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在迷乱氤氲的七月，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氤氲论文,迷乱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我总会忽然出现在你面前，对你做一个很丑的鬼脸。
颜小染课间的时候总是会在莫泊安的教室门口很大声地叫他的名字，直到他纠结着眉头走出来。
两个人像是吵嘴一样地说话。
莫泊安说，颜小染，你能不能小声点喊我名字？
颜小染踢了踢旁边的墙壁，你管我。
莫泊安即使穿着校服依然英俊，微微向上的眼角总是看起来非常骄傲，脾气很不好的样子。
莫泊安从小就是个怪人，在他们认识的这些年，颜小染没见过他染头发，没有见过他穿那些男生喜欢的花里胡哨的衣服，没见过他在下雨天带伞穿雨衣。她印象里面的莫泊安又骄傲又固执，笑起来的时候既单纯又好看，虽然平时总是脾气很烂。
人影笼罩在颜小染的上方。颜小染抬起头才到他的下巴的地方，她对他笑了一下，露出洁白的牙齿。
莫泊安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似乎就是被这样的笑容晃了眼睛。一瞬间，日光上升，黑夜下沉。
那是温暖而久远的记忆，凝结成了一棵钻石，而我们的内心就是一个宝藏。
颜小染突兀地站在教室里。
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余光偶尔会瞟向她，带着气愤的意味。
笔记不是她写的最终还是被发现，老师开始只是怀疑她怎么写出这么认真干净的笔记，直到她合上笔记时，赫然看见“莫泊安”三个大字工整地写在封面上面，以及名字上面那排“高二（3）班”。
颜小染心里想着糟了。接着就听到数学老师大声说着——颜小染你给我站起来！鼻子上瓶底厚的眼镜似乎都随着这句话抖了抖。
颜小染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就连莫泊安也被叫到了办公室，数学老师在他们的面前嘴巴张张合合，颜小染完全听不进他说什么。颜小染看着莫泊安僵硬的脸色怀疑自己会不会被他杀死，像他这样的优秀学生是绝对没有挨过这样训斥的。
两个人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降下来了，色泽稀薄温暖地从窗外映进来。颜小染不断偷瞄莫泊安，想了想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莫泊安……”
“我没生气，”他面无表情地开口，“而且，你好歹要努力一下吧，就快要高三了。”
“啊，我知道的……”
“那个……”莫泊安眼神有些不自然，脸上不知是不是因为夕阳而出现红晕，颜小染有些微疑惑地看着他，从没见过莫泊安这个样子。接着，她就听到莫泊安说：
——小染，你认不认识程浅？
我希望能够蒙上眼睛，是不是就能不那么迅速的撞到悲伤。
莫泊安是特别的，是古怪的，是和别人不一样的。所以颜小染一直不相信他会红了面颊却装作若无其事地对她提起别的女生的名字，掩饰的自己的窘迫时就像所有普通男孩子那样笨拙。
——你认不认识程浅。他这样地问着颜小染。
怎么会不认识？是一个班的同学，坐在她的前面，曾经在她考试的时候借过橡皮给她，是脾气善良甜美的女孩子。
颜小染和莫泊安面对面地站着，他们能够看清楚彼此的脸，包括所有的表情纹路。
难过慌乱失望等等感觉像是潮水一样袭击了她，她所有的感情都溺死在这潮汐里。那在她心里重复了一千遍一万遍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莫泊安的眼神还是询问地看着她。她试着微笑了一下，“我认识她的啊，她就坐在我前面，是好朋友的。”
“是么，”男孩子的眼睛里面透露出微弱的欣喜，“那，能介绍我认识她么？”
被她拍着肩膀的男孩似乎因为不好意思轻轻地撇过了头。
颜小染在说着这些的时候，看着莫泊安细微的表情变化，听到有什么咔嚓一下子就碎掉了。
两个人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影子在地上拉了很长。
颜小染还是哼着那些不知名的调子。
