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方言阳音中H-辅音的来源及比较方言中的“Bath”*gl-复辅音_方言论文

闽语“與、“浴”两字阳调h-声母的来源——比较方言中所见的*gl-复辅音,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复辅音论文,声母论文,所见论文,两字论文,来源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壹 闽南话“給予”的本字

1.1闽南话的有几种用法(周长楫1993:66):

1)动词。給予;交付;送與:我~汝一本册。

2)介词。

A)表示容许或听任,相当于北京话“让”:要去抑或是怀去,~我佫想一下|一裹面满屋子~囝仔创甲茹马弄得乱七八糟,你做大人也不喝喊一声。

B)相当于北京话的“被”:衫~风吹去|纸~囝仔拆破撕破。

3)表示被动句,相当于北京话的“被人家”:椅仔~估去坐椅子被佔去坐了|册~偷去。

这个,周长楫(1993)和北京大学中文系(1995)写作“互”。董忠司(2001)写作“予”。杨秀芳(1991:225)写作“與”。李如龙(1996:164)说:“泉州,《普通话闽南话对照词典》写为互,音韵是符合对应的,字义难以解释,不妨写作护。也曾有写为训读字‘与’”。

本文觉得来自“與”这种说法最好,却不免遇到一些困难。“與”和在意义和用法两方面都配合得很好(注:江蓝生(1999,2000)说明近代汉语“與”字表示使役义,也表示被动义。黄正德等(1999)说明闽南话的有类似的两种用法。),但音韵方面不易说明两者之间的同源关系。

“與給予”喻四声母语韵,上古鱼部。从汉藏比较的角度来看,喻四的上古音值是*1-(龚煌城2004:174,234;施向东2000:19,87),例如:

①上古汉语 陽*lang>jang

缅文 lng 明亮

②上古汉语 揚*lang>jang

藏文 lang 起,起来

缅文 lang 高处搭的棚子

③上古汉语 羭*lug>ju《广韵》“黑羝”

缅文 lug 绵羊

④上古汉语 掖腋*lak>jk

藏文 lag 手,动物的前肢

缅文 lak 手,牲畜的前肢

⑤上古汉语 詍*laps>ji 《说文》“多言也”

藏文 lab 说话

汉代以“烏弋山雕”译Alexandria(李方桂1980:13),以喻四声母的“弋”对译第二音节lek,以来母的“雕”*rjai(<*rjal)对译dria。可见一直到汉代,喻四的音值还是*1-。

另一方面,闽南话是个阳调的h-声母。阳调的h-来自γ-,相当于中古的匣母。在上古或更早是个*g-。

我们可以考虑三种可能。(1)*g->γ-能不能变为*1->j-?(2)*1->j-能不能变为*g->γ-?(3)上古有某个声母,一方面能变为*1->j-(喻四),另一方面能变为*g->γ-。

第(1)、第(2)两种方案看来都行不通,以往又说不出来第三种方案的是怎么样的声母,以致的本字一直是个悬案。

1.2龚煌城(2001/2004)提供了解答这个问题的线索。

第一,龚先生提出汉藏同源词来说明上古汉语有*gl-、*kl-复辅音。

⑥上古汉语 與*glagx>*lagx>jwo

藏文*gla 工资,报酬,费。

⑦上古汉语 羊*glang>lang>jang

藏文glang 黄牯,公黄牛。

⑧上古汉语 杨*glang>*lang>jang

藏文glang-ma 高山柳,杨柳科木本植物。

⑨上古汉语 谷*kluk>kuk

峪*luk>jwok

藏文klung 河,河谷|lung-pa 谷

缅文khyaung<*khlung 谷

khy ung<*khlung 河

khyauk<*khluk 峡谷,悬崖,深谷

第二,按照龚先生的理论,如果*gl-前面不带*N-则*gl->*1-,即*gl-中的*g-会脱落。然后*1-在中古变为喻四j-。

1.3 以上是北方以及中原的情形,闽南话的演变与此不同。

⑩與*glagx>*gjagx>共同闽语(注:共同闽语的韵母,用罗杰瑞(Norman 1981)的拟音。)>厦门

喻三声母来自上古的*gwrj-(龚煌城2004:38,39,189),而喻三声母的字也有在闽南话说阳调的h-声母的,例如:

(11)雨*gwrjagx>共同闽语>厦门

(12)熊>共同闽语>厦门

(13)园*gwrjan>共同闽语>厦门

(14)雲>共同闽语>厦门

鱼部一等韵和鱼部三等韵在闽语里的演变是有差别的(Norman 1981:39,46):

