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教育理论研究的世纪走向,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理论研究论文,中国教育论文,走向论文,世纪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G40-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560(2003)02-0002-09
值新世纪之际,反思教育理论,洞见教育理论研究的明天,日益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每一个教育理论工作者都或多或少、或隐或显地思考着教育理论的未来形态及教育理论研究的走向。21世纪的中国教育理论研究会体现出什么样的特征?它应该关注什么?应该朝什么样的方向去努力?下文展示的就是对这些问题的初步思考。
一、走向教育理论自身的批判
着眼于批判,于理论自身的反思与评判中增强理论研究的自我意识和活力。
(一)批判之必要
人们常说,中国正处于一种社会转型期。所谓转型,也就是从传统社会转变到现代社会。既然转型意味着对传统社会路向的偏离,那么在整个转型的过程中,就应该一刻也不放松对旧有传统的批判。社会转型的过程,也就是文化更新的过程,传统的文化心理、思维定势、价值取向、行为方式倘若得不到改造,转型的过程便永远不会完成,现代社会也永远不会到来。教育理论研究也是如此。如果不能以一种冷峻的目光审视已有的教育理论研究,正视教育理论研究中存在的这样或那样的弊端,那么,教育理论自身就不能适应社会转型的需要,自身也就少了一份更新的基础,少了重新建构的可能性。
从理论的一般发展逻辑上看,批判也是理论成长的一个重要的甚至是不可或缺的工具。比如,没有德国古典哲学自康德以来所倡导的批判精神,哲学本身的发展就会大受制约。这里说的批判精神,就是对过去各个范畴重新衡量和估价,也就是对那些未经追究的范畴进行考核,探讨这些范畴在什么限度内具有价值与效用。批判是不接受未经考察的前提的,它具有反对盲从、反对迷信、提倡独立思考的意义。十七、十八世纪的启蒙学者开启了批判精神的先河,他们不承认任何外界权威;不管这权威是宗教、自然观、社会还是国家制度,一切都必须在理性的法庭面前为自己的存在作辩护。这种批判精神给予理论研究以很大影响,催生着新理论的萌生。
教育理论研究少批判之风,少反思之风,已成为大家公认的事实。它既没有文学的唇枪舌剑,也没有哲学的究根追底;既没有科学的反求诸己,也没有文化学、社会学的自我批判。它常常是以一种波澜不惊、四平八稳的形态向前运行的。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但其中有一点是根本性的,那就是教育自身往往倾向于构成一种保守、封闭的体系,作为以教育问题为研究对象的教育研究者,也会自觉不自觉地陷入这种保守、封闭的罗网,而无开放的胸怀,也就少自身的深刻反思与探究,拒斥彻底的批判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批判对理论的研究发挥着多方面的作用:一是监督,通过透视教育理论研究的运行情况,提示着理论研究依循原有预定的路向前进,使理论发挥其自身应有的功能;二是规范,及时捕捉理论研究中存在的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使研究过程、研究方式甚至理论成果的表达形式规范化;三是引导,通过对理论研究的评析,辨识研究的未来发展前景及形态,使研究适时转型、变化;四是重构,“不破不立”,批判所担负的并不仅仅是解构的功能,而且也承担着重新去“结构”的角色,正是在批判之中,理论的新形态得以生成。教育理论研究中少了批判,多了“共鸣”;少了彼此间的对立,多了一团和气和自说自话,其后果是许多研究陷于低水平的重复,理论上一片沉寂,缺少新的生长点,同时研究缺少应有的规范。
(二)批判之含义
