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罗维迦与火友》序幕散论,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序幕论文,罗维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80年代初,笔者已经根据《摩罗维迦与火友》的印地文译文和俄译本,把迦梨陀娑早年创作的这个剧本翻译出来了。后来又根据自己的译本写成题为《一部被忽略了的重要剧作——评迦梨陀娑的〈摩罗维迦与火友〉》的论文,刊载在南亚东南亚研究所编的《南亚东南亚评论》第1辑上。但由于笔者当时还不懂梵文,又找不到这个剧本的英译本, 只好把译稿藏在抽屉里,自己也不知道会藏到什么时候。幸好近年托人从伦敦买到迦梨陀娑全部剧作梵文与英译对照的本子,笔者亦有机会开始学习梵文,藏在抽屉十多年的译稿才得以重新摆到桌面上。现在单就《摩罗维迦与火友》的序幕作一番拉杂谈。
一、试译
根据印度伊拉哈巴德市书屋出版的、由拉玛·普拉塔帕翻译和编辑的《迦梨陀娑全集》(注:Kālidāsa-Granthāvalī.anuvādak evam sampādak Lam Pratāp.Kitāb Mahal,Ilāhābād.)梵文印地文对照本所提供的梵文原文,同时参考书中的印地文译文,以及参考印度德里市摩提拉尔·贝那斯达斯出版社出版的、由德瓦塔尔编辑的《迦梨陀娑著作集》梵文英文对照本第1卷戏剧卷(注:WORKS OF KāLIDāSA,Edited with an Exhaustive Introduction,Translation and Critical and Explanatory Notes.C.R.Devadhar.Volume 1 DRAMAS.Motilal Banarsidass Publishers Private Limited,Delhi,1966~1991.)的英文译文, 和莫斯科市国家艺术文学出版社于1956年出版的《迦梨陀娑选集》(注:КАЛИДАСА ИЗБРАННОЕ,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е Издательство Фудожественной Литературы, Москва, 1956.)的俄文译文, 笔者试译《摩罗维迦与火友》第一幕的序幕部分如下:
第一幕
位居至尊获敬奉无数福果者,自己却以兽皮披身;
与爱侣连体亦属心无尘俗念者,他远远超越信徒们。
以八化身支撑整个世界,自己也没有带上骄傲;
为看清正确道路,请大神替陷于愚蒙者转变天性!
(在颂神诗结尾处)
舞台监督祈祷足够了。〔向后台望〕尊驾,快到这里来。
助理监督〔入〕阁下,我来了。
舞台监督吩咐我们了,要在这个春节给有才学的观众上演,迦梨陀娑编剧的名为《摩罗维迦与火友》的戏剧。(按梵文英文对照本是“有才学的观众吩咐下来了,要在这个春节上演迦梨陀娑编剧的名叫《摩罗维迦与火友》的戏剧。”)那我们就赶紧去奏乐吧。
助理监督不行啊。怎么可以不守着享有盛名的跋娑、邵米尔罗、迦维普陀罗等的作品,而高估现代诗人迦梨陀娑的创作呢?(按梵文英文对照本是“观众怎么会不守着享有盛名的跋娑、邵米尔罗、迦维普陀罗等的作品,而看重现代诗人迦梨陀娑的创作呢?”)
