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超越现象学对科学危机的克服_现象学论文

论超越现象学对科学危机的克服_现象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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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前关于科学的哲学研究中,自然主义的思想占据着主流地位。然而,如果哲学的反思仅仅意味着像自然主义那样,追随和模仿自然科学,它能够彻底地反思科学、真正地理解科学吗?答案是否定的。因为科学危机的根源就在于自然主义本身:理念化了的客观科学世界遮蔽了生活世界,科学理论的本体论谬误彻底抽离了科学的真正根基,最终导致科学和整个人类生活的危机。现象学的重要意义之一在于:它为我们提供了一种超越自然主义的思想方式,让我们能够超越自然主义所构造的科学的幻象而直面科学的实事本身,通过对科学的彻底反思,克服科学的危机与当代人类精神生活的危机,并真正理解科学的意义和本性。

本文拟借助超越论①现象学的思想和方法,描述如何克服自然主义所构造的科学幻象,使科学回归生活世界。对于这种回归而言,从科学世界经由生活世界向超越论自我的还原,仅仅是获得超越论现象学的视野。借助于这种视野,本文以解释性现象学的意向性分析,揭示科学世界如何作为主观性生活的成就而从生活世界中被意向性地构造出来,以及自然主义如何对科学理论进行本体论化虚构。由此,原先作为生活世界的理念外衣的超越的幻象才真正可以被剥离。只有建立一门生活世界现象学,使所有的客观科学和精神科学都奠基于其上而成为生活世界科学,科学和人类精神生活才可能获得超越论现象学的彻底奠基,其面临的危机才能最终被克服。

一、自然主义态度所导致的科学危机与生活危机

最基本的自然态度是我们对自然的存在信仰,即设定自然是自在的存在。这种自然态度在日常生活中具有天然的合理性。然而在哲学反思中,这种自然态度往往僭越科学的实证方法本身,它独断地设定:科学所描述的就是自在的自然本身,自然科学的理论名词指称实存的自然客体及其属性,科学理论是对自然规律的概括;自然科学的方法论是我们把握真理的唯一的或最优的途径,从而形成了自然主义的态度。

20世纪以来,随着现代科学的发展和哲学家们对科学的深入反思,自然主义这种对科学的朴素信仰在科学界逐渐被动摇和弱化。但作为哲学思想,尤其是作为方法论和科学规范,自然主义的种种纲领却在不断强化它的统治。首先,在科学方法论层面,自然科学的实证方法依然被独断地当作所有知识探索和获取真知识的典范。其次,与此相应,实证方法论成为唯一具有合法性的科学规范:科学与非科学的界限、真理与谬误的判断标准,都要以自然科学的规范来判决。而如果按照自然科学的规范和方法,精神科学如历史科学、道德科学、伦理学都面临着合法性危机。再次,在哲学的语言分析层面,自然科学语言尤其是物理学语言被作为科学语言的典范,甚至是最理想的语言。物理主义便是设想通过“理性重构”,使所有科学的语言都还原为物理学语言。最后,这种方法论的自然主义在新兴的心灵哲学和认知科学哲学中得到彻底的贯彻,其典型代表就是当代心灵哲学中的强纲领的物理主义:它企图用种种物理主义的方案来解决身心问题,把表述心理和感受状态的语言,甚至把表述自由意志、情绪的语言,都还原为物理主义的语言,并且认为最理想的语言不是观察语言,而是抽象的理论语言。例如,它把关于感受的日常表述还原为理论语言对微观粒子物理运动的表述。

那么,20世纪以来形形色色的自然主义的问题在哪里呢?它们和所谓“欧洲科学的危机”和“人类生活的危机”又有何关系呢?

