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同族复合词的构成规律及特点,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复合词论文,汉语论文,规律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H13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1263 (2002)01-0060-06
一 汉语同族复合词产生的历史背景
汉语中有一种特殊的复合词,它的两个词素声音相近或相通,意义相同或相关,是有族属关系的同族词。例如:《说文》:“兴,起也。”“兴”字甲骨文作等,象四只手或两只手举盘形,本义为举起,泛指起、兴起。春秋时期的文献中,“兴起”义多用“兴”,极少用“起”,如《诗经》“兴”字出现18次,“起”字只有2次;《论语》“兴”字用9次,“起”字只有1次,而且不表起立、兴起义。(注:《八佾》:“起予者商也。 ”起,假借为“启”,意谓启发,参看杨伯峻《论语译注》,中华书局,1980,第25—26页。)战国以后,“起”字渐多,《荀子》“兴”字用13次,“起”字用49次;《韩非子》“兴”字8次,“起”字59次。 后起的“起”当由“兴”音转而来。“兴”“起”晓溪旁纽,蒸之对转。源词“兴”和孳生词“起”结合在一起,就构成复合词“兴起”。本文把这种由同族词作词素构成的复合词称为同族复合词。
考察汉语同族复合词兴衰的历史,我们发现,战国至东汉是同族复合词急剧产生的时期。从收集到的近500个同族复合词(注:详见附录。两词素的同族关系主要据王力先生《同源字典》,还有一部分依古今学者的系联及笔者的拟测与验证。限于篇幅,除个别情况外,恕不一一注明所据。)来看,约有半数能在汉代以前(包括汉代)的文献中找到用例,使用频率较高。东汉以后,新产生的同族复合词减少,而且使用频率较低。同族复合词何以在战国至东汉时期大量产生?除了受词汇双音节化大潮驱动以外,主要取决于以下三个因素:
1、已有数量巨大的同族词。 汉语中大多数源流相因或同出一源的同族词,在上古时期业已产生,从而为同族复合词的生成提供了充分的构词材料。
2、同义连用在双音节组合中的强势地位。 汉语词汇双音节化的初始阶段,并列式和偏正式是两种最能产的语法造词法。战国时代,并列式的发展速度比偏正式明显加快,已占优势;至东汉,并列式双音节词激增,高达双音节词总数的六成左右。从并列式两要素间的语义关系来看,不外乎同义、类义和反义三种。据统计,在先秦时期,同义连用占并列式总数的五成以上,类义连用不足四成,反义连用不足一成,同义连用在数量上有明显的优势。并列式是上古汉语强势造词法,同义关系又是并列式中的强势语义聚合,由此推知,同义连用是上古汉语双音节组合中的强势组合。(注:参看张博《组合同化:词义衍生的一种途径》,《中国语文》1999年第2期。)同族词因其意义相同或相关, 最符合这种强式组合的要求,因而最容易进入这种强势组合模型。
3、联绵词语音结构特征的影响。上古汉语有丰富的联绵词。 从语音上看,大部分联绵词有双声、叠韵或双声兼叠韵的关系。双声、叠韵联绵词出现最为密集的当属《诗经》。人们在诵习《诗经》的过程中,自然获得了来自联绵词的那种声韵和谐的语音美感,因此,在将两个同义或反义的单音节词连在一起使用时,往往优先选取那些语音相近的词。例如“芬芳苾(馝)馥馞馨香”等皆有香义,其中“馨香”声同韵近(晓母双声,耕阳旁转),连用最多;其次是韵母相同的“芳香”;前5个唇音声母字也多连用, 常见“芬芳”“芬苾”“芬馥”“芳苾”“芳馥”“苾勃(馝馞)”“馞馝”“馥芬”“苾芬”等;声母无关而皆为阳声韵的也可连用,但出现频率相对较低,如“芬香”“芬馨”“芳馨”等;声韵皆无关的连用则极罕见或未见,如“香馥”“香苾”“馨馥”“馨苾”等。再如《荀子·正名》:“香臭、芬鬰、腥臊、洒酸、奇臭,以鼻异。”其中“香”“芬”同义,“臭”“ 鬰”同义。反义连用时,荀子选取有双声关系的“香”“臭”组合,有对转关系的“芬”(文部)“鬰”(物部)组合,这与同义连用时的语音选择一样。如果说,先秦散文体作者择取音近字连用只是朦胧地受到语感的驱使,那么,到了极事铺陈的汉代辞赋中,罗列或牵合双声字和叠韵字则已成为一种修辞时尚。从司马相如《上林赋》这段描写水势的文字中,即可窥见一斑:(以两个音节为单位,下加——的为声同或声近字,加·的为韵同或韵近字。)
