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全球化与文化多样性分析--兼论“文化全球化”的文化帝国主义本质_文化帝国主义论文

经济全球化与文化多样性分析--兼论“文化全球化”的文化帝国主义本质_文化帝国主义论文

浅析经济全球化和文化多样化——兼评“文化全球化”的文化帝国主义本质,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文化论文,帝国主义论文,经济全球化论文,本质论文,兼评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G64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2528(2007)10-0063-07

远古以来的人类历史,是一部多样文化发展,即不同民族文化共同发展的历史。随着社会生产力的进步,各个民族、国家或地区联系的增加,闭塞的、彼此隔绝的历史,愈来愈成为世界的历史。在这个过程中,各民族因彼此交往的增加,使其文化在广泛的历史背景下碰撞、交流或交融,更加充满朝气和生机,更加绚丽多彩。无论在历史上还是在现实中,人们都能真切地感觉到中国文化、希腊文化、印度文化、希伯来文化、阿拉伯文化和非洲文化等文化传统的影响。在经济全球化这一新的历史条件下,出现了所谓的“地球村(global village)”和“世界邻居”(our global neighbourhood),但是这并没有改变或终止世界文化多样发展的历史进程,恰恰相反,各国之间、各民族之间的文化在“全球”范围的接触和交往,为世界文化的多样发展提供了新的历史机遇。2001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以148票赞同通过《世界文化多样性宣言》,即反映了这一客观事实。然而,近年来,西方一些学者无视这一客观现象,极力宣扬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文化的全球化”也必将随之而来,预言未来将实现“全球文化的同质化”。国内有一些学者也附和这一论调。那么,“文化全球化”这种论调的实质是什么呢?笔者认为,所谓“文化全球化”,是一种典型的文化帝国主义理论,是为美国在全球推行其霸权主义政策服务的,对此,我们应该有清醒的认识。

“文化”是人们日常接触最多的概念之一,也是歧义最多的概念之一。一般认为,19世纪英国文化史学家泰勒在《原始文化》一书中关于“文化”的定义,是最早有较大影响的定义,由此,《原始文化》在1871年问世,也成为“文化学”作为一个具有完备形态的学科诞生的标志。泰勒说:“文化,或文明,就其广泛的民族学意义说来,是包括全部的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风俗以及作为社会成员的人所掌握和接受的任何其他的才能和习惯的复合体。”[1](P1)自泰勒以后的一个多世纪以来,已经有500多种关于“文化”的不同的定义,还有人认为,这个数字现在已经近千了。[2](P2)尽管如此,人们还是能够从诸多的定义中,找到“文化”的本质内容,即文化是和人类社会、人类生活、人类形形色色的活动联系在一起,与人息息相关。因此,“文化不能离开人,……人总是社会的人,文化也总是社会的文化”;[3](P11)“文化既不外是人类适应各种自然现象或自然环境而努力于利用这些自然现象或自然环境的结果,文化也可以说是人类适应时境以满足其生活努力的结果”;[4](P28)还可以认为,“文化是人的生存状态以及情感、愿望的反映,反过来又对人的生存、发展给予能动的影响,从这个意义上说,文化即人”。[5](P4)

文化体系是多极的文化载体,其基础是民族文化和由民族文化构成的世界文化。显然,这里更重要的是民族文化,没有民族文化,世界文化也就无从谈起。民族属于一定历史的范畴。生产力的发展推动了原始社会向阶级社会的过渡。这时,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氏族、部落遭到破坏,人们开始在部落联盟的基础上按照地域、政治、经济、文化的因素联系起来,逐渐形成民族。1913年,斯大林研究并汲取了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有关论述,在《马克思主义和民族问题》一书中指出,民族是人们在历史上形成的具有共同语言、共同地域、共同经济生活以及表现于共同文化特点上的共同心理素质的稳定的共同体。在今天的世界上,约有大小民族2000多个。其中百万人口以上的民族300多个,人口总和约占世界人口的96%。人口超过1亿的民族有7个,这7个民族也是这7个国家的主体民族,即汉人、印度斯坦人、美利坚人、巴西人、俄罗斯人、日本人和孟加拉人。[6](P27)无论是人口过亿的民族,还是人口只有数万人的民族,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民族性”,即都有自己民族的认同与标识,而这些认同和标识,首先流淌在民族文化的血脉中,在自己的民族文化中鲜明地表现出来。