这里我们要认识到批判绝不仅限于否定、批评,它是与分析、评判、甄别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批判既有反思的意味,也有建构的功用。理论在着眼于自身批判的同时,也正是于深刻的自我反思中寻求着建构的路径。就此而言,批判至少意味着下列几个方面:
批判意味着距离[1](p.165):对这样的距离,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认识:第一,从批判的立场上来看,批判总意味着与批判对象的不一致,如果两者完全趋同了,也就没有了批判存留的必要与可能;第二,从批判所处的角度来看,批判总意味着中立与客观,站在一定的旁观者的角度来分析被批判对象,角色的任意调整,都有可能使批判的立场颠倒或转换。正是由于这种距离,使得批判显得冷峻与不尽“人情”。就拿教育政策的批判来说,它几乎是西方发达国家都非常关注的领域,在这种批判中,教育研究者既要看到自己肩负的责任和使命,又要清醒地认识到教育政策与教育理论研究之间存在的张力。这种张力既体现了研究者自身的独立性,也体现了教育理论研究的独到价值。换句话说,教育理论研究之所以对教育政策、决策有所助益,正是在于你首先是一个研究者,你的立场、观点、角度是与决策者不同的,你的价值也正体现在这儿。没有认识到这点,你的研究也就在决策者心目中失去了光彩。
批判意味着究本溯源:批判不是在表面上看问题,不是认同和首肯所呈现的种种结论,而是对各种各样的事物做前提上的探寻与思索,分析其前提存在的合理性及依据的确当性。它常常表现出一种究追不舍的态度与精神,有一种“吹尽黄沙”的执着。正是这种追本溯源,使得研究更具理性,认识日趋合理。
批判意味着重新衡量和估价:批判常是与对历史的反思、对既有事物的重新甄别和评判结合在一起的。它对那些既定的标准进行再审视,为事物的分析提供新的坐标与标尺;为历史的演进进行“盘点”,对历史作出重新的梳理与评定。正是这种重新衡量和估价,使得批判常常与重新的建构结合在一起。正所谓“不破不立”。
批判意味着独立:批判应该有一种不强人从己,也不强己从人的洒脱,它以“自由之精神,独立之人格”为特征,不盲从,不轻信。以批判为己任的研究者,有时嬉笑怒骂,有时坦诚直言,表现得特立独行。正是这种独立,使得教育理论研究意识到自身的缺陷与不足,注意到自身的运行与发展。
批判意味着质疑和否定:批判既然总是与分析、评判、批评等结盟,也就常表现出对既有结论和认识的质疑与否定。质询某一认识是否合理,重新审视某一结论是否正确,这些最终达成的往往是否定。好在正如瞿葆奎教授所言的:“只有一种观点的学术,是窒息了的学术;没有争论的学术,是死亡了的学术。”正是这种质疑和否定,才使得理论繁荣,认识日益趋向于真理。
(三)批判之指向
教育理论研究的批判可以指向许多方面,大凡其中诸多事物,如研究方法、研究现状、研究群体,都可以置于批判的视野中加以审视和打量。这里着重分析对研究前提、概念与命题的批判。之所以对这些内容进行批判,是由教育理论前提的不确定性、概念的歧义性和命题逻辑证明的非终极性等因素所决定的。
在教育学的每一具体理论中,都有其确定的理论前提,但每一前提不仅是解释某种理论的出发点,而且本身也是需要解释的。理论的层次是无限的,不存在确定不变的终极前提。任何理论前提都有一定的不确定性,它总是依靠某一或某些条件而存在的,因而需要寻根究底的考察。这里需要注意的是,由于教育理论与其前提的关系有着两重性:一方面前提是理论本身的一部分,是理论各环节的出发点;另一方面前提又不完全在教育理论之中;因此,对教育理论前提的批判反思,不能完全在教育学自身内部进行,否则就变成了用教育学自身理论说明前提,即用此前提说明此前提,用此推论说明此推论的循环论证。而就教育学中存在的若干概念、术语来讲,无一没有歧义。因为概念总是从教育实际经验中得出的,在实践领域甚至是理论领域,人们总是根据自己的具体操作情景来界定概念,选择概念某一方面的含义。这种以多样性为前提所进行的选择,就造成了教育上的概念、术语的多样的可能性。(注:在谈到概念的确定时,爱因斯坦曾指出:“一切概念,甚至那些最接近经验的概念,从逻辑观点来看,完全和因果性概念一样,都是一些自由选择的约定。”[美]爱因斯坦著,许基民译,爱因斯坦文集[M].第1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76。)此外,以概念为基础的命题的逻辑说明,也不存在同一的、终极的层次。在每一命题的逻辑论证中,每一说明层次当中都含有一个自身尚待说明的问题。教育理论自身的这些特征,要求在教育学的发展历程中,不断地向理论的根本点发问,在宏观的理论背景下对它进行哲学层次上的批判反思。