舞台监督哎咿,这叫做欠考虑。要知道,古代建立的不全是好的,也并非新建立的就是歪诗;有教养者经测试赞赏此或彼,但傻瓜让盲从指引判断。
助理监督阁下是权威。
舞台监督那台端就赶快吧。我希望先于一切的一切遵从先前接到的观众的吩咐,就象托丽尼王后干练的仆人们正在前去做那样。
〔偕出〕
〔序幕就这样〕
笔者的译文与印地文译文、英文译文和俄文译文不尽相同。这除了因为各种译文所依据的版本不同之外,主要是因为各人对梵文原文的理解不尽相同。拿颂神诗的第一句来说,梵文原文是 ekaivaryesthito'pi pranatabahuphale ya:svayam krttivāsā:,其印地文译文是apane pranayījanom ko abhīst phal dene kā anupam ai
varya apane pās hote hu-e bhī jo keval hāthī kā carmdhāran karate haim 即“把称心如意的福报给予自己的信徒们的拥有无比权力的唯一的神只穿戴象的皮”,其英文译文是 May the Lordwho,though enjoying absolute sovereignty from which resultmany blessings to his votaries,yet himself wears an elephant-hide 即“神虽然享受由此给予他的虔信者们许多神恩的绝对的至高无上权力,但他自己只穿一件象皮衣”,而俄文译文把这一句译为Бог Сива,царящий над,миром,Богатый висячим плодом,Богатства
посеявшийвсюду,А сам только шкуройприкрыт,一即“富有悬挂的果实的君临世界的湿婆神,到处播种财富可自己只披兽皮”。不难看出,差异主要是在湿婆神究竟是把许多(bahu)酬报(phala)赐予信徒们,还是享有信徒们奉献的无数(bahu )福果(phala)(俄文译文既说“富有悬挂的果实”又说“到处播种财富”就变得莫名其妙了),关键在对梵文pranata一词的理解。梵文英文对照本在注解中确认梵文pranata一词指devotees 即“崇拜者们”,印地文译文把梵文pranata一词译为pranayījanom即“信徒们”,对梵文词义的理解是一致的。但是据《梵英辞典》(注:A SANSKRIT-ENGLISH DICTIONARY,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899~1979.)解释,梵文 pranata 这个词并不是指“信徒们”, 而是出自pranam 一词, 意为 bent forwards,bowed,inclined即“向前弯身、鞠躬、俯首弯身”。《梵英辞典》随即指明,在《摩罗维迦与火友》一剧中,梵文pranata 一词意为bent towards,offered respectfully即“向……弯身、尊敬地奉献”。《梵英辞典》随后特别指明,在《摩罗维迦与火友》一剧第一幕第一行中,梵文pranata-bahu-phala三个词结合起来, 其意思是 one to whom various fruits or good thingsare offered 即“各种各样的果实或善事所奉献者”。笔者认为《梵英辞典》的解释正确,所以笔者的译文与印地文译文和英文译文不同。至于印地文译文和英文译文把梵文krtti一词译为“象皮”, 倒不是对梵文词义的理解有什么差异。 这一句中并没有出现karin(“象”)或gaja(“大象”)之类的词, 梵文krtti一词泛指“皮”或“兽皮”,特指学习修道者坐卧的“兽皮(通常是羚羊皮)”, 所以笔者直译为“兽皮”。 但湿婆神所穿的兽皮确实是象皮,这一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印地文译文和英文译文考虑到人们熟知的形象把梵文krtti一词译为“象皮”,自有其妙处。
又如舞台监督(sūtradhāra:)退场前所念的那两句诗的第一句,梵文原文是irasā prathamagrhītāmājnāmicchāmi parisada:kartum,其印地文译文是usī prakār maim bhī pahale se hī
irodhārya kī hu-ī is vidvatparisad kī ājnā kā p ā lan karanā cāhatā hūm即“希望那样去执行从前已经接受下来的有才学的观众的命令”,其英文译文是 I long to carry out the order of the spectators which I have already received with my(bowed) head即“我渴望执行我早已以(俯)首接受下来的观众的命令”,而俄文译文是Что будет вам благоугодно,Да будет вэтом мой закон:Спешу!即“什么是你适宜要做的,那我的规定就在于此:赶快去!”差异主要是在于英文译文比印地文译文多了“以(俯)首”这一层意思(俄文译文简直莫名其妙),其关键在于对梵文