1982年,世界文化政策会议通过的《墨西哥城文化政策宣言》指出:“文化是体现出一个社会或一个社会群体特点的那些精神的、物质的、理智的和感情的特征的完整复合体。文化不仅包括艺术和文学,而且包括生活方式、基本人权、价值体系、传统和信仰。”“文化赋予我们判断力和道义感,从而使我们成为有特别的人性的、理性的生物。我们正是通过文化辨别各种价值并做出选择。”[7](P153)这里需要指出的是:无论是生活方式、基本人权、价值体系,还是传统、信仰、判断力、道义感,或价值判断、价值选择等文化的构成“因素”,在世界上不可能“化”为一个标准,或“化”成一种模式,即使是“全球化”的标准与模式,如所谓“文化全球化”也不存在。每个民族都有自己基于历史与现实的认识和选择,这一切只有融合在民族性之中,即深深地扎根于民族的文化之中,成为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才能真正地获得生命。

每一民族文化都有其不可替代的、有别于其他民族文化的特殊性和独创性。这些特殊性和独创性既表现在语言、文学、音乐、绘画、戏剧、宗教、习俗等观念形态的精神生活中,也表现在诸如各类经济生产的物质生活中,特别是表现在生产方式、生活方式、思维方式和情感方式中。民族文化具有传承民族精神、民族历史记忆的功能,这使得民族文化的血脉奔流不息、世代相传。如果民族文化失去了这样的功能,使自己失去了“认同与标识”,而在“全球化”或是其他什么冠冕堂皇的口号下“化”到其他的文化中,那就不仅仅是这个民族文化的衰亡或民族文化意识、文化心理的衰落,而且这个民族整体也必将走向衰亡。因为任何一个民族赖以生存的文化传统,都是这个民族的灵魂,当一个民族失去了自己的生活方式、价值体系、传统、信仰,以及基本的人权观念,那这个民族的灵魂也就失去了,其生命就将枯萎,作为一个独立的民族,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中华民族是世界上最古老、最伟大的民族之一。早在250万年之前,我们的祖先就在中华大地上繁衍生息,辛勤劳作,创造了光辉灿烂的古代中华文化。古老的巴比伦文化、古埃及文化、印度文化和古希腊、罗马文化虽然辉煌一时,但在其发展的进程中,都出现过断裂或遭到外来文化的肢解,只有中华文化几千年来绵延不绝,并在远古时期起,就开始与外来文化进行交流,并产生深远的影响,为世界文化的发展作出了独特的贡献。例如,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内涵是天人合一、以人为本、刚健有为、以和为贵;中国文化优秀传统的核心是人本观点,即(1)肯定人的价值;[8](P205)(2)认为人的价值主要在于人具有道德的自觉性,而人的道德自觉性表现为人格的尊严与社会责任心;(3)认为人生理想的最高原则是“和”,即多样性的统一。[8](P212)中国古代的四大发明更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伟大事件。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看来,火药、罗盘和印刷术是预兆资本主义社会到来的三项伟大发明。火药把骑士阶层炸得粉碎,罗盘打开了世界市场并建立了殖民地,而印刷术则变成了新教的工具,并且一般的说变成了科学复兴的手段,变成创造精神发展的必要前提和最强大的推动力。所有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然而,直至今天,一些人却依然认为“中国被高山、大洋、沙漠和雪原包围着,一直是一个遥远的居住地;封闭的地理环境使它的文化同外界隔绝”。“在20世纪,思想和文化政策曾致力于使中国文化像以前一样封闭。中国领导人提倡改革和现代化,从西方引进科学、技术和组织方法,但这样做仅仅是作为对已经确立的固有结构的一种补充。”[7](P135)“大陆中国的文化并非固有的、经过历史演化的文化,而是传统成分和马克思主义—毛泽东主义成分的混合体。保护这种文化变体的政策并不能确保取得最后的成功”。[7](P143)上述这些论断出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赞助出版的著作中,编者是美籍匈牙利人,身为罗马俱乐部成员、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科学顾问、联合国大学顾问。尽管如此,却掩盖不了上述观点的无知和偏见,这不仅表现在对中国古代文化的认识上,而且对当代中国文化也是如此。

