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史学的传统与展望_口述历史论文

口述史学的传统与展望_口述历史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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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K0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79(2003)03-0016-05

口述史学,作为历史学的一种新领域与新方法,它在现代西方新史学思潮的推动下, 是20世纪40年代末以来,西方(主要在美国)口述史学复兴运动的产物。

但是,口述史学有它悠久的传统。了解这种传统及其延伸,将使我们对于现代西方口 述史学,对于它的发展进程中的困难,以及它的未来前景,会有一个比较清醒的认识。 本文就这些内容试作论述。

史学发展的历史,可以从远古时代的神话传说与史诗谈起,一位历史学家这样写道: 史学史从神开始,人们最早认为神创造了世界和历史,而跟神交通的人,即那些宗教家 ,是最早的历史学家。[1]

其实,口述史学史也是这样。在邈远的洪荒年代,在文字发明之前,神、巫与诗人可 说是水乳交融、浑然一体。那时,一个氏族的诗人,就是这个氏族的历史档案库。诗人 们可以将神或巫作为抒发情感的媒介,祭神巫祝,行咏歌手,正是通过世代的口耳相传 ,在神话传说或英雄史诗中,为后世保存了原始先民最初活动的记录。于是,就有了十 口相传为“古”的说法。这在世界各个民族与地区,都大体如此。

这里我们先说中国。远古时代的神话传说多为英雄人物,它大抵反映了原始先民对自 然界进行斗争的故事,也有一些是反映氏族部落间原始战争的。[2]其中前者流传至今 甚多,如治水的故事。在上古时代,许多氏族中曾流传着那些治水有功的英雄人物。例 如,原在今山西省境内居住的金天氏的昧和他的儿子台骀,原在今山东省境内居住的少皞氏的修和熙,原在今河南省北部居住的共工氏,都是那时能治水的英雄人物,后来 都被演化为神。当然,神话传说中最著名的治水英雄,当数夏后氏的禹了。禹按着地势 的高下,疏导汗漫的洪水,使之分别归入一定的水道,使民众脱离水患,得以在平地上 栖居下来。在治水过程中,无论风里雨里,他都身先士卒,吃苦耐劳,为大家所敬重, 他为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故事更是为后世所传颂。至于精卫填海、女娲补天、羿射 九日等反映先民与自然界作斗争的故事,就更为现代中国人耳熟能详了。

关于氏族、部落间战争的传说,尤以黄帝蚩尤之战最为著名。传说他们神通广大,黄 帝曾把应龙调来,要他用水去淹蚩尤。而蚩尤请来了风伯雨师,呼风唤雨,阻止了黄帝 的进攻。后来,黄帝又把天女旱魃请了下来,才把雨止住了,这才由应龙把蚩尤杀掉。

这些远古时代的神话传说,不管在具体事件上的真实性如何,但总的看来,却是原始 社会人们社会生活的一种折射,从中也可依稀看出一些原始的历史观念。对英雄人物的 颂扬是原始先民传述历史的一种最古老的形式,也是一种最古老的口述历史。

这种情况不独中国存在,在西方亦是如此。这里以古希腊为例。古希腊的神话传说是 颇为丰富多彩的,它系列完整,内容宏富,在古希腊人看来,电闪雷鸣,白昼黑夜,江 河湖海,乃至雨后的彩虹,深谷的回声,举凡大自然的一切,都是“万物有灵”的,一 切自然现象都被人格化了、形象化了。在人格化了的诸神身上,也具有人的衣食住行和 人的喜怒哀乐,体现了更多的人的品格,诸如勇敢与懦弱、善良与残忍、宽容与嫉妒等 等。你看:神情威严的“众神之父”宙斯,干出了多少风流逸事;农神得墨特耳失去了 爱女,痛不欲生,甚至连万物草木也都枯萎了;由于俄底修斯未获海神波赛冬的批准, 私自航海回家,于是海神大发雷霆,兴风作浪,结果把即将抵岸的俄底修斯重新刮到茫 茫的大海上去飘泊;更有甚者,是爱与美之神的丈夫所干的那个恶作剧,说的是战神阿 瑞斯和爱与美之神阿芙洛狄蒂私通,被爱与美之神的丈夫匠神赫斐斯托斯发觉,于是他 把他们包在一张网里送到众神那里,使之当众出丑,引得哄堂大笑……