irasā一词的理解。梵文英文对照本在注解中确认梵文
irasā一词意为(received)with a (bowed)head即“以(俯)首”。但这样理解值得怀疑。梵文
irasā一词是
iras一词的具格。据《梵英辞典》解释,
iras一词意为the head,skull;the upper end or highest part of anything,top,peak,summit,pinnacle,acne; the forepart or van ( of an army) ; thebeginning(of a verse);the head,leader,chief,foremost,first (of a class)即“头,脑壳;任何事物的上端或最高部分,顶,尖端,绝顶,屋顶上的尖顶,粉刺;(军队的)前部或前锋;(一首诗的)开头;头子,领袖,首领,首要的,(一个门类的)第一的”。把梵文
irasā一词(具格)解为“头”当然可以,但放在句子里变成“以头接受”就不通了。《梵英辞典》在解释
iras一词时特别说明,如果这个词与pranam一词连用,意为“to touch with the head,bow or falldown before”即“用头去接触,在…面前俯首或低头”;同时, 《梵英辞典》在解释pranam一词时也说明,这个词意为“to bend or bowdown before (often with
irasā etc.)”即“在…面前弯腰或俯首(常与
irasā等连用)”。大概是有鉴于此,梵文英文对照本断定
irasā一词在这个句子里隐藏着与pranam一词的连用, 故译为(received)with a (bowed)head即“以(俯)首”。 但这样理解实在太牵强,令人难以接受。印地文译文处理这个词的办法是弃而不译,估计是译者觉得这个词和随后的prathama一词意思重迭,故弃而不译。其实梵文prathama一词意为prior,former,original,primary,earliest;preceding,initial,chief,principal,most excellent即“顺序在先的,早先的,最初的,在时间、次序或发展上领先的,最早的;居先的,起初的,最高的,首要的,最佳的”,而当它转化为副词色彩使用的时候则意为firstly,at first,for the first time; just,newely,at once,forthwith;formerly,previously即“最初,当初,首次;刚才,新近,立即,即刻;从前,早先”,其含义与
irasā一词不尽相同。从语法方面看,prathama一词是形容词作副词解释,与动词grhītām (意为“接受”)连用,意思是“早先接受下来的”;而
irasā一词则是名词具格作副词使用,与祈愿语气主动语态单数第一人称动词kartum(意为“我希望”)相联系,涵盖这一句中其它所有词语,其意思是“我希望把……放在先于一切的地位”,与prathama一词在意义和功用两方面都没有重迭之处。所以弃而不译并不妥当。笔者把这一句试译为“我希望先于一切的一切遵从先前接到的观众的吩咐”,是以上述理解为基础的。
序幕中有一些词语,在《沙恭达罗》和《优哩婆湿》两剧的中译本中已经有现成的极好的译法,笔者的译文有一些差异,只是为了探讨可否有另一种译法。如梵文的nāndyante即nāndī+ ante,其中nānd ī音译“南笛”,意为joy,satisfaction,pleasure; eulogium orpraise of a diety,(esp.) a kind of blessing pronounced as aprologue to a drama即“快乐,满意,愉快;对一个神的颂扬或赞美,(特别是)作为一出戏的开场诗宣读的一种祈祷”;而ante 是阳性名词anta的单数依格,而anta意为end,limit,boundary,term; end of a texture; end,conclusion; end of life,death,destruction……即“终点,界限,边界,期限;一段构造的终端;结尾,终结;生命的结束,死亡,毁灭……”。两剧的中译本都把nāndyante译为“诵献诗终”,虽然梵文原文并没有包含“诵”的意思,加上去却可以帮助读者了解前面四句nāndī(即“献诗”)是用“诵”的方法表演的, 确是很好的译法。但《摩罗维迦与火友》的印地文译文译作nāndī p āth hone ke anantar即“紧接着做‘南笛’功课”,英文译文译作Atthe end of the nāndī即“在‘南笛’的结尾处”,俄文译文译作После молитвы……即“在祈祷后……”,译法各有不同。对此,笔者曾经考虑过译作“祈祷毕”,最后决定还是直译为“在颂神诗结尾处”。