对教育理论中的理论前提、概念术语、命题所作的反思,是在四个依次展开的层面上展开的:一是对规范性的批判反思;二是对合规则性的批判反思;三是对真实性、可行性或者说合理性的批判反思;四是对有效性的批判反思。
第一种反思是考察、追究概念、术语、命题等“是什么”与“不是什么”,“在多大程度上是与不是”以及“针对什么或相对什么而言”等等,也就是要追究、考察规范和标准。
第二种反思是在确定是什么的基础上,进一步考察判定它们是否合乎逻辑等方面的规则。合乎规则的思维,是产生和形成正确命题、概念的条件之一。对于判定理论观念来说,合规则性是从形式上进行的判定,或者说只是形式上的要求。只有这些尚且不够,因为符合规则的思维也只是一种可能的思维,其真实性、可行性即合理性还需要从事实方面去追究。这就需要第三种反思——考察分析它在实践上真实程度如何,在什么情况下才会真的这样;它是否可行,可行与不可行的条件和根据怎么样。由于“真实”就是能被实际从事的相应活动所实际地把握,“可行”就是能成为实际进行的活动,因此,真实性是可行性的前提,可行性是真实性的验证。
第四种对有效性的反思,就是考察、追究其“作用”、“影响”、“价值”或“意义”,分析其预期效果、潜在意义,质询如果这种思想观念成立且可行,意味着什么,会引起什么后果,产生什么连锁反应。
一般来说,对于教育学中的任何命题、概念等,都可以从上述四个方面进行反思。例如,对“课程是学生在学校情境中获得的全部经验”这一命题,就可以首先弄清什么是“经验”,什么是“学校情境”等;把“课程”归属于“经验”在逻辑上是否相悖;这种课程界说在实际中能否把握,运用它可否分析学校中的有关现象;它与教育学中其它相关概念关系如何;它在整个教育理论中居何地位,有何作用及意义等。
应该指出,在批判中既要反思旧的观念和做法,对研究传统进行梳理(注:人类学提出的大传统与小传统的概念,有助于加强我们对研究传统的认识。所谓大传统,指的是上层士绅、知识分子所代表的文化,大体相当于“五四”时期所说的贵族文化,这多半是经由思想家或宗教家反省深思所产生的精英文化,英文为refined culture。与此相对应的所谓小传统,则是指一般社会大众,特别是乡民或俗民所代表的生活文化,大体相当于“五四”时期所说的平民文化。大传统与小传统也可称之为高文化与低文化(high and low culture),接近于我们所说的雅文化和俗文化,或者高雅文化与大众文化。这两种传统运行轨迹不同,表现样式不同,实际的内涵也有着不小的差距。一般说来,大传统常常是以小传统为媒介传播到民间的,因此,它就不可能完全保留其本来面目,而是经过了民间的筛选和转述。在这一过程中,不仅有取舍,也有引申、修订、加工甚至再创造。反思大传统,甄别小传统,探讨大小传统如何转化、运作、相互关联,也应成为批判的主要内容。),同样也需要甄别新的认识和行为。新的并不见得是对的、好的,旧的也并不意味着就是落后的、不好的。任何一种新思想、新潮流,不论是好是坏,在尚未深入研究前,不少人就一窝蜂地赶时髦。推其学理上的原因,主要就是庸俗的进化观给中国思想界和教育界带来的消极影响,以及受其支配的“新”与“旧”的观念,总是觉得“新的总比旧的好”,“越彻底越好”。这样一来,谈论旧的就被视为保守,批评新的就被目为顽固。
二、走向丰富的教育实践
着眼于中国丰富的教育实践,于理论与实践的两相融合中寻求教育理论的生长点。
(一)理论需要借助于实践才能得到发展