随着辞赋的兴盛,人们对双声叠韵的感受更为深切,因此,择取音近字加以组合排列就成为一种普遍自觉的行文追求。在这种情况下,语音相近相通的同族词自然成了复合词的首选元素。
二 汉语同族复合词的构成规律
从发生学的角度,可以把汉语同族词分为两类。一类是由词义的引申分化而形成的义衍同族词,一类是由语音的流转变化而形成的音转同族词。(注:参看张博《简论汉语同族词的类别及其特征》,《宁夏大学学报》1991年第3期。)这两类同族词的联结组合能力明显相异, 并由此决定了同族复合词的主要结构形式和语音形态。
2.1 绝大多数同族复合词是由音转同族词构成。
在近500个同族复合词中,95%以上是由音转同族词构成的, 如“畎浍”、“悱愤”、“更改”等。极少数由义衍同族词构成,例如:《说文》:“庳,中伏舍。从广,卑声。一曰屋卑。”“屋卑”就是房屋低矮,“庳”是由“卑”分化出的新词。《左传·襄公三十一年》“侨闻文公为盟主也,宫室卑庳”中的“卑庳”,就是由源词“卑”和孳生词“庳”复合而成。与此相类的有“驯顺”、“扫帚”、“死尸”、“骈并”等不到十个词。相对而言,倒是一些因词义的双向或反向引申分化而形成的同族词比较易于结合。例如“受”在甲骨文中既表授予义,又表承受、领受义。前者如:“贞,王沚比伐巴方,帝受我又(佑)。”(董作宾《小屯·殷虚文字乙编·三七八七》)“帝受我又”意思是帝给予我佑助;后者如“辛未贞,受禾。”(郭若愚《殷契拾掇·三八二》)后来,“受”的“授予”和“承受”这两个反向义位各自独立,分化出“受”和“授”两个词,这两个词结合在一起,就构成同族复合词“授受”和“受授”。类似的由反义同族词构成的复合词还有“买卖”、“贷貣”、“教学”、“赊贳”、“寒暖”等。
2.2 从结构类型上看, 同族复合词的构造方式基本上是并列式。
同族复合词的这一构成规律,实际上是受前一规律制约的。因为同族复合词基本上是由音转同族词构成,而音转同族词中源词与孳生词对应义位的全部义素相同或有共同的中心义素,所反映的是同一种事物或现象,这种语义构成上的相同性,只能形成并列关系。
极少数非并列式结构,多由义衍同族词构成。例如,《书·召诰》:“诰告庶殷,越自乃御事。”孔颖达疏:“我为言诰,以告汝庶殷之诸侯。”“诰”为古文体之一,“诰告”为偏正式,即“以诰告”,其结构同“诰封”、“诰赠”、“诰授”等。再如,“空”分化出有中空义的胸腔口腔之“腔”,由口腔义引申,“腔”又指说话的语气腔调。在这个意义上,“腔”与源词“空”结合,构成偏正式复合词“空腔”,意思是没有实际内容的老调子、陈辞滥调。类似的偏正式还有“死尸”、“扫帚”等。又如,“撞”的本义是打击中空之物,“锺”为中空的乐器,二者皆有中空义,声音相近,当有同一来源。《礼记·学记》“善待问者如撞锺,叩之以小者则小鸣,叩之以大者则大鸣”中的“撞锺”,即是一个动宾式同族复合词。动宾式同族复合词还有“命名”(注:“命”“名”同族,参看陆宗达《陆宗达语言学论文集·“名”、“命”、“明”、“鸣”义相通说》,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年。)、“居家”等。