诗是原始的历史,也是一种古老的可以咏唱的口述历史,与神话传说一样,也是人类 童年时代的产物,是一种远古的声音。在上古希腊,尤以荷马史诗最为有名。荷马生活 的年代大约在公元前九至八世纪之间,相传为盲诗人,因此才叫他“荷马”(Homeros, 在爱奥尼土语里就是“盲人”的意思)。“荷马史诗”的形成,曾经历了一个很长的口 头流传的年代,在流传过程中,又不断补充,不断丰满,最后才由大诗人荷马整理定型 ,成为特具风格的史诗,斯时已是希腊城邦国家步入文明社会的时候了。我们今天所看 到的荷马史诗(包括《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学者们普遍认为那是公元前三至二世 纪时亚历山大里亚的学者们编订的。现代学术界对荷马其人其作争论不休,但再多的争 论也掩盖不了这样一个事实:这出自远古时代的声音,它是对昔时流传在人们口头中的 上古历史的一种呼唤,是人类跨入文明时代门槛前的一份历史遗产,也是我们所知道的 人类最早的历史,在它那里,包含了人类最初的历史意识,而这正是史学史,也是口述 史学所要追溯的源头,这在古代希腊如此,在古代中国如此,在古代犹太如此,在世界 其他地区也是如此。可以说,在文字发明前,人类的历史大致是通过口述历史的方法传 承下来的。

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文化渐启,文字既出,各种文献资料也纷纷出现,这就开始了 用文字记载历史。然而,此后的古代历史学家,由于文献资料的匮乏,在历史著述中, 口述历史仍是记述历史的重要方法,时愈古而愈显其重要性。

以中国古代为例。孔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 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论语》)也就是说,在文献资料不足的情况下,口述历史 有其优越性,它并不逊于当时的文献资料。《论语》正是这种典型的口述语录体。可见 ,我国史学中的口述历史的传统及对它的认识与重视,确实源远流长。如《礼记·玉藻 》曰:“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事为春秋,言为尚书 ,这可否说明,在中国上古周代,便有专门的史官,从事搜集人们(主要为君王)口头的 言谈,用来记载历史。当然,中国古代的史官,其职能要比我们理解的广泛得多。

这种做法,至汉代大史家司马迁写《史记》时,更有大进。在司马迁撰写《史记》的 时候,文献资料更富,但有时亦穷,也需借助与依靠口述历史的材料。这一点,司马迁 在《史记·刺客列传》中谈及荆轲刺秦王的史料来源时说得很清楚,他说:“始公孙季 功、董生与夏无且游,具知其事,为余道之如是。”古代史家多为大旅行家,其游历, 不仅是访求名山大川,探寻历史陈迹,也在于搜罗天下放失旧闻,这就包括搜集口传史 料,为其撰史之需要。史家司马迁正是这样一位大旅行家,他的足迹几乎遍及中国本部 ,前后有十年之久。他首先“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窥九疑”,“浮于沅湘”, “北涉汶泗”;其后,他“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峰”,“戹困鄱薛 彭城,过梁楚以归”;他“仕为郎中”,扈从天子,巡幸四方,又开始新的远行。

司马迁被学界称为中国的“史学之父”,由司马迁所奠定的口述史学方法传统,一直 影响后世,绵延不绝。无独有偶,这一点在西方“史学之父”希罗多德那里,也表现得 很明显。

