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与虚构的完美结合:再现历史,昭示后人——简评德国作家格拉斯的最新小说《蟹行》,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历史论文,简评论文,德国论文,后人论文,格拉斯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今年二月初,获得一九九九年诺贝尔文学奖的德国著名作家格拉斯出版了新作《蟹行 》(Im Krebsgang),迄今已经售出近四十万册,在德国文学图书排名榜上位居榜首。《 明镜》周刊第六期(二○○二年二月四日)将该书作为封面,做了主题报道,标题是“德 国的泰坦尼克——格拉斯的新作:被遗忘的难民船悲剧”,认为该书追述世界航运史上 的最大海难——德国“维廉·古斯特洛夫”号游船被苏军潜艇击沉,是大胆地闯入了一 个几十年来德国战后文学的禁区,而且写得“极为出色”,“引人入胜”。《明镜》周 刊称:作者以高超的文学技巧,表现了二战后期成千上万德国东部居民向西部逃亡的历 史,将“维廉·古斯特洛夫”号海难作为中心事件,“成功地把历史事实与文学虚构融 为一体”。(二○○二年二月十四日)文学评论界对这部中篇小说几乎一致赞扬,不少评 论认为,《蟹行》是格拉斯文学创作的一个新高峰。虽然人们不能忽视作家本人毕竟是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又有新闻媒体的推波助澜,但作品本身无论是主题、构思、布局 、叙述等,都确实可圈可点,不亏是出自大手笔之作,而且能够获得评论界几乎一致的 赞扬,也的确是很少见的。
德国当年在纳粹主义思想驱使下发动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德国法西斯的铁蹄几乎践踏 了欧洲所有国家,给人类社会带来难以想象的灾难,仅居住在欧洲的犹太人就被屠杀了 数百万。然而,这个发动战争的民族,同时也是战争的牺牲品。上百万德国军人死于异 国他乡,许多德国城市在战争后期乃至停火后仍然遭到盟军飞机毁灭性的报复轰炸,一 千多万东部居民在寒冷的冬天向西部逃难,包括格拉斯出生和成长的但泽地区也被作为 大国之间进行交易的筹码,划分给了波兰,德国被盟军四大国实行军事管制,并且导致 后来长达四十年的分裂,两个社会制度完全不同的德国并存直到一九九○年才重新统一 。长期以来,德国作为战争的发动者,始终只能是犯罪者和应该受到惩罚的对象,德国 民族在战争中遭受的灾难,一直是文学创作中较少出现的主题。
《蟹行》这部小说中叙述的维廉·古斯特洛夫其人其事以及“维廉·古斯特洛夫”号 沉没,对于绝大多数战后出生的德国人是完全陌生的。维廉·古斯特洛夫于一八九五年 一月三十日出生在德国城市施未林,一九三六年作为德国纳粹党瑞士分部主席在瑞士的 塔沃斯被德国犹太青年大卫·法兰克福特刺杀身亡。一九三七年,希特勒亲自提议以他 的名字命名一艘新式万吨游轮,并亲临下水仪式。此后这艘船先是专门经营纳粹政权组 织的被称为“力量来自欢乐”的大众旅行活动,战争爆发后改建成停靠在岸边的军医船 和军训船。一九四五年初,苏联红军大举反攻,迅速占领德国东部地区,“维廉·古斯 特洛夫”号从但泽附近海港启程,船上载有逃往德国西部的难民近万人和数千德军士兵 。一月三十日夜里,这条船在波罗的海被苏联红军潜艇“S13”号发射的三颗鱼雷击沉 ,死亡人数估计超过九千人,大部分是妇女儿童,是世界历史上死亡人数最多的海难之 一。这一天凑巧是维廉·古斯特洛夫的五十岁诞辰,也是希特勒上台十二周年纪念日。 作者客观地陈述了“维廉·古斯特洛夫”号沉没的经过,没有丝毫夸大或者渲染,用了 很多篇幅追述三个与此密切相关的历史人物的生平事迹,即维廉·古斯特洛夫,大卫· 法兰克福特,下令发射鱼雷击沉“维廉·古斯特洛夫”号的苏联红军潜艇艇长亚历山大 ·马利涅斯库。亚历山大·马利涅斯库后来的结局颇具戏剧性,战后没有得到理应得到 的荣誉称号,反因其他原因被发配到劳改营服刑,直到去世多年后才得到平反,这一切 都是以事实为依据。
