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90年代童话发展趋势论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发展趋势论文,童话论文,年代论文,世纪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997年,它既标示90年代上半叶已经逝去,又表明20世纪在度完最后几年之后将面临新世纪的曙光。在改革开放的中国,各种复杂的社会矛盾、社会心态以及价值观念的变迁,都在这历史转折的时期涌现出来。这必定会给文学创作、尤其是面对新一代人的儿童文学创作提供出极其鲜活的社会素材和表现内容;也使人们有可能对创作方法、艺术形式更加讲究更加在意。
童话,一向被认为是儿童文学中最具特点、最有代表性和广泛性的一种作品;幻想的童话境界,一向被认为是文学创作中一种美的标志。因此,了解和研究20世纪90年代中国儿童文学的趋向,首先需要认识和把握这一个年代里童话的新的发展;需要认识和理解童话在当代儿童文学中独有的作用。
一
20世纪90年代,童话,已经不单单是一种单纯的幻想性质的故事,它是扎根和立足于现实的一种幻想式的艺术创造。在许多优秀的童话作品中,奇异的童话境界常常像真实的生活一般,显现在广大儿童少年的面前,令他们惊叹,更使他们感动。童话,由于更加贴近了新的时代,使它自身的特性更显丰富;更由于在美丽的幻想中充满了美好的理想,浸渍了美妙的理性精神,使它具有了强劲的艺术生命力。如李志伟的《阳光罐头》〔1〕,写一向没有主见的鼠经理, 因为有了阳光罐头而有了主心骨;写淹没在参考书和各类习题堆里,一遇考试就直挠头皮的淇淋,因为有了阳光罐头而有了信心。就在大家争购阳光罐头时,报纸上发表了一位残疾人关于阳光罐头没有使他夺得世界冠军的启事。接着又发表了“不骗你”公司悬赏捉拿生产伪劣罐头的商贩的启事和“不抢你”公司关于阳光罐头配方被盗的启事。于是,众人找到了报上披露的阳光罐头的发明者懒蛋博士,请他证明哪一家公司是真的。懒蛋博士说都不是真的。说:你们看,阳光多好!这是一位陌生作者写出的童话佳作,除了童话幻想所构筑的独特情节形成的陌生化处理给人以新鲜感,一个极重要的原因是,在童话幻想中,有着当今这个时代生活的折光,从中可以看到人际现象中的和谐与扭曲,可以听到生活乐章中的高昂与低沉。读者从被时代色彩所洇染的童话幻想中发现了美,也由此生出美好的想象和希望。发表在同一期刊物上的余涯的两篇童话《蜈蚣谋杀案》、《蜈蚣求职记》与上面的这篇作品异曲同工。蜈蚣成功地把自己的头摘下来,接在了尾巴上。他感到走路利索、全身轻松。于是,他把长长的身体留在家里,兴冲冲地出门上班,却不料被加上了谋杀蜈蚣的罪名。但它的长长的身子两侧可以穿几十只皮鞋,它又因此求职顺利、财运亨通!可以看到,当今诸多的童话,正是站在时代生活的前沿,在对现实的矛盾冲突作深刻反映的过程中,把一种新的审美视角和敏锐深沉的美学思想贯注于童话的幻想之中。这样,就使童话幻想在思维或情感方面有了时代的烙印,处于时代的前列;就为童话幻想注入了生机,使其成为一种认识、一种思考的迈进与升华的艺术方式。因之,可以说,那种只满足于用幻想的艺术手段来反映现实而未能伴随着时代的进步作理性张扬的表现,不能说是真正认识并很好地发挥了童话的特性和作用;至于那种把童话机械地视为以幻想对应或演化现实,更是对童话的误会。当代童话作品,如果缺乏对生活底蕴的开掘,缺乏站在时代的高度对生活作出前列思维与判断,只能是平庸的,不会有鲜活的生命力。
