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颇语词的双音节化对语法的影响*，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景颇论文,语词论文,语法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语法特点的形成与演变，受着各种内部、外部条件的制约。其中有语音方面的，有语义方面的，等等。揭示制约语法特点形成及演变的各种因素，是语法研究的重要任务之一。
景颇语的语音构造，存在双音节化倾向。双音节化倾向对语法，包括构词方式、语法形式、语法意义以及句法等都有一定的影响。本文拟从双音节化的特点入手，分析这种音律对语法（包括词法、句法）的影响。
一 景颇语词的双音节化
从现代景颇语词的音节数量分布状况上可以看到景颇语的词在总体上双音节词占多数，而且双音节化出现在大部分词类上。我们统计了《景汉词典》的15245个词，其中双音节词有8317个，占词汇总数的55%。在各类词中，只有助词、助动词是单音节的，其它均以双音节为主，其中以名词、句尾词的比例为最大。名词中双音节词有4794个，而单音节词只有545个；句尾词中双音节词有164个，而单音节词只有18个。其次是动词、副词（包括状态词，下同）、代词。动词中双音节词有2009个，单音节词有1252个；副词中双音节词有1007个，单音节词有598个；代词中双音节词有61个，单音节词有20个。
在各类词中，有的单音节词或三音节词与双音节词并用，可以自由变读，意义不变。〔1〕例如：
单音节 双音节
汉义单音节 双音节汉义
三音节 双音节 汉义
双音节词的来源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来自古代藏缅语的带复辅音声母的单音节词。这部分单音节词到了景颇语里，前一辅音分离出去，加上元音构成一个音节，使原来的单音节词变为双音节词。从景颇语与亲属语言比较中，可以看到景颇语有不少双音节词在有复辅音声母的亲属语言里与带复辅音声母的单音节词对应。例如：
在藏缅语复辅音声母趋于消失的语言里，景颇语的双音节词则与带单辅音的单音节词对应。例如：
二是来自复合词构词法。景颇语有部分复合词是由两个根词组成的双音节词，这类复合词的构词方式是能产的，是丰富双音节词的一个重要手段。例如：
有些双音节复合词是由一个双音节词和一个单音节词复合而成的。在构词时，双音节词省去一个音节。例如：
双音节词的前一弱化音节，有不少是由多种不同的音节形式聚合为一种音节形式。 〔2〕
由于音节的聚合和类化，使得相当一部分双音节词的前一音节存在相同的读音。音节的聚合和类化，还带来语义、语法特点时变化（下详）。
二 词的双音节化对语法的影晌
景颇语词的双音节化对语法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词的双音节化抑制某些词类的发展，其中比较明显的是抑制个体量词的发展。景颇语的个体量词不发达，表个体名词的量时大多不用个体量词，数词直接与名词结合。例如:
个体量词的不发达，大约与数词大多是双音节的有关。景颇语在1—10的数词中，双音节的有8个，单音节的只有两个，由于景颇语的名词大多也是双音节的，因而名词称数量时，为了节律上的需要，就直接带上双音节数词，共同组成4个音节，不必再带上量词。数词单独做句子成分时，由于是双音节的，表义清晰度大，可以不用量词增强清晰度。所以在景颇语里，个体量词少，不易增多，即使是已出现的少量个体量词，为了符合双数节律，部分构成了复合的或带前缀的双音节量词。例如：
由于个体量词存在用与不用的两种情况，因而名词在称量时存在两种基本意义相同而结构形式不同的词组结构。一种是“名词+数词”，另一种是“名词+量词+数词”，两种结构表示的基本意义相同。如：
这两个基本意义相同而格式不同的词组结构，存在于同一语法系统中。二者有竞争，但又互相补充。就发展趋势看来，“名词+量词+数词”的格式有逐渐增多的趋势。这是由于加了量词的结构比不加量词的结构意义比较丰富，突出了名词的性质或性状等附加意义，于是双音节节律上的需要服从了表义上的需要，致使景颇语量词存在逐渐发展的趋势”
2.词的双音节化使得景颇语的构词方式增加了。其一，双音节化使得一部分单纯词变为合成词，分出了词根和假前缀，不仅增加了前缀的类别，而且还增加了构词的类别。所谓假前缀，是指双音节合成词中既像前缀又不是前缀的语素。它的来源有多种：其中一个重要来源是来自古代景颇语复辅音音节的前一辅音。这个辅音原是无意义的，后来与后一辅音分离，分成了两个音节。形成两个音节之后，后一音节已有一定的独立性，逐渐成为词根，具有构词能力：而前一音节由于后一音节的独立使用，也相应地有了一定的独立性。以下举例与古代藏语对照：
现代景颇语的语素有5种：实语素、虚语素、半实半虚语素、假语素、搭配语素。其中的虚语素、半实半虚语素、假语素都作前缀用，与后面的词根组成合成词。假语素的出现，不仅使一个词分出了前缀和词根两部分，而且增加了合成词的构词格式。