个别音转同族词为词素的非并列式复合词,是在其中一个词素用后起义、或两个词素都用后起义的情况下构成的,例如,《说文》:“年,谷孰也。”又:“稔,谷孰也。”“年”“稔”泥日准双声,真侵通转,本义皆为庄稼成熟。后“年”引申为时间单位,在此义位上与“稔”组合就构成一个偏正式复合词,指丰年,如唐钱起《江行无题》诗之三一:“岸草连荒色,村声乐稔年。”又如,《说文》:“造,就也。”《尔雅·释诂》:“就,成也。”“造”“就”清从旁纽,幽部叠韵,皆有成就义,后“造”分化出制造义,音变为从母,“就”则有所虚化,可用在动词后,充当结果补语,如“练就”、“写就”、“安排就”等等。“造就”在这两个后起义位上组合,就构成一个动补式复合词,例如太平天国黄从善《诏书盖玺颁行论》:“当此之时,固当立成简册,垂文字於千秋;造就编章,仰规模於万世。”
除了极少数偏正、动宾和动补式同族复合词外,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两个意义相同的音转同族词联合在一起,凝结成一个整体。这个整体中的两个词素地位完全相等,没有主次偏正之分,也不存在支配与被支配、陈述与被陈述等关系。
2.3 从两词素的声韵关系上看,声母相近度高于韵母; 音读微殊的同族词最易复合。
由于汉语中的大多数同族词在上古时期已经产生,因此本文依据王力先生的古韵二十九部和古三十三声纽,对486 个同族复合词词素的声韵关系进行了调查,调查结果如下表所示:(注:表中所用音转术语的涵义,参见王力《同源字典·同源字论》,商务印书馆,1982年。)
声母关系 韵母关系
双声准双声旁纽准旁纽邻纽 叠韵对转旁转旁对转通转
271
14
147
17 35
122 104 104
46
110
两词素声母相同的词有271个,约占同族复合词总数的56%; 两词素声母发音部位相同而有旁纽关系的又有147个, 两者相加约占同族复合词的86%。可见同族复合词两词素声母的相近度极高。从韵母关系来看,两词素有叠韵关系的比有双声关系的词少得多,只有122个, 仅占同族复合词总数的25%。王力先生曾对汉语同族词的韵母关系作过调查统计,他说:“同源字中,叠韵最为常见,其次是对转,至于旁转、旁对转、通转,都比较少见。”(注:王力《同源字典》第17页。)可是上表提供的数据却显示,两词素韵母有旁转、通转关系的都比较多,只略少于有叠韵关系的词。这说明,韵母相同或相近的同族词并不比韵母关系相对较远的同族词更容易结合,同族复合词两词素韵母的相近度较低。
综合同族复合词两词素的声韵关系来看,可以发现既双声又叠韵的同族词很少结合,除非声调不一,(如“孤”“寡”皆古见母鱼部字,孤平声,寡上声,二者可结合;又如“昂”“仰”皆古疑母阳部字,昂平声,仰上声,二者亦可结合。)或中古音读相异,(如“居”“家”皆古见母鱼部平声字,然《广韵》“居”属鱼韵,家”属麻韵,说明二者上古音读已有微殊。)完全同音的就更少,上古仅见“诰告”(《广韵》同古到切)和“慑慴”(《广韵》同之涉切)。在后代文人作品中可偶见两个并列的声韵调全同、且意义相同的字连用,例如,唐鲍溶《春日言怀》诗“杳窅青云望,无途同苦辛”中的“杳”“窅”,《广韵》同乌皎切;明袁宗道《小西天记》之二“从行两童,窃放爆竹,爆声为四面群峰阏遏,徊旋食顷方歇”中的“阏”“遏”,《广韵》同乌葛切。这类并列式连用的出现频率很低,很难判定两个音义全同的字是否已经真正凝结,或许将其视为偶发式连用更为合适。声韵关系都相对较远的同族词也很少结合。大多数同族复合词的两个词素,或声母相同,韵母相通,如“戛击”,见母双声,质锡通转;或韵母相同,声母相通,如“命令”,明来邻纽,耕部叠韵。可以这样说,两词素音读的同中有异、异中有同是同族复合词的基本声韵特征。
三 并列式同族复合词的特点
汉语中绝大多数同族复合词是并列式的,如果把并列式同族复合词与其他并列式复合词加以比较,可以看出,并列式同族复合词有以下三点特征:
3.1 凝结力强,甚至发生联绵化。