自然主义态度的根本问题在于,把自然科学的方法层面的设定当作自在的存在。逻辑实证主义一方面独断地设定经验实证方法论为唯一的、普遍的科学方法论,却不反思其合理性根据;另一方面,“一切有关作为主题的人性的,以及人的文化构成物的理性与非理性的问题全部都排除掉”(胡塞尔,2001年,第16页)。不仅认识论的纯粹理性问题不再具有合法性,而且伦理和道德实践也不再属于科学的领域,“实证主义可以说是将哲学的头颅砍去了”。(同上,第19页)而新兴的自然主义则走向极端:它不仅强化自然科学方法和规范的权威地位,而且把自然科学的理论假设本体论化,虚构出超越的幻象的体系。

20世纪对自然科学的自然主义态度的反思,并没有使我们真正理解自然科学的革命性发展所显现的科学的本性,而是推波助澜,把披在生活世界之上的理念的外衣实在化,用超越的幻象取代生活世界。自然主义对科学的这种“理性重构”,使得科学(广义的科学概念)和我们人类的整个精神生活陷入了危机。正如胡塞尔所担忧的:“如果科学只允许以这种方式将客观上可确定的东西看作是真的,如果历史所能教导我们的无非是,精神世界的一切形成物、人们所依赖的一切生活条件、理想、规范,就如同流逝的波浪一样形成又消失,理性总是变成胡闹,善行总是变成灾祸,过去如此,将来也如此,如果是这样,这个世界及其中的人的生存真的能有意义吗?”(同上,第16页)

可见,“科学的危机”的根源并不在于伽利略以来的数学-自然科学本身,而在于人们对科学的非反思的自然主义态度。其中,在哲学家们对普遍哲学的理想中,不再关注纯粹理性的科学和信念,放弃用理性规范自己的理想生活,是最为关键的原因。

因此,我们如果要克服科学和人类精神生活的危机,就必须克服对科学和生活的自然主义态度,超越自然主义的狭隘视野。彻底的哲学反思应该是超越具体科学而自己为自己奠基,并为科学和人类的精神生活奠基。而一种追求成为严格科学的哲学理想的现象学,能为我们提供超越自然主义态度的方法论武器;提供关于科学和人类精神生活的深刻洞见,从而为真正实现哲学对(广义)科学的奠基、并重新塑造人类的生活理想指引一条富有希望之途。

二、现象学的超越论还原之途

作为一种严格科学的彻底反思,现象学对科学的反思首先是要超越一切对科学的自然主义态度,这样才能直面科学的现象本身,揭示其本质。现象学借助于对一切自然主义态度下的存在信仰以及一切科学的理论和知识的悬置,使哲学的反思能够真正地超越自然主义。

现象学悬置了一切自然主义态度下的存在信仰、知识和兴趣,但这并不是要否定科学的方法论及其理论的合理性,而是为了摆脱自然主义态度对哲学反思的束缚,实现哲学看待世界的态度转变:由自然主义态度转变为现象学的超越论态度。“在悬置这种改变态度中…,在世界-生活的全部兴趣和目的中并没有丧失任何东西,因此,从认识的目的中也没有丧失任何东西。只是对所有这些东西都指出了它们的本质上的主观的相关物”(胡塞尔,2001年,第213页)。悬置中失去的只是我们的自然主义态度,但却揭示了被悬置者在人类精神中的起源。

依据现象学的态度,现象学与科学的关系应该是:科学和哲学处在不同层面上,具体的自然科学可以中立于不同的哲学立场,而不是天然地归属于自然主义;现象学和自然主义是考察科学的两种态度和方法论,如果说对立也是指它们在哲学层面上的对立;现象学方法反思整个人类精神生活领域而不囿于其局部,自然科学也属于人类精神的成就;对自然科学的哲学反思是为了理解自然科学,而不是要以哲学方法论代替自然科学的研究方式。这一点对现象学和自然主义的方法论同样成立。正如胡塞尔所言:“如果我们不将知觉与被知觉的东西、记忆与被记忆的东西、客观的东西与对每一种客观东西的证实(其中包括艺术、科学、哲学)当成例证体验到,并且甚至完全自明地体验到,我们如何能够将这一类东西当作超越论的主题呢?”(同上,第215页)就科学回归生活世界而言,超越论现象学的还原之途是:科学世界→生活世界→先验自我意识,目的是获得超越论现象学之视野。

首先,是由数学-逻辑的客观科学(经验实证科学)构造的抽象理念世界向生活世界还原。为此,我们不仅要悬置对自然的自然主义态度,而且必须悬置对科学理论的自然主义态度,即对科学的实在论立场。通过现象学悬置,彻底剥离客观科学的这些自然主义态度,使其在生活世界中的主观性起源显露出来:客观科学只是生活世界中的派生性的文化样式之一,它是一种奠基于生活世界中的人类精神的成就。