教育理论与教育实践的关系,是教育理论界一直论争不下的一个命题。理论与实践的对立是理论与实践关系中的题中应有之意,例如,理论的基本属性之一就是理性,而实践的基本属性之一就是感性。理性与感性的重要区别就在于,前者能透过事物的现象而深入本质,后者则囿于现象世界,囿于直观世界。任何事物、任何实践活动都有其具体的表现形态或形式,它们与事物内在的本质并不是等同的,马克思也曾针对这一问题指出:“如果事物的表现形式和事物的木质会直接合而为一,一切科学就都成为多余的了。”[2](p.923)但理论毕竟需要直面实践,在实践中体现自身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理论归根结底是来于实践,又归根结底是要指导实践的。这句话也可以这样理解,理论是需要以实践为土壤的,正如迪尔登在《教育领域中的理论与实践》中所讲的:“教育理论是一种独特努力的产物,这种努力是要去获得教育实践的理智而深沉的理解;这种理解涉及到的方方面面,既有课程的,也有制度的;既有经验的,也有评价的。”[3](p.539)但是实践并不一定借助于理论来进行。赖尔在《心的概念》中指出,从历史的观点看,实践先于理论;即便是在今天,也有很多没有理论体系指导的理智的实践。
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是教育理论发展的必由之路。
(二)教育理论的性质决定了实践视野的重要
教育学从根本上讲,是应用的学问。
理论有两种基本的指向,一是解释或预测,二是规定或建议人们应该做什么和怎么做。与这两种指向相对应,可以将理论分成解释理论和实用(应用)理论。解释理论告诉人们世界是什么,实用理论则告诉人们应该做什么和怎么做。也就是说,实用理论是关于如何进行改进的建议或规定,其主要功能在于指导实践。从教育理论的功能来看,教育理论主要在于指导教育实践,在于对教育实践提出处方或建议,因而主要归属为实用理论。当然这一结论并不排除教育理论中有解释理论的因素,但这些因素主要是从其他学科引进的,是给定的。比如说,在关于教育与人的发展理论中,儿童身心发展阶段的划分是从生理学和心理学中引进的。教育学意义上的理论,则是针对儿童身心发展的阶段性,规定人们应该做什么和建议人们怎么做[4](p.152)。
(三)教育理论总体上是落后于教育实践的
表现有这样几个方面:
第一,不能对教育实践行为作出合理的解释与说明。实践工作者大多是借助于自身的经验而不是理论来观照自己的教育教学行为,形成自身的行为方式和行为参照体系。迄今为止,教育理论工作者对包括课堂教学在内的学校教育活动等缺乏基本的了解,更缺乏深入的探究与说明,以至于支配教师实践行为的不是理论,而是积习已久的教育上的惯性行为。
第二,不能对教育实践的发展作出预测与评判。描述、解释、评判、预测,是任何一种理论对相应的实践行为应该发挥的四种作用,也是理论功能的有效体现方式。从教育理论与教育实践的状况来看,教育理论由于自身解释功能的降低以及对实践行为的“规避”,使得自身无法对实践的发展趋势作出预测,对实践的评判也常常显得缺乏应有的针对性。
第三,用超乎教育现象的理想化认识来指导实践。由于这种理想是在摆脱对教育现实的真切感受的状态下提出的,因而指导意义有限。这样还会产生的一个副产品是,久而久之,实践界会对理论生厌,说不定哪天还会“揭竿而起”。教育学不是玄学,不是闭门造车的学问,这点是每个教育理论工作者都应该记取的。
第四,用简单化了的推论来认识、界定复杂的教育实践。教育实践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行为,在它的内部所构成的错综复杂的各种各样的关系,在它的外部所形成的方方面面彼此羁绊的联系,是简单的眼光所无法打量与把握的。到目前为止,我们似乎对教育内部的复杂系统知之甚少,研究者大多是用从理论到现论的推论和演绎在认识着教育,为实践工作者提供着这样或那样的学问。
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主要在于隔绝已久的理论与实践的壁垒。理论工作者与实践工作者体现着不同的生活方式和话语方式,因而,理论与实践的统一应该以“对话”作为沟通性前提方式。对话的目的是增进两个群体的相互理解,在理解的基础上结成研究共同体,共同面对教育实践中存在的形形色色问题。
