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罗多德《历史#183;序言》的史学解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史学论文,序言论文,多德论文,希罗论文,历史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K0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5332(2014)02-0077-04 希罗多德(Herodotus of Halicarnassus，约公元前484年-公元前425年)是古代希腊学术之巨人，史学之鼻祖。其著《历史》不但在古代流行广泛，就是到现在也深受学界重视，是人们了解西方文明的必读之书。①然而，必读之书也并非“易读之书”，要真正读懂希罗多德的真实内涵，确实需要付出艰辛的努力。本文拟在认真研读国内外相关优秀成果的基础上，对希罗多德作品的序言部分作一新的解析，以求教于学界同仁。 对于希罗多德的序言，国内外关注者众多，译本不下百家。我国现在流行的版本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王以铸先生翻译的《历史》，其译文如下：“在这里发表出来的，乃是哈利卡纳苏斯人希罗多德的研究成果。他所以要把这些研究成果发表出来，是为了保存人类所取得的伟大成就，使之不致由于年深日久而被人们遗忘，为了使希腊人和异邦人的那些值得赞叹的丰功伟绩不致失去它们的光彩，特别是为了把他们发生纷争的原因给记载下来。”②译文所用原本为牛津古典丛书修德编订的Herodoti,Historiae,1926年第3版。此外，还参考了洛布版。③ 20世纪90年代以后，我国又有多位青年学者对这一序言进行了认真的翻译，或译自英文，或译自古希腊文。④多种新版译文的出现本身就说明希罗多德《历史·序言》的重要以及读懂这段序言的不易。 那么，希罗多德的原文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在认真参考W.W.How、J.Wells,A Commentary on Herodotus with Introduction and Appendixes; David Asheri、Alan Lloyd、Aldo Corcella,A Commentary on Herodotus(BooksⅠ-Ⅳ)等作品的基础上，我又对希罗多德的序言做了新的迻译。相关文本如下：
中译文：“这里展现的是哈里卡纳苏斯人希罗多德探研究诘的成果，目的是不使过去业已发生的事情随时光的流逝而遗忘人间，不使某些由希腊人、某些由异族人创造的丰功伟绩失去光泽。除此以外，还特别(
)⑤涉猎了双方之间发动战争的原因。” 我们之所以高度重视这一序言，是因为“用希罗多德自己的话说，这段序言既是其探研究诘的起始，也含有其探研究诘的目的。”⑥认真解读这一序言的内涵对于我们深刻了解希罗多德的思想、正确揭示希腊史学的起源意义重大。 希罗多德在他的序言里非常明确地告诉我们他所从事的两大工作是：1)把他的“
”成果展示出来；2)把希腊人与异族人双方之间战争的原因分析清楚。 在希罗多德的这段序言中，最重要的一个概念是“
”。这一概念在希腊文中有“考察、探研、究诘”之意。如果光从字面上看，我们很难看出“
”与其他学术研究之间的关系。但如果将其置于历史的进程之中，我们就会发现许多值得关注的新问题。 据我们所知，早在希罗多德以前，“
”就已存在，而且与希腊哲学关系密切。赫拉克里特(Heraclitus，约公元前535年-公元前475年)认为： “爱智慧的人(哲学家——译者注)必须是对多种事物有所探研究诘的人。”⑦他在另一处又说道： “那撒尔库斯之子毕达哥拉斯比所有人都重视探研究诘。”⑧ 苏格拉底(Socrates，约公元前469年-约公元前399年)在与克贝交谈时也自称：年轻时，他对自然现象感兴趣，并花了很多时间探研究诘有关自然的学问(
)。⑨亚里士多德(约公元前384年-公元前322年)更多次提及探研究诘自然的科学，并亲自实践，对动物进行了深入的探究，写成了一部对后世影响巨大的作品——《对动物的探研究诘》(“
”)。⑩亚里士多德的学生特奥弗拉斯图斯(Theophrastus，约公元前372年-公元前287年)则写成了《对植物的探研究诘》(“
”)一书。 不过，对人类过去的行为进行探研究诘并产生重大成果和影响的还要数希罗多德。(11)尽管有学者认为，希罗多德探研究诘(