这些无知和偏见多在一般常识的层面上,其荒谬无须更多的专业知识即可一目了然。如果说它对我们有什么价值的话,并不是如何按照西方的药方,去改变中国文化的“封闭”和同外界的“隔绝”,而是从另一方面提醒我们:要积极应对经济全球化对中国文化发展提出的挑战;要在“全球化”的浪潮中要坚持自己民族文化的主体意识;要积极实施中国文化“走出去”的战略,在中外文化的广泛交流中,不断提升中国文化(传统文化和社会主义新文化)在世界的影响;要重视西方学者在国际政治的研究中,已将其研究内容延伸到文化领域这一新的动向。在当代世界,我们确实可以看到,文化成为了一个舞台,各种政治的、意识形态的力量都在这个舞台上较量。文化不但不是一个文雅平静的领地,它甚至可以成为一个战场,各种力量在上面亮相,互相角逐。[9](P4)谁无视这一事实,谁就要为此而付出惨重代价。

在西方的著述中,“帝国主义”大多被描述为一国对别国的政治、军事和经济企图征服,而从不提及对他国的文化征服、文化控制,或文化侵略。例如,《剑桥词典》将帝国主义定义为:“一个国家有很强的实力或对其他国家有很大的影响,特别是在政治和经济事务中”。《美国传统词典》则认为,帝国主义是“通过占有领土或对其他国家建立经济和政治霸权来扩大一国权威的政策”。《微软电子百科词典》关于帝国主义的定义是:“一个国家对别国的政治、军事和经济控制”。[10](P13)实际上,文化渗透和政治、经济、军事上的侵略一样,始终是帝国主义政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进行文化渗透时,帝国主义往往用华丽的辞藻来掩饰自己,声称这是为了被侵略、被压迫民族的利益,甚至是为了全人类的利益。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为了“抵制共产主义的影响”,发动了长达近半个世纪之久的“冷战”,其中也包括“文化冷战(cultural cold war)”。美国中央情报局1947年成立之初,即开始为进行这场特殊的战争组织队伍。这支队伍表面上看是按照“超党派”的原则去效忠国家,而实际上,“这支队伍是美国进行冷战的秘密武器,广泛地散布在文化领域之中。在战后的欧洲,作家、诗人、艺术家、历史学家、科学家、评论家,无论他们喜欢不喜欢,知情不知情,其中绝大多数人都多多少少与这一隐蔽事业有着某种联系。美国间谍情报机构在长达20年的时间里,一直以可观的财力支持着西方高层文化领域,名义上是维护言论自由。”“如果我们把冷战界定为思想战,那么这场战争就具有一个庞大的文化武器库,所藏的武器是刊物、图书、会议、研讨会、美术展览、音乐会、授奖等等”。[11](P2)事实表明,这些武器的功能,归根结底是为了削弱民族国家的主权,以美国的文化为榜样,在全球的范围内推行美国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通过不断增强美国意识形态的力量,达到文化侵略的目的。

美国为了建立和维持其霸权地位,达到“不战而胜”的目的,始终把国家的“文化发展战略”摆在一个十分重要的地位。这里说的“文化”的核心内容或本质内容,是价值观,是意识形态。“文化帝国主义”是美国霸权主义的重要支柱之一。冷战结束后,美国以“文化外交”(cultural diplomacy)为旗号的文化渗透或文化侵略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西方一种有影响的观点认为:“今后的世界不是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对峙,而是美国式的放任主义的文化同反美国文化之间的对峙”。[12]

