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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PP本是太平洋两岸四个小国签署的一项区域自由贸易协定(RTA),但自从美国奥巴马总统于2009年11月高调宣布美国要加入该项协定之后,顿时引起了全球的关注。2010年3月、6月和10月,美国与TPP成员已先后举行了三轮谈判,① 尽管谈判进展得并不顺利,但美国已志在必得。美国更把TPP看做是未来亚太自由贸易区(FTAAP)的雏形。在2010年11月亚太经合组织(APEC)峰会上,TPP已被列为通向FTAAP的主要路径之一。目前,全球已有462个RTAs(区域自由贸易协定),② 美国何以如此重视TPP这样一个小小的区域贸易协定呢?
一、TPP的特点
TPP全名Trans-Pacific Strategic Economic Partnership Agreement,即“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定”,签署于2005年7月,2006年5月起实施,其成员共四个:智利、新西兰、新加坡和文莱,故又简称P4。2009年,这四国的人口总和约2465万,GDP总和仅占全球0.8%,对外贸易占全球2.2%。③ 无论从人口规模,还是经济规模来看,都很小。但它却具有以下显著的特点。
1.跨度大。四国连接三大洲,形成横跨太平洋两岸的自由贸易区。新加坡和文莱位于亚洲东部,地处西太平洋沿岸;智利位于南美洲,地处太平洋东岸;新西兰位于大洋洲,地处太平洋西南部。这是当今唯一跨越太平洋的多边自由贸易区。
2.网络化。TPP内部市场虽小,但开放程度较高,通过FTA网络与外部市场的联系广泛。由于四国人口总数不足2500万,TPP内部市场有限,协定本身产生的福利效应并不大。但四国的市场开放度都较高,外贸发达。其中智利和新加坡是近年来全球范围内缔结FTA最多的国家,形成了以本国为轴心、区域广阔的FTA网络,这使得TPP成员可以互相利用FTA网络,开拓亚太和国际市场。
3.开放性。TPP四个成员都是APEC(亚太经合组织)成员,因此,它可被视为APEC范围内的一个FTA。但与APEC范围内其他封闭性的FTA不同,TPP为新成员的加入敞开着大门。一方面,TPP需要通过增加新成员来扩大内部市场;另一方面,TPP本来是作为APEC成员先行自愿自由化的一个样板推出的,当时未加入TPP的APEC成员可以根据自身情况随时加入,所以,TPP专门设立了接纳新成员的条款,值得注意的是,该条款规定,APEC成员和“其他国家”都可以申请加入。这说明,不仅是APEC成员,其他感兴趣的国家也可以申请加入。但在美国的提议下,目前仅优先考虑接纳APEC成员。
4.质量高。TPP是目前全球数百个RTAs/FTAs中的“精品”,被誉为“高质量的FTA”。这表现在下述几方面:首先,取消关税的商品覆盖面大。该协议规定,智利、新加坡和新西兰的全部征税品目、文莱99%的税目都要取消。而不少FTA往往仍保留一定数量的税目。其次,自由化领域广。协议内容除货物贸易自由化外,还包括了服务贸易自由化(使用“否定清单”)、贸易救济、动植物检验检疫标准、贸易技术壁垒、知识产权、政府采购、竞争政策、海关合作等方面的条款。第三,含有劳工、环境两个敏感领域。TPP协议附有两个独立的文件:具有约束力的《环境合作协议》和《劳工合作备忘录》,而这正是许多FTA设法避免的领域。另外,TPP还规定在协定生效两年后开始投资和金融服务自由化的谈判。④
5.时代性。TPP被誉为“21世纪的FTA”,除了具备传统自由贸易协定的关税减让内容外,还将当前国际贸易与经济一体化中出现的新议题,诸如食品安全、气候变化、政策透明度以及“边境内问题”等包括在内,议题与时俱进,不断更新。
TPP的上述特点,使它成为APEC贸易自由化的“样板”。然而,在被奥巴马看中之前,它在国际上的关注度并不高,甚至在APEC内部也没有受到广泛关注,一是它本身的影响较小,二是2004年之后,APEC成员更多地将注意力转向建立亚太自由贸易区(FTAAP)问题,将其作为未来的目标。