其次,这里的生活世界仍然是自然主义态度下的直观经验的世界,因此超越论的还原需要进一步悬置我们对生活世界的存在信仰,使其成为纯粹的人类精神生活的现象:“在这种悬置中,我们总是能够自由地将我们的目光始终一贯地紧紧指向这个生活世界”,“在这里,集中注意生活世界中现象的态度被当作出发点,即被当作通向更高水平的相关的态度之超越论的指导线索”。(同上,第214页)我们需要悬置自然主义态度下的生活世界,回归到它在先验自我意识的超越论生活中的起源。按照胡塞尔的说法,就是把作为超越世界的生活世界的一切最终都纳入到“自我-我思-所思”的超越论意识生活的结构中去。至此,我们才真正克服了自然主义态度,达到超越论现象学之还原的最终点——先验自我意识,或“具有最终目标指向的主观性”(同上)。

但是,超越论还原的最终点并不是现象学之意向性解释的最终目标。这种解释的最终目标是要意向地解释所有超越的现象、陌生的经验:现象学家“将指向世界生活中的目标的生活,并限定于这些目标等等,当成自己的主题”(同上)。这种解释之所以可能,是因为所有外在地超越的领域归根结底都属于超越论自我的本己性的领域;在超越论还原的最终点,“回溯到主观性以其隐蔽的内在的‘方法论’具有世界、‘确立’世界、继续形成世界的诸方式”(同上)。于是,超越论还原的终点便成为用超越论的视野去理解生活世界和客观科学的出发点。

三、从生活世界到科学理论的意向构造

现象学的超越论还原的终点就是现象学的意向性解释的起点,因此,我们需要进一步揭示:客观科学是如何作为先验的意识生活的成就,从生活世界中被意向地构造出来的。这既是科学从生活世界中构成之途,也是科学重返生活世界之途,亦即现象学为科学及整个人类精神生活作彻底地奠基之途。

从超越论自我开始的对作为超越世界的生活世界的意向性解释,涉及到对意向构成的很多层次和步骤。具体而言,包括从内在时间意识之流到内在超越的意识现象的构成,再到交互主体性的构成,最后是超越的生活世界的构造。而客观科学的抽象理念化构造则作为生活世界中的主观性成就,奠基于生活世界中的直观的意向构成的经验。因此,对科学所作的超越论的意向性解释的步骤是:先验自我→内在时间意识→经验自我→交互主体性→生活世界→科学世界。本文的任务仅限于意向地分析并勾勒出从生活世界中的意向构成到客观科学世界的理念化构造的路径之轮廓。

1.由世界视域开始在直观的生活世界中的明见性构成

我们知道,科学理论的构造是为了系统地说明和预测直观世界中的现象,并且首先是建立在对这种直观现象的观察和实验之上的。因此,直观的生活世界中的对象的构成是科学理论构成的基础。在直观现象的超越论构成中,世界是我们的超越论视野的广阔的地平线。

所有超越的经验的构成,都以一个预先的对象类型的先天确定性为其线索,而且所有超越对象的意向构成总是在一个外在视域中进行的,或者说任何外在直观的对象总是这个视域中的对象。这个作为地平线的世界视域正是我们的生活世界。由于世界视域就是任何超越的构造的意向相关物,即我们的任何超越构造一开始世界视域就已经存在,所以任何超越的意向构成的成就都是生活世界的组成部分:它们奠基于生活世界,从生活世界获得它们的意义。

在超越对象的构成中,首要的是对对象的整体把握。这种对整体的把握一开始是空洞的,但是它在类型上却是确定的,是由世界视域的整体结构预先规定的。与这种整体的把握相关的是这个对象的内在视域,对象的构成便是以这个整体视域为基础,在直观中不断地获得明见的充实。构成对象的过程就是对在体验中原初地给予的感性材料赋予意义。这是一个超越的过程:意向构成总是非完全充实的,总是伴随着共现,总是可错的。这里的所有经验和判断都是在直观的明见性的领域中意向地构成的。通过这种经验在历史的世界中的不断构成,整个生活世界获得了充实,经验不断地沉积在生活世界中。这种不断被沉积的经验所充实的生活世界,是我们所有社会实践的基础,也是我们的科学认识实践的原初的意义领域。科学的成就就是在此基础上,不断通过高级层次的、主动的意向综合而形成的。