强调童话作家对生活作理性的透视、作前列思维,当然不是要离开现实去做理性的畅游,而是说,童话幻想应当超越现实,洞悉生活的蕴涵与隐秘。这其实正是我国童话的优良传统的一种承扬。因为,童话这种古老而又富于时代气息的文体,自它发生的时候起,就是立足于现实生活,在善与恶的矛盾冲突中,以美丽的幻想颂扬善良、追求光明为其主旨的。因此,好的童话作品,从来都不是只对生活作平直观照和平面写照,而是在幻想中渗透着深沉的思辨因素,并闪烁着理性之光。可以看到,当今众多的优秀童话都体现了我国童话的优良传统,并各自有所拓展。如老作家葛翠琳的《问海》就是在对一颗小砂砾经历的细致描绘中,在对大海向小砂砾亲切答问的细心叙述中,深刻形象地表现了“你就是你自己!”“非凡,孕育在平凡里”的人生哲理,以及天下万物变化中的辩证意义。作品中诫谕式的表现,强烈、充分地体现着童话幻想与理性相渗透、相融合的特点。又如戴臻的《老熊换房》〔2〕, 看似十分简单,却是极婉曲而又十分有趣地描写了一种现代社会中的人性扭曲。人们常自寻烦恼而又言不由衷。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整篇童话似乎达到了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境界,言尽而意无穷。从幼儿到成人,各有其所领悟到的。可以感到,这篇作品中,童话幻想的每一个角落都透射着精神的光华。再如《下一部游记……》〔3〕、《不眠的冬季》〔4〕、《奶奶和她的蛐蛐》〔5〕,都从不同的角度写友情、 友爱所显示的一种无形而强大的力量。生命激情与生活热情在童话幻想中跳跃,使时代精神形象地展示出来。可以看到,所有这些童话作品都借重理性思辨以拓展童话幻想的空间,并不断地表现出庄严深沉的美。曾艳萍的《巴嘟、妞妞和垃圾狗》〔6〕讲的是小孩子的事。三个孩子各有个性, 然而一到非常时刻,或面对重大选择,或遇有灾难临头,那些似被掩盖着的可贵品质便展露出来。如写妞妞是一个爱美的女孩,垃圾狗送给她的生日彩蛋可以满足她一个生日愿望,她的愿望便是变成世界上最最漂亮的女孩。果然,妞妞的眼睛变得像澜沧江水一样迷人,身材像凤尾竹一样婀娜,她穿着白云裁成的筒裙,发髻上斜插着鲜艳的扶桑花,浑身散发出缅桂花的芳香。妞妞真美!她就要去参加国际儿童联欢会了。可就在这时,森林女妖捉走了雨林里所有的美丽的动物,女妖要用这些小动物的血炼丹美容。妞妞为了救小动物,用自己美丽的面容与女妖丑陋的脸做了交换。等等。孩子们高贵的品质有如彗星一闪,突然照亮了我们的眼睛;又如甘泉流淌,慢慢地而又久久地渗入读者的心田,使广大的人们都感受和感悟到“美好的心灵”是什么。为整篇童话的幻想境地投射了艳丽的光束,使作品超拔脱俗,光华逼人。童话幻想在理性与精神的观照下得以生发;理性与精神又因为幻想境界的现实基础而显得壮丽深沉。
当代优秀童话,对于儿童少年来说,不光是眼界的扩大、想象的激发,也是心灵情感的洞明。它可以改变他们对社会生活的认识、理解,也往往会影响或改变社会的意识。90年代童话发展的实际已经证明,理性精神、超前思维,确实是任何优秀童话所不可或缺的。
当然,一般来讲,任何一篇童话的产生,都不可能缺少理性思维的影响,从题材的选择到结构童话幻想过程中的具体描写,都无不受作家思维的指示。但这种理性和思维的存在和作用,并不能替代上面所论及的那种理性精神和超前思维。上面所论及的理性精神和超前思维,既包括平常的理性和思维所讲的:是什么?怎么样?更着重于讲:为什么?应当怎样?这其中是有不小区别的。正是这种区别,往往就把优秀和平庸的童话作品拉开了距离。不少的童话作家和作品,在捕捉题材方面并无特殊,在童话幻想的表现方面也并不特别,可是,就是在对生活对象作理性观照这个重要的地方居人之上,在应有超前思考的时候使了大劲,于是使普通的、寻常的题材得到了有力地开掘,使作品具有了深入人心的普遍性和不同寻常的个别性,成为精湛的力作。