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个性在提升技术创新能力中的文化价值，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创新能力论文,价值论文,个性论文,文化论文,技术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N031 文献标识码：A
多年来，国内科技界、学术界就如何提升我国技术创新能力开展的讨论，主要集中于 如何建设有利于创新的经济环境、政策和体制环境。诸如，如何增加研究与开发的投资 ；如何推进国家创新体系的建设，集成企业、高校和科研机构的创新能力；如何形成促 进技术创新的资本运作机制，等等。但忽略了如何创造有利于激发技术创新活力的文化 环境，增进创新的心理、性格、气质、精神和价值观念的社会认同感问题。其中，正确 估量个性在技术创新中积极的文化价值，是创新文化环境建设中的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
1 个性：中西文化价值观的不同理解
20世纪初期伴随中国新文化运动兴起而展开的东西方文化问题大论战，尽管论战双方 对东西方文化优劣评价不同，但却普遍认为东西方文化的主要差异和特质之一，是东方 文化重整体，西方文化重个体。新文化运动领袖人物最先揭示了西方文化中“谋个性之 发展”的积极意义。陈独秀认为，东方宗法社会以家族本位为表征的整体主义文化传统 ，“损坏个人独立自尊之人格”，“窒碍个人意思之自由”，“养成依赖性，戕贼个人 之生产力。”[1]李大钊也认为：“东方之道德在个性灭却之维持，西方之道德在个性 解放之运动。”东方民族“不尊重个性权威与势力”，“视个人仅为一较大单位中不完 全之部分，部分之生存价值全为单位所吞没。”[1]
东方文化往往对西方的个性、个人主义取鄙视态度。其实，西方“个人主义”
(individualism)概念的内涵是复杂的。其主要含义是“个性”、“个人特征”、“强 调或坚持个人的独特性”，也有“利己主义”的意思。著名美籍华裔学者杜维明指出： “在西方民主发展的过程中，还有一个重大的力量，从中世纪就开始了，启蒙运动经过 近代化，慢慢发展到十九世纪，成为不可抗拒的势头，就是个人主义。到今天为止，我 们很难了解西方个人主义，怎样翻译都有毛病，现在有人说不该翻译成‘个人主义’， 因为一提到个人主义就想到自私自利、唯利是图”，“西方individualistic原是非常 庄严的观点”，它含有“个人独立的人格，个人的尊重，个人不可被侵犯的权利”的意 义[2]。笔者认为，从积极意义来理解西方个人主义(individualism)的精神，就是坚持 自尊、自主、自决、自强、自觉、自律、自我负责、自我完善的精神。这是
individualism不同于表示“利己主义”、“自我主义”、“自我中心”意思的“
egoism”之处。
西方人喜欢在技术上标新立异、创新不息，这与西方文化重视个人的传统相关。而在 中国文化传统中，尚同求同、附和服从被视为美德。这扼杀了个人独立思考、独抒己见 的能力。有的西方人说：“中国人关心别人在干什么，却往往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美 国人不管别人在干什么，却知道自己要干什么”[3]。此话可能有失偏颇，但对于我们 反思、检讨自己在技术路线上习惯于跟踪、模仿、追随西方，缺乏独辟蹊径、自主创新 的观念，是不无裨益的。
2 面向可能性世界：技术创新需要个性
