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艾特玛托夫创作的伊斯兰文化渊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伊斯兰论文,渊源论文,托夫论文,文化论文,论艾特玛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人们通常认为艾特玛托夫从80年代开始才接触到宗教问题。如果从作品中出现明确的 基督教意识而言,确实是可以从80年代后期产出的《死刑台》算起。但如果从他与生俱 来的伊斯兰文化的宗教意识来看,则要比这个时间早得多。应该说从孩童时代开始,他 就生长在一个浓郁的伊斯兰文化氛围之中。古老原始的吉尔吉斯民族中,一直保持着对 真主虔诚的信仰;吉尔吉斯老祖母那些动人的神话传说,象骆驼妈妈白花花的奶水,早 就开始滋养着这个吉尔吉斯的男孩。
艾特玛托夫的故乡在地处中亚的吉尔吉斯共和国。在群山环绕的塔拉斯谷地,是他的 家乡舍克尔辽阔的草原。吉尔吉斯是个长期没有开化的游牧民族,由于一直没有文字, 千百年来,许多关于本民族的神话历史传说,人们只能用口头叙述的方式把它代代相传 下来。这些神话与传说,在吉尔吉斯人的史诗《玛纳斯》中比较集中地保留了下来。这 些体现了吉尔吉斯人文化精神和民族心理的美丽故事,反映了吉尔吉斯人古朴的生活准 则和信仰,记录着他们的昨天与童年,同时也是我们这个已进入现代社会的人类不可多 得的精神资源和财富。
吉尔吉斯是一个古老而落后的中亚小国。它在19世纪上半期被沙皇俄国征服。此前, 曾先后从属过阿拉伯王国、奥斯曼帝国、蒙古伊利汗国和中国。由于这个民族直到20世 纪初都还没有自己的文字,因此详细的历史变迁要考证起来具有相当大的难度;又由于 其长期从属于各大国的弱小民族的命运,我们只能从各大国的历史中挖掘到零零星星的 极不完整的资料。但有一点可以非常肯定的是,艾特玛托夫所生长的吉尔吉斯民族与地 区,虽然历史上数易其主,但文化与宗教上很早就属于伊斯兰文化圈,并且一直没有过 大的改变。据苏联学者约·阿·克雷维列夫所著的《宗教史》记载:公元7世纪初,在 东方哈里发王朝继续向印度进袭,因此,整个阿姆河流域一直到咸海,锡尔河中游和现 在的中亚大部分地区以及阿富汗领土很快落入阿拉伯人的手中(注:约·阿·克雷列维 夫:《宗教史》,乐峰、沈翼鹏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174,199,269,152,151,154页。)(吉尔吉斯的地理位置就正好包括其中);11世纪中期,信奉伊斯 兰教的中亚游牧民族(即今天的土库曼斯坦)在塞尔柱封建主的后代指挥下,攻击了当时 的伊斯兰文化的中心巴格达,征服了西亚,建立了一个统一的伊斯兰强国。(注:约· 阿·克雷列维夫:《宗教史》,乐峰、沈翼鹏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17 4,199,269,152,151,154页。)13世纪初成吉思汗西征,在几年中很快占领了伊朗 、中亚以及俄罗斯南部的地区。与此同时,伊斯兰教成为蒙古伊利汗国的国教。
19世纪后期(1880年),俄罗斯亚历山大二世完成了对中亚地区的征服。“中亚指今天 独联体的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坦、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五个国家 所在的地区”。(注:王为民、叶绍皆、叶海林:《俄罗斯帝国沉浮之谜》,解放军文 艺出版社1995年版,96页。)这些地区居住的全都是穆斯林。从16世纪开始,穆斯林问 题就已经成为沙俄国内政治中的一个大问题。俄国历代沙皇想凭借高压和收买的办法, 让这些异教徒改变他们的宗教信仰,但实际上一直不成功。到叶卡杰琳娜二世时期,这 位聪明的女皇改变了策略,她采取了对伊斯兰教实行保护的政策,尤其下功夫笼络伊斯 兰教的大小头目们,让这些人既替她约束和管理好众穆斯林,又在穆斯林反叛时充当内 线和镇压他们的工具,这一举措结果极其有效,俄罗斯帝国内千百万穆斯林从此心悦诚 服地归顺沙皇。