如许延风的《幸存者的树叶小舟》〔7〕,虽然写的是蚂蚁、白兔, 却是直接反映现实生活的。作品描写了冷酷无情的洪水和满怀深情的蚂蚁、一腔热情的小树、富于激情的老工蚁、心存真情的小白兔,描写了小树用尽最后的力气抖落了一片树叶,使蚂蚁们有了存身的小舟,而自己却被洪水冲走的情景;描写了蚂蚁们在老工蚁的指挥下,用小草作桨,喊着嘹亮的号子,众蚁一心,奋力前划的神态;描写了老工蚁听到小白兔的呼救声后,义无反顾地发布命令,划向孤岛,全力相救的心境;都面临着生与死的考验,突现了利与义的抉择。作品中主人公的所作所为,表现了不畏惊涛骇浪的勇气与信心,讴歌了舍身相救、患难与共的崇高精神;艰难中荡着豪情,胜利中透着悲壮;令人感受到凝重的情理和深沉的道理,为小读者提供了长大之后可能遇到的各种人生境遇、各种人生难题。整篇童话中跃动着生命活力,充满了生命意识,确有一种激励人生的力度。显然,90年代童话创作中的理性精神和超前思维正是体现着现代文明的进步。它的有无或程度的不同,显示着童话作品品位的高下。
二
社会进步,时代发展,正在对20世纪90年代的童话创作产生着影响。但是必须看到,社会现实与时代进程的影响首先体现在这一代儿童少年身上。今天的儿童少年,已经不能仅仅用天真烂漫和无忧无虑来概括了,他们也有许多烦恼和无奈,他们也希望通过文学来渲泄对现实的不满与期盼。因之,我们看到,当今童话对于儿童少年的诱惑和魅力,并不只是在于童话所呈现的幻想的缤纷和丰富,更在于它反映现实的程度和状况,即它对当今现实所独具的一种批判精神。需要说明的是,“批判”这个词,在现代中国特定的政治、文化环境中,曾被赋予了纯粹否定性的含义;这里所说的批判,是指评判,指评论是非。如作家周锐的系列童话《鸡毛鸭》〔8〕, 从各个不同的侧面细腻而又精炼地描写了似幻似真的生活情景,刻划了又奇又实的拟人形象,在尽情地叙述鸡毛鸭怎样一心一意地帮助别人的同时,把如今社会生活中的一些虚假的现象、丑陋的行为、险恶的心态都毫不留情地一一展示出来,使鸡毛鸭的行为与某些人的动作相对照、相比较、相映衬。如写鸡毛鸭挤进一座房子去看“超级纪念品”大拍卖。一个光头先生正在介绍联合国秘书长啃过的苹果、国际著名影星被热情的影迷踩掉的高跟鞋后跟、两位拳王在争霸赛上分别击落对方的一颗牙齿等等,这些东西都被人高价买走。一个小偷从一只盘子里偷走了一只破袜子,鸡毛鸭被挤掉的一根羽毛正巧飘落在这只盘子里,光头马上说这是古代皇帝做游戏用的鸡毛。鸡毛鸭先是吓,后是喊:“这不是——”“他骗人!”但人们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受了骗的人,就把鸡毛鸭从窗户里扔了出去。又如写鸡毛鸭吃了修自行车的络腮胡子的糖,被逼在附近马路上撒玻璃,但它立即用粉笔在碎玻璃周围画了个大圆圈,让骑车人绕开走。等等,作家以童话幻想的方式叙述鸡毛鸭在生活中遇到的一件件事情,像放大镜似的把真善美与假恶丑的较量一一突现出来,把小事与大事、表层与深层的关联揭示出来,使童话幻想中的“人”与事都具有了象征的意义,包涵着对社会道德、民族文化的大众审视,对国民劣根性的文化批判。