2.科学在数学-物理学世界中的抽象的理念化构造

科学的目的是对整个直观世界的现象作系统的说明和预测,或者说,科学试图把握直观经验领域中的现实的和可能的现象的一般规律性。而包括科学经验在内的所有世间经验都是超越性的,它们不能在直观中完全充实。于是,科学对直观经验世界的普遍性规律的诉求和我们关于这个世界的经验的超越性之间便发生了冲突:直观对普遍的世界视域的整体把握总是空洞的,超越性构成总是只能获得局部领域的直观明见性经验,而科学要求获得关于整个世界的普遍性规律。那么,面对世界整体这个不完全直观明见性的领域,科学如何达到它的目的呢?

依据对科学史的现象学分析,科学理论的抽象构造依据于两种超越的构造形式:(1)从某些局部领域的经验构成整个现象领域的普遍性判断。(2)从直观的和已知的对象领域的现象的规律性构造非直观的、未知的对象领域的规律性。前一种超越性构造是为了获得判断的普遍性,这是通过外推和类比的构造获得的;后一种超越性构造是由直观的或已知的现象和经验构造未知领域的现象,这是通过由现象到机制的回溯性的构造而进行的。这两种带有跳跃性、猜想性的超越的构造之所以能获得成功,其奥秘在于,在世界的整体性视域中,我们的任何超越构成总是受世界的整体结构的预先规定,同时我们对世界的区域本体论有一种预先的领会,作为我们的理论构成的潜在的引导。这种对世界的潜在的整体把握是建立在我们在生活世界中的直观性经验的沉积的基础上的,因此没有我们对生活世界的直观经验,所有科学的超越构造便无法发动起来。

虽然如此,科学理论的构成却不是完全借助于对这两种构造方式的交替应用而获得的。因为缺乏对所探索的领域的明见性直观,科学家只能借助于对对象领域的整体把握而对其进行抽象,通过自由想象的变更,不断变换这个抽象世界中的要素,以获得变换中的不变的要素,再经过生产性的联想贯通这些要素,从而把握其不变的内在关系。正是在这个复杂且反复进行的过程中,穿插着以上两种构造方式。当然,科学理论的这种超越性构造并不是机械的、每一步都明见的:很多构造也许并没有为科学家所明确意识到,或者是作为一个整体突现于科学家的灵感之中。

由于不能以直观方式把握对象领域,因此科学先是通过某些参数来表征对象系统的状态和性质,然后通过把握这些参数之间的数学关系来把握对象领域,并用某些特定的数学公式来表述这种关系。这样,科学家们通过一整套表述物理性质的参数的数学关系,而间接地把握着对象领域。然而,我们并没有理由说这里的数学关系式表述了任何关于自在实在的真理,因为这里的数学公式和其中的参数并不一定具有直观的意义,也不一定能获得直观经验的间接的充实。因此,科学理论只有作为一个抽象理念的整体构架,才有可能与对象领域整体建立一种间接的明见性关系,这种明见性仅仅依赖于科学理念构架可以借助于演绎而表述直观世界的现象的可能的显现形式的规律性判断。

科学理论虽然因其抽象构造而失去了直观意义,但由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它仍是生活世界中的人类精神成就,奠基于生活世界。这种奠基关系也蕴含了这种抽象理论通过科学说明和预测而获得间接的明见性的可能性。因此,我们可以沿着意向构成的路径,追溯其与生活世界的意义关联。

四、科学之超越幻象的自然主义构造

虽然在近代以来自然科学远离了直观经验的领域,但作为以说明和预测自然现象为目的的认知实践,它仍因其抽象理论构造和直观经验检验的相互关联和反馈而获得其实践的合理性。不过,自然主义对科学理念体系的本体论化,进而构造出作为超越幻象的“客观世界”,却是外加于科学的虚假观念。