科学与技术的一个主要区别在于，科学是发现自然界的必然规律，而技术是探索可能 性的世界。技术发明不是在自然界中发现现成的东西，不是对自然的简单模仿，而是创 造自然界原来没有的东西。发明是探索可能性，是可能性的实现。人的创造性，就在于 他能思考可能性和实现可能性[4]。笔者认为，从更深层面看，技术寻求可能性和实现 可能性，就是寻求和创造自由。科学因果律与自由意志并非对立的。技术固然服从自然 界必然的因果律，但又包含了人求得自由的意志、欲望和目的。探索可能性，是一种非 确定性的活动，一种充满偶然性、机遇性的活动，需要富有多样化、个性化、独特性的 自由想象力和尝试活动，需要尊重发明者个人的“异想天开”，尊重个人的兴趣、胆略 和决断，把个人心理、性格、志向、观念的差异、多样性和自由发展作为一种有价值的 东西，一种财富来看待和接受。
可与印刷机的发明在人类文明史上的重要意义相媲美的复印机的发明，是富有个性化 创意的技术成果。早期复印机发明者是一位想象力丰富而又勤于动手的律师卡尔森。他 初步发明复印技术后，想把这项发明卖给大公司，但因技术不够成熟而遭到20多家公司 拒绝。独具慧眼的巴特列研究院看到了复印技术发展成熟的可能性，与卡尔森合作研究 。后来，一家专卖照相纸的哈洛伊德公司的总裁威尔森，富有探索新事物的个性，在寻 求新产品开发的可能性目标时，购买了这项尚未成熟的技术，继续研究开发。结果，成 功地向市场推出了著名的施乐复印机。小公司“哈洛伊德”从此发展成大名鼎鼎的施乐 公司[5]。
开拓因特网时代的多协议路由器的发明，也是个人化的偶然性创意的成果。斯坦福大 学计算机管理人员博萨克和莱娜，因在不同的部门工作，双方的计算机网络缺乏相互联 络的渠道。这对新婚爱侣想通过计算机连网来相互交流。当他们设计出联网的路由器后 ，他们所接洽的著名公司并没有对这一重要发明表现出兴趣。但博萨克夫妇并未就此止 步，他们辞去了工作，在自己的车库里开发出思科系统。研发期间因缺乏现金，他们曾 两次抵押房产并透支信用卡。博萨克夫妇个性化的创新活动，迎来了计算机信息共享的 网络时代，缔造了称著于世的思科公司[6]。
当新经济浪潮涌起时，美国《未来科学家》杂志指出，创新就是“想别人认为不可能 的事”，就是“扩展自己的可能性”。扩展和实现可能性，需要个性化的独到见解和判 断。中国科学院院士、中科院上海细胞所研究员施履吉，曾先于国外提出借助转基因牛 、转基因羊乳腺来生产昂贵药物的技术构想，于1984年申请立题。但有关主管部门却以 “这一设想闻所未闻”、“没有国外文献可以引证”为由而未予立项。直到1987年，在 一次国家科技攻关论证会上，有专家援引国外学者报告中提到用小鼠乳腺来表达蛋白的 想法，才得以立项以进行跟踪。但由于做转基因牛、羊的经费不足，改做转基因兔，严 重影响了研究效果。1992年世界上第一头乳腺表达外源基因的转基因羊在英国问世[7] 。一个产生于中国的原创性思想，却在国外开花结果。这表明了，在崇尚“顺同”而不 容“独异”，拒斥可能性而持守确定性的文化环境中，独特的原创性思想难以生长。为 此，近年来我国国家科技部领导表示，要建立起与原始性创新相适应的评价制度，高度 关注“非共识项目”[8]。而关注“非共识项目”，就是重视富有个性的创意，尊重独 特创见的价值。
3 自主创业和自主创新：个人自立自强的品格
重大技术创新，尤其是原创性新技术的崛起，往往需要一个新的探索、开发和产业化 的环境，往往伴随着一场新的创业过程。这种创新和创业起初往往是个人化的、自发的 、带有偶然性和风险性的探索活动。重大技术创新者，多半是具有个人自立、自主、自 决、自强品格的创业者。