仔细观察90年代童话创作,还可以看到,无论是在什么样的童话作品中,都很难把赞颂与批判清楚地区分开来。对于童话人物在童话境界中某一种行为的肯定与赏识,往往就是对其背面的批判。水落石出,扬正抑邪,从来都是辩证的统一。但是,一经新的时代精神的浸渍,一经美的童话幻想的涵盖,就成为一种美的精神、美的存在,并由此实现自己的美学价值。如《噜噜》〔9 〕写公牛噜噜在角斗场上的成功与失败,它的经历,它在再次取胜后的不安和流泪,都使人感受到心的激动和情的震颤,感受到一种奋斗精神的新的涌动,对生活生发出新的希冀。但是,作者不是一般地讲述生活中的成与败,而是将成与败置于特定的时代背景之中。失败,不仅在于公牛一时的骄横与懒怠,更在于自身的弱点与生活中存在着的谄媚和奉迎,把赞赏置于对邪行的鞭笞之上。作品在公牛自身、公牛之间、公牛与母牛之间品行的对比中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效果。又如《青青沉浮记》〔10〕,写一条挣脱钓线逃了性命、取下钩子毁了面容的草鱼青青,因得到“最勇敢的鱼”称号而无上荣光;又因被评为“最贪嘴的鱼”而受到冷落。仍着重在人格品性、价值取向、精神风貌等民族文化心理的剖析与批判,一种忧患意识贯穿其间。
由此看,当今童话所呈现的批判精神,正表明了:童话幻想反映现实更向深层开拓,童话幻想与童话象征的蕴涵更具当代性。童话境界已不是用“奇异”、“奇特”等词语所能概括得了的。批判,虽然不可避免地要暴露黑暗、揭示丑恶,但是,当代童话作家的批判态度决不是消极的态度。在好的童话作品中,批判正是一种进取,一种建树,是积极的、勇敢的探求。有人担心当今童话的这种批判性会使儿童少年太多地看到社会的阴面和人性的背面。其实,社会的变革,时代的发展,正是在一种不断的批判淘汰中进行的。对于见多识广的当今的儿童少年,无须忌讳批判的存在。何况,在童话的历史传统中,批判性一直占有重要的位置。老一辈的童话作家就曾通过童话幻想对旧世界、对假恶丑的现象实施了攻击,也对儿童少年的不正确的思想习惯作具体而细致的批判,使童话具有了很强的战斗力和影响力。当然,对现实生活的认识与批判,同对儿童少年自身状况的认识与批判是有区别的。当今的童话对这种区别的把握总是很适度,从而使童话幻想中的批判更加机警、灵活,更具诙谐性而富有情趣。如《纸月亮》〔11〕中对于“我”把卡片纸剪成纸月亮时的情感和情意的叙述,对于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伙爬上电视塔顶打月亮以及市长坐直升飞机拖月亮时的企盼和企图的勾绘;《小老鼠吱吱》〔12〕中对于小老鼠吱吱尽全力为瘫痪男孩到书库“借”书,最后被鼠夹夹住的情状的描绘,都在童话幻想中逼真地展现出现实生活中以往较少为人们注意的方面,表现了人们习以为常但却不应忽略的问题,突现了人们过去自以为认知而其实是一种误解的某些社会现象。而在《大石头与小石头》〔13〕中,写陡峭危立的山崖上的两颗石头:本来情同手足,可忽然间有了不和,大石头因挤压了小石头而自己掉到了山下,变成了无数的小石头,小石头自然不再受压,也不再受到庇护,也终于由消瘦而消失。这则童话使人想起叶圣陶的《古代英雄的石像》,但时代的色彩迥然不同。《小傻熊波卡的电话》〔14〕又使人想到格林童话中的笨汉汉斯,但这篇作品中所写的小傻熊波卡和小刺猬萝卜泥克,正是当今中国都市中的两个活泼好动、聪明善良的小家伙。小傻熊波卡正在洗澡,只得光屁股接电话;他在烧鱼,接完电话,鱼变成焦炭。于是,他在家里的各个部位都安了电话,以致电话铃声响起,就被震得昏过去。之后就有了小刺猬来探望和把电话分送给森林里的朋友,使大家都能打电话聊天的故事。童话幻想直接介入现实的社会生活、人际关系,介入儿童的生存状态和心理意识,使童话幻想与现实生活中的肯定与否定、开拓与守旧、升华与沉落等内心的、精神情感的、行为方式的多面判断相交织,使对于儿童少年自身状况的认识、批判与对现实生活的认识、批判既相区别又相一致,从而构成斑斓纷纭的童话境界。可以看到,在当今的信息社会里,童话中的幻想对生活现实的批判,其深度和广度都是空前的。