TPP的由来与APEC关系紧密,它实际上是APEC贸易自由化进程受挫后的产物。1997至1998年,APEC推出的EVSL(部门提前自愿自由化)计划遭到彻底失败,这意味着通过某些行业(部门)先行自由化然后推动全盘自由化的途径是行不通的。而务实的APEC工商界希望早日看到贸易自由化的成果,于是,一小部分成员开始尝试在自由化道路上先迈一步的办法,即毋须等待全部21个成员一致同意后再来缔结一个全区域的自由贸易协定,因为那会耗费很多年时间,而是采取21减X(“21-X”)的办法,让愿意先走一步的成员通过自愿谈判,组成APEC区域内的小自由贸易区,以推动茂物目标的实现。但当时大部分成员认为这种方法会破坏APEC整体的贸易自由化进程,所以“21-X”办法并未提上APEC正式议程。而对此方法抱有热情的几个成员一直没有放弃努力。2002年10月,在APEC墨西哥峰会期间,智利、新西兰、新加坡三国领导人开始了首次谈判,2005年7月18日三国最终签署《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定》,2005年8月2日,文莱作为创始成员签署了TPP。2006年5月TPP付诸实施。
二、美国加入TPP的动因
1.TPP的历史回顾
追根溯源,TPP最早曾是美国提出的一个倡议。1998年,由于亚洲金融危机的打击和EVSL计划的失败,APEC从其高峰滑落,成员们缺乏推动亚太区域贸易自由化的热情,转向双边自由贸易协定。这显然不符合美国的利益,因为美国主导APEC,就是要撬开整个亚太区域市场。在此背景下,时任美国贸易代表的巴尔舍夫斯基在1998年11月APEC峰会期间非正式地倡议成立“太平洋五国自由贸易区”(Pacific5FTA,简称P5),它由美国、智利、澳大利亚、新西兰和新加坡五国组成,美国想把它变成APEC的“核心集团”(Coregroup)。
美国选择这些国家组建自由贸易区并非一时冲动,而是经过一番考虑的。当时已有不少东盟国家,包括泰国、菲律宾、马来西亚以及澳大利亚和智利都希望与美国签订双边FTA。但在东南亚美国看中的却是新加坡,在南美看中的是智利。这是太平洋两岸积极推动FTA/RTA的国家,是美国实现“太平洋经济共同体”的两个“支点”,借助这两个支点和它们的FTA网络,美国可以把触角伸向亚太各地。而澳大利亚是美国的重要贸易伙伴,经济规模也相对较大,可以扩大P5的市场容量。另外,新加坡、智利和新西兰三国当时已经在商谈建立自由贸易区事宜,有了一定的基础。
然而,P5倡议最终胎死腹中,其原因可能与当时的世界贸易形势有关。1999年WTO西雅图谈判失败,全球掀起一股声势浩大的反对全球化和自由贸易的浪潮,促使克林顿政府把更多的精力放到维护美国在全球多边贸易体制中的利益上去。此后几年,在亚太区域一体化上,美国转向双边自由贸易协定,先后与新加坡、智利和澳大利亚商谈并签署了双边FTA,P5的构想被暂时放到一边。
布什任期内,美国对建立“太平洋共同体”的欲望进一步高涨,并且推出建立“亚太自由贸易区”(FTAAP)的倡议。布什本人对APEC极为重视,他先是借助2001年的“9.11”事件,成功地将反恐、“人的安全”等非传统安全问题纳入APEC议程,大大扩大了APEC的议题和功能,把它变成了一个表达美国经济、安全和政治主张和政策的国际舞台。APEC峰会破天荒地接连发表“反恐声明”。但另一方面,由于“9.11”事件牵制了美国的精力,其推动“太平洋共同体”的力度有所减弱。
不过,在反恐取得显著成果之后,布什便及时转向,在APEC内推动建立“亚太自由贸易区”(FTAAP)。2006年APEC河内峰会正式将其写入领导人声明。FTAAP倡议最初是由加拿大于2004年提出的,但当时美国正把精力集中在多哈谈判上,未对其表态。而两年后,美国的立场即出现大变,布什亲自上阵推动,其原因有三:一是此倡议符合美国的利益,与其推动建立“亚太经济共同体”方向一致;二是可以用FTAAP倡议转移视线,回避美国不打算兑现即将到来的“茂物目标”第一时间表内容(2010年)承诺的尴尬;三是试图以此来抗衡正在崛起的以10+3为主的东亚一体化进程。