1.由科学说明和预测的有效性开始的本体论虚构

由于科学理论的构造是在直观经验匮乏的情况下,主要以视域中沉积的以往科学经验以及少数新的科学直观经验而超越地进行的,因此科学理论是否具有间接的明见性(明察性),还需要生活世界中直观经验的检验。成功的科学理论可以为我们直观世界的某个领域或全体领域的所有可能现象,提供一种系统的说明和预测。在用科学理论解释直观的现象时,我们通常需要对科学理论进行语义阐释,并辅之以各种直观或非直观的模型来说明。在物理学、化学和生物学中,往往把宏观的现象还原为对应的微观的理论机制来解释。这种科学中普遍采用的还原论的说明模式,同样也适用于科学预测和科学的技术性应用。

在这种借助于模型的还原性的科学说明中,要求直观现象及表述它们的描述性术语能够被理论对象及对应的理论术语的语言集所表述。显然,在这种以严格性和系统性为规范的科学说明中,作为说明性语言的理论语言构架和理论对象,要优越于被说明的直观现象语言和对应的直观现象。在这个意义上,最理想的科学说明就是用理论语言系统地重新表述整个直观现象领域,或者说,科学说明就是用科学世界的语言重构直观的生活世界的现象。因此,从科学说明的角度看,理论对象和理论术语在本体论上要优越于直观现象和直观描述术语,前者好像更为“实在”。相应地,科学的抽象理论构架好像比那些关于直观现象的描述性判断更系统、更严密,因而更接近真理。

但是,这种“实在论”观念是出于对科学理论的构成和科学说明的本性的误解而造成的本体论上的谬误。如前所述,科学理论是借助于少量的直观的和明察的经验超越地构造出来的,从而科学理论对象(通过对数学公式的语义解释)作为科学理论中的本体论承诺,是带有假设性和约定性的。虽然它们在说明和预测现象方面也许有工具意义上的优越性,但却没有本体论上的实在性:它们本身的明见性(明察性)最终要依赖于直观现象世界中的观察实验经验的检验,而不能被直接当作本体论上实在的东西来解释直观世界中的现象。所以,由科学说明中理论的优越性跳跃到对科学理论在本体论上的优越性的判断,乃是对科学说明的本性的误解。

朴素的科学实在论者往往一方面被科学在说明和预测现象方面的成功所迷惑,另一方面对科学理论的超越构成和科学说明的规范不理解,视科学理论对象为实存之物,因而颠倒了直观现象和科学理论、生活世界和科学世界之间的真实的奠基关系。

2.科学的超越幻象对直观的生活世界的覆盖

如上所述,由于我们对外部世界的构造总是超越性的构造,因而我们对外在世界的直观永远都无法完全地被充实,世界永远在我们的视野的地平线上向外延伸。科学试图依赖于有限的经验通过超越的综合去把握无限的世界,这种有限的经验和无限的潜在可能性之间的矛盾造成了科学理论本身的非直观明见性和抽象性。

由于科学的巨大成就,科学实在论者相信科学理论对象比直观经验更为本源、更为真实,科学的世界是一个比生活世界更为真实和客观的世界。这种对作为理论预设的理论实体的实在化,使得科学理论的对象和定律超出了它自己的有限性而变成自在存在的实体和规律。康德曾指出,当知性企图超越经验的现象界而去把握无限的本体界时,会因其僭越而产生先验的幻象。(参见康德,第258-261页)在科学实在论者这里,所谓实在的理论实体就是科学超越自己的有限性而产生的超越的幻象。

遗憾的是,某些哲学家也放弃了对科学的理性反思和批判,以一种自然主义的态度去看待科学。他们被这种科学实在论的幻象所迷惑,把科学理论所假设的理论对象看作是本体论上优先的和实在的,他们把科学说明中用理论语言表述直观现象的描述性语言本体论化,从而以表述真实世界的语言取代了描述直观现象的语言,以关于世界的客观真实的知识取代了主观的感知经验,以真实的客观世界取代了主观的生活世界。

这样,伴随着科学对自然的数学化和抽象化,在科学文化发达的现代社会中,无论是在语言、思维还是世界观方面,都出现了用抽象的、关于客观世界的语言和观念取代直观的生活世界的语言和经验的趋势。然而,如果我们都习惯于用科学的抽象语言来替代生活世界的日常语言,那么我们关于生活世界的直观经验和观念就有最终被彻底地分解和还原为科学的抽象观念的危险,这样,我们的生活世界就会完全被客观科学的理念世界所覆盖,一切精神性的因素都会被从人类的生活中排除。