需要特别提到的是,许多童话作家创作了一批以生态环境保护为题旨的童话作品。他们以万般奇异的幻想反映了一个严峻的现实:在人类文明的发展历程中,人类因发展自身而造成的生态灾难和环境污染,已经直接地影响到人类自身的生存和发展。如饶远的中篇童话《别逃,宇宙王》〔15〕、短篇童话《香菇仙子》、《老树与孩子》等作品,或描写聪明的小孩子怎样组织了一支奇特的绿卫军,或叙述美丽的香菇仙子与神鹿一起怎样征服了掀黑风、卷黑云的黑龙,都使人们在强烈的对比中感受到绿树和青草的芬芳和蓬勃,感受到绿水和青山的泽润和清新。作家借助于生态科学的发现与论断,用童话的艺术形象来打动和警告地球上现在和未来的主人们。正是从这一意义上,可以看到这类童话富于哲理的批判性。它不仅展示了巨树和小草的荣枯与文明的兴衰休戚相关的理性内涵,而且深层地揭示了道德伦理的问题,即自我与他人的关系、今人与后人的关系,等等。造成生态环境恶化的原因固然很多,但最大的危害莫过于利己主义和目光短浅。作家在作品情节的紧张推进中,把对优化生态环境的呼吁转化成了深刻的社会批判和文明批判。由此启示并提升着人们的灵魂,从而有效地实现了童话求真、求善、求美的主题。
这方面的好作品不断。如王铨美的《丫头水与小子水》〔16〕、谢学军的《桥》〔17〕,都运用“陌生化”的方式来表现严峻的现实和深邃的理性。作品中,非现实的艺术虚构和非人的艺术形象,使小读者感到新鲜、新奇,并使这种感觉能够持续,作品的魅力就由此产生。显然,一个严肃的全球性的理性课题,在这些作品中借助于大胆想象和极度夸张的表现方式而形成的“陌生化”,一次次地扩大了童话作品的艺术容量,这其实就是一种童话艺术的创新。
可见,20世纪90年代童话通过幻想的艺术手段对种种社会现象作透视和审视,正体现了飞速发展的社会对新一代人所喜爱的童话艺术的要求,以及童话自身伴随着社会生活的发展而不断进步的结果。童话的进步将永远不会终止。由于童话具有其它儿童文学形式所没有的特性——幻想性、象征性。它对社会生活的透视与审视就更具一种蕴藉感和深邃感。它所具有的批判性,既是严峻的,又是活泼的;既是深刻的,又是浅近的。
童话的独特的批判性将使它拥有更广大的读者群。
三
正是对时代潮头和社会生活脚步的紧紧追逐,使20世纪90年代童话的艺术空间更为广阔,艺术形式更为新颖,表现了一种创造性和当代性。它在发展中呈现为几种不同的状况:
(一)在童话幻想中直接描摹现实,幻想世界充满了现代生活气息,使小读者在“仿真”的童话王国里体验人生的快乐与艰险,幻觉与直觉相契合。如谢璞的《打败了烦恼》〔18〕,描写一个山乡孩子在当代社会里怎样与妈妈、外公一起,怎样与周围的大人、小孩一起,打败了由贫困引来的各种“烦恼”。作品中,对山里寨子自然美景的描绘,对妈妈爸爸、外婆外公一家人的叙述,对官儿百姓诸般社会现象的勾勒,都符合现实规范,真实而不夸张;但是,写“烦恼王国”的“国王”每天24小时盯住人类社会,只要哪里出生个新人,它就派遣个“烦恼小妖精”去纠缠不放;写猎狗唿哩唿哩的怪诞行为与惊险经历;写小猫妙唔从“独立游击队长”荣升“大使”的奇妙的变迁;又都是幻想中的事情。实也真,幻也真。在这里,摹实是童话作家用来获得作品整个假定空间的一种手段,藉此以达到更深一层的艺术真实。庄大伟的《让人哭笑不得的广告世界》〔19〕中所写塌鼻子一路上所见到的各式各样的广告;黄孝喜的《心里话听诊器》〔20〕所写的狗头湾诊所的年轻医生福来用心里话听诊器的为乡亲们服务的快乐和忧愁;薛涛的《小城疑案始末》〔21〕中所写的那个不大的城市里,孩子们把学校看成是为他们建造的监狱,等等。都虚虚实实,假假真真,却又都能在现实生活中找到真实的依据,使读者很自然地进入到了作品特定的艺术境地和艺术氛围之中。