因为沙皇不仅不再强制他们改信宗教,而且立法保护伊斯兰教,伊斯兰 教的领袖甚至在《宗教训令》中要求全体穆斯林,必须“绝对服从至高无上的安拉…… 服从尼古拉·帕夫洛维奇皇帝陛下和他的一切命令”,并发誓“……忠实地、全心全意 地为俄皇帝和皇帝陛下的合法继承人效力,一切听从命令,甚至不惜生命,直到流尽最 后一滴血。”(注:约·阿·克雷列维夫:《宗教史》,乐峰、沈翼鹏等译,中国社会 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174,199,269,152,151,154页。)俄国穆斯林对政府当局的 这种信任与忠心耿耿一直延续到苏联解体前。这一点,我们也可以从艾特玛托夫的身上 看到。艾特玛托夫曾经称俄罗斯与吉尔吉斯是他共有的祖国,他十分不愿意看到苏联国 家解体,并演变成后来的样子。应该说,无论从理论上还是感情上,他都真诚地热爱着 这个国家。艾特玛托夫是在吉尔吉斯和俄罗斯这两种异质文化的教育下成长起来的作家 ,他吸取了这两种文化的宝贵精华。可以说,吉尔吉斯民族的伊斯兰文化是流淌在他血 管里的血液,是与他的自然生命同生同在的东西;俄罗斯文化则是他从小到大后天生长 吸取的主要营养,对他来说,这两者很难分出孰重孰轻,实际上是相互融合,难分难解 的关系。正因为他吸取的是异质的双重养分,所以产出的也是与众不同的果实。这使得他的作品具有一种特殊的风格与魅力。
首先我们看穿插于他作品中那些神话与传说,他总是那样自然地把远古的过去和现实 串在一起,过去像一面镜子,让人们从中看到今天的自己。这些传说最早出现在小说《 别了,古利萨雷!》中,故事情节中的两首古老的吉尔吉斯民谣,一首《猎人之歌》: 讲一个老猎人教会了儿子打猎的本领,儿子却杀光了所有的飞禽走兽,杀了灰山羊—— 羊群的祖先,使羊群绝种。母山羊为了复仇,将年轻的猎人逼到悬崖绝壁,进退不得, 无路可逃。不得已,年轻猎人只有请求父亲将他打死。歌中老猎人唱到,“为什么你杀 光了……所有的飞禽走兽?为什么你消灭了……有生命、能繁殖的众生?……”(注:艾 特玛托夫:《永别了,古利萨雷!》,选自《艾特玛托夫小说集》(下),冯加译,外国 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227~228,27,35~36页。)这不仅是遥远过去的老猎人对儿子 的质询,更是对现代人伤害自然生灵的鞭挞和追问。老猎人是那样地伤心,为了死去的 儿子,更为所有被杀害的众生。显然,艾特玛托夫是在以此警示现代的人们,要学会与 自然界的一切生命共生共存。另一首民谣《骆驼妈妈的哭诉》,讲的是失去幼仔的骆驼 妈妈的悲伤与痛苦,故事说的虽是骆驼的母子亲情,它却寄寓了主人公对失去的恋人、 朋友的一种深情,表现了吉尔吉斯人热烈的感情世界,以及对爱情和友谊失落的追悔和 痛苦。这两首民谣在小说中虽然反复出现,但对于主要情节结构所起的作用并不明显, 可以看作是艾特玛托夫将民间传说引入作品的一种尝试。
在小说中正式引入神话,应该从《白轮船》算起。《白轮船》中长角鹿妈妈的故事, 讲的是吉尔吉斯人中的一族——布古族起源的故事。长角鹿妈妈是布古族的生命之母, 她挽救了这个几乎灭绝的种族的两个孩子,并用自己的乳汁将他们哺育成人,使这个种 族重新得以繁衍兴旺,可最后却被布古族中一些拼命追逐财富,为了显赫自己家族地位 的族人杀害。此处长角鹿妈妈的故事,显然是支撑整个作品情节内容的关键,它比《别 了,古利萨雷!》中那两首民谣在作品中的份量要重得多。而且这种关于部落起源的神 话,其原型具有普遍的意味,它反映了人类的某些共性。此类神话在艾特玛托夫小说中 还有不少。例如《花狗崖》中的“鱼女的故事”、“野鸭造陆地的故事”等等,都与长 角鹿妈妈的故事一样,讲的是各个部落的祖先——部落神的故事。鱼女是远东鄂霍次克 海岸边,有关尼福赫族诞生的神话。美丽的鱼女神与人结合,生下一个儿子,孩子长大 后成为勇敢的猎人,娶妻生子,尼福赫人子子孙孙就这样繁衍下来。人们把“鱼女”看 成是本民族祖先与保护神,对她充满敬意和崇拜。鱼女既像希腊神话中的爱神阿芙洛蒂 特,冉冉升起于水中;又像安徒生神话中的美人鱼,她虽然与凡人相恋,可她却不能离 开水。