希罗多德(Herodotus,公元前484-前425)是生活在公元前5世纪的古希腊历史学家。他 和司马迁一样,喜游历,其足迹东至两河流域南部,南达北非埃及最南端,西迄意大利 半岛及西西里,北临黑海沿岸,几乎遍及当时希腊人所知的古代世界。他与司马迁当然 不是同时代人(希罗多德早于司马迁足足约三个半世纪),但司马迁不知道有希腊,希罗 多德也不知道有中国,这未免令人遗憾。

然而,有一点在东西方两位“史学之父”那里是共同的,那就是把口传资料用来写作 历史著作。“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在古希腊,由于文字记载出现较晚 ,因此在希罗多德撰史时,他所能看到的文献资料颇为匮乏。在那时,史家撰史,往往 要靠自己的亲自采访和实地调查,口头流传的资料大多成了古希腊史家觅取资料的“主 要来源”。“历史”这一词,在古希腊文中,最初即指通过考问、探究而求得的知识。 希罗多德正是这样。他每到一处,总是仔细了解各地的风土人情,考察各地的名胜古迹 ,多方采集各种民间传说,努力搜集各类历史故事。随着广泛的旅行,他接触各色各样 的人物,上至国王大臣,下至平民百姓,从他们的口中,他获知许多人类过去的故事, 随旅途所见所闻,写下了不少片断的作品(即后来他写的《历史》一书的前半部分,第 一至第五卷)。就这样,他躬身实践,实地调查,亲自采访,从中获得了大量的第一手 资料,可以这样认为,如果没有口碑(口传)史料,希罗多德是不可能完成他的传世之作 《历史》的。他是一面游历,一面写书的,这种口述的资料,在他书中是占大部份的, 当然他也采用文字资料与考古学资料等。

稍后,更有古希腊杰出史家修昔底德(Thucydides,公元前460-前396)撰写名著《伯罗 奔尼撒战争史》。为了写作这部著作,修昔底德也继承了希罗多德的传统,大量采用口 碑史料。他奔赴各地,进行实地考察,尤其重视当事者的口述,并从事件的目击者那里 取得可靠的材料。他比希罗多德的进步之处在于,修昔底德表现了对口述见证资料可信 度的怀疑,并由此确立了缜密求真的科学方法。在这里,有必要引述一下西方史学史上 不断被学者证引的著名论断:“不要偶然听到一个故事就写下来,甚至也不单凭我自己 的一般印象作为根据;我所描述的事件,不是我亲自看见的,就是我从那些亲自看见这 些事情的人那里听到后,经过我仔细考核过了的。就是这样,真理还是不容易发现的; 不同的目击者对于同一个事件,有不同的说法,由于他们或者偏袒这一边,或者偏袒那 一边,或者由于记忆的不安全。”[3](PP17-18)

在上引这段著名的论述中,修昔底德显示了作为古希腊最卓越史家的批判精神,一种 史料批判原则与考信的精神,它对后世西方尤其是19世纪的德国史学大师兰克产生了深 远的影响,他的口述历史的传统也不因岁月流逝而消失。可以这样认为,中西早期历史 学家著史时兼用口述历史,是历史学对远古传统的一种回音,这种回音仍在不断的延续 。

只要历史学在发展,口述史学悠久的传统就不会被湮灭或阻塞,历史学家总是不断地 “发现”它,运用它,直至现代口述史学运动的崛起,以及口述史学的现代复兴。

我们在这里需略加笔墨,铺陈一下西方史学这一“崛起”前的成绩,“复兴”前的“ 发现”。当代英国著名口述史家保尔·汤普逊有一段话很耐人寻味,他这样说:“历史 学家们对‘口述史’的发现现在正在进行之中,因此不太可能被遮掩住。并且它不仅是 一次发现,而且是一次复兴。它赋予历史学一个不再与书面文献的文化意义相联系的未 来。它也将历史学家自己技艺中最古老的技巧交回到他们手中。”[4](P88)

事实正是这样。口述历史,这种最古老的技巧(方法)自历史学产生后,历史学家对它 的“发现”(实为运用),就不可能被阻滞,它总是处于“现在进行时”中,这从一个方 面,反映了这古老传统的顽强,也说明了历史学的生命力。