这些童话中摹实的角度和方面不尽相同,但都借鉴了小说中的叙述和描写的手法,在幻想中着力于童话人物的性格刻画和人物生活环境的描写,使人物、环境描写能融入童话幻想,从而使童话幻想更加生动,也更加活脱。
(二)在童话幻想中尽情描写自然,幻想境地充满着人对于大自然的依存和热爱,也深沉地反映出历史进程中人的生态观的觉醒。如饶远的诸多童话中,描写巨树的树荫像一座大厦,为孩子们遮风挡雨;它向四周撒去的种子,长成了大片大片防风治沙的绿色林带;干涸的九曲河,掀起澄绿的大浪;裂底的星星湖,荡起碧绿的水波;光秃的葫芦山扬起苍绿的头颅!作家在童话幻想中展现黄土地上绿色的延伸,也在人们的心上刻下绿色的价值。
当今童话在幻想中展现自然的方式有很多。如王晓晴的《酸甜酸甜的故事》〔22〕,写酸枣的种子使山坡的小路两旁簇拥着蓬蓬勃勃的矮树丛,结满了红红的果实。孩子们把歌声和笑声带来,小路在孩子们脚下变得粗壮结实。自然与人生在童话幻想中叠合,使儿童少年从中寻到了美、寻到了力、寻到了时代要求新一代人具有的开拓精神。夏辇生的《四季的童话》〔23〕又带引小读者步入大自然的儿童天地,揭示出充满诱惑力的大自然和充满活力的现实之间的惊人的沟通与联系,使儿童少年对自然的审美感知转化成一种对新生活的希望。而在上面提到过的《大石头与小石头》中,描写山崖上的两颗石头情意融融,白云怎样飘过,洒下温馨的雨露;小鸟怎样盘旋,留下动人的歌声;山花怎样开放,簇拥在他们四周;描写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是怎样的辉煌和壮观。而当山崖上没有了这两颗石头时,太阳出来依然还是那么美,大自然还是那么好看。童话幻想赋予自然以灵性,在儿童少年面前展现了一个神奇的天地,美丽动人而又惊心动魄,心灵震撼中,有一种人生哲理的思考。
(三)在童话幻想中着意结构氛围,幻想场景中充满了活泼的儿童情趣,让快活的心泉浇灌思想的种子,让幽默的沃土培育理性的主干。如张秋生的一组小巴掌童话《没有獠牙的野猪》〔24〕,都以机警的笔调精炼地描写童话人物的思想和行为,生动地渲染一种特定的情绪和气氛,让儿童少年在会心的微笑之中引起联想和推断,领悟其中的含义。作品中写森林里的野猪先生,用他的一对獠牙显示了自己的剽悍和勇敢,但他宁可没有獠牙,决不屈服于老鼠们的可耻阴谋,当他没有獠牙而又堂而皇之地走在街头时,当人们由惊异、可笑而至于同情、至于痛恨老鼠时,一种“人”的尊严,一种人格的力量,就已经使每个人的心灵震动。另一篇《雨天的散步》写熊先生爱一个人在雨天里散步,但他总是把雨伞让给别人,自己淋着雨回家。熊太太只好跟着他出去。但她自己也把雨伞给了别人。当他们的儿子小胖熊撑着伞又夹着把伞去接爸爸妈妈的时候,读者感受到的,不仅仅是一家人之间的亲情,而且是人与人之间的珍贵的人情。童话人物之间在不协调中有协调之处。不协调,觉得奇;但又协调,又觉得有理,有一种出人意料的智巧。周锐的童话中则总是充溢了幽默的情调和诙谐的情致。如他写鸭子怎样插上了鸡毛而成为鸡毛鸭,说是一只浑身光溜溜的赤膊鸭,因长不出一根羽毛到一家诊所去看病,医生呆呆地看着它,口水淌下来。然后,医生给它打了麻醉针,把它拎到水锅里煮。由于麻醉药煮进汤里,医生喝了汤就倒在了地上。赤膊鸭却醒了过来,从锅里跳出,把角落里的一把鸡毛掸子上的鸡毛一根根拔下来,插到自己的身上。用掸子的棍儿教训了医生。鸡毛鸭的行为举止,是一颗美的童心的幻化,是一种善的愿望的幻现,使人在获得美感的同时引起共鸣、引起快感。作家使可贵的是非感、同情心和社会责任感,包裹于淋漓尽致的嘲弄之中,使儿童少年在潜移默化中感悟一切。