)的对象不像修昔底德那样清晰。(12)因为修昔底德在其《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的一开头就向读者声明：“雅典人修昔底德，在伯罗奔尼撒人和雅典人之间的战争刚刚爆发的时候，就开始撰写这场战争了。因为他相信这将是一场比此前任何一场战争更值得叙述的大战。”(13)但只要仔细研读，我们还是能够发现，希罗多德探研究诘的对象也是非常明确的。这就是希罗多德在书的序言中所说的：“这里展现的是哈里卡纳苏斯人希罗多德探研究诘的成果”，而“这里展现的”“探研究诘的成果”指的实际上就是全书的内容。换言之，波斯战争就是希罗多德研究的主题。(14) 很显然，在希罗多德那里，“
”并非指客观的历史，也非指希罗多德作品所研究的对象，而是指一种认知的手段与方式。但这种手段与方式一旦使用于揭示人类过去的行为，就会使人类求得过去的真相成为可能。正因为如此，所以，克罗色特说：希罗多德的“
”实践“标志着一次文学上的革命”。因为“由传说的记录之转化为并不是希腊思想中所固有的历史科学，是公元前五世纪的发明，而希罗多德则是它的发明人”。(15)正是有了这一层含义，希罗多德才成了西方的历史学之父。 非常值得注意的是：在希腊学术领域，“探研究诘(
)”事实真相常常是与“探研究诘”相关的原因(
)联系在一起的。求真是“
”的要务；探因则是“
”的目标。苏格拉底探研究诘自然现象的目的是想知道有关事物的原因。亚里士多德对动物进行研究同样是先“探研究诘(
)”有关动物的诸方面事实，考察动物间的各种差异和偶性，然后在此基础上揭示其中的原因(
)。亚里士多德强调：这才是切合自然的考察方法。(16)很显然，希罗多德也是采用了这种方法，即：先搞清波斯战争的事实，再探研究诘希腊人与异族人之间相互战争的原因。当然，希罗多德所探之原因，与自然科学家有所不同，他探的是人类过去某一事件的原因，而不是指人类自身的源起、发展与衰亡。正是因为希罗多德研究手段和对象上的转变，才使以人类行为为研究重心的历史学开始走上独立的发展之路。历史工作者也因此获得了裁判人类是非的特殊使命。 毋庸置疑，希罗多德是文章高手。他了解读者与作品之间的关系，明白读者对文章留存的重要价值。因此，他一开篇就主动提出自己书写《历史》的目的，并提醒、引导读者关注作者选择和思考的问题。希罗多德明确指出：他展示“
”成果的第一个目的是为了“不使过去业已发生的事情随时光的流逝而遗忘人间。” 应该说，对过去业已发生的事情进行记述，不是起源于希罗多德。早在希罗多德之前或同时就已经有人从事这项工作了。其中著名的有：萨摩斯的尤戈昂、普罗科纳苏斯的戴奥库斯、帕罗斯的尤德姆斯、菲杰勒的德摩克勒斯、米利都的赫卡泰乌斯、阿尔戈斯的阿库斯罗斯、拉姆普撒库斯的查劳、卡尔息狄的门勒撒戈拉斯等。他们皆按类似的原则选择主题，在能力方面也没有太大的差别。有人写希腊史，有人写外国岛屿史。他们探寻现存的纪念碑，收集保存在各部落、各城市的教俗记录，并依靠这些材料，对过去的传统作一般性的解读与梳理。内容中既有从古代流传下来的掌故与传说，也有一些放荡不经的故事。(17) 希罗多德是第一个把探研究诘与人类的行为联系起来进行考察的人。他不记录某个城市的历史，而是把发生在欧、亚的许多不同的事件汇合起来，把它们写在同一部可以理解的作品中。他把吕底亚帝国作为开篇，接着论述波斯战争，包括220年来对所有发生在希腊和异族世界的重要事件进行系统叙述。他使史学论题的范围更加广阔，题材更加宏伟。(18)可以说，希罗多德创造性的宏大叙述，不但保存了波斯战争时期的众多事实，而且也为后人卓有成效地探索人类遥远的过去提供了极其重要的史料保障与信息导航。 希罗多德展示“
”成果的第二个目的是为了“不使某些由希腊人、某些由异族人创造的丰功伟绩失去光泽。”这显然是有挑战意义的。它表明，希罗多德已经把自己请到了前台，请到了希腊人、异族人丰功伟绩选择者、决定者和叙述者的位置上，请到了主动接受读者褒奖、批评和监督的位置上。史家独立之精神在希罗多德的求真探索中业已显现，历史学开始从其他的学科中分离并日益发展起来。 综上，我们可以发现，在西方古代存在着通过“
”这种认知手段与方式获取知识的学术路径。它们有共同的范式，其目标都是求真探源。希罗多德的《历史》就是通过探研究诘求得人类真知的一次伟大实践。就“