(四)教育理论要敢于直面实践,形成多样化的理论形态
虽然有人指出:“什么样的理论能够向教育实践提供最多的帮助,这是一个真问题;而教育理论是否能够提供帮助,这只是个假问题。”[5](p.556)但是,的确存在着一些对实践缺乏效用、缺乏指导意义的教育理论。而要改变这种状况,一个相对说来得当的选择,就是教育理论要敢于直面实践。
其一,把握实践问题,分析实践问题。实践是活生生地存在着的,它的生机活力和多样态的存在方式,使得它与抽象的理论形成鲜明的对比。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歌德说:“理论是灰色的,生命之树常青”。如果理论是停滞不前的,缺乏自我更新的机制与活力的,那么,它与实践之间的距离就会越来越大,也就越来越无法适应实践的挑战与要求。理论的抽象与一般意义,不应成为远离实践的借口,只有在分析实践中存在的多种多样问题的过程中,理论才能“活化”,从静态的语言表述转化为动态的生成。
其二,转变研究方式,实施“田野作业”。时下教育理论研究有一种趋向,那就是尚清谈,尚书斋式研究。这种研究方式无疑有着一定的效用,能够在理论形态和思维深处澄清一些问题,但是,若大多数理论工作者均以此为业,以此为乐,终其一生都是在与书本打交道,那么,研究的结论要指向实践就有了一定的难度,解决实践问题就成了一句空话。“到现场去”,感受现场,体验课堂,体会学校的实际生活,通过定性的或定量的研究方法,汇总、提升实践形态中的各种资料,大概才不至于使理论工作者一味地陷于“无现场”的玄思状态。
其三,解构研究话语,形成新话语方式。许多理论工作者不愿深入课堂,深入学校,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在他们看来,实践工作者不理解他们的理论,“层次”太低。这种想法如果换一个角度来分析,也许就会得出另外一个不同的结论:理论工作者尚没有找到一个与实践工作者对话的机制,他们是使用一种与实践工作者不同的话语方式在交流与活动着,从而在某些情况下,理论工作者与实践工作者的沟通就成了“鸡同鸭讲”、自说自话的游戏。实际上,理论工作者与实践工作者在其职业生活中,由于成长经历以及生活环境不同,形成了两种不同的文化,这两种文化的沟通与对话是教育自身发展所必需的途径。从教育理论工作者的角度讲,以批判的姿态分析自身的观念、偏见、行为以及话语方式,是理论研究本身应有的使命与责任。
其四,与中小学教师合作,构成研究共同体。直面实践有着多种多样的方式,如理论工作者将自身的理论应用到实践当中去,验证自身的理论;如理论工作者与实践工作者一道在实践中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进而共同合作去解决问题。无论何种方式,理论工作者都应以一种合作者而不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指导者的角色出现,他应注意倾听中小学教师的意见与建议,与他们共同分析所面临的困境,寻找解决困境的方式与方法。这种研究共同体不仅给理论工作者与实践工作者提供着一些新的信息和经历,而且为他们提供着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在这种生活方式中,实践问题在得到解释、解决,理论问题在得到生成、提升。
卡尔在《教育理论与教育实践的原理》中谈到:“显然,教育实践并不是能够按一种完全无思维的或机械的方式完成的机器人式的行为。相反,教育实践是一种有意识地作出的有目的的活动,在某种程度上,这种活动常常只能根据缄默的、最多只在一定程度上得到阐述的思维图式来理解,实践者用这种思维图式来认识他们的经验。……从事教育实践总是必须先有一种理论图式,这种理论图式同时又是构成这种实践的要素和理解其他人的教育实践的手段。”[6](p.559)实践的丰富多样性,同样需要理论的丰富多样。我们期待着这种理论多样性的到来!