(四)以童话幻想与作家自己的奇思妙想共同构筑成一个童话王国。情节出奇而迷离怪异,人物超凡而行动逼真,幻想的境界奇妙得像个猜不破的谜,故事的结局奇巧得像个弄不清的梦。使“陌生化”的内涵大大地拓展了、深化了。如班马的《老木舅舅迷踪记》〔25〕,作品从叙述“老木”这个称呼的由来、介绍老木的木头客厅开始,让老木领衔于老丹、宋泰、巴英等人物之间,追踪觅迹,破秘解密,表现了极大的热情与智慧,乃至说不准他是什么“家”。作家说,还是用简单的算式比较好得出他是干什么的答案:(生物学家+仿古心理学家+动物心理学家)×电脑专家-(怪人+小孩子)÷星球生态哲学家=老木舅舅。老木的行动,构成了文中奇妙的故事,在“与‘枪手老丹’同行”中,古怪的艺术家老丹用一杆冷冻枪,在刹那间能把任何活物“冻”在冰块之中,从而完成他的“活”的创作。他对自己开了最后一枪,完成了他本人生命意义的铸造。这神来之笔,令人恍然而又突然。而“奇遇在北非旧战场”中。一个个出乎意料、新奇耐读的故事,光怪陆离而又缜密细致;一个个从未见过、活脱鲜亮的人物,举止离奇而又活灵活现。作品面目一新,耐人寻味。此类作品还如李满园的《白天不叫黑天叫》〔26〕,写P博士被请到咯哒镇专门研究母鸡生三黄蛋、双黄蛋的问题, 博士关门闭户,几夜无眠,但是“越研究越远”,而博士说“越远越值得研究”,等等,都令人感到幻想奇得不可想象,故事怪得无法猜测,但人物都有职业,有行动,个个让你着迷,正因为这样,决无重复,决不落套。
四
在儿童文学领域里,一种文体的兴衰,最重要的决定于它在多大程度上适应了时代发展中的广大儿童少年的精神需求。20世纪90年代的童话,正体现了儿童审美心理与时代精神的聚焦。因时代之光的投射,童话幻想正处在光彩四射之中。
由于新时代中儿童文学观念的变革,对儿童文学的要求有了很大的改变。对于童话,以往那种只热衷于幻想情节的多变性的要求在不少时候已被一种渴望理性的启蒙所代替;以往那种简单地接受作品意义的习惯也悄悄地为一种自我参与意识所取代。儿童少年对现实生活环境的关注与走进幻想殿堂的欲望是同样的强烈。因此,他们已不完全是因为好幻想、好奇而接近童话,而常常是为了现实,也为了艺术。当今的童话正是新的时代与民族生活的折射,正是适应了变化中的现实与读者的需要。当儿童少年对社会、对人生发生疑惑的时候,童话在幻想中把其间的隐秘和奥秘加以放大,使被遮盖的问题变得十分清晰;而当他们自身的生活处在一种自觉或不自觉的常态中的时候,童话又会在幻想中展示这种常态中的正负美丑,等等。可以看到,童话正展开幻想之翼,飞进了社会现实生活的每个角落,从多方面满足新一代人的欲望。显然,童话与读者的联系,已不仅仅是文学式的联系,而是通过童话幻想所构成的一种理性、情感、欲望的呼应。童话的新发展,不仅仅是作家创作的结果,而是社会、读者与童话作家的一种精神合作。
童话幻想,多少年来,一直伴随着童话的发展而发展着。在谈论和探讨童话作品的审美价值时,童话幻想的艺术容量、艺术方式,始终是一个关键的问题。所以,尽管当今童话贴近小说,却决不能要求童话形象的创造完全像小说,对于儿童少年读者来说,童话幻想,既是一种千变万化、永远新颖的艺术形式,又是用独特的题材选择和见识构成一种意义和意味的作品内容。当今,童话的幻想中的描写对象和描写手法是非常自由的,它的目的只是以诗情和哲理来对儿童少年读者构成一种诱惑和吸引力。譬如《小儿郎·小儿狼》〔27〕中,那只长着一身雪白皮毛的小儿狼,它的爪子被老猎人下的铁夹子夹住了;它变成一个穿白布裤褂的小儿郎,求老猎人为它治伤;它拔光了身上的毛,为老猎人做一个舒适的窝。小白狼的纯真和善良,打动了老猎人的心,也打动了读者的心。