野鸭鲁弗尔的故事则是一个典型的创世神话,与《圣经》的创世纪神话颇为形似。野 鸭啄下自己的羽毛,筑成一个漂浮在水面上的窝,多么像上帝赐予人类的挪亚方舟,这 说明人类童年时代的许多神话的原型具有相似性,同时也从另一方面告诉我们,为什么 那么多的人喜欢艾特玛托夫的作品,因为“加拿大的爱斯基摩人、印度人和阿拉伯人都 在艾特玛托夫的作品中找到了共鸣。……20世纪里许多民族和艾氏的吉尔吉斯人民一样 都遭到了同样的命运,也就是说他们都被引入了同一个世界的进程,不能不跳出古老的 状态,实行加速的发展,在压缩了的时间里走过许多个时代和历史形态。”(注:格· 加切尔:《草原,群山和行星地救——为艾特玛托夫诞展七十周年而作》,袁玉德译, 载《当代外国文学》2001年1月。)
伊斯兰教前的阿拉伯人的各种宗教信仰是跟信奉多神分不开。有一种称为精灵的神, 人们认为这是一种具有人的形状和感情,并能繁衍后代的两性实体。“在阿拉伯人的宗 教幻想中,……有的精灵则是个别部落或是氏族的庇护者,……这就是一种明显的部落 神。”(注:约·阿·克雷列维夫:《宗教史》,乐峰、沈翼鹏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 版社1982年版,174,199,269,152,151,154页。)由此可见,长角鹿妈妈、鱼女实 际上是中亚各民族部落自己的部落神它们与伊斯兰文化圈教前对多神和图腾崇拜密不可 分,反映了早期伊斯兰教地区人们对自然现象的理解与想象。
在艾特玛托夫的作品中,除了大量出现的神话与传说表现了他创作中极为明显的伊斯 兰教文化特点外,他小说中反复出现的各种动物形象及其象征意义,也具有典型的伊斯 兰文化的渊源与特征。
艾特玛托夫小说中有一个无比精彩的动物世界。他笔下的动物在作品中绝不是一般可 有可无的配角,而是占有很重要的地位,读者常常会感到它就是作品中的一个重要角色 。它有自己曲折的生存经历,有丰富多变的情感,有各自独特的性格,他们和人之间没 有隔阂,没有差别,沟通与交流也毫无障碍。艾特玛托夫确实是把这些动物当作人一般 加以精心的刻划与描写的,正因为如此,他笔下的那些典型动物形象给人们留下了深刻 的印象。他的动物描写所以能如此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早年所学的畜牧专业和后 来从事过的畜牧工作,这使他对动物更有感情、更了解、也更熟悉。他完全以一个非常 专业的行家眼光来认识和把握这些动物,而一般作者对动物那么疏远,即使写,也是写 的隔雾看来的动物,不可能达到这样逼真自然的效果。
《别了,古利萨雷!》中的那匹骏马古利萨雷是多么具有灵性。艾特玛托夫描写古利萨 雷成长成熟及外形变化是那么的细腻:“这年春天,溜蹄马古利萨雷跨进了美妙的青春 年代。……它长高了,原来那种柔和的线条不见了,它的躯体变成一个三角形:前胸宽 宽的,臀部很窄。它的头长成真正的溜蹄马式的头了——瘦削,头前部突出,两眼间距 很大,嘴唇紧缩而富有弹性。”(注:艾特玛托夫:《永别了,古利萨雷!》,选自《艾 特玛托夫小说集》(下),冯加译,外国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227~228,27,35~36页 。)如此细致入微的刻画是一般不熟悉动物的作家所不可能胜任的。他对古利萨雷第一 次被套上马鞍时,那种怒气冲天与无可奈何的描写也是精彩之极。尤其生动的是它受难 之际小红马对它十分温存,它却因脖子第一次套着笼头不得动弹而难过情景。