美国现当代重大技术创新层出不穷，从文化环境看，就是特别崇尚个人的自我抉择、 独立进取、自主创业的精神。现代信息技术发展史上重大创新成就晶体三极管的发明者 之一肖克利，为了制造稳定性高而能批量生产的晶体管，离开贝尔实验室，选择了后来 称为“硅谷”的圣克拉拉谷地区发展信息产业的基础——半导体工业，自主创办了肖克 利半导体实验室和晶体管公司。诺宜斯、摩尔等一批年轻工程师仰慕肖克利的成就，来 到他的实验室。由于与肖克利在产品发展方向上意见不合，诺宜斯、摩尔等八位年轻工 程师离开肖克利实验室，在主要经营照相机和仪器的仙童公司下自办仙童半导体公司。 由此诺宜斯实现了现代信息技术史上的重大创新——研制成第一个单片集成电路。尔后 ，集成电路技术在美国许多电器公司迅速发展起来。诺宜斯看到了集成电路发展的广阔 前景，建议仙童照相机与仪器公司将资源集中在集成电路的发展上，但未能如愿。于是 ，诺宜斯、摩尔和葛洛夫离开仙童公司，自立门户，创办专门研制集成电路的英特尔公 司。不久，英特尔公司开发出世界上第一个微处理器，并开创了制造大规模集成电路的 时代。英特尔公司成立前后，硅谷每年均有几个半导体公司创立，其中多数公司的创业 人是从仙童半导体公司走出来的[5][9]。
开拓个人电脑新时代的苹果电脑公司，最初是由小伙子乔布斯从车库里起家而创办起 来的。充满个人自主、自决、自立精神的比尔·盖茨在19岁就建立了微软公司，21岁从 世界顶尖名校哈佛大学毅然中途退学，放弃学历，开拓微软的宏伟事业。这在从众尚同 、积习守成、依顺权威、自抑安分的东方文化传统环境中是不可思议的。
美国的文化环境崇尚个人独立进取、自主自强的精神，崇尚流动变化、甘冒风险、渴 望寻求新机会和获得新成功的性格。因此，在个人独立创业的价值观方面，美国人的认 同程度高于其他西方国家。据统计，67%的美国人宁愿自己办企业，而不愿是别人的打 工仔，这一比率在欧盟却只有45%。美国人口的13%正试图或已经建立自己的企业，这一 比率在欧盟仅为4.5%。欧盟中途放弃创业的人数是美国放弃者的2倍。其文化差异的原 因是，个人对自主、自立、自强的认同程度不同，当遇到困难和风险时，欧洲人趋向放 弃原有主意，美国人则更愿意尝试[10]。这是美国在技术创新方面保持优势的文化原因 之一。
4 企业持续创新的源泉：尊重个人的创意和创造力
现代许多突破性技术创新，虽然多数是先由个别具有独创眼光和独特能力的精英人物 搞起来的，但突破性技术创新导致一个新兴产业部门或企业诞生后，企业的生存和发展 往往倚重于管理层权威人物的决策和团体“有组织的创造”。这就会轻视员工的个人创 造力激活企业持续创新力的作用。
美国IBM由于制作大型电脑一度很成功，成为电脑界的巨人。当小公司MITS、苹果电脑 刚推出个人电脑时，IBM对之采取漠视的态度，达近10年之久。直到这位电脑界巨人在
市场上遭到个人电脑新浪潮冲击而惨败后，才惊醒到自己缺乏持续创新力。IBM成立专
门发展个人电脑的研究小组，与苹果电脑抗衡。为了激活研究小组每个人的创造力，
IBM特准他们可以不顾公司平时必须采用的内部技术禁令，充分拥有自由研究的自主权 。结果，这项政策使IBM有机会与其他半导体和软件公司结盟，共同开拓个人电脑的新 天地[10]。
英特尔公司成为微处理器研发和生产的顶尖企业后，为了保持持续创新力，鼓励和奖 励员工提出创新的点子，并给予入选的创意提案重金奖赏。于是，一年中就有200项左 右提案产生。其中有的创意用于多能奔腾处理器的设计上，成功地提高了芯片的速度。
长期采取“二次创新”的技术发展战略的日本，虽然在近代“脱亚入欧”，从科技、 教育、经济、政治、军事等诸方面大量认同欧洲文化，但很长时期仍保留着东方文化的 “和合”精神，强调个体与群体的中和关系，个人对团体的忠诚与守信。企业文化表现 为相信团体的整合优势，企业管理保持家族式的伦理温情和关怀，实行终身雇佣制和资 历工资制，形成企业与员工之间的稳定关系，避免人才过度自由流动给企业造成工作效 率下降的损失。日本这种以“和合精神”为灵魂的家族式群体主义企业文化，有利于企 业管理的整体优化，有利于包括降低产品成本在内的“二次创新”，一度使日本产品很 快占领了世界市场。
