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读一些关于鲁迅的文章,少读一些关于鲁迅_鲁迅论文

多读一些关于鲁迅的文章,少读一些关于鲁迅_鲁迅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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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烈山先生是我一直喜欢的杂文家,但是看了他的大作《重塑鲁迅》却很不是滋味——鲁迅就是鲁迅,有必要“重塑”吗?

《重塑鲁迅》是以广州图书馆的“表达了时人对鲁迅的新认识”的“鲁迅与许广平”雕塑合像揭幕入题的,鄢先生还引用鲁迅之孙周令飞“作为战士的鲁迅已经不合时了”的话来作解释。为了证明“重塑”的合理性与必要性,《重塑鲁迅》认为鲁迅是一个“革命家”的说法“很勉强”,鲁迅“文章中用‘战士’、‘猛士’之类词,那只是比喻意义上的”。鄢先生还说:

现在我重提这个话题,是有感于人们对北京市中学语文教材的相关议论。……让《阿Q正传》下课的理由是篇幅太长什么的充足与否也不论,起码将《记念刘和珍君》换下来还是有道理的。此文背景说来话长,文章中“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这句表达激愤的话,被剥离了语境,成了一些青年人振振有词的座右铭,将之理解为对人对事心怀猜疑和敌意是一种很可怕的误解,还是暂不出现为妙吧。

我不反对塑造“鲁迅与许广平”合像,但我觉得没有必要说是“重塑鲁迅”。“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这就是完整的鲁迅,有他的作品为证,有他同时代人们的回忆为证,由不得任何人“重塑”。历史人物与历史事件一样,不可能由后人“重塑”。至于在一段时间里鲁迅形象在某种程度上被扭曲,那是别有用心的人之过,不是鲁迅之罪;有一些人脑海里只有“横眉冷对的鲁迅形象”,那也是不读或者少读鲁迅所致,与鲁迅无关。然而,我绝不赞成否定鲁迅先生“战士”、“猛士”的形象,绝不能认同鲁迅是一个“革命家”的说法“很勉强”的观点,更不能理解鲁迅先生的话“被剥离了语境,成了一些青年人振振有词的座右铭,将之理解为对人对事心怀猜疑和敌意是一种很可怕的误解”竟然成了把《记念刘和珍君》“请”出中学语文教材的理由——哪个名人的话(甚至包括《圣经》),不被人“剥离了语境”“为我所用”?

鲁迅先生生前一再希望自己速朽。真正速朽了,社会大同了,他的文章谁也看不懂,那是他求之而不得的事情。问题在于他不可能速朽,甚而至于不可能朽——只要人类社会有真与假、善与恶、美与丑的对立,人与人之间不能达到完全的平等。鲁迅先生有必要要人们“与时俱进”为他“重塑形象”而“不朽”吗?如果是这样,那不是鲁迅先生的光荣,而是鲁迅先生的耻辱!

什么样的文章可以做语文教材?至真至情至达至美之文。《记念刘和珍君》正是这样的作品。周作人、林语堂都写过纪念刘和珍的文章,拿来比一比,谁写得好呢?按《重塑鲁迅》的愿望,大概最好是把鲁迅生前所写的“表达愤激”之情而容易被人利用的话全都彻底毁灭,不使后人重见,以便给后人留下一个“完美”的鲁迅形象。——真不知道这些人是真的尊重鲁迅、热爱鲁迅,还是诋毁鲁迅、毁灭鲁迅!

听说鲁迅曾应蔡元培邀请,为北大设计校徽。校徽由三个人形组成“北大”两个篆字。背向侧坐在上的是两名学生,坐在下面的是一位老师。老师十分吃力,肩扛着学生。——好为人师者学点鲁迅甘当人梯之精神足矣,何必成天把鲁迅挂在口上拨是弄非?

