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国公司与东道国市场竞争——基于古诺模型的静态博弈分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东道国论文,市场竞争论文,跨国公司论文,静态论文,模型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F830.59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0892(2003)11-0095-05
一、前言
跨国公司的进入对东道国的影响是多方面的。从宏观层面来看，联合国贸发会议发布的《世界投资报告1999》认为影响主要表现在五个方面：扩大投资资金来源、提高科技水平、增强出口竞争力、创造就业机会并改进就业结构、维护生态环境[12]。实际上，这些宏观的效应是通过微观的厂商行为作用于东道国的市场，进而改变和促进东道国的市场结构来实现的。
市场结构是指产业内企业的市场联系特征，一般包括市场集中度、市场份额、进入壁垒和价格的竞争强度等要素。市场的集中度和市场份额是两个互为联系的要素。市场份额是指单一企业销售占全部市场销售的比例，市场的竞争程度越高，单一企业所占的市场份额就越低；反之，市场的垄断程度越高，单一企业所占的市场份额就越高。市场的集中度是指特定市场中几个最大企业所占的市场份额。很显然，市场的集中度越高，市场的寡占特征就越特出。因此，分析一国的市场竞争，就是要分析该国的市场特征以及由此特征所决定的厂商行为。
跨国公司理论的创始人海默认为跨国公司是市场竞争不完全的产物，而不是人们通常认为的是国际资本的套利者。跨国公司所具有的垄断优势使其能够从事对外投资，而这种投资的基础就是东道国的市场结构寡占性（海默，1967）。尼克博克进一步认为，跨国公司对外直接投资是其在母国市场中的寡占竞争跨越国界的结果，是一种寡占反映，原因是抵消同样处于寡占地位的企业对外投资后自己所处的竞争和战略上的劣势（尼克博克，1973）。邓宁在阐释跨国投资行为时仍强调市场结构的重要性。邓宁认为，跨国公司对外投资的过程就是通过一体化（横向或纵向）将国内和国外的市场内部化的过程，最终在东道国的市场上只剩下实力雄厚的跨国公司和同样实力雄厚的本土企业之间的寡占竞争（邓宁，1979,1981）。卡维斯在其代表作《跨国公司及其经济分析》一书的第四章“市场的竞争模式”中对此后的理论进展和实证研究作了较为详细的综述，本文不再赘述（卡维斯，1996）。但卡维斯的分析主要建立在交易成本分析的基础上，他认为跨国公司的优势是其具有比本土企业有更低的交易成本，这种低成本来源于跨国公司可以利用其所有权优势建立起对其他企业的进入壁垒，进而通过这种壁垒保护获得丰厚回报，这在现实中也是值得质疑的。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以后，随着博弈论的成熟和发展，人们更多是采用博弈方法分析跨国公司的海外投资行为，最新的研究由格拉哈姆(Graham,E,1990,1998)等作出，他们利用非合作博弈理论分析跨国公司行为。我国学者对跨国公司与市场结构的关注也有一段时间，他们的分析可以分为理论分析和实证研究。蒋殿春(1998)、王松青(1997)、杨丹辉(1998)、张纪康(1998)、邹昭晞(1999)等人的博士论文都是以跨国公司与市场结构为研究对象的，不过各自的侧重点有所不同，在实证研究方面，江小涓在1997年和2001年先后两次对中国的跨国公司投资企业进行调研并得出相应的研究成果。
由于市场结构的多层面性，本文拟从市场份额和市场集中度的角度，运用经典的古诺模型，对跨国公司和其竞争对手（本土企业和其他跨国公司）之间的产量博弈作较为深入的静态分析。
二、静态产量竞争分析
首先假设市场上只有两家企业进行产量竞争，一家为跨国公司(m)，产量为qm；另一家为本土企业(d)，产量为
企业具有对称性成本，即Cm(qm)=cmqm。根据古诺模型，企业的利润函数为：
这里，
是跨国公司的反应函数。同理可得本土企业的反应函数。如果假定企业的边际利润随着另一个企业产量而递减，则反应函数是向下倾斜的，在线性需求和和规模收益不变的假定下，两条反应函数曲线只有唯一的交点。将反应函数带入公式1.2可表示为：
古诺均衡表明，跨国公司的产出随着其边际成本的下降而上升，而且随着竞争对手本土企业边际成本的上升而上升。前者比较直观，后者是因为本土企业较高的边际成本使其减少生产，这就给跨国公司留下更大的剩余需求空间，从而进一步鼓励跨国公司扩大生产。同时，由于跨国公司具有技术、资金和管理方面的优势，其在东道国的较大规模的投资（沉没成本）又使其扩张的威胁具有可信性，进而进一步降低其在东道国的边际成本。而东道国的本土企业在跨国公司的竞争威胁下会进一步暴露自己在资金、技术和管理方面的劣势，因而其边际成本不断上升。这一点可以从图1和图2中得到更为直观的说明。