但在信息革命为代表的新经济时代，日本的这种企业文化不利于产生原创性发明，无
能与美国进行技术竞争。新经济时代要求企业首先必须最大限度地发挥个人的创造力。
旧经济时代的产品是少品种、大批量，日本有组织的知识创造具有竞争优势，当时即使
个人创造力没有最大限度发挥出来，也不影响团体创造力的发挥。但在产品多品种、小
批量乃至多品种、大批量的新经济时代，团体有组织的知识创造模式就缺乏竞争优势。
因此，现在日本企业战略学者提出，要转变“团体创造力优于个人创造力”的价值观念
，按照“优秀的个人创造力 + 有组织的知识创造 + 持续的创新”的新模式筹划企业发
展[11]。
日本松下电器产业公司总经理森下洋一说，日本企业在21世纪必须实现的目标，“第
一是改变日本战后企业按照单一模式来要求员工的现状，转而重视具有丰富个性和才能
出众的员工。21世纪整个社会将更具个性化。无论从事何种行业，能够获得具有个性才 能的员工的企业，将在国际竞争中生存下来。”[12]松下、富士通等公司改革分配制度 ，逐渐减少资历工资收入的比重，提高实际成果收入的比重，激励每个人充分发挥自己 的特点和才能。
5 技术的全球化与地方化：个性化设计的潮流
创新的先进技术要成为普世共享的技术，必须在设计上达到标准化、通用化、兼容化
要求。但是，技术的全球化并非仅仅意味着技术设计的统一化或划一化，而是同时意味
着技术产品设计要顾及地方化、个性化。相比自然科学原理定律具有普遍性意义的特点
，技术更具有适合特定的自然、经济、文化和社会的环境差异性的特点。因此，即使是
推入全球化的技术产品，也要重视个性化在设计创新中的价值。尤其当今经济进入产品
和服务个性化、多样化的竞争与发展时代，个性化设计创新事关企业兴衰成败。诸如，
20世纪后期，日本汽车制造业为了将自己的产品打入美国，派人对美国的地理气候环境
、道路状况和美国人的家庭生活方式等作了细致的调研，专门设计了适合美国地理环境
和美国人生活习惯的私人汽车，而且省油、价廉、质优。由此，日本汽车一度大举进入 美国市场，推进了日本产品全球化的战略[13]。同样，在全球化时代，面对国外先进技 术的扩散，国内在有选择地引进技术的过程中，必须根据本土的资源、环境的特殊状况 和民族文化的特征，加以地域化、个性化的再创新，以创造“适合技术”。
技术创新与个性化的工业设计有着密切关系。工业设计包括功用性的技术设计和造型
性的艺术设计。产品功用性的技术设计主要价值目标是功能、效率、安全、可靠、低耗
、适用等。产品造型性的艺术设计主要价值目标是美观、舒适、方便、愉快、体现使用
者的个性和身份等。技术设计的创新不仅是由市场需求、价格竞争以及资源环境问题的
挑战引发的，而且受个性化的产品造型艺术设计的要求促动。日本企业为了扩大其产品
在世界市场的占有率，着力于产品造型设计的“轻、薄、精、小、巧、奇”。这就要求
产品的技术要素、技术设计发生相应的变革和创新(诸如材料技术的创新、超大规模集
成电路技术的创新等)，以淘汰传统产品“重、厚、粗、大、笨、拙”的造型和特征。
诺贝尔科学奖得主、美国贝尔实验室副总裁兼首席科学家阿诺·彭齐亚斯曾指出，发
达国家经济发展已经历了“数量时代”和“质量时代”，正走向“和谐时代”。“和谐
时代”的特征是实现技术与人、技术与环境、技术与自身的三重和谐[6]。笔者认为，
这“三重和谐”是当代技术创新的总体价值目标。其中，技术与人的和谐，就包含技术
的人性化，技术产品设计的个性化，适合用户需求的多样化。因此，个性化设计是今后
技术创新的一种重要趋势和动力。我们应倍加珍视个性在提升技术创新能力中的文化价
收稿日期：2004-11-25