1990年,美国哈佛大学教授约瑟夫·奈在《注定领导世界:美国权力性质的变迁》一书,以及他同年发表的题为《软权力》的论文中,最早提出“软实力”(soft power)这个概念。所谓“软实力”,是与“硬性命令式权力”相对立的“软性同化式权力”。2004年4月,约瑟夫·奈的新著《软实力:在世界政治中的制胜之道》问世,在东西方都引起广泛关注。约瑟夫·奈认为:一个国家的综合国力,由经济、科技、军事实力等“硬实力”,和以文化和价值观念、社会制度、发展模式、生活方式、意识形态、国际影响力与感召力等“软实力”构成,其核心内容是文化和意识形态的影响。在任何一个国家,软实力的基础都是它的文化,以及这一文化的吸引力。美国文化是美国“软权力”的重要源泉,如好莱坞、有线电视网和互联网的影响等。在约瑟夫·奈看来,当今世界正发生着巨大的变革,经济、文化因素在国际关系中的作用越来越突出。包括美国在内的所有国家,都要学会通过新的权力资源,即软实力,来实现其目标。软实力虽然没有硬实力那种“明显的”和“直接的”力量,但却有更加持久的“渗透力”。冷战时期,美国运用了软、硬两种实力对付苏联。苏联一味发展硬实力,但因为没有软实力作支撑,这是其最终亡党亡国的一个重要因素。正是在这种意义上,越来越多的西方理论家以史为鉴,强调文化的控制是“21世纪世界争夺权力的焦点”。

1993年,美国《外交》季刊夏季号发表哈佛大学教授、美国政治学会前会长萨缪尔·亨廷顿的《文明的冲突》,提出“文明冲突(clash of civilization)”理论,后又发表《不是文明,又是什么?》、《西方文明:是特有的,不是普遍的》等论文,以及《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等专著,重申文明冲突理论的基本观点。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从文化视角分析国际政治现象,它的主要观点是:未来世界主要冲突之源将主要是文化,而非意识形态和经济;全球政治的主要冲突将主要发生在不同文明而不是民族国家之中,下一次世界大战如果发生的话,将是“文明之间的战争”;国际政治的核心内容,将是西方文明和非西方文明及非西方文明之间的相互作用;冷战后,决定世界格局的主要因素是中华文明(亨廷顿最初称其为“儒教文明”)、日本文明、印度文明、伊斯兰文明、西方文明、东正教文明、拉美文明,还有非洲文明;而伊斯兰文明和中华文明有可能共同对西方文明构成威胁或提出挑战,主要原因是所谓伊斯兰国家的“不宽容”和中国的“武断”。亨廷顿的“文明冲突”理论,露骨地宣扬文化霸权主义,它试图把美国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强加于他国,为美国的文化侵略开辟道路。

正是在“软实力”和“文明冲突”等理论喧嚣一时的背景下,西方的理论家又在极力宣扬所谓“文化全球化”理论,即世界文化发展的“美国化”理论。其具体内容是:“如果世界趋向一种共同语言,它应该是英语;如果世界趋向共同的电信、安全和质量标准,那应该是美国的标准;如果世界正在由电视、广播和音乐联系在一起,那节目同样也应该是美国的;如果共同的价值观正在形成,它应该是符合美国人愿望的价值观。”[13]这是文化帝国主义(cultural imperialism)理论的具体体现。“文化帝国主义的东西,是最巧妙的,并且如果他能单独取得成功,也是最成功的帝国主义政策。它的目的,不是征服国土,也不是控制经济生活,而是征服和控制人心,……文化帝国主义在现代所起的典型作用,是辅助其他方法。它软化敌人,为军事征服或经济渗透做准备”。[14](P90)显然,“文化全球化”建立在西方民主制和自由主义价值观基础上,它的核心内容,仍然是意识形态和价值观,所谓“普适性”的“全球化”的文化并不存在,它的实质只能是体现“美国化”的文化。