图1表示跨国公司刚刚进入东道国的情形，
为跨国公司的反应曲线，
为东道国本土企业的反应曲线。在跨国公司进入之初，由于存在较高的进入壁垒（注：按照斯蒂格勒的解释，进入壁垒是指一种生产成本，这种生产成本是打算进入某一产业的新厂商必须负担，而已在该产业内的厂商无须负担的。参见乔治·J·斯蒂格勒《产业组织和政府管制》上海三联书店1989年版P69-73。）使其边际成本较高，因而此时本土企业仍然占据优势，在图上表现为
远远小于
。但是，随着跨国公司在东道国投资的扩大，规模经济和范围经济使其边际成本迅速下降，这反映在图2上是反应曲线右移，东道国边际成本在跨国公司的竞争之下不断上升，从而使得其反应曲线左移，两条反应曲线的反向移动使得古诺均衡点迅速由n点向右下方m点移动，结果
渐渐大于
，并且这种差距越来越大。
这一情形是否一直持续下去，直到跨国公司完全垄断为止呢？我们认为这取决于两个因素，一是双方的边际成本以及由此所影响的边际利润，可以用古诺的纳什均衡表明。在均衡点决定双方产量的因素只有各自的边际成本。本土企业只要能保持或降低自己的边际成本，跨国公司产量上升的空间就会大大受到制约。根据前面的假定，反应曲线向下倾斜是建立在企业的边际利润随着另一个企业产量而递减的基础上，表明随着本土企业产量的上升，跨国公司的边际利润递减，这将减缓其反应函数右移的速度。二是市场的需求价格弹性以及跨国公司和本土企业各自的供给弹性。这两种弹性的扩大都会导致跨国公司垄断程度的降低。公式1.2可以进一步表示为：
勒纳指数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用来衡量一个厂商市场力量的大小，是市场集中度的度量指标之一。公式1.9表明跨国公司的市场集中度与其所占的市场份额呈正比例关系，而与需求弹性呈反比例关系。进而，我们还可以证明这种需求价格弹性与本土企业（竞争对手）的供给弹性呈正比例关系。
公式2.6表明，跨国公司在某一市场上的供给价格弹性是整个市场需求的价格弹性和其竞争对手（本土公司）供给的价格弹性的函数。公式2.7表明整个市场的需求弹性是跨国公司和其东道国竞争对手——本土企业各自供给弹性的加权平均值，权数分别为双方各自所占的市场份额，因此本土企业完全通过改变自己的供给弹性或者扩大自己的市场份额来影响跨国公司的供给弹性和市场的需求弹性。由前公式1.9可知，市场需求弹性的扩大会导致跨国公司的勒纳指数降低，导致跨国公司市场集中度降低。
现在我们放宽条件，将模型一般到n个企业的情况（注：注意，当我们将模型放宽到n个厂商时，我们并不严格区分这n个厂商中哪些是跨国公司，哪些是本土企业，因为在多厂商竞争中，跨国公司与本土企业并无不同。）。令
。根据纳什均衡的定义，模型的纳什均衡产量满足如下一价偏导数方程组：
均衡点的市场价格为：
由于a和c变动的范围有限，公式3.1和公式3.2清晰说明了在多个企业的情况下，古诺均衡的产量和价格都随着企业数目的增加而减少。这是因为当市场内企业的数目变得越来越大时，每个企业通过产量对价格的影响也就越来越小，古诺均衡就越来越接近竞争均衡。如果对(3.2)式取极限，我们就得到完全竞争条件下的定价定理：价格等于边际成本。
前面已经说过，对于跨国公司来说，其优势关键在于比本土企业有更低的边际成本。但是我们从公式3.1和公式3.2看到，当东道国市场内有越来越多的同行业跨国公司进入时，也就是东道国市场开放的程度越来越高时，边际成本优势对古诺均衡的产量和价格的影响就越来越小，市场结构就越来越接近完全竞争，东道国消费者得到的福利也就越来越大。
三、中国市场结构分析
跨国公司对华直接投资已经有20多年了，截至2001年底，中国政府已累计批准设立外商投资企业390484户，合同利用外资7459.09亿美元，实际利用外资3954.69亿美元。跨国公司在华投资企业(FIEs)已在中国经济中占据重要地位，因而对中国的市场结构也产生了重大影响，这种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就跨国公司整体而言，行业集中度和行业内的市场集中度比较高。从行业来看，FIEs主要集中在制造业、服务业、供应业、通信业和房地产业（表1），尤其是集中在汽车、洗涤用品（制造业）、通信设备（通信业）等行业。在90年代中期，以上三个行业中跨国公司在华企业几乎处于垄断的地位。如80年代末期，大众公司在华生产的普通桑塔纳几乎占据市场份额的百分之百，到90年代中期仍占据市场份额的60%。同期，摩托罗拉公司也几乎完全垄断了中国的无线寻呼机和模拟手机市场，宝洁、联合利华和汉高公司也几乎完全控制了全部洗涤用品市场（注：本节参阅了江小涓调查研究成果。（江小涓，2002））。