莫泊安却感到微微悲伤的感觉，从周围的空气里面渗透出来。一时间他分不清楚那是来自于谁的。但他没有深入去探究，男孩子总是这样迟钝且大而化之。
而这时的颜小染，觉得身体里面吹着凛凛的风，撞击出空荡的声响，不住回旋。
年少的时候始终要持续一段无畏也无望的情感，来铺垫这最美好的年华。
她和程浅出门的时候莫泊安已经靠着墙壁等在那里了。
三个人一起吃饭，气氛稍微有些安静。
颜小染理所当然地做着气氛调动者，她说着平时一直说给莫泊安听却被莫泊安骂做无聊的笑话。
程浅矜持地笑了笑，莫泊安更是不给面子，只是象征性地抬了抬嘴角。
到了最后，颜小染破罐子破摔地想，我不管了。
午饭尴尬地结束，在准备回教室的时候颜小染忽然说，啊啊，我忽然想到要去一趟老师的办公室，你们先回去吧，莫泊安你要把程浅送回教室，那我先走了。颜小染挥了挥手，没等他们回话就往反方向跑了起来。风拍在她的脸上，她觉得这个夏天真的是发疯了，连风都这么凛冽。
莫泊安站在原地没有说话，直到程浅用柔软的声音轻轻地叫了他的名字。
他低下头，眼睛里闪烁斑驳的光影，“嗯，走吧，我送你回班。”
他没有喊出声，刚才颜小染跑到了与教师办公室相反的方向。
我们摊开洁白的生命，等待时光的检阅。
莫泊安亲眼看到颜小染硬生生地摔在操场上，时间是刚下晚自习，旁边的程浅只来得及发出“啊”的声音，然后就看到身边的男孩以非常快的速度跑过去。
莫泊安蹲在颜小染的面前，劈头盖脸地骂出来，你是怎么走路的！你看流那么多血！
他有些迟疑，随后又异常坚定地伸出手臂扶住颜小染的肩膀让她站起来，又不敢太用力。
膝盖都破了，血流下来。莫泊安看完伤处，抬起头正好看到颜小染咬着嘴唇表情隐忍却又感觉不知所措。莫泊安皱着眉头一下子把她抱起来就要往医务室冲。
转身就看到愣愣地看着他的程浅站在面前。莫泊安听到自己从胸腔里面发出来的声音——躲开！别挡路！没有再看程浅的脸，他抱着颜小染飞快地向医务室跑过去。
颜小染的耳朵在靠近莫泊安心脏的位置，她感到他的心跳鼓噪大声到震痛她的耳膜，手肘、腿、膝盖，都被擦上了药水。颜小染笑了笑对莫泊安说，“像是重伤病员一样。”
没什么啊，快要高三了嘛。我担心自己跟不上……颜小染坐在医务室的床上，伸直了腿又痛得缩回来。
你真不像会担心这些事的人，莫泊安撇了撇嘴，一脸怀疑的样子。
呵呵，颜小染摸着头发干笑，那个……你不去拿书包么，不是说被同学带回了教室里？天都快黑了。
嗯。莫泊安点点头，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好啊。颜小染对他笑，我在这里等你。
莫泊安在医务室的门前站定，背影僵了僵，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跨了出去。
真相总是以不急不缓的姿态展现在我们面前。
颜小染抬头看了看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就算是围着操场跑三圈也该回来了吧。又等了五分钟，还是没有回来的迹象，颜小染决定自食其力自己去找他。
颤巍巍地站起来，让颜小染觉得自己一下子像个老太太一样，一瘸一拐地走出医务室。
教室的门敞着，刺眼的白色的日光灯映出了楼道，颜小染快走到门前时张开口刚要喊出莫泊安的名字，就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覆盖住她所有的思维。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有微弱的抽泣声，过了好久，一个女声断断续续地响起来。是程浅，“可是……你那么为她着急，在一起的时候也总是提到小染……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怎么样想的……我有些害怕……”
“不是这样的，小染她对我来讲，就像是妹妹一样，她需要人照顾，我喜欢的人是……”那个男声一字一句，清醒地把真相呈现出来。
耳朵忽然失了聪，屏蔽外来的一切声音，她把身体贴在墙上支撑着，手心一片冰冷的汗水。
心里忽然出现“哗”的一声，变成一片雪花。
颜小染回家后把自己摔在床上狠狠地昏睡了一整天。
迷糊中她听到莫泊安给她送来书包的声音，妈妈敲门的声音，很多很多的声音，她完全不作理会，只想要昏天黑地地睡下去。