但是,具有约束性的FTAAP由于与APEC的非约束性原则相背离,成员们分歧很大,只能被视为“远景目标”而难以在短期内实现。从2006年美国正式提出到2009年APEC新加坡峰会,FTAAP一直没有出现实质性的进展。
2.奥巴马政府的亚太贸易政策
通过上任至今近两年时间的表现,奥巴马政府的亚太贸易政策已经明确,他比布什更加重视美国与亚太地区的经济贸易关系,从而将APEC一些成员的担心一扫而空。奥巴马在竞选纲领中曾承诺重新审视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和美国-韩国自由贸易协定,敦促在海外扩张的美国企业回归本土,这使部分APEC成员担心奥巴马上任后美国和亚太地区的经济关系会变坏。⑤ 但事实证明在事关美国国家利益的问题上,无论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两者的政策区别不大。
首先,奥巴马在首次出访亚洲期间便强调,美国是一个太平洋国家,并自诩为美国首位“太平洋总统”,这种表态超过了历任美国总统。奥巴马还承诺他的政府将为“恢复”美国在亚太地区的“领导地位”而努力,言下之意,布什在美亚关系上做得并不好。奥巴马说到做到,“返亚”姿态鲜明,在短暂而繁忙的亚洲之行中接连与日、韩、中三国领导人会晤,在新加坡出席了APEC峰会,并出席了东盟-美国纪念峰会,成为与东盟10国(包括缅甸)领导人直接对话的首位美国总统。
在对外贸易上,奥巴马政府非常重视亚太地区。奥巴马上任可谓时运不济,正值金融危机肆虐全球之时,美国是金融危机发源地,经济遭到重创,失业率高企。为此,2010年初,奥巴马签署了“国家出口行动计划”(National Export Initiative)行政令,提出在今后5年的时间内使美国出口额翻一番的目标,这将为美国创造200万个就业机会,而亚太地区是实现这一目标的主要地方。多年来,亚太市场已成为美国制造业产品、农产品和服务业的主要出口目的地。尽管遇上了金融危机,2008年美国出口至亚太地区的货物总量仍高达7470亿美元,比上年增长了8%,其中农产品出口为760亿美元,比上年增长30%;美国服务业在该地区的出口额增至1870亿美元。⑥ 但另一方面,要保住亚太市场份额也非易事。因为已有迹象显示,近年来亚太地区,主要是东亚地区内部贸易增长很快,美国在这个地区的贸易份额呈缩小趋势。美国担心自己有可能被排斥在亚太地区巨大的贸易市场之外,这将使美国每年蒙受250亿美元的出口损失。⑦
此外,奥巴马政府还承诺将积极促进国会批准“美韩FTA”,使其早日实施,以促进美国的就业,另外,当然就是加强与亚太大国中国的经贸关系了。而在亚太经济一体化方面,奥巴马不像其前任布什那样致力于推动FTAAP,因为美国已经遇到严重困难,而是看中了TPP,明确将加入TPP作为美国“介入”亚太地区的主要途径。
加入TPP并非奥巴马自己的主张,他只是继承了布什的遗产,做其未竟之事。在布什任期的最后几个月里,也即2008年9月,美国贸易代表署(VSTR)便已宣布将加入TPP并参与了四国关于金融服务与投资议题的谈判,此举还招致澳大利亚、秘鲁和越南也跟着宣布加入TPP的谈判。TPP因此而引起世人的关注。美国原定在2009年3月就开始首轮谈判,但时值政府更迭之际,新政府需要时间来评估贸易政策,故未能如期进行,但美国国内的相关工作仍在进行。2009年3月,美国国会贸易政策工作委员会就加入TPP举行了特别听证会,并取得了工商界多数集团的支持。奥巴马总统最终批准了加入TPP的决定。2009年11月14日,奥巴马利用出访亚洲的时机,在东京宣布美国将加入TPP,引起重大反响。一个月后,美国贸易代表柯克正式告知国会有关启动TPP谈判的决定。接着,USTR又与国会有关委员会、咨询机构、州代表、工商界协会等进行了多次磋商来确定加入TPP谈判的具体问题。
3.美国加入TPP的动机
美国高调宣布加入TPP,除了上述背景外,其动机大致有以下几点:
(1)塑造跨太平洋自由贸易区“新样板”,为成立更大的“美式FTAAP”打下基础。TPP虽小,但该协定几乎包含了美国所要的所有条款,除具备知识产权、服务贸易等美国的“强项”以外,还包括投资、竞争政策、政府采购透明度和贸易便利化这四项“新加坡议题”。“新加坡议题”是WTO谈判中的烫手山芋,由于多数发展中国家不愿意接受,一般不纳入FTA谈判范围。但TPP却有这些内容。更重要的是,TPP还包括了具有约束力的环境与劳工标准两个附件,符合美国的利益,因此容易得到美国政府、党派和工商界利益集团的支持。在美国已经签订的双边FTA协定中,都含有这些条款,这也是美国所推崇的所谓“高质量”FTA必须具有的内容。
TPP所具备的这些品质,迎合了美国的需要,也减少了美国进入的障碍。预计美国将通过谈判,修改或补充一些条款,使之更符合美国的要求,同时进一步提高TPP的质量,将其打造成“21世纪的FTA样板”,即奥巴马所称的“21世纪贸易协定应有的高标准”。
TPP质量虽高,但毕竟市场太小。尽管奥巴马声称TPP将“促进美国的就业与经济繁荣”,但他心里应该清楚,这个人口不足2500万的小市场能为美国解决多少就业岗位?显然,加入TPP并非美国的终极目标,它只是美国通往更大的RTA(区域贸易协定)的“入口”。美国要逐渐扩大TPP的成员。这一点奥巴马已说得很清楚:美国加入TPP的目标是“形成一个拥有广泛成员的区域贸易协定”,不言而喻,这个区域协定就是FTAAP,即亚太自由贸易区。如果APEC21个成员都加入FTAAP,这将是世界最庞大的RTA。几年前,APEC人口已占全球40.5%,国内生产总值(GDP)占全球的55%,对外贸易占全球的45%。
美国贸易谈判代表柯克已将新的TPP定位为亚太自由贸易区(FTAAP)的基础。柯克在其所勾勒的蓝图中表示:“如果这个方向正确,我们相信在5到10年内,其他APEC成员会争相抢搭这班顺风车”。⑧ 为了扩大TPP成员,美国力劝日本、韩国、马来西亚、泰国加入。显然,美国最感兴趣的还是APEC中的东亚成员,因为它们经济潜力巨大,是美国最想进入的市场。美国要将TPP“扩容”为更大的RTA不是一件轻而易举是事情,TPP要通过4+X(逐步增加成员)方式最终变成包括APEC全体成员在内的FTAAP更是难上加难。TPP的“高标准”虽然符合美国的利益,但却提高了新成员进入的门槛,尤其是其中所包含的“新加坡议题”以及环境和劳工标准等敏感内容,更会使APEC发展中成员止步。
(2)将TPP树立为美国区域贸易协定的新模式,“拔高”标准,使美国获得更大利益。美国是全球最大的进口市场,世界各国都想把自己的产品打入美国,希望与美国建立自由贸易区。但美国至今只有16个FTA,其中已生效的仅11个,大部分对象是中小国家(见表1),它有足够的选择权来挑选自由贸易伙伴。美国贸易谈判代表柯克已表示,今后要用TPP条款作为美国与其他国家谈判自由贸易协定的“范本”,并可能用TPP标准来重新整合已有的FTA。
此外,美国还想借助TPP,创造21世纪FTA的新模式,即所谓“新的改进型的FTA”,这至少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更新或增加现有贸易协定的条款,主要突出在“环境保护、透明度、工人权利和保护以及发展方面的新义务”;二是使FTA的内容不仅仅局限在贸易层面,而且能“将美国公司融入亚太地区的生产和供应链,并促进新技术和新兴经济行业的发展”,“为中小企业创造更多机会,同时优先考虑劳工和环境保护及促进发展”。⑨ 这将使奥巴马时代的新FTA大大超越布什时代的老协定。
可以看到,加入TPP协定和开启TPP谈判不仅仅是奥巴马上任后美国亚太贸易政策的一次重要调整,而且还创立了美国FTA的新模式。奥巴马政府比布什政府更加重视与亚太地区的贸易关系,也表明美国试图以更高的标准和更严格的谈判来构建新的FTA模式,掌握区域一体化在主导权。
(3)抗衡东亚经济一体化进程,扭转美国被排除在外的不利局面。长期以来,美国一直高举全球多边贸易体制(WTO)大旗,对区域经济一体化关注不多。直到1989年参加APEC,才开始卷入区域经济一体化潮流。但至今美国参加的区域贸易协定并不多,而从分布来看,主要集中在亚太地区(参见表2)。这充分反映出美国对该地区的重视,而其中最注目的就是TPP。