作家在钩沉“维廉·古斯特洛夫”号沉没事件的同时,巧妙地将这段历史与现时主线 串联在一起,通过书中的叙述者,向读者展现了德国的现实生活,叙述了一个新纳粹分 子戏剧性地向犹太人复仇的故事。
小说中的现实人物是主人公保尔、母亲图拉、儿子科尼。图拉是读过格拉斯作品的读 者熟悉的人物:在《猫与鼠》、《狗年月》中都出现过,《母老鼠》里提到,图拉也许 是上了“维廉·古斯特洛夫”号,与之一起沉入了大海。格拉斯在《蟹行》一书中又续 起了这条线索,叙述图拉的经历。当年,她年仅十七岁,怀着身孕,独自乘“维廉·古 斯特洛夫”号逃难。船被击中后,她幸运地乘上为数不多的救生艇,上了德军的鱼雷快 艇“雄狮号”,当天夜里生下了儿子保尔。图拉获救后逃到苏联占领区即后来的东德城 市罗斯托克,当了细木工人,将保尔抚养成人。保尔在柏林墙修筑起来之前逃到了西柏 林,几十年的记者生涯一帆风顺,但个人生活屡经挫折,与妻子离异,也很少关心尚未 成年的儿子。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保尔在母亲多年的催促下,终于开始收集资料,准 备撰写一本记录这一海难的书,他在网上查找资料,无意中进入一个新纳粹分子的个人 网页。他追踪化名为“维廉”和“大卫”的两个青年人的网上聊天,最后竟然发现彻头 彻尾的新纳粹分子“维廉”竟然是自己的儿子科尼,而痛恨当年纳粹罪行并且视大卫· 法兰克福特为英雄的“大卫”则自然成为“维廉”攻击乃至复仇的对象。结果,两个年 轻人在现实生活中重演了六十多年前的历史,“维廉”将“大卫”诱骗到纳粹头目维廉 ·古斯特洛夫的出生地施未林,像当年大卫·法兰克福特刺杀维廉·古斯特洛夫那样, 对“大卫”连开四枪,将其击毙,然后向警方投案自首。
小说里虚构的现实生活里的三代人,可以说是德国当代社会的一个缩影,对海难的态 度颇具代表性。图拉作为海难的幸存者和见证人,经历了战后的艰难困苦,总是破碎支 离地絮叨往事,认为儿子有义务将这一事件完整地传诸后世。保尔在母亲的絮叨声中长 大,对自己颇有戏剧性的出生经过并无兴趣,几十年来一直有意回避有关“维廉·古斯 特洛夫”号的信息资料。当他终于动笔要写的时候,他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把这一数千 人葬身海底的事件写成文字,因此总是三心二意,直到他在网上发现并且证实新纳粹分 子“维廉”是自己儿子之后,才开始认真起来。科尼因父母离异,自小缺少大人的关爱 ,两德统一后,他作为惟一的孙子,得到了奶奶格外的宠爱,而老人对个人经历的片面 认识,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仇恨的种子,他用奶奶送的生日礼物——电脑,设计了充 斥着极右言辞和图片的网页,把那艘击沉“维廉·古斯特洛夫”号的苏联红军潜艇官兵 称作“杀害妇女儿童的凶手”,把聊天对象“大卫”视为当年刺杀维廉·古斯特洛夫的 凶手,并认为杀了“大卫”是为全体德国人向犹太人复仇。他告诉警察:“是我开的枪 ,因为我是一个德国人。”而当年大卫·法兰克福特在瑞士法庭上说的话是:“是我开 的枪,因为我是一个犹太人。”“大卫”其实并没有任何犹太血统,父亲是核物理学家 ,母亲是音乐教师,而“维廉”也并非真正仇恨犹太人,恰恰相反,他非常欣赏以色列 对阿拉伯国家实行的军事恐怖。