在梦里面看到的莫泊安，是抬起眼睛凶恶地教训她的；是坐在课桌上对她微笑的；是站在郊外的阳光底下的。他的各种表情溶进她的梦境里，隐去在她的生命中。
那个瞬间她忽然就醒了过来。有些冰凉的液体顺着眼角流下来，最终隐进她的发根里。
她用胳膊遮住眼睛，令人悲伤的眼泪都被黑夜掩盖。失去踪影。就像我们循着那些微的光亮在黑暗的洞穴行走，摸索很久很久，却在迎接日光的那一刻被狠狠地刺痛了眼睛。
一直想做他耀眼的阳光，而最后才发现自己只是另一株日以继夜的向日葵。
我对你的记忆，从那一天就停止了。
时间过得很快。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包括颜小染。
课桌上书本摞到很高，试卷习题参考题库，颜小染几乎以为自己要虚脱。
颜小染坐在自习室里面，桌上铺展一叠卷子，用红色蓝色的颜色勾勒出来的重点和注意。
“——啊，你也在这里。”
颜小染抬起头，看到莫泊安逆着光线的脸，他挑了挑眉，“我以为你一辈子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到这个时候了，好歹也是要努力一些啊。”颜小染叹了口气。
莫泊安在她旁边坐下来，“需要我教你么。”
“不用了，我自己看就可以。”
“打算考这里的大学么？”
“唔……不知道。”颜小染问，“你呢？”
“会留在这里吧。”莫泊安的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
“你也是吧。”
“说过不知道了。”颜小染低了低头，“还没有想好。”
“留在这里多好，大家都在。”说着莫泊安又微笑了，“而且，我也会在。”
颜小染看着眼前男孩子纯黑色的眼睛，胸口炙热了一下，又迅速以冰凉蔓延开来。
“嗯……谢谢你，莫泊安。”
时间推进6月，高考结束。
我想再翻阅一次你看过的那本书；我想再路过一次你走过的那条路。
所有人都以为颜小染会报考本地大学，只有颜小染知道她填上的是另一座遥远北方的城市。
最后一次去学校，是七月。
颜小染是最后一个从教室走出来的，楼道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她走到看莫泊安的教室，推开门就看到莫泊安坐在课桌上。像是那时候刚见到他的时候一样，这在颜小染的心中像是一个预示，关于开头与结尾。
莫泊安听到声响抬起头来，“啊，小染，你也还没走？”
“是啊，过来看看，没想到你还在。”
莫泊安背着书包走过来，站在颜小染的对面。颜小染抬头看他。
“嗯？啊……我正要走。”莫泊安说。
“嗯，那再见。”颜小染说。
莫泊安揉了揉她的头发，“拜拜。”
在莫泊安走了十步左右，颜小染忽然喊出声来，她说，“喂……莫泊安！”
莫泊安回过头去。颜小染也看着他，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十米，她的眼圈迅速红了起来，“你一定要开开心心的！你一定要好好地生活！”她的语调走音得厉害。
莫泊安张了张口刚想要说什么，颜小染却转过身飞快地跑了。
颜小染一口气跑出学校的大门，额头的汗和她的眼泪一起掉下来。
到底有多少次，想要对莫泊安说，她想说的不是“你要快乐地生活”，不是“我喜欢你”，甚至不是想要告诉他“我要走了”。
她唯一想说的，从认识莫泊安起到现在，她想象了无数场景，练习了很多语气，她一直没有说出口的，只有那一句——
她想说，莫泊安，我想要再看一次你那天的笑容。
就是这么一句简单的没有任何暖昧的话，她却一直没有说出口。
她真的只是想要看到那个笑容，那个少端站坐在教室的桌子上，窗外是白花花的阳光，干净的脸，脖子上面青色的血管，骄傲的眼睛，她一抬头就撞上他的微笑，美好得没有受过任何伤害。
一瞬间春暖花开。不动声色地等待着你。
用力地记得一切有关于你的时光，十里的暖阳铺开来，凤凰花如火如荼地盛开。所有的坚持，长久从未停顿的思恋。
青涩甜美未能说出口的恋情将寂灭成泡沫，被掩埋入土，包括那淹没在喉咙里再不能说出来的句子。
终于，我与你走失在这迷乱氤氲的七月。
原载《少男少女》（广州），2007.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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