在西方中世纪的“黑暗社会”中,基督教神学的史学观念改造了西方古典史学。这时 的史学,不在世俗的书院,而在僧侣的庙堂,编纂历史的多为教士;所叙述的对象,不 在现实的人间,而在空渺的彼岸世界。但古典史学的口述史传统却在中世纪仍得以一脉 相传。如被称作“英国历史之父”的比德,就是这样一位学者。从他留传至后世的《英 吉利教会史》来看,在那里除留有丰富的文献资料外,也包含了可观的口述史料。在大 多数的英格兰地区,由于文献资料匮乏,他总是想方设法搜集口头传说,并对这些资料 加以佐证。“我决不愿意让我的子孙后代读到谎言。”[5](P3)这是这位生活在7世纪后 期的“英国历史之父”的临终遗言,也是一位富有求真精神的历史学家的心声。比德对 于他所叙述的事情,不管是普通的还是非凡的都尽可能地提供第一手资料;倘若缺乏第 一手资料,如果材料的来源除了一般的口头证据外,他就会坦率地承认这一点。不管怎 样,口述资料与口述史的写作方法始终是与这位历史学家结伴的。

至西方近代,这一传统仍在延续,如伏尔泰,这位被称作“理性主义史学之父”的史 家,自然厌恶口头传说的“荒诞不经”;但令伏尔泰高兴的是,那些“预兆、奇迹和幻 象现在被送回到寓言的领域中,历史需要受到哲学的启蒙”,换言之,他要把“哲学的 明灯”引入到精芜杂沓的历史档案库中,因此,他写的历史著作,决不排斥口述史料, 包括他的传世名作《路易十四时代》,口头证据是该书一个必不可少的资料来源。

到了19世纪,我们可以举出更多的历史学家对口述史“发现”的范例,这里略写几位 :一是英国历史学家马考莱(Thomas Babington Macaulayl,1800-1859),他的名著《 英国史》是19世纪用英语写作的最著名、最畅销的作品。在这部著作中,马考莱浓墨重 彩描述了社会下层的人们的生活,为了写好这些人,他充分运用了来自坊间的调查、回 忆录、日记、民谣、寓言、诗歌和小说等多方面的资料,其中口述史料占优。无怪乎他 的书能在坊间行销一时。口述资料所具有的生动性等特点,在马考莱那里有着很明显的 反映。另一是法国历史学家米什莱(Jules Michelet,1798-1874)。这位“法国第一位 伟大的人民史学家”,以其《法国大革命史》这样一部“把自己融化在当年的那个革命 环境中”的名作而享誉后世。他对口述史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和偏爱。他这样说:“当 我说到口头传说时,我指的是民族的(national)传说,它仍然普遍地分布在人民的口头 上,它在为每个人所言说与重复,农民、城镇居民、老人、妇女、甚至儿童;如果你在 夜晚走进一家乡村小酒店,你就能够听到它;你可以这样来收集它;你发现一位过路人 在路旁休息,于是你开始和他攀谈起来,先是谈到下雨的天气,然后是季节,然后是食 物的高昂价格,然后是皇帝的时代,然后是大革命时代。”[4](PP25-26)米什莱的卓越 ,在于他对历史充满着一种赤诚之情,这种赤诚之情在他那里已化作一种取之不竭的动 力,这种不竭的动力转换成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法,这种有效的方法演绎成一种他所笃信 的史学理念,为此,他整整花了10年时间来搜集口述资料,他的名言:“历史是民族的 史诗”,将与他对历史学的贡献而永远为后人所传颂。