罗杰瑞(Norman 1981)给“虎”*khagx/*hagx,“菇”*kag拟构了共同闽语的*o韵母,给“雨”*gwrjagx、“芋”*gwrjagh构拟了*io韵母。易言之,上古一等韵*ag与三等韵*jag之别在共同闽语为*o与*io之别。

但是鱼部一等韵和鱼部三等韵在厦门话/揭阳话里没有差别。“虎、菇”的韵母是/ou,“雨、芋”的韵母也是/ou。

据上所述,厦门话“與”的阳调h-声母来自共同闽语的*γ-,更早是*g-;它的韵母来自共同闽语的*io,更早是鱼部三等韵*-jag。因此“與”厦门话读完全符合闽语音韵演变的规律。

贰 闽语崇安、建阳、泉州等方言“浴”字*γ-声母的来源

2.1李如龙(1991:164)列举“洗浴”在建瓯等八个闽北方言的说法:

(15)“洗浴”:建瓯|峡阳|松溪|政和|注墩|石陂|建阳|崇安

2.2“浴”字不仅在闽北方言说阳调的h-,闽南也有类似的现象。

陈章太(1991:455)说明,福建西北顺昌县的埔上、富文、大干一带,有个说闽南话的方言岛。这里的居民祖籍是闽南的安溪、永春、德化等,距今140年左右随太平军迁入此地,并留下定居。埔上话的“洗浴”如下:

(16)埔上(闽南)话“洗浴”

杜嘉德(Douglas 1873:124)hék项下说:

(17)hèk(Cn),=A.èk,se-hèk,to bathe by throwing water over one's self.(泉州)相当于厦门话〔浴〕。〔洗浴〕把水浇在自己身上来淋浴。

林连通(1995:232)记录了一词:

(18)洗肉游泳。

本文认为林先生写作“洗肉”的那个语词,本字是“洗浴”,理由如下:

(i)按照北京大学中文系(1995:379)的记录,闽语表示洗澡的语词只有三种:“洗身”“洗浴”“洗汤”:厦门(洗身,洗浴)|潮州(洗浴)|福州(洗汤,洗身)|建瓯(洗浴)。没有说“洗肉”的。

(ii)“浴”字以母烛韵。泉州话烛屋两韵现在白读都说-iak,例如:

烛韵:绿|烛|粟|促|局|曲

屋韵:竹|叔|熟|肉

(iii)下面列举“洗浴”在闽南方言的语音,最后一项是林先生记录的“洗肉”。

(19)厦门|埔上|泉州(19世纪)|泉州今音

泉州话,它的韵母是烛韵在泉州里的说法。它的阳调h-,跟埔上话、古泉州话的阳调的h-一样。换句话说,泉州话所谓“洗肉”的本字是“洗浴”。

2.3我们再从上古音角度讨论“浴”的声母。

龚煌城(2004:206)曾经说明“谷”的上古音是*kluk,*luk,例见前文⑨。

龚先生提出的藏、缅两种语言的同源词颇有道理:(1)上古汉语的*-uk对应藏语、缅语的-ung是在汉藏比较中常见的阳入对转。(2)Nishi(西义郎1977)说明古缅语的-r-,-1-两个介音在缅文中变为-y-介音,例证包括:

这就是龚氏缅文“*khlung河|*khluk悬崖”的依据。

于是我们可以设想“浴”字的上古音是*gluk。跟“谷”字谐声时,两个字的上古音是:

(20)谷*kluk>kuk;浴*gluk>*luk>jwok

按照龚先生的理论,*gl-一般会在北方失落。据此,“浴”*gluk>*luk;脱落g-后的*1-在中古变为喻四j-。而闽地的演变不同,*gl-会变成*g-。

(21)浴*gluk>*gjuk>共同闽语*γyok>崇安|建阳、石陂|埔上|泉州

2.4上面拟构的“浴”的上古音*gluk,毕竟是个假设,如何证明这个假设?

Nishi(西 义郎 1977)提到古缅语khluiw“洗澡”可能是“浴”*gluk的同源词。但是我没有把握,写信去问龚煌城先生,他回答说这两个语词确实是同源词(注:龚煌城在台湾中研院语言学研究所举办的龚梅对谈会上提出他的回答。参看龚、梅(2004)。)。

(22)上古汉语“浴”*gluk>*luk>jwok 洗澡

缅*khluw>khluiw>khyI 洗澡,洗

西夏 *lwu 洗

并且提出和(22)平行的例证。

(23)上古汉语“角”*kruk>kk

西夏

缅khruw(khrui)<*khrug 角

原始藏缅语 *kruw<*krug角(Benedict 1972:6)