书名《蟹行》直译是“按照螃蟹的走路姿势”,书中主人公声称:为了寻找资料,在 历史的故纸堆里前后翻腾,东寻西找,与时代斜向地相遇,有点像是按照螃蟹的走路姿 势。它们总是假装出向一侧后退的样子,然而却以相当快的速度前行。格拉斯在接受笔 者采访时说:“使用现在这个书名完全是从小说的叙说方式出发的,在时间的安排上, 在叙述的安排上,有平行,也有交叉,书里小说主线的叙述与螃蟹的行走方式很相似。 ‘蟹行’在德语中是一个常用的词,只是表明一种运动方式,我想,在所有的语言中都 有‘蟹行’这种说法,书名的意思就是‘按照螃蟹的走路姿势’,完全是中性的,没有 任何贬义,只是指叙述或者写作的方式,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倒退,有时交叉,有时平 行,穿插了三个真实人物的生平和一个虚构人物的故事。”(注:3月25日至27日,笔者 在德国北部城市吕贝克参加君特·格拉斯先生召集的《蟹行》翻译讨论会。其间,笔者 采访了格拉斯先生。采访是在格拉斯先生的办公室和举办《蟹行》翻译讨论会的会场—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托马斯·曼的故居“布登勃洛克之家”进行的。这段话及本文中 的相关引文均引自笔者对格拉斯的采访。)小说在叙述方式上,也不无螃蟹的走路姿势 ,时间、事件、人物前后交错,一会儿交代历史,一会儿又“按照螃蟹的走路姿势,回 到(我)个人的不幸”(注:见《蟹行》德文版。),叙述流畅,转换自如。不难看出,作 家选此书名,还有隐喻历史进程的考虑:历史总是在前进和倒退的交替中前进的。
《蟹行》一书共二百一十六页,在德国也可以被视作长篇小说,但是格拉斯坚持将其 归入中篇小说之列,并且在书里加上中篇小说(Novelle)的字样作为副标题。对此,作 家本人是这样解释的:“这本书写的是非同寻常的事件(auBergew hnliches Ereign is),甚至是双重意义上的非同寻常的事情。一层是这条船的故事,一直到它沉没,非 同寻常的事件是叙述者在船沉没的短暂时间里,在前来救援的‘雄狮号’上出生;另一 层是,在互联网上捡起这一主题的那个极右青年,竟然是他的儿子。接着,事情更加复 杂化,最后重现了开始时的谋杀情节,使小说再次达到高潮。我认为,它具备中篇小说 的等级,具备一个非同寻常的事件的等级。但是,由于幽默的原因,也有一点破例,因 为,虚构的小说叙述者始终声称自己在写一篇报道,而且他总是把报道的风格加入进来 。这两种形式,即中篇小说和报道,相互之间保持着一种竞争的关系。一边是报道的语 调,一边是叙述的语调,对于我来说,虚构的小说叙述者和我这个作者之间在书中进行 的争吵,很有吸引力。我把这本书当作一部中篇小说,他却坚持认为是在写一篇报道。 ”
《蟹行》中的叙述者“我”,是当年几乎生在“维廉·古斯特洛夫”号上的保尔,而 作者格拉斯则以“有一个人”、“委托人”、“老家伙”、“他”、“我的雇主”等身 份在书里时隐时现。小说的第一句话是:“‘为什么现在才写?’有一个人问道,而这 个人并不是我。”这句话使人立刻就联想到《我的世纪》的第一句话:“我,替换了我 的,每一年都要出现。”