形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是由于我国原有市场结构的脆弱性。其一，在跨国公司进入中国之前和之初，我国的本土企业规模水平低，且条块分割、项目重复，因而使得企业的边际成本远远高于跨国公司。根据前文的分析，我们知道边际成本是决定产量竞争和市场份额优势的主要因素，因而我国企业在跨国公司面前没有竞争力可言，很快就将市场份额拱手相让。其二，由于中国当时和西方发达国家在生产力水平上有较大的差距，所以，跨国公司刚刚进入中国市场之时，即使将已经过时和正在过时的技术产品引入中国，相对于中国的同行来说，他们的产品仍占据明显的技术、性能优势，因而其产品的市场需求价格弹性低甚至无弹性。根据前文分析，需求弹性与市场集中度勒纳指标成反比，需求弹性低表明跨国公司的市场集中度高，而且也使中国企业丧失了利用价格手段建立进入壁垒和争夺市场份额的途径。
表1 外商在华合同投资和实际投资的行业分类
资料来源：根据中国统计年鉴2001整理。
2.跨国公司对华投资为中国市场确立了优胜劣汰的市场法则并构筑起若干行业的进入壁垒。仍以洗涤行业为例，90年代中期，由于受到三大跨国公司的冲击，我国本土的洗涤用品行业进行了一次较为彻底的洗牌，以前“一县一小厂，一省几大厂”的小型化、分散化的产业格局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以三大跨国公司为龙头的寡占竞争市场。中国的本土企业要么破产、倒闭，退出了市场；要么归于跨国公司旗下，成为跨国公司的中国合资方（表2）。
表2 洗涤用品行业排头企业及合资情况（1995年底）
资料来源：根据江小涓调研成果整理，2002。
从表中可以看出，到90年代中期，我国洗涤用品市场已被三大跨国公司三分天下，形成了典型的寡占竞争格局。原因是我国庞大的人口基数和洗涤用品作为生活必需品的产品属性产生了巨大的市场，使得洗涤行业的跨国巨头争相进入中国市场，其高昂的广告支出又对其他企业构成了进入壁垒。
3.跨国公司之间的寡占反应导致中国市场结构寡占竞争日益突出；同时由于技术的外溢性，本土企业迅速崛起，消费者的福利日益提高。随着中国经济的蓬勃发展，中国巨大的市场潜力对跨国公司产生了强大吸引力，一是为争夺市场；二是基于跨国公司在全球范围内寡占反应战略，几乎每个行业中都有世界著名跨国公司对中国的投资。在汽车行业，继大众公司之后，本田、通用、丰田等汽车巨头相继进入中国市场，中国消费者不仅有了更多可供选择的车型，而且汽车的价格也越来越便宜。在通信设备这一高科技领域，由于技术的外溢性相对较强，我国企业迅速崛起，华为、中兴、大唐成为该行业的亮点。
四、小结
基于上文的模型和经验分析，我们认为在分析中国的市场结构和产业政策时应注意如下问题：
其一，应当充分开放市场，逐步形成政府规制下的寡占竞争的市场格局。根据前文的分析，市场中厂商的数量越多，产量和价格就越接近完全竞争下的产量和价格，我国相对处于弱势的本土企业才能吸取正的外部性，最终做到“与狼共舞”。
其二，要大力深化企业改革，遵从“优胜劣汰”的市场规律。根据前文的分析，我们发现跨国公司的优势在于其规模经济和技术优势、管理优势下较低的边际成本。我国的本土企业如果能够降低边际成本，同样可以在古诺竞争中获得优势。当企业的边际成本远远高于行业平均水平时，就必须遵从市场规律，绝对不能实施政策性保护。
其三，要活跃市场流通机制，开发差异化产品，拉开产品之间的档次。通过前文的分析，我们发现，市场需求的价格弹性是决定跨国公司市场集中度的重要因素。对于相对弱势的中国企业来说，竞相复制、模仿跨国公司生产的同类产品，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因为这样削弱了整个市场的需求弹性，使得跨国公司的优势更强、集中度更高，自己的弱势更明显。
最后，要改变观念上的某些误区。我们认为，发展是硬道理，跨国公司的进入使我国许多竞争力不强的企业陷于困境，但是跨国公司的进入也的确改变了我国原有的“分散而不竞争”的市场格局，推动了市场结构的演进。衡量经济发展应该着眼于全社会福利水平的提高，而不应该注重生产者的国别属性。另外，还要摒弃将跨国公司看成一个整体的思维模式。我们知道，在一个没有串谋的市场上，跨国公司之间是竞争关系，将其作为一个整体与东道国企业进行博弈分析是没有根据的，更不能据此得出跨国公司整体优势和本土企业整体劣势的结论。
收稿日期：2003-0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