又如序幕结尾处梵文的niskrāntau一词,这个词是名词niskrānta 的双数体格,而niskrānta意为gone out,departed,come forth; (dram.)exit,exeunt即“走出去,离开,向前走;(戏剧术语为)出,退场”。《沙恭达罗》的中译本把niskrāntau 一词译为“两人同下”,自然是非常恰当的。《摩罗维迦与火友》的印地文译文也译作donom j ātehaim即“两人一起离开”,但英文译文仅仅把它译作exit即“出”,俄文译文也译作уходит即“出”,可见各种译法也有差异。由于俄文动词和梵文动词一样有变位(不同之处是只有单数与复数而没有双数),把梵文niskrāntau 一词译为уходит即使用动词不定式уходить的单数第三人称,这种译法似乎欠妥。笔者把niskr āntau一词试译为“偕出”,主要是想探索不增加主语的译法,其实即是“同下”。这里需要特别指出,《优哩婆湿》一剧由于两个角色并非同时退场,所以两次都用niskrānta:即niskrānta一词的单数体格,《优哩婆湿》的中译本亦随之改译为“出”,以适应动词的数的变化。
二、角色
《摩罗维迦与火友》的序幕有两个角色,一个是苏陀罗多罗(s ūtradhāra:)即前面译的“舞台监督”, 另一个是波利波尔什婆迦(pāripārvaka)即前面译的“助理监督”。 其中苏陀罗多罗是主要角色,而波利波尔什婆迦则是陪衬角色。
这里首先要说明为什么把苏陀罗多罗(sūtradhāra:)译成“舞台监督”。因为梵文sūtradhāra:一词是一个合成词,由sūtra 和dhāra两部分合成。sūtra意为 a thread,yarn,string,line,cord,wire 即“一段线,毛线,细绳,绳索,带索,金属线”,dhāra 意为holding,supporting,containing即“抓住,支撑,围堵”。 《梵英辞典》说 sūtradhāra一词意为m.“rule or thread-holder,” anarchitect,carpenter; a stage-manager (or principal actor whosuperintends the
whole performance; accord.to some he wasoriginally so called from holding the strings of puppets; hisassistants are the pāripārvika and sthāpaka ); N. ofIndra;(ī),f.the wife of a stage-manager (also called grhinī); mf (ī)n. being the chief or leading person at anyperformance即“阳.‘管带或引线匠(操绳者)’,一个建筑师,木匠;一个舞台监督(或监督整个演出的首要演员;据某些人说他这样称呼源于执木偶的提线;他的助手是波利波尔什维迦 pāripār
vika和斯塔帕迦sthāpaka;);因陀罗之名;(ī),阴.舞台监督的妻子(亦称葛西尼grhinī);阳阴(ī)中.任何演出的头领或领导人”。《摩罗维迦与火友》的印地文译文不译这个词,照旧用sūtradhāra,把它作为一个梵语源的印地语词使用。而英文译文则译作stage-manager,即是“舞台监督”。因为据英文字典解释,stage-manager指person whosuperintends the production of a play,supervises the rehearsals,etc.即“监督一出戏的制作、监督排演等等之人”,其解释与《梵英辞典》一致。至于俄文译文则译作 Театральныйдиректор,其中的Театральный一词意为“戏剧的、剧院的、剧团的、舞台的”,而директор一词意为“经理、总办、长”,两者结合起来既可以解为“剧院经理”,又可以解为“剧团团长”,也可以解为“舞台总办”,而且是以“剧院经理”一解为主,这样就不仅仅是有差异的问题,而是妥当不妥当的问题了。因为剧院和剧团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体制,二者不可以混同,而早在在婆罗多牟尼的《舞论》(Nātya
āstra)中已经指明,这个苏陀罗多罗(sūtradhāra:)是剧团的成员,他不可能是“剧院经理”。可见,梵文sūtradhāra:一词应该译为“舞台监督”,《沙恭达罗》和《优哩婆湿》两剧中译本的译法也证明了这一点。倘若把它直译为“引线匠”或“操绳者”,就未免太古旧,难免会使读者观众感到莫名其妙。