作为一位在文学作品中努力表现时代主题的作家,格拉斯始终将“用文学作为工具, 去进行教育”(格拉斯语)视为己任。他说:“《蟹行》这部小说表现的主题,长期以来 ,在德国一直没有引起人们的关注,驱赶前德国东部地区居民和一千多万人逃难的主题 ,在西德被挤到一边,在东德根本就不准提及。这也是我本人生活中的一个重大主题。 我在一九二七年出生在但泽,我的父母在那里经营一个专卖殖民地产品的小店,一九四 五年一月,我作为空军辅助人员在科特布斯负了伤,曾建议我的父母乘‘维廉·古斯特 洛夫号’逃往西部,他们当时没有走,而是在夏天被苏军驱逐的。许多年来,我们一直 在讨论其他的灾难、失职和罪过。在《蟹行》这本书里,图拉的儿子直到五十多岁的时 候才开始着手从他自己的角度写母亲已经督促了几十年的往事。他在互联网上找到了极 右分子搞的有关‘维廉·古斯特洛夫号’的网页,这才真正开始写他的报道。人们只要 在德国的东部或者西部了解一下就会发现,只有很少的人听说过‘维廉·古斯特洛夫号 ’和这次海难。维廉·古斯特洛夫是什么人,是谁把他打死的,出于什么动机,这一切 几乎没有人知道。因此,我在书里讲述了‘维廉·古斯特洛夫号’从下水到沉没的历史 ,也交代了计划建造和命名的经过。历史是不会停滞不前的。新的纳粹分子与光头仔不 同,他们可能在高级文理中学甚至在大学里。抵制新纳粹分子,必须持之以恒,我也努 力用我的方式,即小说家的方式。……‘维廉·古斯特洛夫号’海难虽然在书里起着重 要的作用,……但是,这绝不是写这本书的动机。……我在书里有意识地并没有只写‘ 维廉·古斯特洛夫号’海难,而是还写了这一事件之前的许多事和相关的人物生平,从 维廉·古斯特洛夫的发迹一直到他一九三六年被杀,然后是医学院学生、犹太人大卫· 法兰克福特的生平,他刺杀的过程,在瑞士坐牢,战后去了以色列,还有苏联红军潜艇 艇长亚历山大·马利涅斯库的故事,从他在敖得萨的童年,写到他指挥击沉‘维廉·古 斯特洛夫号’,战后被发配到西伯利亚。当然,这些生平传记都是依据‘维廉·古斯特 洛夫号’海难,按照这条船的命运,进行编排的。书里还有一个虚构人物,是我从过去 的书里拿来的,图拉·波克里弗克,她最早是出现在我的中篇小说《猫与鼠》里的,后 来又在长篇小说《狗年月》里得到扩充,她现在又被写进了《蟹行》。这样,我就拥有 了进入这些历史素材的文学通道。对我来说,最初这只是一堆没有经过梳理的素材,许 多年来一直在我的脑子里,我总在想什么时候要把它们写出来,而且必须写出来,但是 ,直到我想到让图拉这个人物出场,我才找到了处理这些素材的文学通道。”
《蟹行》出版之后,有些文章提出,这部新作表现的主题表明格拉斯有向右转的倾向 ,他们的结论是,格拉斯将趋向保守。格拉斯本人对此嗤之以鼻:“这完全是愚蠢的说 法。如果认真地读了这本书,就会看懂作者的意图。我认为,也必须克服存在的左倾的 盲目无知。我们不应该把这个主题,这个重要的主题,交给极右分子,其实这也是左翼 自己的疏忽失职,把这个主题放到一边,避而不谈,结果让右翼将它送到互联网上去了 ,因此,我站在我的左派立场上来写书进行反击。”
德国统一之后,在德国年轻一代中,极右思潮泛起,尤其是在九十年代中期,发生了 多起青年右翼分子袭击外国人的恶性案件,社会舆论和绝大多数德国人都反对和谴责这 些行为。前不久,德国主要执政党社会民主党提出要禁止极右党派NPD的提案,作为长 年支持社会民主党的格拉斯却提出不同看法:从法律上禁止NPD,是阻止不了极右思潮 的,应该加强教育,甚至可以公开出版加有注释的希特勒的《我的奋斗》,让年轻人了 解历史,思考问题,从而选择正确的人生道路。书中安排“维廉”和“大卫”的父母在 法庭面对,他们之间没有仇恨,而是更多地对自身进行反省和自责:忽视对子女的教育 ,是导致悲剧的重要原因。显然,再现历史,昭示后人,反思往事,重在教育,是《蟹 行》这部小说的中心主题。