“浴”在缅语中的同源词最早是*-g尾。*-g尾元音化就变成古缅语khluiw的-w尾。

叁 总结和余论

3.1 上面看到“與”、“浴”两字三套平行的证据。

“與”、“浴”两字北方保存了*gl-的*1-,所以“與”、“浴”在《切韵》、《广韵》是喻四声母。另一方面,闽语保存了*gl-的*g-,而且*g-后面的*-1-变为*-j-,因此“與”、“浴”两字闽语今音声母是阳调的h-。

以上是从古到今的叙述。我们也可以作一个反方向的、从今到古的论述:(1)“與”、“浴”两字中古是喻四声母。据上所述,喻四在上古是*1-。由此可知“與”、“浴”在上古时期的北方及中原声母是*1-。(2)另一方面,“與、“浴”两字在闽语是个阳调的h-。它的来源是*γ-,而更早是*g-。(3)用比较方法,给北*1-、南*g-拟构个共同的来源,结果是*gl-。(4)拟构的*gl-正好有藏文gla“工资”,古缅语khluiw“洗澡”这两个“與”、“浴”的同源词来印证。

3.2馀论

馀论一。王力先生(1985:23)说:“上古汉语有没有复辅音?这是尚未解决的问题。从谐声系统看,似乎有复辅音,但是,现代汉语为什么没有复辅音的痕迹。”

以母的“與”字跟见母的“舉”字谐声,以母的“浴”字的声符是见母的“谷”字。所以从谐声系统来看,似乎有*gl-、*kl-这两种复声母。

现代汉语为什么没有“與”、“浴”两字复辅音的痕迹?那是因为*g1-的*g-在北方和中原失落,但是在最南方的闽语却保留了*g-的痕迹。换句话说,现代汉语方言中确实保存了复辅音的痕迹,只是没有一种方言保存了*gl-,而是北方和中原保存了*1-,闽语保存了*g-。用比较方法可以拟构出来复辅音*gl-。

馀论二。关于上古汉语的复辅音声母,目前有三种看法:一,上古汉语根本没有复辅音。二,远古时代有,《诗经》时代没有。《诗经》时代想来是公元前七、八世纪。三,本文认为上古的复辅音声母在战国(公元前475~前221年)初年到西汉(公元前206~公元8年)末年这五百年间逐渐消失,到了西汉所剩的复声母已寥寥无几,到了东汉更是全部销声灭迹。

对最后一点,何大安(1999)做过精审的论证。他针对*sm->*hm->h-这个音变,说:

马王堆帛书“徽(hm):讳(h)”的通假,显示“徽”的发音部位已从双唇移到咽喉,是

清鼻音hm变为h最早出现的例子。汉代经师的例子有:三家诗“惛(hm)”作“讙(h)”;

郑众“釁(h)读如徽(hm)”;许慎“鄦(hm)读如許()”;“欻(h)读若忽(hm)”;郑玄“芋

(h)当作憮(hm)”;以及《释名》以“昏(hm)”“损(s)”为训皆是。

针对*gr->*r-(>来母1-)这个音变,他说:

〔东汉〕佛经译音中〔康孟详〕又以“鬱頭蓝佛”译udrakramaputra,以“阿蓝”译rma,也可以确证“蓝(g-r-)”字已不再保有词头(g-)。

*gr->*r-和*gl->*1-这两个音变发生的时间应该相仿。结论是*g1-声母的字(如“與”、“羊”、“杨”、“浴”)到了东汉时期已不再保有*gl-的*g-。

但是*gl>*1-这个音变也不会完成得太早。

我们知道闽语的词汇是层层积累而形成,而最早的是秦汉层次(Norman 1979)(注:罗杰瑞(Norman 1979)说明,闽语词汇的三个音韵层次分别相当于汉代的上古音、以金陵为标准的南朝告和以长安为标准的晚唐音。并且说“汉族最早深入华南是秦汉时代”,“属于这个(第一个)层次的语词是汉代开发华南的汉族移民带入福建的”。)。于是我们设想秦汉之际有个比较保守的方言,在这个方言里*gl-复声母还没有完全丧失。第一批迁入闽地的汉人说这种方言,其中有*glagx>*gjagx的“與”字,也有*gluk>*gjuk的“浴”字,于是闽南话“與”、“浴”的前身就被闽人的祖先带到闽地来了。

易言之,如果《诗经》时代*g1-的*g-已经在所有的方言中失落,闽人的祖先带入闽地的“與”、“浴”只能是*lagx,*luk,闽语今音的(與)、(浴)的阳调的h-声母就无法解释。所以本文第二个馀论是说:闽语两字把*gl-的存留年代拖晚,大概可以拖到公元前1~前300年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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