对于《梵英辞典》中“据某些人说他这样称呼源于执木偶的提线”这样一种说法,英文著作《〈舞论〉研究》(Studies in The N ātyaāstra)的作者塔尔勒卡尔(G.H.TAR-LEKAR)予以证实。他在书中指出,皮斯彻尔博士(Dr.Pischel)认定木偶戏流行于古印度, 乃是梵语戏剧的来源,“引线匠”即sūtradhāra这个词指明木偶戏中用线控制木偶的指挥者。但塔尔勒卡尔不同意这种见解。他认为人的模仿本能如此强烈,如果认为戏剧的存在居先而引进木偶的使用在后就合理得多。他说,维杜索科(Vidūsaka 即是“小丑”)是来自戏剧而并非来自木偶戏,所谓“操绳者”(sūtradhāra)这个词指操纵舞蹈(N ātya)之绳或他与Natasūtras即舞蹈者之绳(这个词《梵英辞典》解为rules for a natas 即“舞蹈者的规范”)的联系,考虑印度木偶戏对活人舞台的实践产生过某些影响(例如昏晕的惯例)则是可能的。塔尔勒卡尔随后讲到梵语戏剧的起源。他指出,我们可能得到的自跋娑以来的古典梵语剧本是印度戏剧完美的制品,因此很明显这种艺术的开端一定比可以获得的最早的古典剧本要早得多;而舞蹈传统在印度是非常古老的,科石博士(Dr.Ghosh )认定一种与湿婆相联系的宗教仪式的舞蹈随着时间推移使得戏剧由此兴起,奥登堡博士(Dr.Oldenberg)主张在伴以哑剧角色的手势的宗教舞蹈中可以找到戏剧的起源,这在与歌曲相结合和其后被对话所丰富之后会促使戏剧兴起;事实是舞蹈首先存在然后戏剧才产生。塔尔勒卡尔进一步指出,卢本博士(Dr.Ruben)曾经提到在印度存在着一批作为绳索舞蹈家的舞蹈者,这种绳舞属于湿婆神的宗教,sūtradhāra即是“操绳者”这个词是由他提醒与绳舞结伴的,这种舞蹈者在从悬崖绝顶伸展的绳索上行走,这可以与在悬崖和高山之神湿婆之间的绳索结合起来;卢本博士在他关于印度的前亚利安部落的报告中曾经提到散塔尔斯(Santals)的原始戏剧, 由此他设想在一个绳索舞蹈家扮演作为舞蹈之神和丰产的赐予者的湿婆神起舞这样的舞蹈中可以追寻出印度戏剧的一种来源。(注:G.H.TARLEKAR:STUDIESIN THE Nātya
āstra,Motilal Banarsidass Publishers PVT.LTD,Delhi,1991.pp.8,10~13.)总之, 塔尔勒卡尔不同意梵语戏剧起源于木偶戏这种说法,他认为,梵语戏剧的产生是与印度舞蹈特别是其中的绳舞联系在一起的,因此梵文sūtradhāra一词的本义就不是与木偶戏相联系的“引线匠”,而是与绳舞相联系的“操绳者”。
但是,不管梵文sūtradhāra一词的本义是“引线匠”还是“操绳者”,他在迦梨陀娑的戏剧作品中作为一个角色,其身份就是“舞台监督”,这是确定无疑的。梵文英文对照本在《优哩婆湿》和《摩罗维迦与火友》两剧的注解中都指出,“舞台监督”的职责是安排演员角色的分配,教导他们各自不同的规则,因此对戏剧的成功演出负责,即是“他握在手中的线索如其所是”。塔尔勒卡尔在《〈舞论〉研究》中讲解《舞论》所提及的剧团成员时指出,sūtradhāra他是戏的导演,他的天生品性是才智、良好的记忆力、慷慨、言词稳健、身体好、温和的本性、容忍的精神、自控、能言善辩、安静、诚实、有礼貌和圣洁,他是以口头指令的运用导致歌曲、器乐和吟诵协调的sūtra(绳索)之熟知者,他在前奏(Preliminaries)中是重要的, 有时他在戏中扮演主要角色。(注:G.H. TARLEKAR: STUDIESIN THE N ātyaāstra,Motilal Banarsidass Publishers PVT.LTD,Delhi,1991.pp.8,208~209页。)
至于序幕中的另一个角色,按《摩罗维迦与火友》梵文印地文对照本所提供的梵文原文乃是波利波尔什婆迦(pāripārvaka), 但梵文英文对照本所提供的梵文原文却是波利波尔什维迦( pāripār
vika),两者有
va与
vi的差别。前面说过,《梵英辞典》在解释苏陀罗多罗(sūtradhāra)一词时指出,his assistants arethe pāripār
vika…即“他的助手是波利波尔什维迦…”。这似乎证明梵文英文对照本所提供的梵文原文pāripār
vaka 是正确的。但同是这本梵文英文对照本,《优哩婆湿》一剧的梵文原文却是波利波尔什婆迦(pāripār
vaka), 这似乎又证明梵文印地文对照本所提供的梵文原文pāripār
vaka是正确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梵文pāripār
vaka和 pāripār
vika 这两个词,都是来源于pārip ār
va一词,而pāripār
va 一词是由 pāri和 pār
va两部分合成的。前面的pāri是pari在合成词中的复强化形式(Vrddhi 即二合元音a变为三合元音ā),而pari在合成词的开头意为 against,opposite to,in the direction of,to,towards即“对着,相对,在…指导下,向,朝…方向”。后面那个pār
va则意为the region of the ribs,side,flank 即“肋骨区域,侧面,侧腹”;由这个pār
va变化出来的 pār
vaka意为 m.a rib; n.a by-way,dishonest means; mfn. one who seeks wealth or otherobjects by indirect or side means.即“阳.肋骨;中.旁道(次要的路),不诚实的手段;阳阴中,用非直接的或侧面的方法寻求财富的人”;而由这个pār