正因为如此,当20世纪90年代东欧剧变、苏联解体后,一些资产阶级学者欢呼雀跃,认为这是在“文化全球化”的道路上迈出的重要一步,因社会主义制度和社会主义理想的“消失”,而揭开了世界文化“融合成一体”的序幕。他们将社会主义国家的“失败”和世界文化的“融合”及“文化的全球化”联系在一起,由此不难看出这种文化“融合”及“文化全球化”的实质。即使如某些中外论者所言,经济全球化将导致人类“文化整合时代”的到来,但这种整合并不会改变世界文化多样性的客观存在,不会将作为各民族文化的基本属性——“民族性”整合到所谓具有“全球性”的“文化”中。联合国教科文组织2000年《世界文化报告》指出:“文化再也不是以前人们所认为的是个静止不变的、封闭的、固定不变的集装箱。文化实际上变成了通过媒体和国际因特网在全球进行交流的跨越分界的创造。我们现在必须把文化看作一个过程,而不是一个已经完成的产品。”[15](P9)在这个“过程”中,始终存在着“文化全球化”和反“文化全球化”的尖锐斗争。日本学者星野昭吉指出:“今天文化全球化的每一种潮流从根本上都处于西方思维方式的影响之下。”“文化全球化就是非西方文化被西方文化同质化与一体化的过程”。[16](P196)在实际生活中,我们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这些事实。

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和不同的历史条件下,“文化帝国主义”有不同的内容和不同的表现形式。在经济全球化到来的新的历史条件下,文化帝国主义的主要表现形式之一,就是鼓吹人为编造出来的、而实际上并不存在的“文化全球化”。如果一定要讲“文化全球化”,那将其称之为“作为文化帝国主义的文化全球化”似更准确。英国学者约翰·汤林森(一译约翰·汤姆林森,John Tomlinson)说:“文化帝国主义这个概念是说,全球文化多多少少倾向于成为一种霸权式的文化。全球文化如果说有什么问题的话,应该说,这种悲观式的建构一直是20世纪末一个更为突出的现象。的确,有人把文化帝国主义理论看做是文化全球化的早期理论之一”。[17](P116)西方学者认为,文化帝国主义的主要功能,是“运用政治与经济权力,宣扬并普及外来文化的种种价值与习惯,牺牲的却是本土文化”。[18](P5)文化帝国主义是“帝国主义国家控制他国的过程,是文化先行,由帝国主义国家向他国输出支持帝国主义关系的文化形式,然后完成帝国的支配状态”。[18](P6)在西方的国际政治理论中,衡量一个国家的综合国力,要看这个国家的军事、经济、技术和文化在全球的影响;国家的最低利益表现为“领土、政治制度和文化完整”。[19](P94)文化不仅和领土、政治制度相提并论,而且被认为是国家综合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与国家基本利益密切相关的基本因素之一,这足以反映出“文化”的重要性,以及它在维护国家安全中的重要地位。这里所说的“文化”的含义,仍然是意识形态和价值观,以及信念、信仰和理想等。因为在一些西方学者看来,随着经济全球化对人类社会的影响日益加深,“全球化应被认为是社会生活‘文化化’不断加深的一种形式”,[20]“文化”已经超出一般意义的观念形态文化的范畴。这样,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西方大国极力宣扬“文化全球化”的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在他们看来,只有“文化全球化”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全球化”。

