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移民”的利益博弈，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利益论文,高考移民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G40—054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4808（2006）04—0012—03
“高考移民”现象虽早已存在， 但它凸显出来并引起人们普遍关注还是因为2005年的海南“高考移民事件”。分析“高考移民”，人们常采用教育的视角。笔者以为，尽管“高考移民”属于教育问题，但仅用教育的观点来诠释，视野难免会有所偏狭；如果切换视角，以经济学的眼光、利益的维度来审视，可能会解读得更全面。事实上，“高考移民”从来不乏利益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说，“高考移民”是参与各方围绕利益博弈的结果。
一 利益链条剖析
现实利益的存在是“高考移民”参与各方博弈的基础。“高考移民”中掺杂着经济、教育、声望等多重利益，各种各样的利益形成利益链条，像一块磁石一样，吸引着参与各方为之展开博弈，进行互动和交换。
1 移民考生：教育利益落差的吸引
考生之所以移民他乡，是因为有利益吸引。移民考生首先考虑的是个体利益。教育能为个体带来何种利益？对此，众说纷纭，但权威的解释来自人力资本理论。人力资本理论认为，对于个体来说，接受教育是其提升未来社会地位和工作薪酬的最佳途径。我们在现实生活中也可以发现，个体拥有的社会地位、所获的薪酬与其受教育程度存在很高的相关性。高“文凭”成了获取高薪、体面职位的“敲门砖”和“通行证”。这一现实膨胀了人们对高等教育的渴望和追求。[1]
这种膨胀的高等教育需求与稀缺的现实高等教育资源尤其是优质高等教育资源构成了冲突。尽管我国高等教育近年来加快了大众化的步伐，但高校的扩招还远不能解决这一冲突，它可能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存在。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心切的家长们开始寻求非常规的甚至非法的路径来满足其对高等教育的渴望。我国各省（市）高校录取分数线不一样，一些地区由于录取率高、分数线低而形成利益落差（我们把“利益落差”理解为教育利益在不同地域空间内的差距），出现比较优势，因此“高考移民”成为部分考生和家长实现接受高等教育愿望的“捷径”。尽管“高考移民”背负着道义代价、金钱代价和风险代价，但在利益落差的吸引下，他们（主要在家长的支配下）背井离乡也在所不惜。
2 地方政府：经济利益的刺激
考生要实现移民，必须有移民地政府的认可和配合。地方政府甘愿牺牲当地考生的利益为“高考移民”提供便利，其考虑的是经济利益。在要求移民与批准移民的交易中，考生获得的是移民落地点，而地方政府获得的是考生购买一定面积的商品房、对当地进行一定数量的投资等经济实惠。或许在地方政府看来，牺牲一时的教育利益可以带来经济的发展；教育可以在经济繁荣之后再发展。但教育与经济的互动关系告诉我们：教育与经济是密不可分的，两者必须协调发展。
移民考生高考成功之日，常常是其卖房、撤资之时，从更深的层面看，“高考移民”留给当地的是粗放的、功利的经济增长方式，一串单纯数字意义上的经济增长指标，它只会使当地经济的长远发展受到损害。
3 接收学校：声望提升的驱动
移民考生要顺利就读、参加高考，学校的接纳是必备的要素。一些学校敢于并乐于接纳移民考生，是因为这些考生来自教育相对发达地区，更有可能在高考中获得成功，而学生的高考成功能够极大地提升学校的声望。在这一利益驱动下，一些学校竭尽所能搜罗优秀考生，为学校提高升学率锦上添花，其常用的手段有请进来（直接招进校）、走出去（与外地学校联办）等。必须说明的是，学校的声望不仅仅是“名”，还意味着“利”。学校声望的提升会带来更多的就读学生、更多的社会捐助、更多的教育拨款。除此之外，就读学校还能从移民考生交纳的学费中直接获利，尽管它不是学校接纳移民考生的主要驱动力。
二 利益背后的诱因解读
解剖“高考移民”中存在的利益链条，是为了洞悉“高考移民”追求的利益所在，看清参与各方的利益博弈。但这仅是表层的解读，还需深度思考和进一步揭示利益背后的诱因：为什么移民考生在异地能获得更好的利益前景？为什么当地政府为追求短期利益不惜牺牲长远发展？为什么就读学校热衷于接纳移民考生？在对这一连串问题做出解答后，高考移民问题就能得到较好的厘清。
1 政策设计的缺陷：移民考生获益的基点
现行的高等学校招生考试政策被设计为：考生在其户口所在地报名和参加考试，在报考地被录取；高校录取时采取分省定额、分别划线的办法；各省的录取定额不是以考生数量按比例分配，而是根据各省的高教资源状况同时优先照顾教育欠发达地区考生的原则加以分配。
这一政策设计的缺陷导致全国各地高考录取分数线差距很大。以2004年全国部分省、市文科重点学校录取线为例：青海478分，新疆538分，海南513分，山东600分，河南599分，江西583分。分数线的差距带来了教育利益的落差，也构成了移民考生教育获益的基点。由于有空可钻，一些考生（背后主要是家长）便采取移民的手段来改变自己在本地高考竞争中的不利局面，以实现上大学、上好大学的目标。