五、向生活世界的回归与对科学幻象的克服

由上述分析可知,科学的超越的幻象不仅使科学失去了对于我们原初的生活世界的意义,而且也放弃了理性生活的理想,这就使我们陷入了科学的危机和整个精神生活的危机之中。当我们试图从这种抽象的、缺乏意义的、单一的存在者之去蔽方式中突围时,我们面临着对道路的抉择:我们不仅需要重新澄清科学可能具有的意义,使它成为有根基的,而且需要重新建立我们的普遍性科学,并使我们的生活奠基于理性之上,成为有意义的。

前面对科学理论意向构成诸层次的分析表明,客观科学及其世界其实是在生活世界中获得的主观性的精神成就:它奠基于生活世界,它的意义来源于生活世界。据此,我们应当沿着由客观性知识动机牵引着的科学意向构成的诸层次,回归到生活世界,去寻找科学理论在生活世界中的意义源泉。

生活世界在自然主义态度中是一个预设的自在存在的整体,但通过向超越论态度的转变,它变成超越论现象学视域中作为主观性成就的意向相关性领域。在这个直观而生动的世界中,我们的一切生活的丰富的样式和形态在不断地发生构造,认知的、价值的、审美的意义总是在历史的流变中不断地从我们生活的周围世界中生发出来。我们的任何事业总是处在此原初的生活世界的视域中,并在其中发生构造,也就是说,任何理论或实践的活动都是奠基于此生活世界。

作为科学的实践者的科学家共同体就生活在这个主观的世界中;而科学实践活动就是在生活世界中进行的,属于生活世界的具体的派生性组成。所谓客观的科学从一开始就有主观性的介入,它奠基于生活世界并从中获得其意义。这不仅体现在科学理论的构造需要借助直观经验作为其材料,而且体现在科学总是已经处在某种科学的文化视域中,在这种视域中已经沉积了以往人类关于生活世界的认识经验,它们也是科学理论的意向构成所必不可少的经验材料。而且,科学理论的明察性需要通过生活世界中的观察实验的检验而获得,科学理论也通过说明和预测直观现象而间接地向生活世界回归。因此,我们的科学总是根植于这个生活世界而具有与生活世界的意义关联。(参见胡塞尔,2002年,第268页)

现在进一步分析,看看运用关于超越论的生活世界的观念,是否可以解决我们所面临的科学危机和生活危机。

把科学的概念和理论实在化,这是站在朴素的自然主义立场上,由于不明白科学理论实质上是生活世界中的成就之一,将科学理论说明和预测的有效性等同于它们的客观真理性、将自然信仰当作真理所致。这种自然主义的谬误导致科学放弃了自己的理性精神,僭越自身的界限而虚构自在的世界,从而造成科学世界对生活世界的抽象化和覆盖。因此,自然主义立场上的科学对自然的理念化是科学危机的最终根源。

通过向生活世界的回归,可以澄清科学世界和生活世界的关系:科学世界作为一种抽象的数学-逻辑的构造,是我们生活世界中人类精神的成就。因此,作为抽象理念的体系,它只有回归到生活世界,才能间接地和直观的世界现象相关联,奠基于生活世界并从它那里获得意义。生活世界并不是作为科学世界的一个局部的、直观现象的层面而隶属于科学世界,恰恰相反,科学世界隶属于生活世界,它只是后者的一个领域并以之为根基,在充满着意义的生活的整体中获得它的意义。

在超越论的视野下,我们立足于本源的生活世界中。这时我们可以发现,对现象的精确的预测和有效的控制是我们的实用性的生活实践的重要组成部分,但不是我们生活的全部内容,也不是我们生活的最核心的价值,而是从属于我们的目的性的生活整体,必须通过奠基于我们的理性生活才能获得其对生活的意义和价值。科学理论解释和预测直观现象的有效性,并不必定导致其理论对象在本体论上的优越性。依据于现象学的明见性原则,生活世界中的直观经验相对于科学理论具有更为基础和本源的意义。