“文化全球化”的实质,首先是在“全球化”的招牌下,在全球建立起美国意识形态的一统天下。亨廷顿在《美国国家利益受到忽视》一文中指出:为了保证美国经济、意识形态、军事和文化在全球的绝对优势,必须战胜“美国存在的崇尚多样性和多元文化主义的思想”,“如果多元文化盛行,如果对开明的民主制度的共识发生分歧,那么,美国就有可能同苏联一道落进历史的垃圾堆”。[21]西方文化明明蕴涵着西方的价值观念、生活方式和行为方式,但却披上了“全球化”的外衣。伴随着经济全球化的进程,人们还可以看到金融全球化、传媒全球化等,但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在实践中,都不存在“文化全球化”。因为世界上任何一种文化都是具体的、民族的文化,一旦它失去了“民族性”这一文化的基本属性,与他种文化“融为一体”,那它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在“超意识形态”、“普世”,“全球化”的文化背后,实际上是带有鲜明意识形态色彩的美国文化,或是以美国文化为代表的西方文化。“美利坚是一个高度注重意识形态的民族,作为个人,他们通常不注意他们的意识形态,因为他们赞同同样的意识形态,其一致程度令人吃惊”。亨廷顿认为,对美国而言,“没有一些意识形态,只有一种意识形态,这就是我们民族的宿命”,[22](P26)同样它也是“文化全球化”的内核。

如果说二战后的一段时间,“文化统治是美国全球性力量的一个没有受到足够重视的方面”,[23](P34)那么,在经济全球化的影响和推动下,“文化统治”在美国则受到了空前的“重视”,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文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度在全世界广泛传播,极力在全球范围内表现为一种强势的主流文化。例如,20世纪90年代后期,全世界电影票房价值约为155亿美元,美国占据2/3以上,达105亿美元;日本富士产经通信集团,每年收入100亿美元,1998年后向“彻底数字化”迈进,与澳大利亚默多克媒体集团联合建立数字化国际媒体;在国际网络传播中,80%以上的信息来自西方国家,只有5%出自于中文信息,90%以上的网络服务由西方国家提供,中国内地提供的仅为1%。[24](P6-7)1999年,时任法国外交部长的韦德里纳指出:“美国今天的霸权地位已经延伸到了经济、货币、军事、生活方式、语言和铺天盖地地涌向全球的大众文化产品等领域。这些文化产品左右着人们的思想,甚至使美国的敌人也为之着迷”。[25](P39)

在经济全球化进程中,不仅形成了西方主导的全球性的市场,而且同时出现了西方文化——意识形态和生活方式在全球迅速扩张的趋势,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尽管这种扩张是打着文化“全球化”的招牌进行的,似乎“文化全球化”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超意识形态的自然历史过程,但“文化全球化”的文化帝国主义本质,已经引起了愈来愈多的人们的警觉。例如,近年一些西方学者正确地指出:“全球化——作为当代世界‘压缩’的一种形式和世界历史的一种新诠释学的基础——正在使所有社会文化形态相对化,并使它们‘平等化’”。[26](P187)“坚持在日趋全球化的世界的异质性和多样性,是全球化理论不可缺少的部分”。[26](P188)广大发展中国家也都认为,世界文化的多样性,是人类的伟大财富、世界的宝贵遗产,而且是建立世界新的政治、经济秩序的基础。显然,经济全球化并非一定会导致“文化全球化”,恰恰相反,它是和文化多样性的进一步发展密不可分的。在这方面,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和而不同”、“通变合和”,以及“强不执弱”、“富不侮贫”等思想,都给予人们深刻的启迪。

美国等西方大国以“文化全球化”为名,在全球范围内推行文化霸权和文化帝国主义政策。他们在推行其价值观念,对他国进行文化渗透、文化扩张的过程,也是各民族国家自身的文化——从传统到现实的民族文化遭到弱化、破坏甚至被肢解的过程。美国的文化渗透和扩张,并不仅限于发展中国家,也包括一些发达国家。例如,加拿大电影市场的95%、电视剧的93%、英语节目的75%、书刊市场的80%都在美国的控制中。正是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如何维护自己的文化安全问题凸现出来,各国都从维护自己根本利益出发,有针对性地制定自己的文化发展战略。