va
变化出来的pārvika则意为 mfn.lateral,belong to the side,=pār
vaka; m.a
sidesman,associate 即“阳阴中.侧面的,属于侧面,=pārvaka;阳.教堂之职员,同事”。由pāri和pār
va两部分结合成为pāripār
va一词,其意为(prob.n.),retinue,attendants,bystanders (in aplay);°
vaka,mf(ikā) n.standing at the side,attending on; m.a servant,attendant; an assistant of the manager of theplay; (ikā),f.a chamber-maid,Mālav.;°
vika,mfn.=°
vaka,Mālav.即“(或然.名.)随员,侍从, 旁立而不参加活动者(在戏剧中);(变为)pāripārsvaka (意为)阳阴(ikā)中.靠边站,侍候;阳.仆人,侍从;戏剧监督的一个助手;(ikā),阴.清理卧室的女仆,《摩罗维.》;(变为)pāripār
vika,阳明中.=pāripār
vaka,《摩罗维.》”。总之, 梵文里面的pāripār
vaka一词和pāripār
vika一词的意义是相等的, 都是指“随员”“侍从”之类,在剧本中尤其是在《摩罗维迦与火友》中都是指舞台监督的一个助手。所以《优哩婆湿》的中译本把波利波尔什婆迦(pāripār
vaka)译为“助理监督”是完全正确的。 塔尔勒卡尔在《〈舞论〉研究》中解释《舞论》所讲剧团成员时说明,pāripār
vaka他是在一个较少程度上拥有sūtradhāra的品性的中间类型,他有时在戏中扮演次等角色,但在《舞论》提到剧团成员时并未单独提及他。(注:G.H.TARLEKAR:STUDIESIN THE N ātya
āstra,MotilalBanarsidass Publishers PVT.LTD,Delhi,1991.pp.8,209页。)
这里附带说明,前引《梵英辞典》在解释sūtradhāra一词时曾经说过,“他的助手是波利波尔什维迦pāripārvika和斯塔帕迦sthāpaka”,那个斯塔帕迦sthāpaka不但未见于《摩罗维迦与火友》, 亦未见于任何现存的梵语剧本,《舞论》在提到剧团成员时也没有单独提及他,故此无从解说。
三、问题
在讨论过译文问题和角色问题之后,还有一些问题需要进一步加以研究。
第一个问题是序幕本身的问题。有戏必有序幕,这是梵语戏剧的特色。但这个序幕并非独立存在,它附属于第一幕,构成第一幕的开头部分,只用iti prastāvanā即“序幕就这样”的提示来标明它的结束。据《梵英辞典》解释,梵文prastāvanā一词指 a dramatic prologue,an introductory dialogue spoken by the manager and one of the actors即“戏剧的序幕,由监督者和其中一个演员所讲的一段导引的对话”,而iti意为 in this manner,thus即“这般,如此”, 二者合起来的意思即是“序幕就这样”。不过印地文译文似乎觉得梵文原文用iti表达得不够清楚,就改译为prastāvanā samāpt 即“序幕结束”。同时《摩罗维迦与火友》梵文英文对照本所提供的梵文原文又没有iti一词,只剩光秃秃的prastāvanā即“序幕”一个词, 所以英文译文也改译为 End of the Prologue即“序幕终”。不管怎么样,总之按梵文原本序幕是第一幕的开头部分,只是用“序幕就这样”或“序幕”这种提示来标明第一幕中的这个部分已经结束。《沙恭达罗》和《优哩婆湿》两剧的中译本把这个部分从第一幕中分离出来,变成独立的“序幕”,与第一幕平行,主要是为了便于读者理解。《摩罗维迦与火友》的俄文译文作同样的处理,大概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奇怪的是梵文英文对照本没有把序幕从第一幕中分离出来却把prathamo'nka: 即“第一幕”这个梵文词改译为prologue即“序幕”,这样一来,“第一幕”就不知到哪里去了,“序幕”就变得太长了,到End of the Prologue 即“序幕终”以后,整整一幕的文字就不知算是什么了。看来这样的处理是不可取的。