鲁迅就是鲁迅,吹无损,毁无伤。真爱鲁迅者多喜欢静静地读鲁迅,自己不喜欢说三道四,也讨厌别人指手画脚。我在《潜读〈拿来主义〉》(全国中学语文教师“鲁迅作品教与学”征文参赛作品,获高中组一等奖)后记中说:

理解鲁迅作品的内容,要有相应的阅历,只有广泛地阅读,才能迅速提升其阅历,单靠教学一两篇文章是很难理解鲁迅的,可惜我们大多数人对鲁迅的作品读得太少;读懂鲁迅作品的艺术,除了具备相应的知识之外,还必须沉潜涵泳,不懈求索;因为鲁迅先生写作从不重复自己,更不会因袭他人。然而在以往的鲁迅作品(当然包括其他人的作品)教学中,人们总是拿一个个现成的模式来“套”析,结果弄得支离破碎,全然不见作者之艺术匠心。多少年来,人们认识鲁迅的作品总是离不开专家、权威的诠释。尽管这些诠释中不乏真知灼见,但总是不全面不完备的,多少存有盲点甚至偏见,更何况经典总是见仁见智、常读常新的。因此,读鲁迅先生的作品应该多一点自主性与独立性,最好是自己一个人静静地读。我总觉得我们现在的语文课太热闹,不管是教师还是学生,都很少自己一个人静静地读。我坚信:像演戏看戏一样热热闹闹地教读鲁迅的作品,是永远读不懂鲁迅的。

鲁迅“请”进语文教材也罢,“请”出语文教材也罢,只要中国读书人的种子不灭,总会有人静静地读鲁迅的,鲁迅的朽或不朽与不喜欢读鲁迅的人无关。人各有志,不可强勉。不爱鲁迅者自可不爱,毁人自毁则大可不必。但如果真爱鲁迅,那就少说点鲁迅,多读点鲁迅,好吗?

拙稿既成,看到韩小蕙主编的《读人记·当代篇》里《在霁云师门外》(王得后),得知杨霁云是鲁迅先生的生前好友,鲁迅研究室的八个顾问之一,“他和鲁迅有过那么一段美好的交往,有过那么多推心置腹的书信,从鲁迅逝世到他自己逝世,六十年间,无论解放前还是解放后,文革前还是文革后,竟不写一个字的回忆录”;“不但不写鲁迅回忆录,大凡在公众的场合,比如鲁迅研究室请顾问开会,他是每会必到,到了,却一言不发。连成立会,客气话也不说”。然而,“大陆作家的‘全’集都是经过筛选,删改的,唯独鲁迅除外。而鲁迅,把他扔在纸篓里的东西都找出来印行了,丝毫不改鲁迅之为鲁迅的本色”,这里面就有杨先生的一份功劳。——“既然鲁迅全集‘丝毫不改鲁迅之为鲁迅的本色’”,鲁迅是能够由某些人信手塑来塑去的吗?杨先生为什么不写回忆录?总不是没有东西可写吧?莫非鲁迅先生是一座岿然独立的巍巍高山,无须任何依附、点缀与修饰?大智若愚,大音稀声,其此之谓乎?

关于《记念刘和珍君》,《在霁云师门外》在记叙了与杨先生的一段谈话后说:

“我这才懂得《记念刘和珍君》,懂得‘壕堑战’,懂得‘生命第一’的含义。”

——请问,这“三个懂得”,那些把《记念刘和珍君》“请”出中学语文教材的编辑是否“懂得”?鄢烈山先生是否懂得?

关于鲁迅与鲁迅研究,我们还是听听杨霁云先生的话吧:

“改造中国人,改造中国社会,确是鲁迅终生致力的信念。但社会势力坚于原子核,至今收效如何,有日共睹。再继续战斗,到诞辰四百年的时候,倘能稍有成效乎。”

“立人,目的是改造人及其社会,不是在短时期所能见效,读读《热风》第一篇就知道了,要代代战斗下去。”

“真正革命者,必不否定黑暗;因有黑暗,故需革命。况有许多黑暗,是历史遗留下来的,不必全由执政者负责。回忆三十年代,国民党就是喜欢包庇一切黑暗,不许人批评它,可笑得很。”

“研究鲁迅,似亦可分为‘务虚’、‘务实’两类。既‘首在立人’,则当前之急,应为‘务实’。‘文人的铁,就是文章’,但这文章是在‘制艺’、‘策论’以外的。尤须注意,此‘铁’往往与‘镣’、‘牢’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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