三、走向多维度的综合
着眼于综合,于分析的基础上探寻综合这一教育理论发展的机制。
(一)综合是教育的总体特征
任何一个现象或事物,都有其不同的活动方式和特性,也正是由于这些千姿百态的活动方式和特性的存在,世界才显得丰富多彩。教育作为一种社会活动,除了具备一般的社会活动的特征之外,还有着自身的一些独到的表现样式,构成自身独特的特征。
其一,教育是一种多维度的活动。从时间维度来讲,它是在过去、现在、未来这样三个时间点上构建一个连续体,试图让过去在今天能够得以延续,让今天成为未来发展的基础,让未来有过去和今天的烙印;从空间维度来讲,它是在社区、国家、世界这样三个范围大小不一的空间上构建一座桥梁,试图让受教育者认识到自身的位置,认识到三者间的有机构成等;从个人成长发展来看,横向上涉及人生活空间、生存方式和生活形态的各个方面,纵向上与人的成长发展史和未来发展密切相关。
其二,教育是一种多种因素构成的结构性活动。在教育活动中,涉及的因素众多,教育者、受教育者、教育目的、教育内容、教育手段、教育方法、教育组织形式、教育环境等无不在其中占据着一席之地,它们不是作为一个孤立的个体存在于教育活动中,而是常常构成这样或那样的结构性联系,呈现出这样或那样的联结方式。因而,单因素地看待问题,分析教育中的种种现象,常常会失却它的整体性,从而使得对其的分析处于一种“失真”的境地。
其三,教育是一种富有情境化、个性化色彩的活动。教育与其他活动方式的一个最大的区别,是教育自身的情境化。它几乎没有一个恒定的表现方式,在此时此地适用的行为,在彼时彼地就不见得适用;事先精心策划的行为,在实际的课堂教学中并不见得能够“畅通无阻”。对这样一种活动的分析与研究,需要从具体的情境出发,着眼于特殊的场景,从整体上进行探讨。
其四,教育是一种动态发展、生成的活动。它在变化中逐渐生成,需要根据教育演进历程加以调整,是以事物间的不断转化为典型体现方式的,“这里不仅有形态的、结构的转化,而且有物质与精神间、不同主体间、实践阶段与水平间、人所在的外部世界与内部世界、社会与个体间等多方面、多形态、多时态、多事态、多主体的多重多次转化。”[7](p.324)
凡此种种,都显示出教育本身的复杂性和综合性。对这样一个事物,不能沿着把局部、要素从整体中孤立出来,研究其性质,再把它们“相加”,得出对整体的认识这样的道路前进。对复杂的事物,不能通过将其还原为简单事物的方法来认识,而是应该研究复杂事物本身,在整体的关联中认识教育。
(二)综合的种类
综合的种类多种多样,这里仅从实践与理论形态的典型体现样式——学科的角度加以粗略地介绍和分析。
1.实践样式的综合
在当今的中小学教育实践中,已经出现了形形色色的教育教学模式与做法。对这些模式与做法,教育理论界长期的态度是或不理不睬,或冷嘲热讽,极少投入理论热情对其进行认真的分析与探讨。这样一来,一些教育教学实践中出现的新行为,就处于一种放任自流、听之任之的状态;没有了理论工作者的分析与探讨,这些行为常常显得表面与感性,不能很好地提升出来,成为一种“有根有据”的东西。大概也正是由于这种状况的存在,在教育界存在着这样一个怪诞的现象:一方面是实践中一些新样式在中小学教育教学活动中有着较大的市场,深深影响着广大教师的实践行为;另一方面是这些样式没有理论舞台,甚至在理论工作者看来是一种不值得分析与探讨的行为。实践中的“热火朝天”与理论界的“隔岸观火”形成鲜明的对比。
的确,就实践本身来说,势必会出现一些新的表现样式,尤其在社会变革、教育转型的今天。但是,由于实践工作者自身的局限,这些样式难免会流于感性与直观,借助于感性的、缺少理论支撑的手段来传播。如果理论工作者能够与实践工作者结成研究共同体,两者以一种互补的姿态进行对话与交往,提升出来的经验与做法或许会更具说服力与实践意义。布鲁纳并不是一个实践工作者,但他对20世纪60-70年代美国理科教学中的发现学习进行的概括,使得发现学习摆脱了一般的现象层面,成为一个为世界范围教育工作者共享的行为样式;布卢姆的掌握学习,前西德根舍因的范例教学等无一不是如此。然而,在世界范围内,几乎很少有纯粹的实践工作者行为为后人所采纳。
中国丰富的教育实践需要理论工作者的综合,实践工作者因视野所限不能去做的事情,恰恰给理论工作者提供了广阔的空间。而教育实践中出现的形形色色的模式与做法,也需要综合评判。