笔者作为《猫与鼠》、《我的世纪》的译者,在去年圣诞前夜收到《蟹行》一书的清 样,还同时收到了参加三月下旬《蟹行》一书翻译研讨会的邀请,自一九七七年以来, 格拉斯每次出版新作,都要和编辑人员一起向来自各国的译者详细解答翻译中的问题。 按照出版社的要求,在本书定于二○○二年二月十九日出版之前,不得发表书评文章。 二月四日,德国最有影响的杂志《明镜》周刊第六期率先将该书作为封面并主题报道, 除了一篇《蟹行》评价文章之外,还配发了许多有关“维廉·古斯特洛夫”号沉没的文 字和图片资料。二月五日,德国电视二台首播“德国文学教皇”赖希—拉尼茨基主持的 电视节目《赖希—拉尼茨基独奏》,这个节目早已在几个月前就作了预告,是颇受德国 文化读书界关注的事件,赖希—拉尼茨基对该书大加赞扬,声称在阅读时多次“热泪盈 眶”,作为资深文学评论家,他不会“在自己的水平之下流泪”,他赞扬《蟹行》不仅 是格拉斯迄今最优秀的作品,而且也是近年德语文学最好的几本书之一,他对着实况转 播的摄像机,向格拉斯表示祝贺。紧接着,德国几乎所有重要报刊都发表了对《蟹行》 的评介,但是大多数文章主要是着眼于“维廉·古斯特洛夫”号沉没事件,“老人与海 ”成为好几篇文章不谋而合的标题,而一些地方性报纸上发表的文章才比较注重作品的 文学性。
这一切不禁让人想起一九九五年格拉斯的长篇小说《辽阔的田野》发表时的情景:这 部小说以东西德重新统一这一政治事变为背景,通过酷爱德国世纪大作家冯塔纳作品的 主人公,有机地将一八七○至一八七一年的德国统一和一九九○年的德国统一作为一个 整体加以反思。格拉斯亲身经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和战后德国的分裂,对于德国重新统 一、结束东西方对峙、维护世界和平历来是赞成和支持的,但是,面对东西德长达四十 年的分裂这一现实和科尔政府采取的类似“用金钱买下东德”的政策以及德国统一的进 程始终持有异议,他的观点代表了一批德国知识界人士的看法,当然也受到了不少人的 批评和指责。《明镜》周刊率先发表了赖希—拉尼茨基致格拉斯的公开信,认为《辽阔 的田野》是“不成功的”,是“失败之作”,并且制作了赖希—拉尼茨基气愤地将《辽 阔的田野》撒成两半的封面漫画。这一事件导致格拉斯公开宣布与赖希—拉尼茨基断绝 保持了数十年的交往,此后再也不接受《明镜》周刊记者的采访。格拉斯本人认为,许 多人对《辽阔的田野》的批评,与其说是文学上的批评,倒不如是政治上向他进行清算 。
作家本人见到一些报刊借这部小说就“维廉·古斯特洛夫”号沉没大做文章之后,在 接受《明镜》周刊记者采访时明确提出:这是一场灾难,而不是犯罪。当时仍在交战, “维廉·古斯特洛夫”号的行动有很大成分是军事行动,这条船不是“难民船”,因为 船上还有上千名德国海军新兵和穿军服的海军辅助人员,苏军潜艇指挥官下令击沉该船 完全是正确的。关于闯入“禁区”之说,格拉斯也不完全赞同,他指出,写德国这个发 动战争的民族同时也是战争的牺牲品这一主题,在同时代的作家中不乏其人,德国东部 居民向西部逃难,过去在东德是“禁区”,但在西德不是,他自己的许多作品都对此有 所涉及,只不过人们对此没有给予足够的关注罢了。
《蟹行》是格拉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出版的第一部作品。有人说,诺贝尔文学奖 给获奖者投下了一道阴影,在这种阴影下,不少作家基本停止了文学创作,很多人开始 动手撰写自传或者回忆录。当记者问及格拉斯获奖的影响时,他说:“我在写作时完全 忘记了获奖的事。无论是在获奖之前还是在获奖之后,写作过程都是很费力很辛苦的。 我当然明白,外界的期望是很大的。”他坦然地承认:“我不知道,如果我是在五十岁 时得到诺贝尔奖,会怎么样。但是,我是在七十二岁时获奖,已经经过了很多年在有可 能获奖的推测和等待中的磨练。”事实证明,七十五岁高龄的作家老而弥坚,在文学创 作上仍在不断突破求新,现在,他又一次给了世人一个惊喜。
二○○二年四月于德国凯克海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