没有同族关系的同义词一般要经过较长时间,才能由临时的连用过渡到真正的并列式复合词。在过渡时期,同义组合中的两个词是自由的,往往既可合用,又可单用,还可以分别和其他词组合。例如“封”和“疆”在先秦已经连用,可到中古以后,两词还都可以单用。《汉将王陵变文》“只是江东项羽使,遂交左右出封迎”中的“封”;明于谦《议处边事疏》“修设故疆,以为久远之计”中的“疆”。在汉代以前,“封”和“疆”又可以分别和许多同义词连用,构成“封境”、“封略”、“封畛”、“封畔”、“封界”和“疆界”、“疆畔”、“疆埸”、“边疆”等复音组合。
与一般同义词相比,同族复合词凝结得较快。很多同族复合词在先秦典籍中的使用率很高,说明它们早已凝结,例如“孤寡”、“恭敬”、“安燕(晏)”等。两个同族词一旦结合,其间关系非常紧密。很多同族复合词中的一个词素单向度地依附另一词素,很少单用,也很少与其他同义词组合,变成一个不自由词素。例如“说(悦)怿”在《诗经》时代就已凝固成词,汉代以前,在喜悦、欢乐这一义位上,“怿”单用的频率很低,也极少与“欢、喜、乐、欣、愉、怡”等连用;又如《楚辞·离骚》:“众皆竞进以贪婪兮。”王逸注:“爱财曰贪,爱食曰婪。”“贪”“婪”(注:“贪”“婪”同族关系的考证,参看杨剑桥《同源词研究和同源词典》,《辞书研究》1988年第5期。)组合后,“婪”字极少单用,也不与《广雅》同训为“贪”的“饕、飻(餮)、啬、欲、利、嗜”等连用。还有一些同族复合词中的两个词素彼此依附,都很少单用。例如“枯”“槁”的本义皆为草木干枯,二词在《老子》中已组合,到《战国策》中,引申指消瘦、憔悴。此后,在消瘦、憔悴这一义位上,“枯”和“槁”都很少单用,而经常合用。
很多同族复合词的两个词素有双声和(或)叠韵的关系,这与联绵词的语音特征相仿;在两词素高度密合而不再单用后,又具有了联绵词“不可分训”(注:王念孙语。见《读书杂志·汉书第十六·连语》,中国书店,1985,中册,第31页。)的语义特征。当这类同族复合词的来源和结构形式不再为人们感知时,常被用不同的汉字来记录,这又使其获得联绵词“以声状意”、“无一定之字”(注:黄生语。见黄生、黄承吉《字诂义府合按》,中华书局,1984,第193页。)的形式特征,从而实现了联绵化。例如,《说文》“旁,溥也”,“溥,大也”。同表广大义的“旁”“溥”古音並滂旁纽,阳鱼对转,是同族词。它们大概在春秋以前就已凝固成复合词,很早就发生了联绵化。因为传世的上古典籍中已有“旁礴”(庄子)、“旁魄”(荀子)、“旁薄”(淮南子)等多种写法。受字形的障蔽,后人不知道这是一个同族复合词。如《荀子·性恶》:“齐给便敏而无类,杂能旁魄而无用。”王先谦集解引郝懿行曰:“旁魄,即旁薄,皆谓大也。”郝氏把“旁薄”作为正体,说明即使是训诂学家也已不明该词的词源,而把它误会为联绵词了。又如《诗经》4次出现“黾勉”,都是努力、尽力的意思, 这个词也一直被人们当作联绵词。其实,《说文》中有一个与“黾”同音的“敃”,许慎释为“强也”。字或作“暋”、“昬”、“愍”等。《尔雅·释诂》:“昬(注:今本《尔雅》作“昏”,误。《尚书·盘庚》:“乃不畏戎毒于远迩,惰农自安,不昬作劳,不服田亩,越其罔有黍稷。”孔安国传:“戎,大;昬,强;越,於也。”孔颖达疏:“‘戎,大;昬,强;越,於’,皆《释诂》文。”)、暋,强也。”该词上古可单用,不过很少,如《书·盘庚上》:“不昬作劳。”《周礼·秋官·大司寇》“以圜土聚教罢民”郑玄注:“民不愍作劳,有似於罢。”“敃”“勉”明母双声,真元旁转,是音近义同的同族词。《诗经》中的“黾勉”及后来的“勉”、“黾俛”等当是同族复合词“敃勉”联绵化后的不同写法。徐振邦指出,联绵词的来源之一是“同义近义单音词的连用”(注:徐振邦《联绵词概论》,大众文艺出版社,1998年,第65—74页。),观察其所举11个词例,两词素多有语音联系,有些当为同族词,这为同族复合词的联绵化倾向提供了证据。
3.2 词义引申灵活,义位丰富。
音转同族词都是同义词,有些甚至在隐含意义、感情色彩等非理性意义上也毫无差异,属绝对的等义词。它们构成复合词以后,两个词素在语义上很少相互牵制和羁绊,因而其词义的运动变化与其他复合词相比显得更为自由灵活,往往会在两个同族词的共有义位之外发展出多个新义位。如同族词“销”和“铄”的本义是熔化,它们在先秦就已组成复合词。据《汉语大词典》,在宋代以前,“销铄”就有以下9个义位:
①熔化。 ②指灼热。 ③铄金销骨。形容毁谤之言害人之烈。④削弱;衰微。
⑤亏缺;削损。 ⑥憔悴;枯槁。 ⑦消耗;消磨。 ⑧消逝,消失。 ⑨消除。
其中义项②③⑥⑧是“销”和“铄”单用时皆没有的新义位;④⑤是“销”单用时所没有的义位;⑦⑨为“铄”单用时所没有的义位。
与“销铄”相类的多义同族复合词还有不少,例如“丘墟、买卖、分别、污秽、枯槁、言语、关键、断绝、雕琢、报复、清静”等。其中有些同族复合词的引申义与本义的距离较远。如“馨香”本指散播很远的香气,由此不仅发展出芳香馥郁貌这一近引申义,而且还产生了一些与香气无直接关系的远引申义,比如指用作祭品的黍稷,指祷祝时心诚意切,比喻风雅,比喻可流传后世的好名声等。这类远引申义都是同族复合词的词义较为自由灵活地运动变化的结果。
3.3 同素异序词多;异调逆序词也有别义功能。
同素异序词指词素相同而字序不同的词,比如“进荐”和“荐进”。同族复合词中这种同素异序词很多,有近半数的词都有对应的异序形式。这是因为构成同族复合词的两个词素在语义上高度同一,在声韵上高度和谐,使得它们的先后顺序比起其他并列式复合词较少受到限制。
如果从声调的角度来观察,两词素同调的词更容易产生异序形式。在486个同族复合词中,有近90个词素同调的词有对应的异序形式, 占同调词总数的一半左右,如“谋谟:谟谋”、“愤悱:悱愤”、 “穾奥:奥穾”、“逼迫:迫逼”等。 异调异序的同族复合词也比较多,约占异调词的46%,如“闾里:里闾”、“余羡:羡余”、“间隙:隙间”等,在异调单序词中,两词素大多依四声的顺序来排列,只有“展陈”、“席藉”、“迭代”等20多个词的词素逆四声之序。我们称之为异调逆序词。这些逆序词多为近古以后产生,出现频率较低。另外象“撞钟”、“死尸”等的逆序是由于受结构形式的制约。
从逆序词的意义来看,同调逆序词多同义,(注:极个别义异,例如“阏遏”,阻塞;“遏阏”,扼制,压抑。)而异调异序词的意义则多有差别。一般说来,异调顺序词的词汇意义和语法功能与其词素的本来意义和用法更为接近,产生时间也相对较早;而异调逆序词则多与顺序词意义相异,有些是词汇意义不同,例如《说文》:“晏,安也。”先秦典籍常见“安”“晏”(字多作“燕”)顺序连用,指安逸,主语是人。如《荀子·修身》:“君子贫穷而志广,富贵而体恭,安燕而血气不堕,劳勌而容貌不枯。”其后出现的逆序词“晏安”则指安定,主语是国家、地区和社会等。如《周书·庚信传》“居负洛而重世,邑临河而晏安。”还有些逆序词不仅与顺序词的词汇意义不同,而且语法功能也发生了变化。例如反义同族词“寒”“煖”顺序连用就指寒冷和温暖,《礼记·王制》:“凡居民材,必因天地寒煖燥湿。”而后代出现的逆序词“暖寒”则指冬日饮酒暖身驱寒,宋胡继宗《书言故事·豪奢》:“冬日饮人酒,谓暖寒。”明邵《香囊记·赏雪》:“今日雪天无事,不免安排酒馔,与他暖寒则个。”由并列式形容词变为动宾式动词。
异调同族复合词的词素序初多与四声之序对应,许多后起逆序词有别义功能,这一事实再次证明上古已有四声,四声对并列式复合词的词序有很强的制约力;变换词素序是汉语中一种重要的构词方式。(注:参看张博《先秦并列式连用词序的制约机制》,《语言研究》1996年第2期。)
同族复合词是汉语结构造词法的最初成果。探明这类复合词的发展历程、消长趋势、构成规律以及语音、语义和结构方面的特征,对于汉语词汇发展史和汉语历史词汇学以及汉语同族词研究都有重要意义。但由于掌握的材料有限,本文对同族复合词的构成规律和特点的总结还比较粗浅。我们期待得到专家学者的批评指正,以便进一步探索更符合同族复合词发展实际的深层规律。
附录:同族复合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