2.学科间的综合
我国的教育学大体走过了大教育学——分化的教育学——大教育学——分化的教育学这样一个历程,也就是从刚传入的大教育学形态,到20年代以后教育学一分为多;从1949年重新采用教育学形态,再到70年代末以后大教育学瓦解,成为众多不同的形态。时至今日,教育理论的分化已为既定事实,先前的教育理论已分化为课程论、教学论、教育哲学、教育社会学、教育政治学、教育经济学、教育管理学等几十门不同的学科。这正如日本《教育大事典》中有关“教育学”的条目所讲的:“现在有关教育学的研究已分得很细,所以进行笼统的教育学研究的学者已经很少。如果说到某人在进行教育学的研究,就必须问一问他是在研究教育学的哪个专业领域或哪个更加细小的分支。但……非常专门化了的研究恐怕也要犯视野狭小的毛病。为此,有必要对教育学的专业分化有个整体观,对诸多专业领域作综合治理。”[8](p.328)教育理论的这种分化,是一种必然的趋势。教育理论分化了,先前的一些整体性的研究内容被各个分支学科“蚕食”了,这是不是如同剥笋一样,剥到最后,教育学自身也不存在了呢?并非如此。任何一门科学,其发展既离不开分析,也离不开综合。分析在思维中把事物加以分解,区分为各个不同的组成部分;综合则是把事物的各个部门联结为一体。分析与综合是同一方法中不可分割的环节,两者是统一在一起的。对此,恩格斯曾有这样的论述:分析与综合“是必然地相互联系着的。不应当牺牲一个而另一个捧到天上去,应当把每一个都用到该用的地方,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只有注意它们的相互联系、它们的相互补充。”[9](p.548)
遗憾的是,我们的教育理论研究并未能与分支学科的发展同步,未能及时汇综有关学科的研究成果,通过进一步抽象,为教育理论研究提供新的范畴与命题,或为已有的范畴与命题提供新的依据,这恐怕也是众多的教育学书籍“千人一面”、“众口一词”的根源所在。这并不意味着不能对教育学的研究成果进行综合,而是反映出一些教育学研究者把教育学这门学科看得太简单了,他们从功利的目的出发剪贴教育学,不仅无益于教育学的建设,而且在一定程度上说是为教育学掘墓。首先我们应该认识到,综合是必要的,没有了综合,作为教育学基础学科的教育学就不存在,分支学科的发展各自提出自己的研究规范和概念体系,也就失去了分支学科间相互对话、吸取的根基,这些学科也就不成其为教育学的分支学科了。其次我们还应认识到,综合不是一蹴而就的,它付出的辛劳甚至要较分析为多,因为它要求研究者在占有众多分支学科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加以提炼,抽象出共同性、普遍性的东西来。没有对分支学科的熟谙以及分支学科间联系的洞察,综合就难以进行。
在这里,重要的是要认识到,综合是教育理论研究的主要方式,它要求教育理论工作者至少要具备这样一些本领:第一,对教育自身要有深刻的体验和认识;第二,注意从其他学科中吸取营养,不要漠视其他学科的成果;第三,要在前两者的基础上进行整合,做到学科领域间的融汇贯通。对学科间的汇总,非不能也,是难为也。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教育理论研究是一个极富挑战性的领域,它比其他学科领域对研究者的素质要求更高。
在21世纪,可以预期,中国教育理论研究除了上述发展走向外,还会存在其他走向,如走向教育自身独有的领域,即教育理论研究不在教育的外围兜圈子,直指教育自身的问题;不停留在“抄”与“搬”的水平上,构建起自身的理论体系;不附庸于社会意识形态,走向理论的自立等。这里限于篇幅,恕不一一介绍。(注:具体内容可参见:郑金洲.教育理论研究的缺失——世纪之交中国教育理论的反思[N].上海:教育发展研究,1999(10)。)重新审视中国教育理论研究的总体状况,在正确把握发展走向的前提下积极开展多方面的研究实践,相信会使中国教育理论日益成熟并走向真正的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