其二，双音节词的大量增加，加上前一音节由于出现聚合、类化，其实词特点逐渐减弱，变为半实半虚语素，结果在前缀中增加了半实半虚语素，在合成词中增加了“半实半虚语素+词根”的构词格式。这类合成词与“实语素+实语素”的复合词，在性质上已出现差异，应是不同的类别。在语感上，说话人已辨别不出半实半虚语素的实在意义，由此在使用时还可以在其前面加上原来读音的词。这种同义重叠现象说明复合词前一音节的语义已经虚化。例如：
其三，词的双音节化，为词的构成增加了新方式。如加a构成的双音节词，a既有体现语法意义（改变词性、增加语法意义）的作用，又有改变词汇意义的作用。例如：
3.词的双音节化使得动词使动态的分析式和加前缀的屈折式有了较大的发展。景颇语使动态的语法形式有屈折式和分析式两种。屈折式又分加前缀式和语音交替式两种。单音节自动词组成使动态时，大多使用加前缀构成双音节的使动词。此外，还有少量语音交替的屈折式。语音交替是古老的形式，但其能产量低。例如：
但是。双音节动词的使动态，主要使用分析式，即在词后加动词，构成4个音节。
如果自动词是双音节，表使动时就加双音节的动词。如果不用双音节动词，而用加前缀的手段，前缀加在双音节自动词前就构成3个音节，则不符合双数节律。例如：
现代景颇语使用加前缀构出了大量的双音节使动词，以及分析式的大量出现，不能不与动词的双音节化有关。
4.句尾词作为一个单独的词类大量出现，也与词的双音节化有关。景颇语的句尾词是藏缅语中比较特殊的一个词类。它是放在句子末尾、游离在动词之外的虚词。其作用主要是表示整个句子的语气，还表示主语、宾语、物主名称的人称、数，以及动作行为的方向，这些语法意义大多与动词的关系更为密切。藏缅语许多语言表示人称、数、方向等语法意义是在动词上加前缀或后缀表示，而景颇语则使用虚词表示，这是为什么？我看这与动词的双音节化有关。动词的双音节化，使得其前后不便于再加前缀或后缀，因为再加前缀成后缀就破坏了其双音节节律。景颇语用独立的句尾词表示这些语法意义，句尾词不附着在动词之上，从而维持了动词的双音节特点。有趣的是，句尾词大多数也以双音节形式出现，虽然也有少数三音节的。但其中有一些能变读为双音节。如：
双音节的句尾词在语音上也同其它词一样是“前弱后强”的语音模式。后一音节主要表示语气、方向，前一音节表示人称、数。二者的语音特点不同，承担的语义也不同，有点像实词中前缀与词根的关系。
句尾词的出现，改变了景颇语句子结构的特点。有了独立的句尾词后，动词的语法意义大多已不在动词上表示，而集中在句尾词上，使得整个句子的句法结构由古代的屈折型转向分析型。句尾词是虚词，它与其它词的关系是分析关系，但它自身又有丰富的形态变化，又属粘着、屈折形式，应该说，它是粘着式、屈折式与分析形式的混合体，可视为“带有粘着、屈折特点的分析形式”。〔3〕景颇语的句法结构以词序和虚词为主要语法手段，辅之以形态变化，这种结构特点的形成虽由各种因素共同决定，但不能不认为双音节化则是其中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
三 余论
双音节是大于音素的语音结构。我们平时说一个音节的结构，总是说它一般由声母、韵母、声调三要素组成，而双音节词则是词的语音特征，是高于声、韵、调层次的。景颇语双音节化还辅之以其它的变化，如前一音节弱化、类化、聚合，两个音节之间的元音和谐、〔4〕双声谐韵等。
双音节化是一种音律，具有语音节奏感。语言是表达思维、感情的，为了增强语言使用的效果，在语言里总是要使用某种音律来达到这一目的。但是，不同的语言有不同的音律，使用什么音律，则是由这种语言本身的特点和规律决定的。正如第一节所述，景颇语的双音节化节律，是由景颇语自身的特点和规律决定的。
语法结构是通过语音形式来表现的。所以语法结构特点必然会受到语音形式的制约，而语音形式的变化也会影响语法结构的变化。语音形式影响语法结构的特点，其广度和深度会因各语言的不同特点而不同，景颇语语音影响语法主要表现在词类特点、构词特点、句法结构特点等几方面。
语法结构的变化有多种条件，如语法本身的特点、语义特点、语用特点、语音特点等，除了内部因素外，还会有外部因素，因而认识其变化的条件，必须广开思路从多方面进行研究。但是，由于语法和语音的关系最为密切，因而从微观上分析语音对语法的制约则成为研究语法的一个比较重要的任务。
*本文是作者在1997年3月27日至28日香港城市大学召开的“1997赵元任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学术年会”上宣读的论文。
注释：
〔1〕参看戴庆厦、徐悉艰《景颇语词汇学》，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5年。
〔2〕参看戴庆厦、徐悉艰《景颇语语法》，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2年。
〔3〕参看拙文《再论景颇语的句尾词》，《民族语文》1996年第4期。
〔4〕景颇语并列结构复合词的前后音节存在元音和谐。参看拙文《景颇语并列复合词的元音和谐》。（民族语文》1989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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