例如,欧盟强调“欧洲文化认同”,认为欧盟不仅是经济联盟、政治联盟,同时也是“价值联盟”,文化因素成为欧盟的第二特征。欧盟——政治、经济、地理、社会,……文化实体,主要取决于欧洲文化认同和欧洲公民意识的确定。欧共体奠基人让·莫内曾说,倘若我今天开始建设欧洲,那我首先将从文化方面着手。法国为了回应法国文化受到的威胁和挑战,保护法国文化的民族特性,提出“文化例外”和“文化特殊”理论,强调文化不是普通的商品,不同意将文化纳入世贸组织服务贸易的规章之中,奉行文化保护主义。日本历经“军事立国”、“经济立国”之后,在20世纪80年代提出“文化立国”战略,制定了《文化立国21世纪方案》、《文化产业振兴法》等法案,全面加强文化建设,包括国语改革、教育改革、发展大众传媒,扩大保护文化遗产的对象,加强文化对外攻势等。俄罗斯总统普京在《千年之交的俄罗斯》演说中阐述的“俄罗斯思想”,既是俄国的治国方针,也是俄国全方位的文化战略。普京的“俄罗斯思想”包括爱国主义、强国意识、国家作用和社会团结等方面。普京强调,将外国课本上的抽象模式和公式照搬到俄国是没有用的。

对于中国来说,我们应当清醒地认识到,我国的文化安全,首先是意识形态安全和价值观安全,以及因文化功能膨胀而引起的社会心理变化等,面临着以美国为代表的文化帝国主义的严重挑战。①社会意识形态作为社会的观念(或思想)上层建筑,是对一定社会经济形态以及由经济形态所决定的政治制度的自觉反映。当代中国社会发展处在深刻的历史变革中,在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事业中,如果不能积极有效地应对文化帝国主义的挑战,从而使中华文化变成所谓“全球化”的文化,我国就会在失去民族文化主体性的同时,失去共同的、稳定的基本价值观念,或者分裂为许多不同的相互冲突的价值观念。这样,不仅是国家的文化安全,而且国家的整体安全都将受到严重威胁。

当然,需要指出的是,我们在反对文化帝国主义、文化霸权主义的同时,也坚决反对文化封闭主义和文化的极端民族主义。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中华文化走向世界,与世界各民族文化进行平等的对话、交流,是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我们要保护民族文化,发展民族文化,但绝不是把自己与世界隔绝开来。“不同文明的接触,以往常常成为人类进步的里程碑”,[27](P146)在今天也是如此。在世界文化走进中国的同时,中华文化大踏步“走出去”的时代已经到来。我们只有大力发展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练好“内功”的同时,大胆地“走出去”,并不断提高“走出去”的能力和实力,才能自觉地抵御西方文化的侵袭,彻底消除“文化赤字”,改变我国文化产品严重“入超”的状况,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在经济全球化的新的历史条件下,才能继续显示出无限生机和独特魅力。

注释:

①关于我们“面临着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文化帝国主义的严重挑战”,这是一个现实存在的问题,限于篇幅,本文不拟展开讨论。这个问题,仅举北京楼市的命名,即可见一斑。这些楼市的名字是:“罗马花园”、“站前·巴黎”、“柏林山水”、“瑞士公寓”、“阳光波尔多”、“海德堡花园”、“北欧小镇”、“富力丹麦小镇”、“欧陆经典”、“”檀香山别墅、“米兰天空”、“格林斯小镇”、“德国印象”、“莱茵河畔”、“维多利亚花园”、“莫奈花园”、“马奈草地”;还有“US联邦公园”、“DBC加州小镇”、“LLSTATION”、“A—Z—Town”、“Cityone”、“Loftel”等等。笔者以为,这些不伦不类的“奇观”除了暴露出崇富、媚外的心理和虚荣、浮华的心态外,还有更深刻的内容值得我们思考,如民族自尊心、自信心,以及民族文化自身的主体意识等。参见成凯:《莫让假‘西洋景’泛滥》,光明日报,2007年6月15日第10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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