶位舌尖化为。这是推链作用的结果,这样就造成了特殊的拼合关系,即。这是不符合文水话音系要求的,于是系统必须对此进行调整。由于文水话中能和相拼的声母只有[ts、ts'、s]一套,因此这些字的声母便由舌面音调整为舌尖音。

由于[i]高顶出位舌尖化为,与之相配的圆唇韵母[y]也舌尖化为了,这显然不是推链作用而是系统平衡作用拉动的结果。由于[y]变成了,那么原来与之相拼的舌面音也就随之调整为[ts、ts'、s]了。

表2中“藉”字在20世纪中期读音为,显得与其他字格格不入,细审这个字的音韵地位,它属于假摄开口三等麻韵字,根据我们上面的解释,它在20世纪中期变成是正常演变,真正特殊的是到20世纪晚期它也变成了。由于字数很少,难以判断其原因具体是什么。

(3)泥母细音字由变成[nz]

由于原来的[i]和[y]只拼细音声母,只能和细音相拼的声母除了之外,就只剩下了。[i]和[y]舌尖化为之后,系统将调整为[ts、ts'、s],可以说是“旧瓶装新酒”,属于资源重新利用。但是系统除了对进行调整之外,还必须对进行调整,然而旧系统中没有能和相拼的鼻音声母,由于能和相拼的只有塞擦音或擦音,于是系统就对原有的只和开口韵母相拼的[n]进行改造,对它进行擦化,由于[n]本身就是浊鼻塞音,于是选择的擦化当然就只能是浊擦音[Z]了,这样系统就创造了一个新的声母[nz]。

2.外部因素

就引起文水方言声母演变的外部因素来说,晋方言区域特征的影响和官话方言的影响是两个重要方面。

(1)晋方言区域特征的影响——开口庄和章的合流

晋方言中区太原片16个点在古知庄章精的分合关系上有三种类型[6],一是古知庄章三组声母并入精组洪音都读[ts、ts'、s],二是开口庄读[ts、ts'、s],章读,合口并入精组洪音也读[ts、ts'、s],三是开口庄读[ts、ts'、s],章读,合口与精组洪音对立读[pf、pf'、f)。太原、文水、清徐、盂县、寿阳、榆次、交城、榆社、灵石、阳曲属于第一种类型,平遥、孝义、介休、祁县、太谷属于第二种类型,娄烦属于第三种类型。由此来看,第一种和第二种类型是主流,而第一种类型是主导类型,因为它们属于核心地区。据此可知,20世纪初的文水方言在知庄章组与精组的关系上属于第二种类型,而非第一种类型。这说明早期中区方言太原片第二种类型的范围要比现在广,可能是中区方言发展的源头。由于受中区核心区的拉拢和影响,文水方言逐渐向核心区靠拢,最终在古知庄章精四组声母的分合关系变得和核心区一致,这显然是方言区域特征扩散影响的结果。

(2) 官话方言的影响——明泥疑三组声母的去塞化

20世纪初文水方言的明泥疑三组声母分别读[mb]、。“这是罗常培早引以为据的唐五代西北方音的直接遗留,是晋方言为唐五代西北方言直系支裔的铁证。”[7]25唐五代宋西北方言普遍存在的这些读音其西部已为兰银官话所覆盖,但在东部的晋方言中却大面积的保存下来了。这个事实越来越为学者所认可。丁邦新认为“今天山西西部平阳、文水等地的鼻音加浊塞音声母也许就是一种遗迹”[8]226。丁邦新所据之文水方言,当是指20世纪初高本汉所调查的文水方言。今天的文水方言明泥疑三组声母已经分别丢失浊塞音成分变成[m]、,这应该说是受官话方言的影响,与唐五代西北方言的西部为兰银官话覆盖属于相同的变化。

通过对20世纪早中晚三期文水方言声母的考察,及其演变原因的分析,可以发现,百年来文水方言的声母发生了剧烈的变化,这些变化是文水方言音系内部调整和晋方言区域特征扩散及官话方言影响的结果。高本汉记录的20世纪初的文水方言为我们窥探文水方言声母近百年来的变化提供了绝好的材料。

注释:

①高氏《中国音韵学研究》中未记录文水方言例字的声调。本文采用的例字均来自此书,涉及20世纪初期文水方言的例字声调不明。

②本表所标“开口”、“合口”依据《方言调查字表》。表中“X”表示无字,“——”表示高本汉没有记录。

③“桃”字的声母为不送气音,在20世纪初期的文水方言中,全浊声母不送气的例字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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