由于APEC在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后长期处于低潮,其贸易自由化进程变得十分缓慢,而在此次危机背景下启动的东亚一体化进程却年年有显著进展,并形成了以东盟为核心、中国为主要推手的10+3合作机制,发展势头远超APEC,这使美国的心态极不平衡,因为美国已被排除在东亚一体化进程之外,这将影响它在东亚的政治、经济和安全利益,制约它在亚洲发挥作用。美国要想抗衡东亚,削弱中国的作用,必须另辟蹊径。2006年河内会议之后,美国对FTAAP的热情明显消退,此时,已生效一年的TPP重新进入美国视野,其许多特点符合美国的胃口和用意,具备了抗衡东亚一体化的基础,但缺点是太小,必须将其做大做强,才能真正达到目的,其途径是美国自己进去,再拉上APEC的拉美成员构成“太平洋集团”,再加上日本、韩国和部分东盟成员,组成实力强大的“跨太平洋”一体化组织,这样才能抗衡中国所推动的东亚一体化进程。
美国以TPP抗衡东亚一体化,根本原因是要巩固其在亚太地区一体化中的核心领导地位,不使大权旁落,最终实现梦寐以求的“太平洋共同体”目标。
(4)将TPP作为通往FTAAP的桥梁,实现美国在亚太地区的战略布局,获取更多的政治、经济利益。TPP能量有限,即使成员有所扩大,与FTAAP相比,美国所获的经济利益仍然不多。据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USITC)统计,2009年美国对TPP8个成员(包括原有的和新加入谈判的)的货物贸易出口额只占美国同年出口总额的6%,而对APEC所有经济体的出口额占美国出口总额的60%,两者相差10倍(图1)。但是,如果TPP成员逐渐扩大,情况就不同了。按目前的趋势,如果已经参加谈判的和表示有意加入谈判的国家都顺利加入TPP,从而使TPP的成员从目前的4个扩大到13个(含美国),那么美国与TPP其他12个成员的进出口贸易额占总额的比重将接近46%左右(参见图2)。显然,TPP成员越多,对美国越有利。而最有利的结果,当然是TPP最终覆盖APEC全部成员,此时比重将超过60%(图2)。
图1 美国商品出口总额中TPP所占份额(单位:10亿美元)
资料来源:USITC(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
图2 美国与TPP成员的贸易
资料来源: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
需要指出,这仅仅是美国从TPP/FTAAP货物贸易自由化中获得的利益,而建立在TPP基础上的FTAAP,将给美国带来的利益远非这些。在服务贸易领域,尤其是金融领域,美国的优势无人可比,还有劳工、环境、知识产权、政府采购等条款,也将使美国获益匪浅。这就是美国极力推动TPP并将其作为实现FTAAP的路径的经济原因。另外,TPP扩大并最终成为FTAAP也将为美国带来巨大的政治利益。美国既然主导了TPP,必将顺理成章地主导FTAAP,实现建立符合其利益的“太平洋共同体”的宏愿。
三、TPP面临的挑战与前景
尽管TPP得到了美国的全力推动,但至今情况并不令人乐观。当前,TPP面临着多重挑战,最主要的有以下三项:
1.成员扩大的不确定性。TPP不扩大,就没有影响力,美国的一系列打算也就会落空。所以,扩容是决定TPP前途的关键。但这毕竟是一项有严格约束性的协定,各方需要慎重考虑和精心盘算才能做出决定。目前,除美国外,已参与“入籍”谈判的还有澳大利亚、秘鲁、马来西亚和越南。其中,马来西亚和越南这两个东盟成员的不确定性最大。由于经济开放度尚不足以“达标”,它们能否成为首批扩容成员仍是问题。