“序幕”和“第一幕”不仅在结构方面互相联系,在内容方面也是互相联系的。具体来说,就是“序幕”在结束之前必须提示“第一幕”开头的剧情,这是梵语戏剧的一大特色。如《沙恭达罗》的序幕,舞台监督在退场之前念两句诗:“你那迷人的歌声牢牢地吸住了我,正象飞奔的鹿吸住了国王豆扇陀”,紧接着第一幕的开头就是“国王和御者同上,国王乘着车子,手执弓箭,追赶着一只鹿。”梵语戏剧这种富有特色的序幕艺术,通过《沙恭达罗》对欧洲文学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以至对《沙恭达罗》崇拜得五体投地的德国文学大师歌德在其名著《浮士德》中,同样安排以“献诗”开头,然后是舞台长(即舞台监督)、剧本诗人和滑稽的丑角串演的“舞台上的序剧”,而舞台长最后念完“要把整个的乾坤,排列在狭隘的舞台,不快不慢地,从天堂通过人间,直到地狱下界”几句诗之后,紧接着就是“天上序幕”,到“天上序幕”结尾处,靡非斯特念完“我喜欢时常来看望这位老人/我提防着,怕和他断绝了关系/他真不愧是一位伟大的至尊/便和我恶魔交谈也这般和气”四句诗之后,紧接着就是悲剧第一部之第一章“夜”起首的提示“莪特式的居室,狭隘,屋顶穹窿,浮士德坐案旁靠椅上,呈不安态”。这是对梵语戏剧序幕艺术非常出色的运用。而这种以《沙恭达罗》为代表的梵语戏剧序幕艺术,在迦梨陀娑的早期剧作《摩罗维迦与火友》的序幕中,已经得到相当巧妙的运用。只见舞台监督在退场之前念完两句诗:“我希望先于一切的一切遵从先前接到的观众的吩咐,就象托丽尼王后干练的仆人们正在前去做那样。”紧接着真正第一幕的开头就是托丽尼王后的宫女们在奔忙。所以梵文英文对照本在注解中特别指出,诗人把序幕和介绍随即上场人物之主要行动的幕间插曲,非常巧妙地连接起来。
第二个问题是序幕之前的“前奏”问题。细心的读者可能会注意到,序幕中那两个角色,波利波尔什婆迦(pāripārvaka )即“助理监督”有“入”和“出”两种行动提示,而苏陀罗多罗( sūtradhāra:)即“舞台监督”却只有“出”这种行动提示而没有“入” 的行动提示,这意味着在序幕开始的时候,也就是在念颂神诗之前,苏陀罗多罗(sūtradhāra:)即“舞台监督”已经在场上。这说明什么呢? 这说明苏陀罗多罗(sūtradhāra:)即“舞台监督”在序幕之前已经登上舞台了。这就牵涉到在序幕之前还有一些“前奏”这个问题。《摩罗维迦与火友》梵文英文对照本在第一幕的总注解中指出,我们由《舞论》得知,在一出戏开场之前, 必须表演一连串精心制作的preliminaries(pūrvaranga)。作为英文preliminary 一词的复数的preliminaries,其意思是“初步的行动、措施等”,而梵文pūrvaranga一词是由pūrva和ranga两部分合成,其中在后面的ranga一词意为a place forpublic amusement or for dramatic exhibition,theatre,play-house,stage,arena即“供公众娱乐或戏剧表演的场所,剧场,戏院,舞台,竞技场”,在前面的pūrva一词则意为being before or in front即“在…之前或在前面”,二者合起来可解作“前舞台”,不过《梵英辞典》把梵文pūrvaranga一词解为the commencement or prelude ofadrama,a prologue,an overture即“一出戏的开头或前奏曲,序幕,序曲”。笔者认为,preliminaries(pūrvaranga )比较准确的译法应该是“初步行动”,但如果使用这种译法恐怕难以通行。为了把梵文的prastāvanā(即英文的prologue)和pūrvaranga (即英文的preliminaries)有效地区分开来,笔者只好把前者译为“序幕”, 而把后者译为“前奏”。《摩罗维迦与火友》梵文英文对照本在第一幕的总注解中根据《舞论》进一步指出,“前奏”主要包括(1)pratyāhāra(意为drawing back,retreat; speaking to,address即“收回,撤退;对…说,致辞”,可译为“致辞”,其作用是announcethebeginning of the performance即“宣告表演开始”);(2)avatarana(在前面的ava意为to drive,to promote即“开动,提升”, 在后面的tarana意为a raft,boat即“木排,小船”,二者合起来就是“开船”,其作用是musicians enter and take their place即“音乐家们进场并就位”);(3)ārambha(意为undertaking,beginning 即“承担,开端”,可以译为“启动”,其作用是chorus try their voices 即“合唱队调试他们的声音”);(4)ā
ravana(意为causing tolisten,calling out即“导致倾听,叫唤出来〔罢工〕”,可译为“促听”,其作用是musicians try their instrument即“音乐家们调试他们的乐器”);直至吟诵颂神诗(Nāndī)即序幕开始。这些“前奏”都是由sūtradhāra即舞台监督主持表演的。但起初的情况是前奏的主演者sūtradhāra即舞台监督必须在吟诵颂神诗(Nāndī)之前离场,再由他的助手斯塔帕迦(sthāpaka)登场, 向观众介绍本剧即主演序幕;后来才改为由sūtradhāra即舞台监督从前奏一直主演到序幕结束。为什么在《摩罗维迦与火友》序幕开始时,舞台监督已经在场上呢?其原因就在这里。《摩罗维迦与火友》的俄文译文在序幕颂神诗后面的提示中,擅自加进了(После молитвы)выходитна сцену театральный директор即“剧院经理(在祈祷后)登上舞台”这样的词句,就是因为不知道舞台监督早已在舞台上主演了一连串剧本中没有的“前奏”,于是自作聪明地企图弥补原作中根本不存在的“缺陷”。