2 经济指标的束缚：地方政府热衷“高考移民”的关键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驶入了快车道，经济高速增长，经济指标全面飙升。但在经济高速增长的同时，各种社会问题也逐渐暴露，如资源浪费、环境恶化、道德滑坡等。为此，我国政府提出科学发展观，旨在实现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和谐共存以及政治、经济、文化的协调发展。
但在一些地方，GDP仍然是考察政府官员政绩的主要标准。受GDP等经济指标的驱使，少数地方政府官员盲目地修高楼、筑大道、建广场，甚至投机取巧地做起了“高考移民”的文章。正是地方政府官员的投机行为给了“高考移民”投机的空间。
3 声望提升的压力：学校接纳移民考生的动因
社会变迁引发了教育的变革。我国高中阶段教育不可能完全由政府大包大揽。在市场经济条件下，高中阶段教育的非义务教育特征要求学生交纳一定的学费来分担教育成本，要求学校多渠道地筹措办学经费。学校能赚取多少学费，获得多少社会赞助，得到多少教育拨款，往往取决于其所拥有的声望。从这一角度讲，每一所学校都背负着提升学校声望的压力。但是，由于缺乏评价学校声望的科学标准，社会、家长、考生只能依据经验，视重点学校、升学率高的学校为声望高的学校。
正因为此，一些学校不惜采用多种手段甚至不道德的手段来拉抬学校的升学率，包括劝退本地考生、引进外地优生等。在这一背景下，移民考生找到了接纳自己的土壤，从而得以顺利参加高考。
三 利益消解的路径
“高考移民”总是趋利的，利益的落差越大，行动的势能越大。因此，要遏制“高考移民”，必须消解原先存在的利益。通过设计科学的路径，斩断利益的链条，增大投机的风险，使博弈各方无利可图、无益可收。
1 低端路径：行政控制
行政控制是指运用行政管理权和处分权，化解移民考生的不当得利，从而惩罚“高考移民”。行政控制具有成本低、见效快的特点，因而常常成为各地惩罚“高考移民”的首选手段。具体地说，采取相对柔性的行政控制手段，如取消“高考移民”高考报名资格；采取比较强硬的行政控制手段，如取消“高考移民”高考成绩。从大局看，运用行政控制手段压制“高考移民”无可厚非，因为“高考移民”的本质是教育投机，移民考生利用比较优势来掠取教育落差利益，扰乱了移入地的教育秩序，侵害了当地考生的受教育权。
但是，行政控制手段不是完美的，它存在明显的缺陷。其一，缺乏法律的严密性和时间的恒久性。随着环境的变迁和时间的推移，可能衍生出“高考移民”投机的新空间，而这是行政控制手段所无法预防的。其二，效力不佳。因为它无法促进当地教育的革新和发展，也不能保证当地大学生学成后回乡效力，而且有地方保护主义的嫌疑。其三，无法实现真正的教育公平。从另一个角度看，移入地考生所要求的公平也是一种教育不公平，一味地打压移民考生，不利于真正教育公平的实现。行政控制存在的道义和体制困境，决定了其不应成为解决“高考移民”问题的首选途径。
2 理性路径：法律规范
公正的法律从来就是正当权益的保护伞和不当得利的消解器。法律具有的严密性、规范性和强制性使其能够较好地弥补行政控制的漏洞。要用法律来规范“高考移民”，就必须加大行为所应承担的法律责任，使“高考移民”参与的各方不敢、不愿、不能借此来谋取利益。承担法律责任的主体不仅包括移民考生，还应包括接收他们的地方政府和学校。首先，为移民考生通过迁徙户口等手段达到优先录取的不当行为设置全国统一的制裁方法，同时强化法律责任的落实，增大移民考生获利的风险。其次，要依法追究当地政府利用职权违法办理户籍迁徙和为“高考移民”创造条件这一行为的法律责任，堵塞其追求的利益空间。最后，制止和制裁一些学校违法为“高考移民”提供便利条件的行为，并通过媒体曝光，使其承担学校声望下降的代价。[2]
法律尽管有效，但并非万能。法律在规范“高考移民”时也会遭遇体制的困境。比如，在保护当地考生教育平等权的同时，如何保护移民考生的同等权利？尽管有此缺陷，但与行政控制手段相比较，法律仍不失为消解“高考移民”不当得利的理性路径。
3 终极路径：体制创新
要彻底解决“高考移民”问题，需要分析考生移民的驱动力及其实现条件。移民考生之所以移民，是因为在移民地考上大学或考上好大学要比在本地容易。因此，只要客观存在着高考的“分数差”和不同的录取率，不论采取何种限制措施，“高考移民”都将存在。
不同地区的高考“分数差”和不同录取率是“高考移民”现象存在的体制性基础。“高考移民”的投机行为固然不应鼓励，但严格限制和严厉处罚“高考移民”应当建立在体制合理性的基础之上。实际情况是，这一体制的合理性广受质疑。因此，下决心消除体制性障碍，建立统一的高考分数线和录取率的新体制，方能对“高考移民”及其派生的关联利益起到釜底抽薪之效。[3] 必须强调的是，这种体制的创新必须以教育均衡发展为前提。在教育失衡的现实面前，新体制还只能是人们的一种期盼，但这不会影响其成为消解“高考移民”不当得利的终极路径和问题彻底解决的最佳选择。
［收稿日期］2005—1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