在这里,我们要特别提到马克思与恩格斯。作为历史学家的马克思和恩格斯,他们不 仅在创立唯物史观、推动史学革命的进程中,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可贵的是,他们 在自己的翔实与严密的作品中,也乐于汲纳口述资料,运用口述史的方法。这就是“既 依赖于他们自己的直接经验,也依赖于来自他们的无数通信者与访问者书面的或者口头的报告。”[4](P46)如马克思的不朽之作《资本论》。在这部宏著中,马克思除大量地 引用古典文献资料外,还征引两类资料:一是当代经济和政治理论及对它们的评论资料 ,另一是来自报纸、议会蓝皮书以及当代发生的一些生动的趣闻轶事。显然,在这里马 克思使用了不少已经出版的口头材料,藉以帮助他的论证。又如,恩格斯为了写作《英 国工人阶级的状况》,曾作了不少调查访问,以搜集民间的口述资料。1842年,他在曼 彻斯特曾作过很深入细致的调研工作,对当时英国工人阶级“充满了无穷的贫困、绝望 和饥饿”[6](P281)的状况,有着很切身的体会。很难设想,这部著作只是关在书斋、 依靠那时官方的文献资料就能写得出来的。

19世纪以降,史学研究与世变桴鼓相应,西方史学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有“历史学的 世纪”之称。在乐观主义的时代背景与科学主义大兴的学术氛围下,历史学家对“科学 的历史学”的追求甚笃,在这种情况下,兰克的客观主义史学大盛,他所标榜的“如实 直书”,注重原始史料,尤其是刻意觅求官方的档案文献资料,以及他的内证(

Internal Criticism,论证史料的价值)和外证(External Criticism,鉴别版本)相结 合的考订方法,构成了他的客观主义史学的基础。对此,他这样说:“历史向来把为了 将来的利益而评论过去、教导现在作为自己的任务。对于这样崇高的任务,本书是不敢 企望的。它的目的仅仅在于说明事实发生的真相而已。”[7](P57)

在这种史学理念及时代风气下,口述史学的传统受到了阻滞,口述史料被排斥,被降 为民俗与神话一类而不能入流,以至于“到了19世纪中期(兰史客观主义史学大盛之时 ——引者注),使得一位伟大的历史学家更有可能在毋需使用任何‘活的文件’(即口述 史料)的条件下进行写作。”[4](P56)于是就有了法国史家古朗治(Fustel deCoulanges,1830-1889)的名言:“不是我在写历史,而是史料通过我在陈述它自己。 ”[8](P9)这里的史料即兰克及其学派所主张的文献资料,而主要是指官方公布的档案 文献资料。

由此可以看出西方史学发展的复杂轨迹,它既使史学向着前进的、科学的方向迈进, 与此同时,它又与此相背离,向着如口述史家保尔·汤普逊所说的“最古老的技巧”( 即口述史方法)相背离的方向迈进。正是在这种进步与背离的双重变奏中,口述史学因 时代的机缘而迎来了复兴的年代,而西方史学(其实岂只是西方史学)正是在这样曲曲折 折的过程中不断地前进着。

现代口述史学的发展前景怎样?1998年岁末,美国口述史家,《口述史评论》杂志主编 勃鲁斯·斯代夫在北京大学作口述史学的讲演,他一开场就这样说:在中国,口述史就 像“中国的难题”(The Chinese Puzzle,这是斯代夫写的一篇文章的篇名)一样,难以 寻找到所有的部分。[9](P253)“中国的难题?”难道口述史学的发展仅仅是“中国的难 题”吗?口述史学恐怕是一个“世界的难题”。

口述史学之所以是一个普遍性的难题,在我看来,原因不外是:

其一,口述史学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

这种不重视,在许多方面得到了验证。例如,以中国内地而言,口述历史的研究还未 能列入从国家到地方的学术研究课题规划之中,目前国内大概还没有一个专门性的口述 史学的研究机构,有热心者曾提议成立“口述史学研究中心”,但却是“泥牛入海无消 息”。又例如,资金不足。从事现代口述史学,是一项需付出高代价的史学工作,“对 于任何渴望开展口述历史项目的研究者来说,最重大的问题是资金”[10],美国口述史 家卡什和胡弗发出这样的感叹。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复旦大学历史系曾进行过抗日战 争上海“孤岛时期”的口述历史访谈,后来由于没有得到后续资金的支持而未能继续开 展下去,实为可惜。再例如,在高校的相关专业中,缺乏学科支撑点。有消息称北京大 学历史系杨立文、刘一皋教授已开设了口述史学课程,但这在国内恐怕是凤毛麟角的吧 。由于没有相关专业的哺育,这方面的人才就培养不出来。于是就相应地产生了下一个 问题。