而《最后一只狼》〔28〕中,那山上的最后一只狼崽,在老猎人孙女雪儿的眼中,是一个长着灰色头发、穿着灰色褂子、长满绒毛的小脸上嵌着一对灰色的忧伤的眸子的漂亮的小男孩。猎人与狼不共戴天,雪儿与小男孩友谊的心却撞击光辉,使读者心灵颤栗而思绪连绵。童话中,小白狼、小灰狼,都是招人喜爱令人同情的幻想形象,作家由此揭示的生活底蕴深邃而多义。可以看到,由童话幻想所构成的童话境界、所构筑的童话象征中,正生发一种认识,升华一种精神或感情。但是,正由于此,童话创作中的老问题又成为新问题:童话幻想究竟怎样与自然规律相符合?童话人物的性格怎样与物性相一致?细究起来,关键还在于对童话幻想作怎样的理解。童话幻想不是比喻,不是影射,而是一个幻化了的真实世界。活跃在这个幻想世界里的童话人物都是有生命、有个性的,而不是一种不变的符号,或是一种固定的类型。上述作品中的小灰狼,决不等同于人人熟悉的“大灰狼”,那只小白狼也与“狼外婆”无纠葛。又如《小老鼠吱吱》中那只被鼠国中的肥头大王咬得遍体鳞伤、逃出后与瘫痪男孩做了朋友的小老鼠吱吱;《老虎捕人》〔29〕中为了救人性命而把自己卖到马戏团和动物园的三只老虎:阿狄、阿甲和阿乙;等等。都是特定环境中的童话人物。在特定的条件下,它们的思想行为都可以在现实生活中找到根据。现实中的动物、植物或事物,都是立体的,从不同的角度看到的是不同的侧面。因此,如果视世间的万事万物为静止的固体、刻板的平面,那么,对当今童话中幻想形象的潜在变化就会无法认识和把握。可见,关于童话幻想与自然规律相统一的理论,本来是充分体现了童话幻想自身的特性、体现了童话幻想与现实生活的紧密关联;但必须承认,童话的这一理论还在不断地发展完善过程中。当今众多童话作品中所表现的对于童话幻想的传统的、超稳定的类型化、模式化的背反,对于童话幻想中善恶分明题旨的突破,显示出童话的新的美学形态的即将形成。显然,只有把童话放置于社会生活的实际潮流中,把它置于广大儿童少年读者的取舍态度中间时,才可能看清楚它的发展态势。
(收稿日期:1997年3月27日)
注释:
〔1〕《少年文艺》1996年12期。
〔2〕《故事大王》1997年4期。
〔3〕黄一辉作《儿童文学》1991年9期。
〔4〕寄华作《儿童文学》1993年4期。
〔5〕孙文圣作《儿童文学》1994年第4期。
〔6〕《儿童文学》1995年12期。
〔7〕《儿童文学》1995年11期。
〔8〕《儿童文学选刊》1992年4期、1993年2期。
〔9〕谭小乔作《儿童文学》1992年9期。
〔10〕魏滨海作《儿童文学》1993年2期。
〔11〕杨楠作《儿童文学》1993年12期。
〔12〕范江作《巨人》1994年春季号。
〔13〕李鸿飞作《小溪流》1996年1、2期。
〔14〕白冰作《东方少年》1996年第1期。
〔15〕中国少年儿童社1993年出版。
〔16〕《童话报》1995年12月22日。
〔17〕江苏《少年文艺》1996年11期。
〔18〕《未来》丛刊24辑,1992年8月。
〔19〕江苏《少年文艺》1994年2期。
〔20〕江苏《少年文艺》1994年1期。
〔21〕《儿童文学》1996年4期。
〔22〕《少年儿童故事报》1991年2月8日。
〔23〕浙江《小学生时代》1993年1期。
〔24〕《少年文艺》1992年3期。
〔25〕《儿童文学》1996年6期。
〔26〕《儿童文学》1996年9期。
〔27〕黄一辉作《儿童文学》1992年2期。
〔28〕杨鹏作《儿童文学》1994年1期。
〔29〕似田作《儿童文学》1992年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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