”这一学术航线而言，希罗多德不是先行者，当然也不是最后的结束者。柯林武德说：希罗多德没有继承者，但我发现他不是没有后继者。他的后继者不是出现在修昔底德、色诺芬等史学家身上，而是出现于很少有人想到的大学问家亚里士多德和他的学生特奥弗拉斯图斯那里。亚里士多德《对动物的探研究诘》以及特奥弗拉斯图斯《对植物的探研究诘》就是承传希罗多德传统的典范佳作。古代希腊的史学之源应该是多元，而不是简单的一源。 (本文在写作过程中得到了刘家和、廖学盛、马克垚先生的鼓励与指导，特致谢忱！) ①希罗多德本人没有留下书名，《历史》一名系后人所加。 ②希罗多德：《历史》，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第1页。 ③见希罗多德：《历史》，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出版说明。 ④参见希罗多德《历史》，徐松岩译注，上海三联书店2008年版，第1页；《世界历史》2008年第4期，第4页；《世界历史》2011年第5期，第126-127页。 ⑤David Asheri,Alan Lloyd,Aldo Corcella,A Commentary on Herodotus(Books Ⅰ-Ⅳ),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7,p.73. ⑥Dionysius of Halicgrnassus,Letters to Gnaeus Pompeius,3. ⑦"
." T.M.Robinson,Hexaclitus,Fragments:A Text and Translation With A Commentary,B35,Toronto,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1987. ⑧"
." T.M.Robinson,Heraclitus,Fragments:A Text and Translation With A Commentary,B129,Toronto,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1987. ⑨Plato:Phaedo,96a. ⑩参见Aristotle,The Arts of Rhetoric,1360a 36；On the Heavens,298b2；Progression of Animals.704b7-11.《对动物的探研究诘》，又译《动物志》。 (11)亚里士多德把记述过去业已发生的事情作为历史学之所以成为历史学的关键。见Aristotle,Poetics,9.希罗多德不但在序言里提出了“
”，而且在著作中，多次通过“
”来获取相关的具体知识。见Herodotus,1，1，1，24；1，56;1，61;1,122;2,19;2,29;2,34;2,44;2,99;2,113;2,118;2,119;3,50;3,51,3,77;,4,192;7,96. (12)E.J.Bakker,I.J.F.De Jong and H.van Wees,Brill's Companion to Herodotus,Leiden and Boston,2002,p.4.参见James T.Shotwell,An Introduction to the History of History,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22,Section 3. (13)Thucydides,History of the Peloponnesian War,1,1. (14)西方古典作家如琉善、狄奥尼修斯等都有同样的看法。见琉善《希罗多德(或艾提昂)》，2。琉善说：希罗多德用爱奥尼亚语写作波斯战争；Dionysius of Halicarnassus,Thucydides,5. (15)柯林武德：《历史的观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1页。略有改译。 (16)Hippocrates,On Ancient Medicine,ch.20; Aristotle,History of Animals.491a5-15; On the Heavens,298b2; Progression of Animals.704b7-11；Parts of Animals.646a8-12；696b14-17；Galen,On the Natural Faculties,3,8.特奥弗拉斯图斯在写作《对植物的探研究诘》一书的同时，也写了对植物生成原因(
)进行探究的著作。 (17)Dionysius of Halicarnassus,Thucydides,5. (18)Dionysius of Halicarnassus,Thucydides,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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