其二,缺乏从事口述史学所必需的人才。

要从事口述史学吗?你必须是个优秀的历史学家,有良好的历史学的素养,有现代学者 的眼光,有广阔的知识面,有熟悉从事某一课题的具体的专业训练,有能驾驭如何做口 述史学的一套方法(如何制定课题、如何访谈、如何整理、如何综合等等)。这样的人才 ,在目前大陆学界,似乎也是至为鲜见。因此,我们发展中国的口述史学的当务之急是 要加速培养这方面的人才,而不是听之任之,放任自流。这当然不只口述史学是这样, 其它如发展中国的影视史学、心理史学、计量史学等,也都是这样。

其三,口述史学的可信度受到了质疑。

这恐怕是口述史学发展进程中所遇到的一个主要难题。由于对口述史学缺乏深入的了 解,也由于传统的“口说无凭”的观念根深蒂固的影响,人们对口述史料的可靠性产生 了怀疑,如约翰·托什所说:“大多数专业史学家甚至现在仍对利用这类材料进行研究 持怀疑态度,并时常不愿意讨论它实际存在的优点与缺点。”[11]正因为这样,口述史 料在那些重文字史料、重文献考据的学者那里,受到了轻视,乃至被一些史家完全地抛 弃了。

诚然,口述史料主要是通过访谈而获得的。如何看待受访者的回忆,回忆在多大程度 上能反映历史的真实,这些都是可以存疑的。造成这种缺憾有很复杂的情况,或由于年 深日久致使受访者的记忆失误和不完全,或由于受访者的个人原因而故意歪曲真相(或 避重就轻、或自我拔高、或无中生有、或欲言又止),或受访者受到了访谈者的诱导(或 暗示、或曲迎等)而使“过去的声音”变成了“现在的声音”,如此等等。不管出现哪 一种情况,都可能使回忆失真,从而背离了历史的真相。这是为什么?此乃访谈者与受 访者的主体意识所使然也。客观存在的历史是不可能复原的,口述史家通过口述史料重 建历史,并辅之以文字史料,经历一个去伪存真、去粗取精、由浅入深、由表及里的过 程,在这一过程中无不显现着历史学家的主体意识,事实上,以文字史料为主进行历史 研究的过程难道就那么客观吗?难道文字史料就那么可靠吗?难道它就不充斥历史学家的 主体意识吗?如此厚此(文字史料)薄彼(口述史料),这不是出于传统史学的偏见,就是 出于对历史研究过程理论认识上的盲区或误解。对此,应另文详加讨论,在此就不多费 笔墨了。

现代史学在前进,现代口述史学也必将在坎坷曲折中前进。其实,方向业已指明,坚 冰必须打破,航道应该开通,我们对现代口述史学发展的前景,同影视史学、心理史学 等一样,抱着非常乐观的态度,不论是“中国的难题”还是“西方的难题”都阻挡不了 我们。前任美国口述历史协会主席莫斯这样说:“口述史学要对历史学在学术上有所贡 献,就必须使自己彻度地被人们所了解,并接受严峻的考验。”[10]要使口述史学彻底 地为人们所了解,需要做多方面的艰苦的工作,我们愿意为此作一颗铺路石子,为现代 口述史学充当“吹鼓手”(注:对此,钟少年、杨雁斌、杨祥银等同志曾写过不少文章 ,功不可没。他们的大作大多发表在《国外社会科学》、《史学理论研究》、《学术研 究》等刊物上,不另一一列出。),让历史学成为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让克丽奥(Clio ,历史女神)早日走向坊间。

收稿日期:2003-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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