第三个问题是序幕中mārisa一词如何翻译的问题。 颂神诗结束后,舞台监督说“祈祷足够了”,然后“〔向后台望〕”,呼叫波利波尔什婆迦(pāripārvaka)即“助理监督”,这时他使用了mārisa这个词。《摩罗维迦与火友》的印地文译文不译这个词,照旧用mārisa,把它作为一个梵语源的印地语词使用,这是可以理解的。但其英文译文也不译这个词,照旧用mārisha,把它当作一个无法翻译的专有名词来看待,那就令人感到费解了。梵文英文对照本在它的注解中明确指出,mārisa:—A principal actor in the drama,the same as pāripār
vika who serves as an assistant to the sūtradhāra,and therefore addresses him as bhāva i.e.sir,your honour.即“mārisa是戏中一个主要演员,跟作为助手为sūtradhāra 即舞台监督服务的pāripār
vika即助理监督一模一样,因此称呼他为bhāva即先生,阁下。”其实《舞论》在讲到剧团成员的时候,根本没有提到这么个mārisa,梵文mārisa一词是不能与sūtradhāra及 pāripār
vika等词等量齐观的;它决不是专有名词,不可以译成“马利莎”。《梵英辞典》说 mārisa一词意为a worthy or respectable man(esp.in the voc.as a term of address='worthy
friend'or'dearsir;'in dram.applied to the manager or one of the principalactors)即“一位杰出的或值得尊敬的人(特别是在呼格作为一个称呼的术语=‘可敬的朋友’或‘亲爱的先生’;在戏剧中,适用于监督者或主要演员之一)”。俄文译文把它译为Любезнейший即“最亲爱的”,还算合适。《优哩婆湿》的中译本把mārisa 译为“伙计”,堪称传神。笔者尝试把它译为“尊驾”,是试图突出它本来指“一位杰出的或值得尊敬的人”这个方面。
最后一个问题是关于序幕是否包含反对厚古薄今的思想这样一个问题。舞台监督在序幕中反对助理监督厚古薄今的说法,认为这种说法“欠考虑”,并且指出:“古代建立的不全是好的,也并非新建立的就是歪诗;有教养者经测试赞赏此或彼,但傻瓜让盲从指引判断。”这究竟是迦梨陀娑为推销自己的剧本一时自夸之词,还是表现了迦梨陀娑一种杰出的思想呢?对此,梵文英文对照本在注解中建议参考《罗怙世系》中有关的诗句。迦梨陀娑在《罗怙世系长诗》(Raghuvamamahākāvyam)第1章第10节写道:tamsanta:
rotumarhanti sadasadvanyaktihetava:,hemna:samlaksyate hanyagnau vi
uddhi:
yāmikāpivā.其印地文译文为bhale aur bare kā vivecan karane vālepandit log mere us varnan ko sunane ke adhikārī haim,kyonki suvarna kī vi
uddhi athavā
yāmatā(a
uddhi)kīparīksā agni mem hī lī jātī hai.(注:Kālidāsa-Granthāvalī.anuvādak evam sampādak Lam Pratāp.Kitāb Mahal,Ilāhābād.第2页。 )即“分辨好和坏的优秀婆罗门学者们倾听我对它的说明才是有权威的,因为在火中检验金子纯洁或黑(不纯洁)才是真实的。”由此可见,反对“让盲从指引判断”而主张“经测试赞赏此或彼”乃是迦梨陀娑一贯的思想。在序幕中,助理监督主张“守着享有盛名的跋娑、邵米尔罗、迦维普陀罗等的作品”,反对“高估现代诗人迦梨陀娑的创作”而上演《摩罗维迦与火友》,舞台监督立即加以批驳。迦梨陀娑构写这么一段台词,决不单纯是为了替象自己这样的新人打开门路和推销剧本,更重要的乃是借此表达自己一贯的思想,即反对厚古薄今,主张让实践检验剧本的好坏。笔者在10年前曾经说过:“这就不仅表明他的勇气和胆量,而且显示了他的决心和信心。这种今可以胜古的思想,在当时是非常进步的思想,这和南亚、西亚的文学作品,一般都在开头写一段自夸的浮词,是不能等量齐观的。”(注:吴文煇:《一部被忽略了的重要剧作——评迦梨陀娑的〈摩罗维迦与火友〉》,见《东方采菁录》,中山大学出版社1997年5月第1版,第197页。 )这里算是补充一个证明。
1998.4.3 于康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