“小红马先用面颊碰了碰古利萨雷,然后到处闻着,用它那柔软的温暖的嘴唇轻轻地 蹭着它。小红马柔声地打着响鼻,招呼溜蹄马跟它一起离开这儿。而古利萨雷却动弹不 得。后来,小红马把头搁在古利萨雷的脖子上,用牙齿在它的鬃毛里搔着痒痒。本来, 古利萨雷理应把头也搁在小红马的脖子上,给它搔一搔脖子上的鬃毛。但是古利萨雷对 小红马的温存无以为报。它连动都无法动一下。……最后,小红马跑开了。古利萨雷目 送着它,直到它的身影溶化在河对面的一片沉沉夜色之中。它来了,又走了。泪水夺眶 而出,顺着面颊,大滴大滴往下淌,无声无息地落到前蹄上。溜蹄马有生以来第一次哭 了。”(注:艾特玛托夫:《永别了,古利萨雷!》,选自《艾特玛托夫小说集》(下), 冯加译,外国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227~228,27,35~36页。)读到这里,你会觉得 完全分不清这是在写动物还是写人。有人将塔纳巴依和他的古利萨雷合二为一,称之为 “古希腊神话中的半人半神”,这不仅因为他们不但有相同的个性,相同的命运,而且 他们彼此息息相通互相依存,只有把他们合为一体,这个形象才显得更加完整。
《白轮船》中的动物长角鹿妈妈不仅是整部作品内容与结构的核心,而且是作为图腾 被加以崇拜的祖先和神。她是吉尔吉斯人中的一支——布古族人的救主和圣母。是她救 了布古人的祖先,使这个几乎灭绝的种族得以保存,她用自己的乳汁喂养了布谷族仅存 的两个孩子,让他们成长、繁衍,使整个部落得以幸存兴旺,可最后却遭布古族中一部 分堕落者杀害,鹿母只好带着她的孩子们远离灾难,发誓永不再返吉尔吉斯。千年之后 ,同样的悲剧再次重演。这一神话所揭示的哲理深刻而具有普遍意义,它与《一日长于 百年》中那个不认识自己母亲的曼库特一样,都表现了人类忘恩负义的本性,两部作品 同样都是对背叛的谴责。忘记祖先和忘记母亲,这在具有宗法制传统的吉尔吉斯族人看 来,是一种不可原谅的行为,必然会遭致惩罚与报应。艾特玛托夫从小生活在吉尔吉斯 的群山与草原之间,族人中流传的这些神话、传说以及种种的古训,完全己溶化于其血 液之中。他曾说:“在我们的村庄,了解自己七族祖先这件事被认为是必不可少的义务 。”(注:艾特玛托夫:《对文学与艺术的思考》,陈学讯译,新疆大学出版1987年版 ,37~38页。)没有文字的吉尔吉斯族人,就是通过这种讲故事的方式,将他们自己的 历史、精神与文化代代相传下来。
在《花狗崖》这部作品中,动物的出现是最多的。美丽的鱼女是人形鱼身的动物,还 有赐水的神鼠(小蓝鼠),给小男孩指引航向的北极猫头鹰,创造了陆地的野鸭鲁弗尔等 等。这些动物都穿插于主要情节之中,虽然不像骏马古利萨雷那样被当作一个主要角色 来写,但却充满着人类创世的象征和寓意。
在《一日长于百年》中,作者同样在结构中引入了动物,小说以一只狐狸作为开篇的 引子,写一只饥饿的小狐狸四处觅食,无意中走到象征现代机器文明的铁路线旁,被一 辆路过的火车吓得失魂落魄的情景,小狐狸一头栽倒在路基边的沟中,“它整个瘦小的 身躯都感觉到列车的重量和运行速度所形成的那种可怕的力量。”最后甚至连哀叫的声 音都发不出来,表现了动物界和人类在这种巨大的现代科技力量面前的无能为力和无助 。除了狐狸,这部作品中还塑造了骆驼卡拉纳尔,出色地描绘了这只骆驼强烈的情欲, 它充分表现了动物身原始的野性,也展现了自然界旺盛的生命力。小说中的叶吉盖正是 由于骆驼卡拉纳尔的发情,不得不去追赶卡拉纳尔,给他的恋人查莉巴提供了离开他的 机会,表现了人比动物更有理性,当然也因此而有了更多的压抑与痛苦。
在这部作品中还出现了老鹰,作者通过自由飞翔的老鹰的眼睛像扫描仪一样全方位地 俯视整个大地和宇宙,给予读者一个比人开阔得多的视角。
作品中被杀害的母亲,最后变成了杜年拜乌,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呼唤:“记住不要忘 记谁是你的父亲。”这显然也具有现代警示的意义。告诫人们不能忘记自己的祖先和母 亲。
作品《死刑台》的完成,把艾特玛托夫的创作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峰。也有人说从这部 作品开始,他完成了本民族伊斯兰文化向基督教文化的过渡,实现了宗教观的彻底转移 。这样说可能不够准确,即使是《死刑台》,也仍然还是伊斯兰和俄罗斯两种文化溶合 的结果,在作品中呈现的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交织的局面。不过寻神的意识更 为明确一些而己。但伊斯兰文化的影响及其形象思维的模式仍然没变。例如《死刑台》 中把狼作为作品中的主要角色来加以描写,写狼的善良、温情与痛苦,而且把狼与人对 应起来写。