在前科学的生活世界中,理性不仅体现在理论实践中,而且也规范着我们的价值体系、伦理生活和审美体验。科学的危机不仅在于实证科学的思维和理念对我们的生活作了抽象化,更在于实证科学成为知识的典范,它的规范被外推为一切科学的合理性规范。这导致所有精神科学尤其是关于价值和道德的科学面临着被剥夺合法性的危机,伴随而来的是价值和道德的相对主义、虚无主义。这样,前科学时代中的那种用理性来规范我们的一切理论和实践的理想将会丧失,我们的价值、伦理和审美的理性都会丧失其在生活世界中的根基。

那么,整个精神科学如何摆脱实证科学的限制而获得其在理性的科学体系中的合法地位呢?事实上,当我们论证了自然科学是更为本源的生活世界中的人类精神的成就,是奠基于生活世界的派生性理论实践,它不能作为我们理性的科学的最终规范时,我们就已经获得了一条为精神科学奠基的超越论途径:既然在生活世界中,客观科学不再作为评价一切科学的规范,也不再作为我们生活的规范性根据,那么生活世界本身就成为衡量自然科学和精神科学的最终根据。这样,我们就可以摆脱实证科学观念的精神束缚,重新建立奠基于生活世界的理性的普遍的科学系统,为我们的理性的、有意义的生活奠基。

所以,我们需要对自然科学、精神科学和我们生活的所有样式做一个彻底而系统的理性的奠基。这种奠基需要建立一门关于生活世界超越论的普遍科学,揭示生活世界的本质形式和诸种派生生活的本质类型,使得各种科学都能作为生活世界的组成部分而在这种普遍科学中获得理性的奠基。在胡塞尔的设想中,这种普遍科学就是“生活世界现象学”。(胡塞尔,2002年,第257-274页)这种理想中的生活世界现象学虽然是主观性的科学、观念的科学,但是它可以系统地澄清自然科学如何作为人类的精神成就而产生,并使其通过回归生活世界而获得意义。此外,它可以为我们的价值科学、伦理科学和美学奠定基础。最终,所有自然科学和精神科学都应该作为生活世界科学体系的不同分支,奠基于生活世界现象学;而生活世界现象学则奠基于一门关于超越论自我的纯粹现象学。

由此可见,只有建立一门超越论的生活世界现象学,并使自然科学和精神科学成为奠基于其上的生活世界科学,从科学世界向生活世界的回归才能最终完成,科学的危机才得以克服。

不仅如此,当每一门科学都作为生活世界科学的一部分而获得其意义时,在自然主义态度下的因科学理论的本体化谬误而产生的超越的幻象就会完全消失,导致对生活世界的抽象化、理念化的重构将被终止,披在生活世界之上的理念外衣将被剥离;从而,人类精神生活的危机才有望得到克服。

综上所述,自然主义作为自然态度在当代哲学中的主要表现形式之一,在关于自然科学的哲学研究中根深蒂固,而且对当代精神科学的研究影响巨大。但是,科学中的自然主义并不是科学的本质性因素,它只是自然主义哲学披在科学身上的外衣。现象学对科学的反思则揭示了自然科学如何作为人类精神的成就从生活世界中意向地构成,及科学理论如何由于自然主义的本体论化而产生超越的幻象,并探索了如何借助超越论现象学的视角,找到客观科学重返生活世界的途径。但现象学的彻底反思的最终实现,需要一门超越论的生活世界现象学,并使自然科学和精神科学奠基于其上;而这个任务对于现象学的沉思来说还只是刚刚开始。

注释:

①在本文中,“超越论现象学”这一表述中的“超越论的”(transzendental)一词,和提到科学理论时所说的“超越的幻象”中的“超越的”(transzentent)一词,是两个词形相似而实质含义不同的术语。在胡塞尔现象学中,“超越论的”首先表示一种哲学的提问方式、考察问题的视角,或者说是一种哲学态度。具体而言,所谓“超越论的”,是指追溯一切认识形成的最终源泉的动机,这个最终源泉就是“自我”。或者说,超越论就是探究一切认识生活是如何作为主观性的成就而产生出来的;只有凭借超越论现象学,哲学才能够真正超越自然主义。而在科学的“超越的幻象”一词中,所谓“超越的”,是指意识超出直观生活世界而抽象构造科学的理念;“幻象”则是指自然主义把这种作为理论工具的理念对象及其体系虚构成自在存在的实在对象及自在世界,也就是说,这种虚构的自在对象和自在世界实际上是一种自然主义的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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