排在“第二梯队”(已表示要加入,但未参加谈判)的有加拿大、墨西哥、日本和韩国,这一组国家中墨西哥和加拿大虽然都是北美自由贸易区(NAFTA)成员,但在加入“高质量”和带有许多新议题的TPP上仍有困难。此外,对加拿大而言,受到高度保护的乳制品市场的开放是一个棘手问题,美国、新西兰对此紧盯不放。日本是美国最想拉入TPP的对象,不但市场大,而且可以瓦解10+3进程,可谓一石二鸟。但是,TPP不可能排除农产品的市场进入,而且TPP中不乏农产品大国和强国,而日本在短期内迅速放开农产品市场的可能性很小,所以,即使日本参加了“入籍”谈判,也不一定能谈成。至于韩国,只是对TPP表示有兴趣而已,在韩美FTA没有实施前加入TPP的可能性不大。
2.谈判的艰巨性。TPP既然被标榜为“21世纪的高质量的FTA”,其内容之多,条款之严,门槛之高自然也是其他FTA望尘莫及的。农产品,尤其是糖和奶制品的市场进入是一大难题,涉及加拿大、新西兰、美国等多个成员;纺织品也不好办,越南与美国之间将有一场恶斗;高标准的知识产权保护条款,会让曾经上过美国301黑名单的智利、秘鲁、越南、文莱深感彷徨;政府采购,美国、新加坡和澳大利亚要拔高其标准,而新西兰、文莱、智利连WTO政府采购协议都未加入;劳工和环境条款,美国认为原先的标准太低,要求按自己的标准修改,并警告各成员必须采取“强有力的措施”后才有资格加入TPP。⑩ 试问,这样的高标准,APEC成员中有几个能达到?即使对正在谈判的成员来说,也十分艰巨。
3.协定的复杂性。参加谈判的8个国家,除越南外,相互之间都有双边FTA。TPP与这些双边FTA的关系如同一团乱麻,既有重叠的,又有覆盖不到的。就原产地规则而言,究竟按哪个执行,难以统一。这将加剧“意大利面碗”效应。还有,TPP协定的范本也成为问题,美国提出使用自己的版本,但4个老成员坚持用原来的。此外,程序上还有一个大问题,美国总统的“快速通道授权”(Fast- Track Authority)已于2007年中到期。这意味着,国会议员在审议时可以对协议任何一条提出修改,这将大大拖延协议生效的时间。(11)
截止2010年10月,TPP扩容谈判共进行了3次,并未取得实质性结果,美国原定在2011年11月夏威夷APEC峰会上宣布TPP谈判结束,现在看来已难如愿。毕竟这涉及各方的切身利益,时间表不是由美国一方能定的。如果美国坚持“高标准”而不做让步,谈判时间会拖得更久。另一个问题是,即使谈判结束,各方缔结了协定,美国国会也未必会马上批准。这种情况在美国并不少见。在总统“快速通道授权”缺失情况下,国会审批的时间会拖延更久。
如果上述问题都能顺利解决,美国等5国加入TPP,使其扩大到9个成员,但只要日本、中国等大经济体不在其内,TPP对美国的实际利益仍有限。此外,美国将TPP作为通往FTAAP唯一路径的独断做法在横滨APEC峰会上遭到了否定,从而降低了TPP的重要性。东盟提出应当利用10+3、10+6等现有机制来实现亚太经济一体化目标,这一点已被写入领导人声明中。所以,TPP最终能否如美国所愿,扩大成为FTAAP当是一大疑问。
注释:
① 参加谈判的还有澳大利亚、秘鲁、越南和马来西亚,这四国也先后申请加入TPP。
② 截止2010年2月的数字,参见http://www.wto.org/english/tratop_e/region_e/region_e.htm。
③ 根据"World Economic and Financial Surveys:World Economic Outlook Database,"October 2009计算。
④ TPP的金融服务和投资谈判已于2008年3月开始进行,至今尚未结束。
⑤ 参见《华尔街日报》文章:APEC Leaders Fear U.S.Ties Are Fraying,2008年11月21日。
⑥⑦ 数字引自美国贸易代表署,参见http://www.gmw.cn.content/2010-03/08/content_1066985.htm。
⑧ WTO Reporter,2009年12月16日。
⑨ 参见“罗恩·柯克大使在第七届美国-亚太理事会于华盛顿召开的年会上的讲话”。
⑩(11) 吴正龙:“举步维艰的TPP谈判”,《中国经济时报》2010年0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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