人把阿夫季绑在盐木上要置他于死地,狼却不会去伤害他。这一对狼在作品 中不仅在结构上起到衔接内容的作用,而且事实上还推动着情节的发展。我们撇开作品 企图赋于的现代意义且不谈,仅就这种奇特的构思与表达方式,仍可说明中亚伊斯兰文 化的影响,始终存在于艾特玛托夫的创作的全过程。直到他1996年出版的《卡桑德拉印 记》,还出现了集体自杀的鲸鱼群和死掉的猫头鹰形象,这绝非是偶然的现象。正如艾 特玛托夫自己所说,他不相信具体的安拉和上帝,但他的作品中伊斯兰文化的影响渗透 始终却是不容争辩的事实。
在本文开始时,我们已经追溯了这种历史渊源,或者说,我们可以从整个中亚地区长 期以来的版土归属,确认这一事实;另一方面,根据历史的记载,中亚地区在被俄罗斯 征服后,沙皇对伊斯兰教地区采取的是保护和扶植政策,尤其是叶卡捷琳娜二世和她以 后的几位沙皇,他们没有强迫穆斯林改信东正教,因此中亚伊斯兰文化和宗教一直得到 完好的保存和继承,而这些地区的穆斯林也一直非常效忠沙皇政府。正因为如此,像艾 特玛托夫这样出身在20世纪20年代末的吉尔吉斯当代作家,记忆中还能有如此丰富完整 的伊斯兰文化宝库,并且能用俄罗斯优美的文字将它记录下来,这确实是一个奇迹。
综观艾特玛托夫60年代以后的创作,体现伊斯兰文化影响的作品在内容上可分两个部 分。一是神话与民间传说,具体地说,神话有我们前面提到的“鹿妈妈的故事”、“鱼 女的故事”、“野鸭鲁弗尔的故事”等,传说有“老猎人的故事”、“曼库尔特的故事 ”、“老歌手的故事”等等。这类神话、传说都具有原型神话的特征,它是一个民族的 根,并具有所有还停留在远古时代不开化民族的共同特征。鹿母和鱼女这些自然界的动 物身上都体现了大自然的力量,他们不仅能创造人而且能保护人,保护一个民族,挽救 一个民族。所以他们成了民族崇拜的神和图腾。二是艾特玛托夫小说中众多的对动物的 描写,这种爱好的根源也表现了伊斯兰文化的传统和影响,在时间上它甚至早于伊斯兰 教。
“伊斯兰教产生时,图腾崇拜只剩下一些残余,这反映在部落的名称上,如狐狸、熊 、小骆驼、狗等等。”(注:约·阿·克雷列维夫:《宗教史》,乐峰、沈翼鹏等译,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174,199,269,152,151,154页。)古兰经称:“你 们绝不要放弃你们的众神明,你们绝不要放弃旺德、素瓦尔、叶巫斯、叶欧格、耐斯尔 。(注:《古兰经》(71:23),马坚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版,451页。)在这 几个名字中有一个表示男神,另一个表示女神,其余三个表示狮子、马和鹰。在伊斯兰 教中天使和精灵是下等神,(注:约·阿·克雷列维夫:《宗教史》,乐峰、沈翼鹏等 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174,199,269,152,151,154页。)但他们是具 有超自然力量的生灵,能做到普通人所做不到的事情。
没有产生艺术思想的基本的、主要的源泉,艺术就不可能存在,而这种源泉恰恰就是 民族文化和民族思维的形象性。艾特玛托夫自己说:“我试图把以前文学的遗产:神话 、传奇、民间传说运用到现代现实主义的散文中去。要知道,从前人们也是试图以过去 的艺术形象来认识世界的,这个认识在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现实性。”(注:《苏联作 家艾特玛托夫谈创作》,载《外国文学动态》1984年8月,18页。)
今天的吉尔吉斯人称艾特玛托夫为他们民族的先知自有其道理,这绝不仅仅是因为艾 特玛托夫在世界上赢得的赞誉与名声。仔细读他的作品,你才能体会到他的作品所具有 的强烈的民族特色,他是否属于吉尔吉斯,只有他的同胞更能懂得,他们认定他必定有 他们自己的理由。当然,艾特玛托夫远不止是吉尔吉斯的代言人,他同时也永远属于俄 罗斯,属于我们整个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